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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来到沈府,除了偶尔在宴会之时能见到外间的男子,再无旁的接触。
甚至在今日长公主的送春宴之前,她连自己将要嫁的宁王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沈太师寿宴那夜,她还没看着,已经醉在了女眷的席上。
如今说她有孕,除了寿宴那夜的采花贼,还有谁?
好啊,这个不知廉耻的采花贼不仅强夺了她的贞洁,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孽种!
她不由苦笑。
谁能想到如此凑巧,一次便能有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偏偏还是她自己设计了今日落水的苦肉计,原想着借此摆脱婚约,如今却让沈太师和宁王都知道了此事。
真是作孽。
她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将浣纱手里捧的姜汤放到小几上,双手抓住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
“你说我父亲和宁王殿下商量了对策,是什么对策?”
浣纱的双肩被她紧紧抓着,一时愣住,望着那双秋水般的杏目想也不想便道:“说是借小姐两度落水之机,对外称小姐重病不起。”
啪——
沈风斓失力地靠在床头上,一只放在床柜上的黄桃木梳受这一震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
重病不起四个字,击在沈风斓心上,让她生出无尽的恐惧。
她不禁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想着她腹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有一种无处容身的凄凉之感。
不论沈太师对外如何宣称,她这个孩子仍在,她未来仍要嫁人,这件事就隐瞒不过去。
以沈太师的果决,他一定会用最万无一失的法子来处理此事。
那就是,让她带着腹中这个尚未长成的胎儿,一同死去……
死亡仿佛近在咫尺,她不由自主抓紧了身上的锦被。
“小姐可是觉得冷吗?”
浣纱又端起那碗姜汤,感觉到碗底的温度尚热,她用小巧的汤匙搅了几下,舀起一匙送到沈风斓唇边。
沈风斓看着面前这碗红黑相间、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莫名惧怕。
她使劲摇了摇头,浣纱不解地将端着小匙的手收回,“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随手在床边柜子里取了一支银搔头来,插在那一匙的姜汤之中。
这时代常见的毒药便是砒霜,银搔头若碰到砒霜,就会变成黑色。
她静候片刻,拔出那支搔头,见银白之色如先前一般,这才松了一口气。
浣纱见她这般举动,心下了然,语带哽咽道:“小姐放心吧,这是浣葛亲自熬的,奴婢亲口尝过才敢端给小姐的。”
原来,就连浣纱和浣葛都看出了其中厉害。
一旦皇上将这桩婚约作废,“重病不起”的沈风斓便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到了那时,沈太师再对外宣称她病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她无意识地抚着小腹,想到腹中还未成形的小生命,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这个小生命,比她更加可怜。
可惜——
她绝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婚生下的没有父亲的孩子,是绝不会好过的。
注定不会好过,她何必生下来,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她苍白的唇淡淡道:“浣纱,你可知道有什么药能去了我腹中的孩子吗?”
浣纱控制不住地一哆嗦,浣葛忽然想起什么,接过话来,“小姐,奴婢听说过这种药。听说勾栏里的姑娘若是不小心怀了孩子,鸨母就会给姑娘喝这去子的药。”
“不过一碗药下去,孩子是去了,那些姑娘多半也就废了,病上几个月就死了……”
沈风斓泄了一口气。
她竟忘了,这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差,生个孩子就像鬼门关走一遭,何况是堕胎?
无论如何,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便……
生下来么?
沈风斓眸子一凛,就算要她死的人是权倾朝野的沈太师,是她这一世的生身父亲,那又如何?
她绝不坐以待毙!
夺过浣纱手中的汤碗,她直接将碗壁贴上朱唇,大口大口的吞咽起姜汤来。
那汤已失去了最初的热度,半温不热,沉淀下一股生姜的辛辣味。
她一气喝完,那股刺喉的辛辣时时提醒着她,生死抉择。
将空碗递给浣纱,她自顾自掖紧了被角,露出一个怡然的笑容。
沈太师只怕不会再给她请大夫诊治了,她现在只能自己惜命,不让自己的身体出什么差错。
浣纱只觉得她卧病在床这一笑,更比往日的娇艳美上万分。
仿佛是一夜倾盆大雨过后,天边那道斑斓的虹。
她忙用帕子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痕,小姐都笑了,她再哭下去,倒不如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沈风斓勇敢了。
她站了起来收拾汤碗,只听外头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浣葛花容失色地跑进来。
“不好了小姐,秦妈妈带着一大堆人朝咱们院子来了!”
第12章 抄检
秦妈妈是柳姨娘屋里的管事妈妈,柳姨娘自己还是半个奴才,她屋子里的奴才就更没体面了。
故而这秦妈妈只是帮着柳姨娘照管内院的事务,对桐醴院的人一向毕恭毕敬。
五六个婆子在秦妈妈的带领下进了内室来,浣纱眉头一皱,迎面拦了上去。
“秦妈妈这是做什么?二小姐卧床养病,你就这样闯进来,惊扰小姐的玉体该当如何?”
秦妈妈头上勒着一块灰褐色的包头,面无三两肉,只有一双孤拐般的颧骨高高凸起,用胭脂搽得红红的。
她咧嘴一笑抬起头来,一贯低眉顺眼中带了些许得意之色。
沈风斓这才发觉,秦妈妈闯入她的内室如入无人之境,桐醴院中竟然连个拦她的下人也没有。
看来沈府,已经变天了。
“浣纱姑娘也别怨我,这都是老爷的吩咐,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敢不从呢?”
沈太师命柳姨娘派人来搜检桐醴院,说是桐醴院的下人伺候主子不尽心,以至于沈风斓再度病重。
这一搜检,若查出些什么东西来,那些不端庄持重的下人全都要撵出去。
沈风斓垂危,沈太师把这等大事都交给了柳姨娘来办。
主子有权奴才有脸,秦妈妈自觉面上有光,哪里还会把浣纱放在眼里?
她说话的口气就越发得意了,“姑娘快把你们的箱笼包袱都打开罢,我们瞧瞧有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东西。”
“你嘴里乱嚼什么蛆!说谁不规矩?”
沈风斓怀胎的事像一颗火药藏在浣纱心中,她最怕的就是被外人知道了此事,影响了沈风斓的闺誉。
一听说不规矩这话,她就像是火药点燃了引线一般,立马就炸开了。
秦妈妈低眉顺眼惯了,腰杆才挺直了没一会儿,被浣纱这一骂又躬成了虾。
桐醴院的下人,别说是浣纱了,就连柳烟之流二等丫鬟都比她有体面。
身后一个婆子鼓捣她的腰,叽叽咕咕说了句什么,她又恢复了进门时的尖酸神色。
她壮着胆子道:“浣纱姑娘也别吓唬我老婆子,我说谁,搜一搜自然就知道了。”
不等浣纱和浣葛去开箱笼,那几个婆子便自行在屋中四处翻查了起来。
“你们快住手,那是小姐的箱笼!”
浣葛见一个婆子翻开了一口描金的红木大箱子,忙过去盖上箱子。
婆子身强力壮,将浣葛推搡到一旁,只装作没听见又打开了那箱子翻查起来。
浣葛拦不住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见另一个婆子在梳妆台一通胡搜,又去拦那个婆子。
“你做什么?这是小姐的梳妆台!”
压倒了葫芦浮起了瓢,浣纱两个根本拦不住那些婆子,只得眼看着她们翻箱倒柜,将衣裳首饰丢了一屋子。
哪里是抄检,分明是故意来使坏的。
柳姨娘屋里的奴才一向不体面,被桐醴院的人踩在脚下久了,现在小人得志,哪里肯罢手?
沈风斓在帐内听着乱糟糟的声响,合目养神,只当做听不见。
好端端抄检起桐醴院,怕是沈太师疑心病重,想来查找她和男子私通的罪证。
她不曾做过这等事,由着她们抄检便是,也好让沈太师疑心稍安。
希望沈太师念及自己并非奔淫无耻,只是无辜受罪的份上,能给自己片刻喘息的时间。
秦妈妈等人将屋子里都翻查了一遍,沈风斓和她身边几个亲近丫鬟的物品都毫无遗漏。
其中并无什么男子物品,或是情信之类。
见秦妈妈等人终于停了手,浣纱和浣葛忙忙收拾起被扔了一地的衣裳首饰来。
“妈妈也抄检完了,可有什么不规矩?若是没有就快出去罢,别惊动了小姐。”
浣葛赌着气,一面将沈风斓的衣物拾起抱在怀中,一面说秦妈妈。
不规矩这话是秦妈妈自己说出来的,现在半点差错都没搜检出来,打的是她的脸。
她听浣葛提到沈风斓,便看向绣床的方向。
红绡帐子里静悄悄的,隐约可见床上的锦被隆起一个人形。
这里闹成了这样,沈风斓竟然一丝动静也无,可见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秦妈妈灵机一动,扭着扁平的臀三两步走到绣床前,一把撩开了帐子。
“你们别忙,这绣床里头的床柜和架子都没抄检呢!”
浣纱和浣葛面上齐齐变色,“住手,小姐还躺在里头!”
秦妈妈看着浣纱二人的面色,笑得越发得意,“我们是奉命来抄检的,不敢漏过一处地方。”
她扭脸往绣床之中看去,这是一张上好的千工拔步床,足有贫寒人家一间屋子那么大。
三面围着雕山水花鸟的紫檀格扇,床头床尾皆置青铜环扣的小柜,上头还有放着引枕和被褥的格子。
红绡帐子配着赭红色锦被,并两个一色的头枕,映在纱灯金黄的烛光中,显得富丽精致。
秦妈妈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好看的绣床。
柳姨娘自不必说,就连三小姐沈风翎卧室中那张架子床,也比不上这个精致。
沈风斓就裹在锦被之中,肌肤雪白,花容娇艳,似是睡着了一般合着双眼。
瞧着面色说不上红润,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秦妈妈使劲在她面上瞧,听柳姨娘的意思二小姐分明是将死之人,怎么看不出重病之色呢?
就在她双眼死命看沈风斓之时,沈风斓暮地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
秦妈妈吓了一大跳,不由踉跄地得退后了一步。
“你看够了没有。”
她嘴角带笑,笑意不达眼底,反使得那一双极温柔的杏眼生出寒意。
“你不妨,等本小姐归天之后,再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遗容瞧……”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一字一句,从红绡帐子里慢慢地透出来。
“瞧上个三年五载,也不迟。”
秦妈妈慌了神,没想到沈风斓还有气力说话,话中还带着尖刺。
——盯着一具尸体瞧上三年五载,亏她说得出来。
她面上不敢不敬,福身行礼,嘴里解释道:“奴婢听说二小姐病重,怕二小姐有恙才多看了两眼。”
说得倒像是她关心沈风斓的病情了。
外头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没想到沈风斓重病不起,还能有气力说话。
听她口气不善,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屏声敛气,细听着红绡帐中的动静。
良久。
未曾听到意料之中的斥责之声,只听得锦被轻轻摩擦的声响。
沈风斓翻了一个身,侧躺着面向绣床内壁,拢紧了被角。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从前的柔和,又因病显得有气无力,慵懒万分。
“既然如此,你们看完了就去别处罢,我要歇了。”
第13章 报信
桐醴院上至沈风斓的屋子,下至粗使婆子们的后罩房,乃至杂物间都被秦妈妈带人抄检了个遍。
一时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究竟抄出了什么东西没有?不得而知。
只是很快便有外院的大总管带了人来,粗使的丫鬟婆子一个未动,只把一干二等、三等的丫鬟都领了出去。
那些粗使的下人只做些洒扫庭院的活计,沈风斓屋子里做精细活计的十几个丫鬟,由一等至三等皆有。
如今二等三等的丫鬟都撵了出去,只有浣纱和浣葛两个在她身边伺候。
柳烟跑到沈风斓屋中来,跑得头发散乱,衣裳不整,跪地哭着要留下来。
沈风斓正在喝小米粥,见她这副拷打红娘的模样进来,便放下了银匙。
浣纱站在一旁不禁蹙眉,她方才干呕了一阵,好不容易喝了两口粥,这又放了匙。
浣葛劝道:“小姐身子不好,不单是你,你没见除了我们两个服侍老了的,别个都撵出去了?垂烟还比你早进府,她都出去了,你还闹什么?”
浣葛几乎有些羡慕柳烟,她昨日没有陪在小姐身边,才能这样干干净净地被放出去。
而她和浣纱两个,若是小姐没命了,她们两个只怕也活不长远了……
如今能活便是幸事,还来争什么?
桐醴院已今时不同往日,沈太师说沈风斓重病,连府医都不曾请来相看。
他作为沈风斓的父亲,更是一夜未曾派人来探问,反而让柳姨娘派那些婆子来抄检。
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沈风斓这病有蹊跷,此事必然还有什么隐情。
偏是这个柳烟死脑筋,能放出去,竟然还求着要留下。
柳烟听了这话,浣葛分明是知道了什么隐情。
想来浣纱也知道,所以她们两才会被留下。
浣纱有些伤感道:“傻丫头,快快去吧,别在这里耽误了。”
耽误了流年倒罢,何必耽误卿卿性命。
柳烟一向听从她二人的教导,见她两个都这样说了,哪里还有别的话?
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比甲上的流苏,抹去了面上泪痕。
而后,她朝着沈风斓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福礼。
“奴婢伺候小姐一遭,和小姐同吃同住,在桐醴院里过上了几年好日子。何尝不知道,老爷的意思是违背不了的?”
“只是哪怕有一丝希望,柳烟还是想留下陪着小姐。伺候小姐把身子养好,也算报得小姐多年善待的恩典了……”
她说到善待二字,早已泣不成声。
沈风斓听着面露不忍,柳烟所谓的多年善待,是这身子原来的主人给的。
从浣纱等人口中可以听出,原主确是个柔善之人,对待她们这些丫鬟如姊妹一般。
她万分感谢原主,是她的善良,使得现如今的沈风斓在最狼狈的时候,还能有人真心相伴。
她心思一动,伸手扶起柳烟。
“柳烟,我留不住你了,知道你心里疑惑。但我不能告诉你,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她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翡翠玉玦,那玉色清透,仿佛汪着一池春水。
“这是我贴身之物,留给你做个念想。他日你嫁了人,这翡翠的成色也勉强配得上给你添妆了。”
她将玉玦放在柳烟掌心,“你见了它,便权当见着我的面了。”
浣纱等人日夜和沈风斓一处起居,自然知道这贴身佩戴的玉玦有何意义。
柳烟急着推辞,“小姐不拘给我个旧帕子或是旧衣裳做个念想也罢,这玉玦是小姐周岁礼上二舅爷送的。小姐自小戴到大,怎么能给柳烟?”
浣葛也是如此想的,只有浣纱听着,忽然眸子一亮。
“对啊,我们怎么忘了二舅爷!”
她兴奋起来,又压低了声音,“二舅爷和二舅太太是最疼爱小姐的。不如趁着柳烟出去,让她到定国公府捎个信,二舅爷绝不会放任小姐不管的!”
浣纱口中的二舅爷,便是沈风斓母亲陈氏的亲兄,名叫陈徐行。
他如今袭了沈风斓外祖父的定国公爵,与沈太师同样领的是一品衔,沈太师也不得不忌惮他三分。
她这一说,浣葛和柳烟也有些激动,都觉得此计可行。
——她们自然希望,沈风斓能够得到定国公府的庇护。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三人默不作声,望着沈风斓的目光尽是期待。
老天保佑,小姐一定要答应……
不多时,沈风斓抬起了头,露出一个浅笑。
“柳烟,我若让你去定国公府捎信,你愿意吗?”
柳烟想也不想就点头,“只要是为了小姐好的,奴婢都愿意!”
她目光清明,嘴角轻抿,一点头甚是坚定。
沈风斓放下了心来。
但凡柳烟露出丝毫惧怕之意,她都会当浣纱这话是玩笑,安抚柳烟不必放在心上。
更不会让她去定国公府报信。
报信一事若是传到沈太师耳中,只怕他担心定国公府插手会将事情闹大,影响他的官声,会一不做二不休先对沈风斓下手。
那她就不是替自己找了条出路,而是找了条死路了。
可柳烟的目光足够令人信任,她也相信自己两世为人的眼光不会那么差,连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是好是歹都看不出来。
“好,我相信你。”
她拉着柳烟的手,轻轻拍了拍,手指比玉玦还凉三分。
“你先乖乖跟着大总管的人出去,待出了沈府之后,先回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