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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无心去看他们,只是抱着离慕想要快些离开。上一次,离慕浑身是血,这一次也是;上一次,他奄奄一息,这一次也是。
那天将经过我的身边,气吼吼地叹了一句:“唉,你这······”
我知道,我这祸水。
我不想离慕死,可是我害了他一次又一次,我也不想掀起两界大战,可是,上次仙魔一战是因为我,今日仙妖又将一战,还是因为我······
我径直将离慕带回了蓬莱,此后,我便只将一颗心放在救离慕之事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仙妖那一场两界之战因为花无影已死,妖界群龙无首,以惨败告终。凡有作恶在案的妖皆已正法,随从一众小妖均各自散去,从此枯石岭一片荒芜,妖界已是名存实亡。
我杀了花无影,带回了奄奄一息的离慕。这消息当下便惊动了天君和天后,天后见我杀了妖王,怎么说也是将功折罪,只能将之前要抓我回去领罚之事按下不提。天君则叫我送离慕回天宫,我不肯,他倒也没有勉强我,只是遣了一众的御医,送了一拨拨的名贵补品来蓬莱,差点将蓬莱的门槛踩烂。
然而,那一众御医都是鼻孔朝上地来,垂头丧气地离开,也不知他们跟天君说了些什么,天君竟然亲自来了趟蓬莱,站在离慕的身边抹了半天泪,最终还是啥也不说地走了。
也许世人都觉得离慕没救了,只有我偏不信。
自从我将离慕带回了蓬莱,他便一直这般安安静静地睡着,如今,我不敢奢求他醒来,只求他能一直维持着这一息尚存的状态,等我寻到救他的办法。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我又用灵力助了它癒合,只是,那里面空空的,少了一颗跳动的心。
蓬莱有宝珠,名曰将军泪,我自回蓬莱的那日起,便已将此珠置于离慕口中,可护他一月之内魂魄不散,气息不绝。
极少下雨的蓬莱,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雨从廊檐前夹着风飘进窗来,身上脸上都是湿湿的凉意,而这雨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我返身回到榻前,坐在离慕的身边,俯下身去,将脸贴进他的手心里,他的手很凉,全不似他从前那般让我心安的温度。
我总也忘不了那血淋淋的一幕,我亲眼看着,那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花无影用摘心术将他的心捏成了粉末,只在他的前胸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所有的事,都发生得太快,片刻的工夫,这世界仿佛已是桑田沧海。
其实,在花无影来之前,我还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对他说——我相信他没有杀小喵,只要他说他没有,我便会相信。
因为,对于我而言,恨他,是件太苦太苦的事。
一顿胡思乱想,我突然想到了忘月阁,忘月阁中奇书众多,离慕既然能在那里查到数百万年前的事,或许,我也能在那里找到一个救治他的办法。
时间紧迫,说走就走,我驾云而往,飞快地到了天宫。
我在忘月阁中不眠不休地翻了三日,还真叫我找到了个绝本医书,上面所记载的医术,皆是闻所未闻。
其中就有“造心术”:苗疆奇毒之地有蛊名曰血蚕,以灵力深厚之人的鲜血喂养半年,可造心。
另外,造心术还需一味特别之物做为药引,那便是受心之人双亲的鲜血各十滴。
看完这方子,我算是彻底傻了。短短几句话,看起来荒谬离奇,是否可信暂且不说,就算这方子是千真万确的灵验仙方,又叫我如何做得到?
其一,离慕虽有将军泪护体,也只有一月之期,那苗疆奇毒之地的血蚕蛊,我也不知找不找得到,便是找到了,他又哪里等得了我喂上半年?
其二,离慕的身世是这仙界不可言说的一件隐秘,他是天君与魔界中人的私生子,可以说是件触犯了天规的丑闻。天君对此隐瞒了多年都不肯承认离慕的身份,如今我不仅要让天君承认离慕是他亲生子,还要叫他告诉我离慕的生母是何人,这不异于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这动静闹出来,恐怕是要将整个仙界的天,都捅个窟窿啊。
我捧着那方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经意间便撞倒了身后立着的书架子,那书架子向后倒去,又撞倒了另一个书架子······一时间,忘月阁中“噼噼啪啪”响成了一片,书架东倒西歪,一室的书籍堆成了小山,我仍自呆呆地坐在那一地狼藉之中,缓不过神来。
这一番动静,到底引来了许多宫人和侍卫,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道:“蓬莱公主······此处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我抬头看了看,是天宫中的卷帘大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突然地起了身,向着天君寝殿的方向径直而去。
我想明白了,这世间,原没有什么比离慕的命更重要!我要救他,我决不会让他死,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我也愿意为了他,倾我所有!
我还是那个云滟飞,当年,我可以为了子煊闯下滔天大祸,如今,我也可以为了离慕,把这仙界的天,捅上一个窟窿!
卷帘大将见我面色不善,一面示意那些宫人留下收拾忘月阁中的烂摊子,一面紧随身后,追着我一路到了天君的寝殿——圣御殿之前。
圣御殿既是天君寝殿,自是这天宫之中最为庄重辉煌的所在,常年有重兵把守,由不得我乱闯。我回过身一把拉住那卷帘大将说道:“烦请为我通传一声吧,我要见天君,现在,马上!”
老实巴交的卷帘大将见我急吼吼的样子,好心问道:“蓬莱公主急着见天君有何事?可否告知在下,也好为公主通传。”
我怔了怔,只说了一句:“我想要天君的血······”话音未落,他已经惊得倒退一步,面容失色。那一排守卫在寝殿前的侍卫更是夸张,一个个都拔了剑,严阵以待地看着我。
我欲哭无泪,我是来求药引的,并非是刺客,我若是真的要硬闯,这几个侍卫倒了拦不住我,可是为了离慕,我不能这样做。
圣御殿前的石阶又硬又凉,我手提着裙摆,膝盖一弯,便面朝着殿门,直直地跪了下来。
卷帘大将惊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我将手中的方子交于他,对他说道:“烦请将此物上呈天君,他看了,自然明白我的来意。”
那卷帘大将应着去了,可是,他这一去之后,任我在这圣御殿之外跪了三日,天君一直没有见我。
当初,离慕为了救我,曾经在这里跪过三天三夜,如今,为了救他,跪在这里的人,换作了我。果然,我与他的命格早就交织在了一起,分也不分不开。
我从日出跪到了日落,听到了暮鼓又听到了晨钟,圣御殿内的烛火明了又灭,我一直没有起身。为了离慕,我这一次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逼着天君做出一个选择——一边,是离慕的命;一边,是天下的悠悠众口,是天宫的戒律清规,也可能是天君之位,和他所有的荣华富贵······
我知道这场抉择对于天君而言,是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因为这场抉择的结果,可能是离慕的灾难,也可能会是天下的灾难。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青萝那种被世人视为红颜祸水的感受,青萝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就是被一个嗜杀成性的人爱上了,于是,她便不得不背负着无法承受的罪孽;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一直想坚守那些自己珍视的人或事,譬如小喵那般无罪的妖,譬如楚玄与妖娆那段不被仙界看好的情,譬如离慕,他是我无法割舍的爱人······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愿为至亲舍天下
我素知天君是个儒雅之人;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情也是极和顺的。只是他一向疏懒于政务,缺乏杀伐果决的魄力; 多年来放任天后强势,越俎代庖。
这样的人; 算得上一个风雅才子,却算不得一个好的帝王。
我在圣御殿外跪了三日之后; 我没有等来天君; 却等来了天后,这天宫中的一切风吹草动,终是没有哪样能逃得出这位精明的天后的法眼。
她来的时候,有些气势汹汹,步履匆匆,因而; 老远我便听见了她身上珠钗玉佩发出的叮咚声响。她一身盛装雍容华贵; 乌黑的发髻之上顶着偌大一个凤冠; 璀璨夺目,于阳光下有些晃眼。除了凤冠; 还有些发钗和步摇; 样样都是镶珠嵌玉; 华丽富贵,巧夺天工。
她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中透着精明与犀利,薄薄的唇轻抿着; 彰显着她不可一世的威严。
她的到来,让圣御殿前的宫人侍卫跪了一地,而我本来就是跪着的。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带不善地说道:“云滟飞,听说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逼宫吗!”
我向着她微微低着头答道:“不敢。”
她看向我的眸中似是带着些怒气,我猜,她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果然,她欲言又止,最终摒退了一干随从和侍卫,圣御殿前只剩下了她与我俩人。
她并没有叫我起来,我也便一直跪着。她淡淡地向我说道:“云滟飞,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妨对你直说,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可是,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我的倔强的沉默,让这个高贵的女人十分的不耐,她的声音提高了一倍,对我嚷道:“本宫在与你说话,你听不懂吗!”
我微微地仰了头看向她:“我不死心,我要天君亲自来答复我。离慕是他的亲生子,救与不救我都要听他亲口说,否则,我决不走。”
当我说到“离慕是他的亲生子”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显然是被我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却仍强忍着怒火,说得冠冕堂皇:“你最好识些大体,仙界不比人间,天君若是行差踏错,定会被这四海八荒的神仙指摘,若是被发现违背了祖仙定下来的铁律,恐怕仙君之位都难保,难道你要为了区区一个楚离慕,眼看着仙界大乱吗!”
我对她这番晓之以理仍旧是个无动于衷,我冷冷说道:“您到底是在担心仙君之位难保,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天后之位亦难保?”
她愤然喝道:“你大胆!竟然连本宫也敢顶撞,你以为你此番杀了妖王花无影,便可以任意在这天宫中撒野了吗!有本宫在,还由不得你想怎样便怎样!”
说罢,她高呼了一声:“侍卫何在,来人送蓬莱公主即刻离开天宫!”
我冷笑了一下,她这是气极败坏,要开赶了啊!
一队威风凛凛的侍卫在她的一声令下向我奔了过来,见我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竟然伸手要来拉扯我,我旋身而起,一掌滑过,靠近我的几个侍卫便倒了下去。
倒下的几人各自揉着挨打的地方,在天后的面前不敢叫唤出声,另外几人一见这情形,便向着我一涌而上。
侍卫们很快便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个个呲牙咧嘴地忍着疼,爬不起来。恕我云滟飞顽劣,打这几个侍卫对我而言真的是小菜一碟。
天后气得脸色发青,我没有看她,打完架又寻回原来那个地方,向着圣御殿恭恭敬敬地跪下了,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而,天后却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威严从未受到过如此的挑衅,这口恶气让她如何能忍。
她突然伸手,自发间抽出一支碧玉玲珑簪,当她宽袖一挥,盛气凌人地指向我时,那手中之物,已化作了一把碧玉玲珑剑。剑身通体晶莹翠绿,泛着寒气逼人的幽光,随着碧玉的自然纹路,流淌着一股精纯的剑气,一看便知是把稀世的利器。
以天后这般尊贵的身份,想是应当有许多年不曾亲自动过手了,能惹得她动怒,连看家的法器都拿了出来,如此不识时务,不懂规矩之人,怕是多少年也只出了我一个。
天后这一发威,满地的侍卫都被这气势吓得呆若木鸡,大气都不敢出,连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我在她的剑锋所指之下保持着跪姿,一动也没有动。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杀我,我顾忌的,不是这把稀世的宝剑,而是她天后的身份。我若是动手反抗,伤了天后,我自然是天规难容,离慕自然也没救了;而我若是屈服于她,她必然会让我即刻离开圣御殿,取不到天君的血,离慕也是没救了。
左右为难之间,我目带绝望地抬头,对上她那把碧玉玲珑剑,我的眸光清冷,冷得一如她那宝剑的剑锋。
两相对峙之下,她终于冷冷地狞笑着,抬起手,持着剑,一点点向我的身体逼近······
殿门缓缓地打开了,一道阳光自打开的朱门处照入殿中,天君就迎着那束阳光,向着我们缓缓而来。
他身着一件家常白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饶是穿得这般素净,却自带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威严中透着一丝温文尔雅,成熟中带着一抹温柔之气,他自身的光环让这件朴素的白袍亦显得华丽而高贵。
那柄指向我的碧玉玲珑剑已不知在何时又变回了天后发间一支华美精巧的碧玉玲珑簪,所有人跪的跪拜的拜,一片肃然。
天君缓缓踱步到了我的面前,默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其实,我早就想起来了,跪了几日,膝盖着实难受,因跪得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我终于站直了,一脸茫然地谢恩。
天君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瓷瓶放在我手中,示意我端着,他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凑到瓶口之上,这样子,竟像是准备取血。
只听天后突然大声阻止道:“君上,不可!”
天君手上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口中轻声言道:“有何不可?她说的对,离慕是我亲生子,我却让他从小便活得没名没份,如今他命悬一线,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见死不救吗?我已经负了紫岚一生,难道,我还要再负了我们的孩子吗······”
他这一席话,不啻于惊雷一道,震呆了在场所有的人!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他就这样将这个惊天的秘密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跪着的人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表示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而我在听到紫岚姑姑的名字的时候,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离慕的生母,那个妙言口口声声的魔界妖女,竟然便是魔界第一美人,子煊的母亲——华紫岚。
在场之中唯有一人并无讶异之色,却满面愤懑不平,那便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天君几句话,说得她脸上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是埋藏了数万年的心酸与仇恨都被彻底翻了出来,她薄唇抿得紧紧地,却抑制不住有些微微地抖。
她终于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了腔:“君上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一个父亲而已吗?你是这仙界之主,这四海八荒的神仙都以你马首是瞻,如今,你知道你要为了一个楚离慕,引来天下多少非议吗?你是要将这大好的天下,和天君的宝座,都拱手让人吗!”
她说得振振有词,他的脸上却平静如常,他的话语间带了些沧桑之感:“若是连至亲之人都救不了,要天下何用······”
说完,他右手指间一挥,便聚气为刃,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便顺着指尖滴入了瓷瓶之中。
直到血取得差不多时,他方自行止了血,对我说道:“你曾在魔界待过多时,想来你也是知道华紫岚的,那么,那魔界的落英谷,便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我低头应了声:“是。”便看见他缓缓地转了身,自向着圣御殿的方向而去,那背影,虽是清隽挺拔,富贵加身,却带着莫名的疲惫与沧桑。
“楚晟轩!你如此宝贝你们的儿子,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对那个落英谷的魔女念念不忘吗!你不愿意负了他们,你不在乎帝位江山,可你就偏偏就是从来不曾为我着想过!”此时,这个天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与庄重,她竟然冲着天君的背影直呼其名,因着太过激动,她头上那硕大的凤冠上的珠玉一颤一颤的,像是摇摇欲坠。
跪着的人们都被这场面吓得伏在地上,只愿将装聋作哑继续到底,天后复又冲着他们大袖一挥,歇斯底里地叫着:“滚!都滚!别再让本宫看见你们!”
一众人等都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准备滚的,可是天后却对我一腔恨意,耿耿于怀,她最后仍不忘对我说道:“云滟飞,我今日放过你,下一次,你休怪我的碧玉剑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大大,等我拼死拼活救回了离慕,是不是就该完结了?
大大:你猜我会这样轻易地完结吗?
女主:还没虐够?死都死了几回了,你还想怎样?
大大:不能剧透······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母子阔别终聚首
我再一次站在了这落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