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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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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那一指果真射向张一女。
    而且真的射着张一女。
    “嗤”的一声,张一女着指。
    指劲射中张一女左肩。
    张一女双臂本已为钟碎所制,突然之间,却气力陡增,一时回撞,嘭地撞断钟碎左胸两条肋骨。
    张一女趁机挣脱。
    蔡老择、梁小悲已早有准备:适才张三爸跟女儿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暗语,其实是说:“我假意舍你,对付的是敌人”,张一女回答说:“五路火起,独夫当关”,其实说的是“请尽力杀敌,不必理我”,是以张三爸一动手,他们也马上配合行动。
    钟碎一时大意,为张一女所伤,负伤而退,大怒欲击,梁小悲大喝一声,一个九尺大耙就锄了下去。
    钟碎吃痛之余,振起神威,竟以空手执住,往回力扯。
    梁小悲怎遂他意,也发力猛扯。
    “波”的一声,钢耙竟震裂为三截,一执在钟碎手中,一留在张一女手里,中间一截,成了受力之处,竟落下二尺来长的一段,铿然落地。
    钟碎、梁小悲手中那一截耙头耙尾,竟碎成片。
    同一时间,钟碎大喊一声,右肋波波二声,又断二肋。
    原来钟碎发力碎耙,但梁小悲本身也素有勇力:“太平门”梁家子弟长于轻功,他却兼修内力,自有过人之长,钟碎虽碎了他手上的耙,但吃他内功反侵,他左肋已负伤在先,无法平衡,是以右肋又折二骨。
    这下他痛得蹲了下来,脸蓝转白,喘息不已。
    载断乍见张一女挣脱,正要来捉,蔡老择已至,载断拔刀砍去,蔡老择信手间已把刀拆为七八段,忽然闷哼一声,血光暴现,蔡老择虽已截下载断的攻袭,但已吃了他的一刀。
    原来蔡老择的“小解鬼手”,虽然迅速折解白刃,但载断的施技,正是刀断招施,蔡老择登时挂了彩;不过载断是断刀施法,而刀已给蔡老择在瞬息间拆成碎片,他以碎刀发招,便只能伤人,不能致命了。
    这一刹间交手,钟碎伤,蔡老择亦伤,但钟、载二人给截了下来,张一女已逃出虎口。陈笑与何大愤,却同时截下了围拢上来的官兵和“暴行族”的弟子。
    载断见失了人质,而钟碎已伤难动武,心中有点惊怯,当先骂道:“张三爸,你还想拒捕!”
    张三爸冷哂道:“你才是盗贼,凭什么捕我!”
    忽听一个声音道:“他不能抓你,我抓你就名正言顺了吧?”
    张三爸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短发的头陀,不徐不疾,飘然而至,此人缺了左耳,只右耳甚长,自眉侧上起直及下颠,貌甚瞿然,张三爸长吸了一口气,道:“单耳神僧?”
    单耳白衣人左手托钵,右手持方便铲,左右分步,平肩而立,落寞地道:“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的徒弟不杀;他们是否能逃生我不管,我只管抓你。”
    张三爸惨笑道:“要换作是你,现在你是降是战?”
    单耳神僧摇摇首:“我不是你,我永远不是你。每次有人失败的时候,我都留意他们是怎么致败的,我永警惕谨慎地决不步入他们的后尘,我追捕逃犯的时候,一定会先弄清楚,他们本来好好的,怎会变成了犯人?我便引以为鉴,不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迄今我仍是捕快,仍然是我在缉捕罪犯。”
    张三爸道:“只不过,得势者永远说自己是捕,失势者成了犯,而不分是非黑白,公理情义。”
    单耳神僧道:“我却是讲情义的。”
    张三爸一哂。
    单耳神僧即道:“你不信是不是?我要不念情义,在野屁店时我就可以动手了,那姓铁的小捕头为你们说情,我顺手推舟,就给了你三天时间。但三天后你却仍是落在我手上!我的人情只做到利人不害己为止,再下去,恐怕就得要连累自己了,这种救火自焚的好人我不当。”
    张三爸道:“你本就没欠我的情,既然这样,就尽请动手好了。”
    单耳神僧却肃然道:“其实是有的。我有欠你的情。”
    张三爸道:“我们今晚才算通名首会。”
    曾耳神僧道:“我有一个师弟,叫单眼道人,因暗恋上一位美丽女子,百般不得近身,见她家人迷信,只好诡说符咒驱妖之法,得以接近,并诓骗了她的身子,这事为大侠韦青青所知,要杀单眼师弟,是你为他说情:单眼道人虽德行有亏,但爱那女子之心确凿无疑,而且得偿心愿之后,也与那女子双宿双栖,并无辜负,你以此力劝韦大侠,我的师弟才保住了性命。这是我欠你的情。”
    张三爸道:“我不知道单目道人是你的师弟。”
    单耳神僧道:“只怕是你不想提出来居功而已。你不知道单眼道人是我师弟,也总会知道独臂二娘是荆内吧?”
    张三爸只道,“我没有问过她,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只见过一次面。”
    “就那一次见面,她在圆陵给班家高手围攻,你巧破班家设讨机关,救了她。”
    张三爸道:“那次班家一名好手:‘十三板斧’班马因盗御马‘汗雪’为你所擒,班家以班定远等十七人,要报此仇,便伏袭尊夫人,我看不过去,本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不着向妇人家动手,便插了手,那也不算什么。”
    单耳神僧哈哈大笑:“那还不算什么!没有你,荆内就来不及为我生儿子了。你还说不知道她是贱内,自打咀巴。”
    张三爸道:“反正我不是为你做的,做的也不足挂齿。”
    单耳神僧道:“所以,按照道理,我是欠了你的情,因此我饶了你三天。再多,那是不行的。你知道,我们只是江湖人,再强也无力可挽天。谁勇得过张飞?谁刚得过关公?谁强可比赵子龙?谁智可比诸葛亮?但时不利兮,势不至兮,就算当上了军师将军,都一样变不了天,江山照样时尽势去丧尽。我们吃的是官面饭,官饭看的是天脸,谁都可以得罪,惟上面赏口饭吃的老爷开罪不得。人家是河水,咱们只是井水,人家怎么乱怎么坏怎么可恨是人家的事,只要他们河水不来犯咱家的井水,咱们已该额手称庆了,搞对抗?不但吃力不讨好,而且只是螳臂挡车,败了枉累九族,成了也迟早必败。我不犯这个,竭力执行公务,不问为什么,只问什么可以做,可以做什么,所以破戒出门,重入江湖以来,吃这公门饭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吃到现在。”
    张三爸很有点感叹:“那也真不好吃,就算能吃得安稳,但也要吃得安心,确很不简单啊。”
    单耳神僧也很感慨:“这饭也确不好吃。”
    张三爸道:“像这种饭,我就吃不下了。我到底是个江湖人,只受心中良知所羁,为朝中得势者把持任命,我做不到,所以我佩服你。”
    单耳神僧道:“我都当是国家的事,不问其他。为国事效命,我辈义不容辞,所以我自得其乐。”
    蔡老择忍不住骂道:“良禽不知择木而栖,这叫愚忠。”
    单耳神僧神容一敛,道:“莽犬不识虎威而攫,这叫愚勇!”
    两人怒目而视,蔡老择忽觉似被迎面打了一拳。
    原来就在这对视一瞥的当儿,单耳神僧已把他的“四化大法”,自眼力里发射出去,蔡老择怎抵挡得住?一时间双目只见青光,金星乱炸,不能视物。
    张三爸叱道:“千里神捕,你要对付的是我,何必找小辈出气!”
    单耳神僧道:“不懂尊重长辈的小辈,就该得到教训!”
    何大愤忽叱道:“没有资格当人长辈的长辈,小辈也不必自屈为小辈!”
    单耳神僧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三爸双手拇指均穿过中及无名二指,迅疾地在何大愤身上两穴按了一按。
    只听“噗噗”二声,何大愤衣襟上激荡起一些尘埃,他自己也觉着了两击,但似乎又并未负伤,只是耳际嗡痛了一阵子。
    原来,张三爸看准单耳神僧将会出手,所以先用“封神指”护着何大愤,化解来势。
    单耳神僧的出手方式甚异,他的“四化大法”中的其中一化:“劲化”,便是把劲道力道,转以在五官七窍中发射出来,成了无形暗器,委实难防。
    蔡老择平素机警过人,但只与他眼神化劲对了一下,立即伤目,便是吃了这道暗亏。
    而今单耳神僧这下故技再施,却给张三爸的“封神指”早在何大愤身上布力发功,封了开去。
    单耳神僧悻然道:“张天机,你今天要是不先负了伤,再加上中了毒,我要取你,也没多大把握,但你现在至多只剩下一半的功力,你的‘封神指’和‘反反神功’封杀得了我‘四化天法’中的几法?算了吧,你还是降了吧!”
    陈笑哀求道:“神捕,你也是侠义人,何不高抬贵手,行行好事,就放了我们一马?”
    单耳神僧笑道:“我说过,我不是大人物,我也没有开天辟地的大志,创帮立业的雄心,一生人,一辈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便好,那样子,多累啊!我也要做好事,但反正做善事不一定就有好报,我的善行也仅止于在能力范围之内,无伤大雅地帮一帮人,至重要的是不可误了自己,树立大敌,那样,也算帮了人,也不妨碍自己,这种好事我会做。现在放了你们,我岂不是得要与相爷那一伙人为敌了?这样的事我决不干!”
    张一女大骂道:“你求他作啥?他要爸爹降,是怕万一动手,胜不了他便得兜着走,就算赢得了,他怕万一有死伤,那时,江湖上侠义中人,有谁不怪责他!他是好事不干,便宜捡尽,央他作甚!”
    单耳神僧哈哈笑道:“聪明!反正我不干大事,也不图清誉,你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只求办好公事、善己身!你看多少人少怀大志,雄图大举,到中年意志消沉,到晚年早已潦倒不堪,人生一世,为魔障所蔽,却又何苦!”
    忽听一人朗声道:“大丈夫行当于世,岂可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不建绝世之功名而弃世?神僧之言,余不苟同。”
    单耳神僧瞳孔收缩:“又是你。”
    张一女悦然道:“又是你。”
    何大愤、蔡老择、陈笑、梁小悲都道:“果然又是你。”
    来人正是少年名捕铁游夏。
    他丰神俊朗,气字不凡,但身上有五六处伤,看来,七蠢碑那一役,他虽能退敌,但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天机”诸子在这落难时候,一见着他,都亲切得激动了起来。
    ——好像他一出现,就有正义了,就能安全了。
    单耳神僧怫然道:“你逞什么一己之能!身为捕头,吃朝廷俸禄,却不抓贼,反而私结流寇,这像什么话!”
    铁手昂然道:“我就是因吃朝廷俸,不欲做任何危害朝廷社稷的事,要替国家惜才,才不胡作非为!”
    单耳神僧冷笑道:“你这算是跟我对抗了?你年纪还小,为这干盗寇一生前程尽毁,值得吗?你火候还不够,跟我对敌,能有生机么?”
    铁手诚挚地道:“单耳神僧,早名动天下,天机爸爹,也侠震乾坤。我力微量薄,妄论什么救爸爹抗神僧,只不过,这件事只要是值得我做的,我便做去,而今金人猖獗势大,难道我辈身为中国之士,便就强大而反宋廷不成?只要事是该为的,我力量再薄,你势力再大,我也要和你对抗,成败不论,胜输不计!”
    单耳神僧怒笑道:“好,好,你竟敢和我一战?我瞧在你深受诸葛先生赏识之故,才延了三天期限,这次,你敢再拦阻,就逮你一并归案。你要是落在蔡京手上,下场如何,应该清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铁手淡淡笑道:“凡有必要的战斗,我决不回避。”
    单耳神僧怒道:你以为自己很勇敢?那只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铁手平和地道:“与人比斗争胜,纵尽挫群雄,余不为勇也;惟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余称勇也,不敢后人。”
    单耳神僧怒目看去,铁手连忙运玄功,要抵挡这精通“四化大法”的千里神捕以目力运劲来袭。
    不料,单耳神憎的怒目,忽尔变作笑眼。
    铁手犹不敢松懈,暗自提防。
    他天生臂力过人、内功基深,因办数案均明察秋毫、决不纵枉,使京城的诸葛先生深为赏识,三次召见,并因材施教,授之绝顶内功要诀:“一以贯之”神功。
    这“一以贯之”的内功,以一息生万法,铁手习之,如虎添翼,奈何他当时尚年轻,火候未足,面对这名动天下的老神捕,加上己身遇数战,力倦势疲,虽仍为义不退、当仁不让,但心中难免忐忑。
    只见单耳神僧笑得古怪,望着他身后。
    他是忠厚人,但决不愚笨,所以仍兀自警惕。
    单耳神僧诡笑道:“我本也没多大把握,可以一口吃掉那只辣老姜张龙头,还有你这初生犊嫩捕头,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个些人儿,你们这回可一个也逃不了了。”
    铁手见陈笑等看自己身后的眼色,都十分讶异、忧愤,而张三爸的神色,更是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绝望,心中一沉,却听背后一个如破瓮裂缸锐疾的女音问:
    “这儿谁是张三爸?”
    接着便是婴孩的啕哭声。
    铁手一面提防,一面转过脸去,只闻耳际单耳神僧啧啧地叹了一声。
    那是一个冰清玉洁、脸白如霜、眉目如画、体态轻盈的女子,紫绛衫、蓝窄裙,站在自己的身后,怀里抱着个婴孩,手上拿着一册绣金红绸簿子,端的是秀丽绝俗,她只不过仅在一丈之遥,自己竟未警觉!
    那妇人身边还有一个人,湛蓝色的长袍,头低垂,俯视地上,似是那儿有什么大有可观的事物,但那儿却只有他微微伛倭的影子。
    这人头上裹着重重黑帛,仿佛他的头本碎裂成四,而今得用布裹实,务求它不再裂开似的。
    纵没看到他的样子,也会觉得这男子很寂寞,还有一种很浓的忧郁。
    铁手一看,就觉得肃然起敬。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却马上可以感觉出来:
    这双男女是一对夫妻。
    男的对女的好。
    女的对男的也很好。
    他们都很爱他们的小孩。
    更重要的是:
    这一对“壁人”都肯定是高手。
    这时候,铁手虽不过是十九岁,但一个真正的高手,一定是对敌手有敏锐感觉的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两人只怕是他出道以来,最可怕且是首遇的大敌。
    ——如果,万一,不幸,他们是他的敌人的话!
    那美妇用一种冷而略带沙哑的语音问:“谁是张三爸?”
    张三爸苦笑答:“我就是。”
    看来,他已知道来者何人了。
    美妇脸无表情,只淡淡地说:“我们夫妇奉旨承诏,且受了海捕公文,要抓你们返京归案。”
    她稍顿了一下,才说:“我夫君是霍木楞登。”
    张三爸长叹一声。
    他纵横江湖近三十年,却知道自己今晚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铁兄弟,这儿的事,你就不要理,我只有一个女儿,托你好好照顾。你要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理这事,这本也不关你的事。”
    铁手忽然大哭三声。
    梁小悲很奇怪。
    他不明白这比他更好汉的少年人为啥未战先泣。
    但他不问。
    他向不问人。
    他觉得问人是一种耻辱。
    ——不知才问人,他岂肯自认不知!
    陈笑不然。
    他不明白。
    他每遇弄不清楚的事,就立即发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哭?”
    铁手笑道:“我恐怕要丧在这里了,大志未酬,江湖路正长,我竟然就这佯死了,实在心中也很不平,也当然很悲伤。既然伤悲,又何必装作若无其事?所以我哭。”
    张三爸即道:“你大可不死,马上离去便是。你救了我女儿,比救了我我还更谢你,用不着大家都折在这里!”
    铁手道:“我便是要交你这个朋友,岂能在朋友遇危时弃之不顾?看来,我跟你这朋友,先只交到这里,未来在来世再续了。”
    张三爸惨然道:“只是你少年英侠,因我的事所累,不能为侠道作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就这样死了,我很难过。”
    铁手道:“一切因时而遇,我不求做大事,只求为该做的事尽力而已。今晚我是求仁得仁。反而爸爹的‘天机’本大有作为,却因朝中奸佞当道,武林邪魔横虐,未遂抱负,才是可憾。”
    两人说着坦然,但所说的好像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似的,但依样说得那么磊落洒然。
    这时候,敌人已通知各路埋伏,载断已扶负伤的钟碎行过一边,巴比虫与“九分半阁”的子弟,吴公领三百官兵、庞捌和“单峰神驼”马交、还有“神骏金钩”辛大苦、“宝马银枪”辛大辛、“止戈帮”的帮主“指天金戈”武解及他们那一班徒众,全都包拢上来了。
    还有一人,十分瘦削,轻若风吹得逝,一身灿亮银衣,正环臂冷顾大局。
    载断正在这人身边才敢为钟碎疗伤。
    这人当然就是“暴行旗”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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