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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内的仙人出声，说话声很慢。
“有无德行可减免？”
弟子们答：“无，他是个杀人无数的恶徒。”
“有无同党可举报？”
弟子们答：“无， 他单打独斗， 是独狼。”
牛车内的仙人道：“斩之。”
几道红光一闪， 弟子们收拾掉了这一硬扛到最后的硬汉。
名单上又红了一角， 只剩最上面六个名字， 与新加上的三个名字。
“那一母二女， 是何罪？”牛车中的仙人说道， “前几次来时，勇抓恶徒的， 不还有她与她的孩子吗？”
城主垂首回答：“那母亲未管教好她的孩子， 且因受到仙人重视， 行事逐渐傲慢不守规矩起来， 有仗势欺人之嫌。另外，还有一事， 她虽有丈夫，但她夫婿卧床多年，所以，那两个孩子……我认为……”
牛车中的仙人听懂了他的意思。
“藏起来了。”他慢悠悠道。
车帘掀起，一只精巧的金色罗盘飞了出来，悬在空中。
罗盘转了起来，金色的勺把指向了一个方向。
“都在那里。”那个人说，之后他空了几秒，突然又道，“且慢，哼……好大胆的小贼。”
说罢，一柄雪白色的长剑从牛车中飞出，寒光闪过，不远处的空地上，传出少年的一声闷哼。
过不久，一行血蜿蜒而出。
城主大惊：“这是什么妖物？！”
薄伽慢慢现出身形。
御剑的弟子们欲要乱剑刺死黑发少年，被牛车中的仙人制止。
“且慢。”
车帘高高吹起，缀着的环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个身形细长的仙人从牛车中走出来，白发飘飘，却看不清脸，他伸出手：“收灵囊拿来。”
一旁的弟子取出一只红色口袋。
“这是绝好的炼丹之物，收！”
薄伽化为一只绿色灵球火焰，被吸入囊中。
坐在荆棘玫瑰丛中的瑞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站起身来。
南多：“怎么了？”
“薄伽。”瑞雅说道，“这个时候，那些天上飞的外援应该就要到了吧？他怎么还不回来？”
爱德华说道：“没关系，他会隐身。”
通道口前，几道光闪过。
小龙修叭叭叫着，拍着翅膀。
瑞雅：“喂，祭司，找一下薄伽，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找到他。”
祭司启用了回溯。
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躲在地下室的八个罪人，金仙有请，出来吧，你们会拥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或许，你们的罪行可得到豁免。”
年轻的母亲犹豫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儿，大女儿心领神会，趁旅团的成员不注意，打开了另外一边的通道，爬了出去。
她高举着小手，说道：“小女向天尊行礼问安……我愿向天尊提供地下城邦的消息，求天尊放小女，小女的母亲和妹妹一条生路。”
金仙挑了挑手指，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起了身。
“地下城邦是什么？”
“极乐城从不算人数，有一些人，依靠亲缘资助，每逢五到极恶城之夜，就会躲到地下，通过法术封门，躲过您的搜索。他们不参与指名，也不参与清剿恶徒，他们对天尊您多有不敬，不满杀戮，曾还怨言天尊是邪修，并非得道者，而是入魔者……”
金仙哈哈大笑起来。
“目光短浅之辈，又怎敢妄言大道！”
他说：“好孩子，你这地下，又藏了多少狂妄之徒？”
“除了我母亲与妹妹，还有六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会隐身，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
金仙道：“噢，同伙。”
他挑了挑手指，房子瞬间化为灰烬，整个地下室都被掀开。
除了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还有一个巨大的荆棘玫瑰冢。
年轻母亲看到一位白衣弟子的脸，惊愣片刻，将手中的女婴紧紧搂在怀里，眼睛里蕴满了泪水，巴巴向他望了望。
金仙微微一笑，见那名弟子神色恍惚，幽幽叫了他的名字，道：“你来处置。”
那弟子正是城主的儿子，他咬牙领命，手起剑落。
母女三人的名字顿时从名单上划去。
那名弟子浑身涨起了红光，竟是在此刻“悟了”。
他神色由癫狂渐渐平静，之后，眉宇间显现出一抹妖异的厉色，叩谢金仙。
“谢天尊指点。”
“你这也算杀妻证道，窥得大道。”金仙慢悠悠说道。
城主万万没想到，那年轻母亲竟然和自己的儿子有一腿，这么说，她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他们家骨肉！
城主虽有不忍，但见儿子再升一级，离大道更近了一步，遂平静了下来。
“也罢，这是助我儿渡劫，她们三人也不算死的冤。”城主如此想道。
金仙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那玫瑰冢。
“他们应该和刚刚的那个隐身妖物一样，会些法术。”金仙说道，“这种用来修炼丹药，悟天道，最合适不过。”
“花草为木。”金仙道，“金系门生可有来？”
两名白衣弟子上前：“弟子在。”
“斩根。”
两名弟子掏出一对金银斧子，斧头见风即长，大了十倍不止，一前一后砍下。
荆棘玫瑰冢在斧头下化为青烟。
青烟散去后，只余一片空地。
“逃了。”金仙掐指一算，金罗盘唰唰旋转，半晌不停。
金仙皱眉，双目一瞪，暗道：“不好！”
他抬起头来，果然见一火龙从天而降，怒吼着将他包围。
原来，瑞雅他们早靠着爱德华的魔法，转移到了祭司的月华弦茧中。
祭司在月华弦内指挥着瑞雅，说道：“修仙者，遵循的是阴阳五行。正常人看到玫瑰花丛，想要破开它，想的都是烧更快捷。”
“嗯。”
“我们看他会用什么办法处置玫瑰花丛，就能检验他是否遵循五行。”
果然，他们是用金克木。
祭司道：“金仙，名中带金，且持金盘，待会儿我把月华弦松开，你用火试试看。”
瑞雅踏火龙挥剑斩至，水系弟子见了，忙捏决抵挡。
祭司放出月华弦，碎了他们的攻击。
“薄伽呢？！”瑞雅逼近金仙，“恶魔！”
金仙哈哈笑了起来。
他道：“有意思，有意思，三千万罪孽清剿后，必会得道，原来是在这里等我。你们就是我得道的关键……”
他悠闲坐于火中，在被烧为黑影后，仍在说话。
“你们并非凡人，而是解开神意的关键。”他道，“你们想要他的魂魄吗？”
一只收灵囊飞向九霄云外。
“那就到跟随牛车，到我的凌霄宝殿来吧。”他说，“我在那里等你们。”
“你怎么不死？”瑞雅没见过被烧成灰还能说话的。
“这乃三尸之一，不过是我的化影，替我指点弟子，下凡创收罢了。”
弟子们叩拜。
“你们留下。”金仙开口，“极恶城众人，便是你们得道契机，破而后立，弟子中，尤其与极恶城中人有凡俗血缘关系的，这是本仙给你们机会，把握住，即能随我登仙。”
城主的儿子听明白了。
他率先领命后，回首先弑父。
“斩恶者即为恶，除罪者即为罪。”城主儿子白衣染血，眉目间的神情已濒临疯狂，“好！师父，师父，我已悟了，我已悟了！”
牛车载着瑞雅他们离开。
旅团的各位坐在牛车顶上，看着血流成河的极恶城，一时间，全都沉默无言。
城主的儿子血洗极恶城后，望天自戕。
“斩现世之恶，不破不立，身死则心得道，弃亲弃凡俗者，方得大道，登仙羽化。”
他一边念着，一边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白衣弟子倒在地上。
而牛车早已飞远。
云层之外，有天梯。
牛车在天梯旁停下，金仙的声音再次传来。
“多年前，我在闭关时，听到神的声音。”
“神告诉我，当我斩三千万恶人后，便有机会，得以窥到这世界的本源。”
“也就是我所追求的天外之天，登仙大道。”
“中途，我也曾动摇过，但今天，一切迷惑在看到你们时，得到了解答，你们带着答案而来，这就是命运造化。”
“我知道你们就是答案。”
“来吧，我在凌霄殿等你们，请给我，我想要的大道。”
瑞雅小声问祭司：“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可能跟我们一样，在寻找通往神殿的道路。”祭司回答。
南多道：“这竟然还能联系起来，我真是服了神殿……”
“问他薄伽在哪？”
金仙并不回答。
瑞雅他们只好走天梯，攀登上凌霄殿。
金仙本尊就坐在凌霄殿中央，浑身散发着金光。
“放了薄伽，我就给你看大道。”瑞雅诓道。
金仙也不睁眼，只说：“你们眼前，可有路？”
瑞雅：“薄伽在哪？”
“你们眼前，可有路？”
瑞雅抽出剑，说道：“有，我来告诉你，怎么走。”
她说：“你记好了，这三个字，送你走上大道。”
瑞雅眼中翻腾着怒火，一字一顿道：“龙之息。”
火龙烧向金仙。
金仙在灰飞烟灭之际，突然大叫起来。
“是了，是了……我看到了！”
他的手向半空抓去。
一条由黑暗组成的天梯出现在瑞雅他们面前。
金仙化为一尊金像。
金像开口道：“如果世界损毁，则代码不可再次激活。你的选择是？”
“什么？”瑞雅一脸问号，“你是神殿吗？告诉我，薄伽在哪？”
“世界损毁，代码不可激活。”金像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必须拿出一个代码交换，你的选择是？”
南多率先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薄伽现在是一串代码，但因为，他所在的世界已经被我们摧毁，所以，如果想激活薄伽，就必须用另一串代码来换，对吗？”
特洛伊道：“那这样的话，我，爱德华，就不能换薄伽。”
瑞雅有些懵。
南多道：“我和祭司可以，瑞雅，我来换薄伽吧。”
“我不懂。”瑞雅道，“第七世界是哪里？”
神殿回答：“第七世界是纯白之色，这条大道通往第七世界，但第七世界究竟是哪里，这取决于你的选择。原本，如果你们没有摧毁第四世界，薄伽转化为代码后，你们的第七世界就是第四世界，可以到那里再次激活他。可现在，你们必须用同等的代码交换牺牲的薄伽，并且在第七世界复活这位伙伴。你的选择，是谁？”
祭司：“我吧。”
南多：“喂，优等生……其实我没有什么用处，让我换薄伽的话，你们去摧毁了第七世界，我会感激你们的……”
瑞雅：“祭司，你换薄伽。”
南多：“瑞雅！”
瑞雅说道：“南多，没记错的话，特洛伊说你是受难者设定，我怕我们在第七世界找到你之前，你会被你的父母妹妹们折磨死。”
南多快要哭了：“那就一把火烧了世界……不是皆大欢喜吗？省时省力，也不必救我。”
“我不会这么做的。”瑞雅拍了拍南多，说道，“祭司，换薄伽。”
祭司笑着回答：“好。”
瑞雅：“等着，我一定会去激活你。”
“嗯，我知道。”祭司摸了摸瑞雅的头发，走上前，对神殿说道，“我来换薄伽。”
话音刚落，祭司消失。
薄伽出现在他站过的地方，捂着身上的伤，龇牙咧嘴道：“怎么回事？这是哪？”
瑞雅：“走，到山海秘境，救他。”
他们沿着黑暗的天梯向上爬去。
阶梯世界旋转起来，如同衔尾蛇般，在第一世界出现在第七世界的位置，白茫茫下起了雪。
凡人离神最远。
凡人离真相最近。
凡人被蒙上双眼。
凡人终将失去一切。
第62章 山海妖国从零始
白茫茫一片。
山海秘境中飘起了雪。
瑞雅他们的起始地点，是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的森林。
“这是哪？”南多问道。
瑞雅说：“应该是那个过渡带， 妖过不去， 人过不来。横在中间的那个地带。”
薄伽说：“咱们现在应该直接到王都去， 如果国王是那个鸦羽的话， 我想他会帮助我们找到祭司的……”
瑞雅笑了一下， 说道：“如果祭司足够聪明的话，他会到王都等着我们。”
瑞雅弯下腰，系好鞋带， 说道：“我们走。”
他们在厚厚的积雪中慢慢移动着， 雪下得很大， 最深的地方，能淹没瑞雅的大腿。
就在他们一步一挪的时候， 头顶悠悠传来一声问候：“你们……是人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雪三天内不会停止，你们会被大雪困在山林中，挨饿挨冻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 瑞雅心猛地一抽，抬头望去。
飘扬的鹅毛大雪中，她看到了蹲在白桦树枝上的白斗篷男人。
他像一片晶莹的雪， 白发白脸， 比祭司更像雪妖精， 他的眼睛湛蓝湛蓝， 如同高山上最纯净的雪凝结的蓝色冰晶。
男人跳下树枝， 轻盈落在雪中，像精灵般， 跳到他们面前。
“不嫌弃的话，到我家来吧。”他说。
瑞雅拉住了他的斗篷。
男人有些惊奇：“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客人吗？”
瑞雅的手开始颤抖，南多轻声问道：“他是谁？”
瑞雅收回手，笑着说道：“嗯，我们是旅人，来这里寻找一个人。没想到被大雪困住了脚步，方便的话……请让我们到您的家中歇歇脚吧。”
男人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更加不接地气，那种不沾染一丝烟火气息的微笑像极了冬日的溪流，清冽又干净。
男人的指尖凝了雪，一道柔光从他的指缝中倾泻而出，扫出了一条道路。
“来吧，跟紧我。”男人笑眯眯说道。
南多警惕：“靠谱吗？不会是什么森林中的男巫女巫，雪男雪女，要骗我们到小屋里，吃掉我们吧？”
特洛伊道：“瑞雅认识他。”
爱德华惊道：“真的吗，瑞雅？”
瑞雅的脸色十分难看，她远远跟在男人身后。
那个白斗篷男人似乎理解他们的警惕心，和善笑了笑，走远了，就站在原地等等他们。
薄伽低声说道：“不会是……祭司的父亲吧？”
瑞雅点了头。
是，就是祭司的生父，她在回溯中见过他，也见过他的一生，娶妻生子，最后殉情……
“雪魔玄冥。”瑞雅望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说道，“正是祭司的父亲。”
“诶？那他应该在家中等我们吧？”爱德华不知祭司父母的情况，说道，“这就更方便了，我们带上他，就能去神殿一问究竟了。”
薄伽愣了愣，道：“恐怕……”
南多忽然想起祭司说过他的身世，他说过，他们很像，父母来自不同的族群，因爱结合，又因爱而死。
南多说：“他的父母，不是已经……”
瑞雅：“是，他还未长大时，他的父母就去世了。我跟薄伽离开时，这个国家分明已经……”
薄伽接道：“也就是说，我们离开后，这里的世界，又重新开始了？”
瑞雅握紧了剑，紧锁着眉：“怎么会？为什么？”
特洛伊问道：“那这个时期，祭司应该有多大？”
“我不清楚。”瑞雅摇头，“但看雪魔玄冥的状态，我感觉……祭司怕是还未出生。”
她说得不错。
玄冥带他们回到森林中的小雪屋时，屋里并没有红斗篷的人族公主。
瑞雅问了出来：“冒昧问一下，你有妻子吗？”
玄冥愣了愣，笑了起来。
“你是看上我了吗，少女？”雪魔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啊，我有自己的爱人了。”
瑞雅稍微放心了。
南多转了一圈，看到了放在角落还未做成的婴儿床，问道：“你的爱人呢？”
玄冥再次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远方，说道：“在路上呢，我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他说：“今晚月亮升起时，我就能见到她。”
夜晚，玄冥出门迎接他的爱人。
公主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月光太凉，她深吸口气，翻身而起，带着剑，远远跟在雪魔的身后。
雪魔转过头：“嗯？这里风雪重，快到屋里去……”
“我想去看看你的爱人。”小公主说，语气中带着悲伤。
雪魔很喜欢笑，但笑得很轻，他抬起手，接过风雪，轻轻一吹，在风雪中吹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道。
他真的是雪魔，他是真正的妖魔。
瑞雅惴惴不安，一步一个脚印，跟着雪魔走到了森林边缘。
一辆马车静悄悄停在雪地中，月亮的光照耀在马车上，马车门打开，一个红斗篷黑发少女缓缓走出马车，她掀开红色的帽子，月光洒在她的黑发上，她静静站在月光中笑。
而瑞雅的目光落在了她怀抱中的婴儿身上。
她哭了起来，眼泪簌簌落下。
她的祭司，一路来，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