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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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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语音,凤姑就幽幽一叹:
    “我耽心的,结果真的发生了。”
    她毕竟是个久历风霜的女子,现在乍逢变故,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很镇定。
    “我只是很不甘心,”她幽怨地说,“我不相信光明会这样负我。”
    “我相信他不会的,”杜怒福惨怒地笑道,“不过,敌人既然已到了我们的大门口,而我们两盟一会的防守,居然没发出一声警报,这也足够说明: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说罢向养养尸首喃喃默祷。
    然后才向他的女战友伏鸣凤说:“咱们下楼去迎接客人吧。”
    ——他似已跟爱妻拜别,再无遗憾。
    “七分半楼”的大门也是倾斜的。
    日影照筛进来,也有点倾斜。
    ——仿佛整个世界的秩序,也都有些儿倾斜。
    它已快倒塌,只是还没有倒而已。
    凤姑外表闲定。
    她一向都是个很淡定的女人,以致长孙光明跟她造爱熟悉了之后,她也对对方的身体熟悉了之后,反应之强烈,令长孙光明大为震讶。
    他从不认为、也不敢置信:她是个需索那么强烈的女人!
    可是她现在是一步凝妆一步楼。
    每下一步一凝眸。
    她的心也随着脚步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将会遇上她的情敌。
    她一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从来都未曾见过面。
    她甚至觉得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旁左右、在心在衣,幽灵一般抹过,幽魂一般纠缠,只是,她一直未能真正跟对方面对面地相会过。
    ——这女子既然在长孙光明心中有着重要的份量,那么,这场见面对她而言也是重大的。
    她不能不面对。
    因为她是个江湖女子。
    江湖女子都是凄凉的。
    ——本来作为一个女子,就不该入江湖。
    闯江湖的女子对自己而言,是残忍的;实际上,一入江湖深似海,江湖侠女也没几个是好下场的。
    她要面对一般女子所不能面对的事情,以一种不是一个平常女子所能承受的坚韧,这对她自己而言是不公平的。
    她感觉到外面的就是她的情敌。
    她不欲在此时会见情敌。
    可是情敌己来到大门口了。
    她不能退缩。
    她舒步下楼。
    缓步下楼。
    她扶着社怒福下楼。
    她觉得杜怒福是脆弱的。
    ——养养死后,他的份量就轻薄得似一张纸。
    她自己却是孤独的。
    ——她自己一个要去会晤情敌。
    终于初会情敌。
    ——情敌,其实是感情相同的朋友,但却因有共同情感而成为仇敌。
    ——既然同是爱一个人,为何会成了仇人?如果同是恨一个人,却往往成了同志?为什么会爱一个人时会把其他爱他的人当成了仇敌?难道爱是占有、不是付出?爱只允可忠诚、不可有负?
    啊情敌。
    情之仇。
    ——心中之敌。
    爱之敌。
    她终于见到她了。
    在阳光中,这女子穿着黑色劲装,但她的服饰又很特别,很窄,很短,所以露出多处,肩膊、腰脐、腿踝,都裸了出来,白得令她心中也不免怦地一跳。
    她随即发现那女子的秀气。
    秀得别有一种妩媚处。
    凤姑随后又发觉那秀气和妩媚,混合成一股艳色。
    凌厉如杀气。
    像杀死人一般的艳丽着。
    竟比杀气还盛的艳色!
    那女子微笑看着凤姑,那处子的稚气混和着姹女的妖艳,使凤姑也不禁在阳光楼前一阵迷惚,心中发出一声呻吟。
    那女孩叉着小蛮腰,腰好细,她一见凤姑,忍不住轻呼一声:“姊姊,你真美。”
    凤姑打从心里,喜欢这女子:她的样子。
    ——难怪长孙光明会变心了。
    可是她不喜欢她叫自己做“姊姊”。
    ——自己既是“姊姊”,就得承认比她年老,而她便比自己年轻了。
    她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样子看去只双十年华,所以她更喜欢叫人做“姊姊”。
    所以她笑道:“我知道是你,光明常对我提起你。”
    “他?”小女孩笑了起来,“他不会向你提起我的。”
    然后她说:“他不敢。”
    “哦?”凤姑稳重地笑道,“你比我还了解他?”
    女子神秘地道:“女人要了解男人,总有许多方法,而且有更多的捷径,可不是吗?”
    这一回,她不是小女孩了。
    而是女人。
    ——“经验丰富”的女人。
    凤姑耸耸肩,道:“我无所谓。他主持鹤盟,我负责燕盟。我是我,他是他,我们俩是常走在一起,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名份,谁了解他,谁不了解他,跟我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女子斜睨着她:“真的?”
    凤姑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说假的。”
    “那么说,”小女孩好整以暇、偷偷笑道,“就算他已经丧命了,你也不关心了?”
    “什么!?”凤姑动容,“你竟杀了他!?”
    只听在旁的杜怒福一声叹息。
    深深一叹。
    唉。
    他明白凤姑已落了下风。
    因为凤姑是真的关心长孙光明。
    ——那小女孩却不是。
    她在玩弄。
    ——玩弄“好玩”的事物。
    那女子又嘻嘻地笑了,笑得好清丽脱俗,但艳丽非凡。
    “姊姊,你骗得了人,骗不了我。”
    “因为我也是女人。”
    她说。
    “不。”凤姑说,“因为你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敢做,而你不是普通的女人——”
    “你是唐仇。”
    小女孩又笑了。
    她的唇很薄。
    唇角很翘。
    唇色很鲜。
    所以笑起来的时候,咀巴很大,露出上排皓齿和绯色的齿龈,很是慧黠,很是好看。
    “姊姊,你好聪明。”她吃吃笑道,“可是你猜我是唐仇,实在好笨哦,跟光明哥天生一对的笨。蔡相爷既然派我们‘四大凶徒’来助凌大将军,而凌落石又遣我和燕赵来剿平二盟一会,不是我搞的事,还有谁有这样胡搞的能耐呢?这样的杰作要不是出自于唐仇之手,还有谁能干得出来呢呢!”
    杜怒福忽道:“可是看你的样子,谁也不会猜得出来。”
    唐仇粲然笑道:“还猜不出来的,早就该去跳海。”
    凤姑仍只追问:“你没真的杀了长孙盟主,是吧?”
    唐仇道:“我还不舍得杀他哪。没有用的人,我才杀。他还有用,他很有用。他最有用的是:可以伤尽你的心,你不舍得杀他,他可舍得杀你,你信不信?”
    凤姑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信不信的。我们已失去‘金梅瓶’,大概也失去互信的基础了,金梅瓶是你偷去的吧?”
    “金梅瓶是相爷志在必得之物”,我先拿了,再收拾你们,这样才无顾碍。”
    “唐仇的毒,果然名不虚传。”凤姑轻吁了一口气,“你的毒药我还没领教,但心毒已教人不寒而悚。”
    “谢谢。”
    “你的毒药未施,毒功未放,但毒力已毒害了人心。”
    “嘻嘻。”
    “你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引诱了长孙盟主,因而造成我和他的疏离,以致未出兵已使敌人内哄,高明。”
    “兵家之道,攻心为上。不过,你又焉知不是光明哥苦苦追求我的?你就那么信得过他?不知他也是浪心无行,贪花好色?”
    凤姑婉然一笑:“这句话,也是一种毒,专攻人心,离间挑拨,已尽其极。”
    唐仇敛容,衷诚地说:“凤姊气定神闲,确不好斗。佩服。”
    她说的时候,剑眉秀剔,星眸带怨,但予人感觉却是英姿飒爽。
    其实唐仇此际,对凤姑也大为服膺。
    唐仇在这时候,已完全掌握取胜的契机,也就是说,她占尽了上风;反过来说,凤姑已落尽了下风:无论在心理上还是武力上,几乎都输定了、败定了、甚至是死定了。
    但凤姑的样子,还是很“定’。
    她神闲意定。
    她仍眯着眼,以一种只有妇人才有的风韵,看看她的敌人,像一个小母亲,在看孩子在嬉闹;那样子是容忍的、体谅的、甚至是风骚入骨的。
    ——的确,比起凤姑来,她似乎仍是个孩子。
    她知道自己微翘的唇很英秀,但却没有风姑稍厚的红唇抿笑间抹过多少艳烈的轻淫。
    现在阳光很好。
    风也很好。
    如果她是个男子,她几乎就要爱上这面临失败但仍金风玉露好整以暇的小妇人了。
    可是她是女子。
    她知道,很快的,过不多久,这世界上,这山上和这儿的两个美丽女子中,就要并且就得要只剩下一个了。
    当然剩下的是她这个。
    ——敌人是留不得的。
    ——何况是这样跟她有共同美丽但全然不同的美艳之大敌!
    她系出於“蜀中唐门”,是唐门中最好读史的女子。
    她也是川西唐门之中研究毒力的高手之一——好的暗器要发挥百倍的功能,一定要作几种配合。
    ——发射的劲道。
    ——精巧的打造。
    此外,便是火药和毒药的注入。
    她多年研究毒力的结果,发现了一种人间至毒:
    那不是药。
    而是人心。
    ——没有比心毒更毒的毒!
    就凭这个发现,她马上成为“四大凶徒”之一,名闻天下,杀掉不少任何人都杀不了的人,而且,今天一亮相就已控制了全场。
    她好斗。
    不过人人都斗不过她。
    她看着敌人一一给她斗得死去活来,让她斗死,她就觉得这是人生最大的欢快,世上最大的成就。
    她很少遇过像凤姑这样濒临绝境,但仍不哀告求饶,反而很宁静,像一只瓷瓶,一口碗,她有被抚摸的感觉。
    她平生最怕的是岁月。
    她怕老。
    老就会死。
    ——可是,如果年纪大些、老些,却仍似凤姑那么漂亮,那么有风韵,仿佛老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她注意到天色很好,北雁南飞,已过午后,楼更倾斜了,而凤姑站在那儿,微微地笑着,腰是那么的细,像她的头。可是那颈更细,像瓷瓶的颈,一边头发垂下来,遮住她一只左眼,显得右脸更是风情,而且红唇更是烈艳。
    她忽然生起了一种凄凉的感觉。
    颈这种感觉常常有,而且常常令她感到寂寞和可怕的寂寞以及寂寞的可怕。
    所以她笑了起来。
    她突兀的笑使得风姑很有些讶异。
    楼外长着一种掌大圆叶的青花。
    花色甚寒。
    ——青寒花。
    这花已半开。
    ——这是本来要子夜才开的花。
    仿佛,唐仇清纯的笑声里,带着惊人的荡意,连花也为之早开些。
    这些花,多半都是养养亲手培植的。
    杜怒福看着半开的花,沉痛的问:“是你杀了小趾?”
    唐仇爽快地答:“是。”
    “然后你冒充小趾?”
    “不错。这样才能接近养养。”
    “那么,养养也是你杀的了?”
    “是的。我杀了她,才能嫁祸蔡狂,才能使梁癫去追杀他,铁手也得去阻止他们动手,我才能一口气毁掉你三个要援,使你们完全孤立。”
    “养养怎会没认出是假冒的?”
    “你没发现四大护法,都未曾出现吗?”
    “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没有把他们怎样,问题是他们会把你怎样。养养是看出来了,可是李凉苍偷偷告诉尊夫人:小趾同陈风威有染,怀了孕,不舒服,不能服侍她。张寞寂又提议:此事不能让老会主知晓,免得责罚他们的风威老大,所以敦请那位好心肠的妇人代为隐瞒。然后王烈壮趁机建议:以免社会主生疑,最好请人先行替代几天再说。他们‘请来’的人当然就是我。”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背叛我!?”
    “他们若不叛你,我又如何能接近七分半楼的大门前,连一个阻挡我的人也不曾出现?你们的人要不是死光了,就是叛掉了,不然就是全给调走了。”她慧黠地笑道,“你要打击一个人或一个集团的时候,有两个方法是最有效的:一是先孤立他,二是先使他们内里腐败互哄。两种方法都同样有效,并用却更有效。”
    “好,就算他们是背叛我,但他们跟我数十年了,他们有四个人,你可以用美色打动长孙盟主,但又怎么使他们背弃我?”
    “我对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方法。对付两盟一会,是大斗,不是小斗,自然得要用非同寻常的斗争手段。其实,他们并不愿背弃你,更不负背弃你之名——你何不问问他们去?”
    于是她发出一种悦耳的歌声。
    歌声悠扬,响彻云霄,仿佛能叫花开。
    然后,杜怒福在下楼之前,一连下了四次暗号都不见踪影的“青花四怒”,终于出现了。
    他们自楼上走下来。
    不过,只有三个人是走下来的。
    其中一人,是给“抬”下来的。
    他已失去“动”的能力。
    他的穴道受制。
    他的样子比一向满脸怒容的杜怒福更愤怒——。
    他是他们四人中的老大:
    陈风威
    杜怒福马上就明白过来。
    四人中,毕竟,老大风威未曾出卖他。
    他同时也了然:为何唐仇冒充“小趾’,其他青花四怒都没有看出来,而养养也没有立时拆穿,致遭杀身祸的原由。
    王烈壮道:“我们不是要背叛你,是你把我们逼成这样子的。我们只是要反对你,要为青花会作一些贡献和改革,我们不得已。”
    杜怒福怒笑道:“是什么奉献,我竟会阻止?是什么改革,竟不让我知晓?”
    张寞寂道:“我们跟你创青花会,舍死忘生,已计六年了。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别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而我们还得在这儿穷磨干耗着,竟然还打算对抗大将军,反对大连盟,劫拿花石纲,这种自取灭亡、诛九族杀六亲的事,咱们才不干!我们是为了你好,为了青花会不灭于大连盟的势力下,才起来反抗你不智的号令!”
    杜怒福惨笑道:“要是你们真不愿干,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也不会逼着大家非干不可的。你们这样,只是为自己争取利益,不是为了青花会。不对抗大连盟,就一定会给大连盟吞掉。大将军狼子野心,一如战国之秦。六国要是一早切实采用苏秦建议的合纵对抗,若能看透秦国用了张仪之计,施‘远交近攻’之法,就不会给逐个击破、一一吞并了。我们要是并肩作战,联结其他帮、会、盟,奋力一拼,决不怕了大连盟,但若趁机投靠、自乱阵脚,只怕下场不会比一味投靠秦国、只隔岸观火、置身事外的齐王田建好多少。田建是秦皇的结拜老哥,最后下场是给放逐饿死,凌落石力量抱负,当然不可与赢政相提并论,但对付敌人和战友的手段残酷。却尤有过之。”
    张寞寂和王烈壮一时面面相觑,答辩不出话来,李凉苍却道:“别的不说。至少,我们穷。本来种植了‘青寒果’可解一般毒症,而且还试植了‘大快人参’,能治一切血毒恶瘤,将它献上天子,必能封侯拜相,就算拿去药铺卖钱,也定必富甲一方,但你老是拿我们辛苦培植的成果去帮人治病,分文不取,有时还得倒贴、染病!咱们忙了一辈子,不想再这样厮混下去。你看,咱们自己身上身内,连你在内,都患有恶瘤,只是用内力和药力把它压住罢了,现在第七楼半长了一棵‘大快人参’,恰好够治我们五人的病,我们决不允你再作什么济世救民,舍身为人的愚行!我告诉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傻是你事,我们可不能老是跟着你傻下去!”
    杜怒福苦笑道:“这番话说的也是。你们是有权不赞同的。这些日子,都苦了你们了。我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对,对你们不够好,对不起。”
    他这几句话一说,寞寂、凉苍、烈壮三人都低下了头。
    杜怒福叹道:“你们情同手足呀。”
    李凉苍道:“杀夫人的是这位……唐姑娘……我们……可没这个意思。”
    唐仇只一声轻笑。
    她只环臂抱着肘,像看什么好玩事物一般地看着这几个人的对答。
    杜怒福道:“那你们要怎样?你们可以杀了我,你们可以自立为会主,我不争这个,但不可以把青花会卖给了大连盟,这样只是自找死路。”
    王烈壮却摇首道:“春秋时代,鲁国有三桓,晋国有六大家族。当鲁国国君政令不当之时,三桓可以制肘鲁君,发号施令,我们师兄弟四人,和会主有二十余年情义,我们是不会也不忍杀的,我们只要可以主掌大局,首先得不触怒大连盟的路线,避过这一劫再说。”
    杜怒福也摇头悲哀地道:“你们的想法太天真了,三国时曹魏有名士孔融,才华绝世,因曹操忌而遭杀,他的子女女的才七岁,男的九岁,听到父母被诛杀时,仍在下棋,若无其事。邻人讶异问‘父母遭难,你们还能这样?’两个小孩都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舍主人煮有肉汤,男孩捧着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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