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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父亲夺舍成功,就不能再取血肉了……不过到了那时候,父亲手中的一颗神珠,就是我的。”啸泱上人离开后,密室中许久没有动响。
忽然,那木然望着密室一角的少年,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的眼中此刻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畏缩恐惧以及混沌,只有一片漠然的冷静。他确实在这些年中被折磨的几近疯癫,但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突然清醒过来。
清醒时候的少年和之前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人,他不再因为脑子里还有身体上的痛苦而颤抖。从石台上坐起,赤脚来到石台下,他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灵花灵草,一样样的将他们摆放在石台上。
“菩提花、千佛草、生灵根……”他轻声说着,捡起其中几样放在一边,接着又从石台底下一个隐秘的石砖后拿出了之前没有吃,特地留下的几样灵花灵草。
“配上夜观音、释迦罗花叶、滴水生草。”他将几种灵花灵草混合,然后生吃了下去。不过他没有全部吃下,有些他只吃茎,有些只吃叶。
将这些吞咽下去之后,他就回到了石台上,安详的躺着。但是很快,他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唇色发乌,整个人忍不住痉挛起来,呈现出中毒的征兆。
按理说,那父子两想取他血肉炼丹,就不会让他吃有毒的东西,可这世间灵花灵草,分开无毒,有些合在一起,却能变成有毒。这少年拥有晗阳的零碎记忆,知晓不少的事情,而且他仿佛天生一股狠劲,对自己下手从不手软。从几年前开始,他就有意的开始控制自己吃下去的灵花灵草,并且摸到了一种规律。
他有时候会特意留下一些灵花灵草,和之后得到的灵花灵草一起混合,在自己身体里产生毒素。这样日积月累下来,他的血肉中产生了一些毒。为了不让那父子两发觉,他很是小心的控制着服用的灵草效果。
那对父子将他囚禁,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以为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却没能料到这个半疯的少年竟然如此大胆且有手段,敢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媒介下毒,并且下的无声无息,为此宁愿承受毒发之痛。
映璜上仙本就寿数将尽,不然也不会因为神珠选择对相交多年的老友微蓝上仙出手,这几年,他更是衰落极快,但他只以为是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完全没能想到竟是因为自己一直服食的血肉丹内藏毒。他为人自负又不轻信他人,从来没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阶下囚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下毒。
十二娘依旧围绕在这少年身侧,她看着他费尽心思的活下去,又在这种绝境下寻求生路,心中复杂之情不知该如何表述。
她与执庭相处了那么多年,从他成为她的徒弟开始,她就处处关爱,便是往常听人说他一句不是,都要发怒教训人,何曾见过他这样痛苦艰难的模样,那次次取肉时的场景,她都不忍心看。可笑她当年见过不知多少凄惨景象,如今受难之人换做自己爱徒,刀子就如同割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
执庭于她,是徒弟,是心爱之人,是让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心生怜惜,照顾了那么多年的人。当年被他杀死,不是不恨,只是这恨意终究抵不过相处多年的点滴。师便如父,她虽然无法全然将执庭当做孩子,但总也习惯了爱护他。世俗里常见孩子不孝,要抛弃父母,少见父母因为生孩子的气,就再也不管孩子死活了的。
十二娘望着少年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忍不住又想起了一桩往事。那是执庭成为她徒弟之后,她见他这满身疤痕,就特意为他寻药,想要消抹这些痕迹,然而不知为何,那些药都无甚作用,于是她特地去了一趟终无山,将人家福地里的一汪蕴体灵泉挖了回来,安置在执庭的青竹里,要他日日浸泡。
在终无山,浸泡这种灵泉的都是女弟子,因为浸泡了这种灵泉,不仅会让肌肤白皙光滑,还会身带异香。所以被她要求日日浸泡灵泉的执庭,那段时间身上就总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她发现执庭泡了那泉之后越发不爱出门,便问他为何不出门,执庭十分无奈,答之:“师父,徒儿一出门必会‘招蜂引蝶’,还是不出门的好。”
他身上那股香味,只要出门,必会引来蝴蝶灵蜂围绕,偏偏瀛洲上各种花草众多,执庭出了一次门,瀛州众弟子们就有幸围观了一场大师兄‘招蜂引蝶’的盛大场景,多年后各种有关执庭大师兄身带异香引来万千蝴蝶蹁跹围绕的传言,还在新老弟子中广为流传。
执庭问她,是不是觉得他身上那些疤痕看上去非常可怖。
十二娘当时的回答是:“为师是怕你自己看着难受。”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既然师父不喜欢,那徒儿想办法祛除就是了。”之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真的就将身上疤痕完全祛除了。
十二娘当年一度十分好奇他身上的疤痕究竟是如何来的,但担忧徒儿不快一直没有问起,现在,她亲眼看着这些疤痕一层层出现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多年疑惑,终得到解答,答案却如此沉重。
这次割肉之后,映璜上仙许久未曾出现,十二娘猜测他大约是闭关出现了什么意外,从啸泱上人几次过来时眉间的忧虑看,他出的问题还不小。
啸泱上人再次来取血肉时,发生了意外。就在另一个密室闭关的映璜上仙忽然发狂,一掌轰开了坚实的密室,啸泱上人来不及再管少年,连忙前去阻止,恰好又遇瀛洲的连郁上仙前来拜访,他撞见发狂的映璜上仙,同时也见到了满身鲜血的被困少年。
连郁上仙知晓了少年身份,惊怒之下,与映璜上仙大打出手,最后将少年带回了瀛洲。
原来,这就是父亲将执庭带回瀛洲的始末。十二娘在执庭的记忆中见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父亲身影,她发现,执庭对于父亲并无怨恨。这让她略觉诧异,因为在映璜上仙灌输给他的记忆里,父亲也是围杀微蓝上仙的人之一,可他却没有丝毫怨恨,同样的,也没有丝毫的感激。
他好像失去了对人的感情。
十二娘还通过执庭的记忆,见到了自己,是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透过别人的眼睛去看自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因为此刻,她能感知到执庭的情绪。
第一次见到她时,执庭眼中的她,和路边一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他眼中所见的世间万物,都陌生而可怕。
但是,他的时间就从这里开始分割,慢慢的,他有所改变了。在他眼中,最先产生改变的就是她。
“徒儿,你今天还是不肯说话?”
“执庭,不如我带你下山去玩?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看才是,瀛洲虽好,但外面的世界也有其独到之处。”她当年说这话时,自己也还十分年轻,与其说是带执庭出门长见识,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自己在瀛洲待不住,想出门去玩。
所以她就把执庭带下山去了。那会儿执庭虽然肯叫她师父了,但是仍旧显得很沉默,有时候还会突然发病。她刚将他带下山的时候,路过一条河暂时休息,执庭就发病了,突然抱着脑袋痛呼,滚进了河里。她赶紧下水去把人捞起来,因为他挣扎的厉害,还不得不将他牢牢按在怀里防止他伤害自己,全身湿透的抱着徒弟在河边坐了一天。实在是狼狈。
执庭从她二十多岁起,就是她的责任了。而透过执庭的眼睛,她发现自己在他眼中,也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番外是很甜的。有当年师父带着完美徒弟去砸人家场子,和多年专业互吹场景。
“比起我的徒弟,差远了。”
“我的师父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师父。”
“就你这幅尊容,还敢说我徒儿如何,哼,我这便让你见识下熹微剑的厉害!”
“我的师父可不是只有容貌而已,剑道修为也是后无来者的,但对你,不需师父出手,我这个徒儿来即可,请。”
第57章 57
十二娘附神于执庭身上; 那段被囚禁的时光中; 他的记忆十分漫长; 长到每一次的割血取肉十二娘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从他被带到瀛洲; 成为她的徒弟之后,他的记忆开始变得快速,就如同之前被摄在江蓠的记忆中一样,跳转的场景各不相同,大多都只是一小块碎片似的掠影。
就好像猝然拉动了整个生命的快速前进; 十二娘见到自己无数和执庭相处的场景在眼前一一浮现,又在片刻后远去。则容则存,微行,昭乐; 无数人在他记忆中出现; 又很快消失。除了她熟识的人,十二娘在执庭的记忆中还看到了许多她原本并没有注意到的人。
……
“你就是当年少山主的孩子!我们蓬莱遗脉当尊你为主; 望你能带领我等; 为蓬莱当年上下惨死的人复仇!”
“这对双生兄弟虽不是你亲弟,但他们也是蓬莱虞家别支幸存的孩子,如今他们成了你的师弟; 正好可以为主子助力!”
“我们遗族还有不少人,都混入了各大仙山福地; 暂时蛰伏,以期来日能帮到主子。”双鬓两片白色,面容却清俊的中年男子对执庭深深下拜。
在执庭的记忆中出现的这个男子; 十二娘认识,乃是福地之一无涯洞洞主。此人行事正派,待人宽和,在修仙界中也有几分威望,没想到他竟然是当年蓬莱仙山之人,而且还暗中组织起了许多蓬莱遗族,奉执庭为主,一心想助他复仇。
画面又是倏然一转,变成了青竹里。
“大师兄,我们非要如此不可吗?”则容面带忧虑,眼露迟疑。
“我会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执庭道。
则容再问:“若要彻底毁灭秘境,必须……”
“不必多思,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即可,其他我自会考虑。”
……
画面闪动的越来越快,十二娘渐渐看不清那些模糊的记忆中究竟是哪些人在演绎着哪些事,只是在突然的掠影中,偶尔会见到几张熟悉的图像。仿佛还有她在降噩城时的面目,和她在护送昭乐离开路过义庄时的场景。
执庭的记忆中,为什么会有这些?十二娘在一阵晕眩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执庭果然一直知晓她在何处,也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去向。
突然,十二娘察觉到了一股危机,多年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感知,让她生出离开的念头。不能再继续沉陷在这种记忆中了,否则必死无疑。十二娘还隐约听到了执庭的呼唤声,她借着这一时清醒,猛地将自己神思凝成一束,开始倒退着往无边记忆洪流中刺去。
那些记忆就如同一根根绳索要将她困住,让她不得抽身而出。但十二娘无师自通,突然领悟了凝神之能,她凝神为剑,刺破面前一切障碍。
那不停将十二娘牵引住的力量猛然间停止了,十二娘感觉自己神魂一振,重回本体,然而还未回神,耳边就听到执庭的呼喊声。
“师父!”
十二娘察觉杀机,心念电转,熹微剑已变作万丈流光,将她笼罩,同时将那些已经快要卷上她身体的滚滚黑气冲散开来。
十二娘抬眼一望,见到自己还站在那片浅浅的水中,但是面前的骷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黑气堆起的参天巨树,那‘树’张牙舞爪好似活物,树干中嵌着一具骷髅,骷髅破漏的心口上有一枚发光神珠。
她之前看到的执庭和那具骷髅都是幻象!
经过之前的记忆回溯,十二娘如今已经差不多明白这骷髅身份了,他应该就是她最先附神的那个江蓠。
这树的其中一根枝条上,卷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商临巳。他此刻好像陷入了什么迷梦中,神智不见清醒。而执庭,他同样被巨树衍生出的黑气树枝给缚住了身体,但他还留有意识,正在和缚住自己的黑气对抗。可以想见,如果十二娘再晚醒来一刻,她也会像他们一样被这树缚住。
“师父,此地是晗阳给自己选的凶棺世界之下,这具骷髅在这里意外得到了无尽死气蕴养,再加上一颗神珠,如此天时地利,令他变成极凶鬼物。他能迷惑人心,制造出幻象,一旦被诱惑就会被死气缠身不能解脱。师父你没有被他迷惑,他很快会再度发起攻击,师父小心。”被黑气困住不得脱身的执庭说道。
“我知道了。”十二娘看了他一眼,瞬间从久远记忆洪流中脱身,目光沉静下来。她执剑飞身往前,刺向巨树中那具骷髅。
然而剑还未近,她就再陷幻境。十二娘知晓这骷髅不会等死,也猜到他会再发幻境,但这里是他的主场,她只能处处被动,见招拆招。既是幻阵,她就看看,这具早该死去的骷髅,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幻阵中,十二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老者。这老者,十二娘十几岁刚出山时,曾在一处山巅见过他,还与他讨论过善恶之道,和自己的剑之道。然此刻的老者不过一个化影,是那具骷髅看过她的记忆后,造出的一个与她对话的影子。
他用苍老的声音问:“当年灭杀蓬莱之人,是为恶,是否?”
十二娘往前行去,口中道:“是。”
他又说:“恶与善对立,那执庭如今所做的,便是善,是否?”
十二娘道:“否,执庭所做,也为恶。只要伤及无辜,便是恶,不论初衷如何。恶事不以初心为判,只以恶果为证。”
他冷笑一声,道:“何为无辜?你非天地,何能评判无辜与否!”
这喝问如同雷霆,十二娘却全然不惧,应道:“因自己未曾做过的事而遭祸,就是无辜。”
“心怀恶念贪欲之人是为恶?是否!”那低哑声问道。
十二娘道:“否!善恶不在心中所想,而在身之所行。”
“贪欲者死于贪欲,有何不对!”
“贪与欲人皆有之,若贪欲为罪,举世皆为罪人,我只认定,恶行者死于恶行。”
“哈哈哈哈哈!”老人声音突然狂笑不止,他道:“既然如此,你觉得那些想要进入晗阳秘境的无辜之人不该死,那么,你就该杀死罪魁祸首,阻止这场灾祸。”他的声音说完,一根黑气树枝卷着毫无知觉的执庭出现在十二娘面前。
“杀了他……你如此维护善恶,为了那些无辜之人,你该杀了他才是。”
十二娘冷笑,“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想从我的心结入手,找到缝隙迷失我的神智?做梦!”
“口口声声善恶,那你为何现在不愿杀死这人?你看,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总是说的再深明大义,都是自私的,哈哈哈哈!”
十二娘对老者举剑,“此刻就算杀了他也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你当我傻吗!倒是你,我非杀了你不可!”
老者被剑刺中时,散成黑气。空中只听他怪笑一声,十二娘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同样负剑的人影。那是她的父亲连郁上仙。
“兮微,瀛洲仙山,今后就交托给你了,记住你的责任,不可让瀛洲在你手中有任何闪失。”
“喝!”十二娘左手往前,划了个目形咒符,口中道:“鬼物现行!”
那‘连郁上仙’慢慢裂开,口中还在说:“你身为瀛洲山主!怎能徇私!”
十二娘哼了一声,掌中气浪将那黑气彻底拂散,“既然看过了我的记忆,你就该知晓,我的父亲绝不会对我说这些,他只会告诉我,忠于自己的本心与剑道。”
虚空中也传来一阵冷笑,随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变成了曾被执庭杀死的两位峰主和瀛洲弟子们。
“山主!为我们报仇!我们也是无辜的。”
还有曾被她杀死的许多人。
“你杀人无数,也是恶,今日便为我们偿命吧!”
十二娘瞬间陷身鬼哭地狱。
“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特别讨厌和人讲所谓的善恶,因为善恶这东西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早就决定,不论善恶,只向着我的心,但求问心无愧。如果有人觉得我是恶,那么,便来杀我吧,前提是你们能办得到。”十二娘怒喝一声,周身泛起无数耀眼光芒。
“你们以为,什么东西都能杀我的吗!”浑身浴血的十二娘满身煞气,凛然不可逼视。
鬼嚎声声,在一片光芒中化为黑烟消散。十二娘面前的幻象完全被打破,但她脚步不停,抬步往前一踏,震得面前不远处的黑色巨树枝条虬曲扭动,如同在热水中翻涌的蛇群。
“你早就该死了,江蓠。”十二娘一剑刺向那具骷髅心口中的金色光芒,虽然那巨树将无数黑色枝条挡在面前,然而他最厉害的不过是幻术,如今幻术层层被破,十二娘的剑势他只能徒劳抵挡。十二娘的剑毫不停留的穿透了那无数黑色,准确的刺中了骷髅心口的神珠。
那一刹那,一声轻响,神珠破碎了,那具骷髅发出了一声凄惨悲嚎,然后同神珠一起,变成了一地碎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