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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录:虺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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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留歌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而后笑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还真是没变多少。”她抿了一口茶,“那我们现在就把报酬谈妥了吧。”
  危素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不要钱。”
  “哦?那你要什么?”
  “你的返魂香,借给我用用。”
  秦留歌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危素看着她的表情,面上维持着镇定的神色,其实心底里七上八下的,摸不准对方的回答会是什么。
  没想到,她的笑容在随后的一瞬间变得更盛:“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青花瓷杯的杯口边沿,轻轻敲了两下:“我答应你。”
  老鬼在旁边指点:“好,你现在高深莫测地笑一下,然后离开就可以了。”
  危素纹丝未动,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秦留歌:“什么?”
  “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她怔了怔,伸手抚了一下眼眶边那道明显的痕迹,“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这种说法骗骗别人还可以,直说吧,被谁揍的?”
  在秦留歌那张精致好看的鹅蛋脸上,原本被掩盖在交谈、微笑、肢体动作等动态之下的苍白感,再一次清晰地涌现了出来。
  她没有强迫自己保持嘴角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丈夫。”
  ————————————
  秦留歌给的地址是香港元朗天水围的一所公寓。
  天水围是香港的贫民区,治安不太好,闹出过不少凶案。
  以前谢凭跟她闲聊的时候,提起过零四年这里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说是一个男人砍死自己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最后自杀身亡。后来又发生了几桩惨剧,一个“悲情新市镇”的名号便被港媒戴到了天水围的头上。
  当时她听完了便啧啧感叹道:“说明这地方风水差,以后不去。”
  谁能想到几年后,她会只身站在天水围的大街上?
  周围的建筑,车辆,绿化带,看上去都很普通,还有身边走过的人,似乎精神劲儿都不错,跟她去过的许多城市没有什么不同。
  危素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秦留歌她丈夫要在这里金屋藏娇,不过至少这所公寓从外观来看装潢还是可以的,想来即便是鬼妾,跟着乔家也不会太委屈,再怎么着元宝蜡烛香也应该没少享用吧。
  公寓里面住宿的人多半是上班族或者学生,平时工作或学习繁重,白天很少留在这里,晚上归来也没什么心情去留意左邻右舍,不像在花园小区里总是有退休没事做的三姑六婆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自己和丈夫住在香港的什么地方,秦留歌没有提及。
  倒是危素上网搜索她丈夫乔炜的资料时,翻到了不久前的一条新闻,说乔家大少爷在浅水湾买了一栋别墅,导致她被这种贫富差距弄得心脏狠狠一塞。
  公寓一共有十八层,危素住进了第十七楼,1703号房。
  根据秦留歌之前雇私家侦探查出来的信息,乔炜那不是人的小老婆就住在顶层,1803号房。也就是说,危素就住在她的楼下。
  乔炜真是好大的手笔,大概是为了防止意外,他把顶层四套房都买了下来,否则的话,如果她住到鬼妾的隔壁,事情办起来可能会更顺手一些。
  好在秦留歌也是个有手腕有关系的,能在两天的时间之内就把她安排到了现在入住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顶层受太阳光照射最多,阳气足,阴气弱,而且离土地远,按道理,养鬼是不适合养在这种地方的。
  危素收拾停当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倦鸟归巢,日薄西山,橘红色的余晖染遍了天空与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站在落地窗旁往楼下望去,她可以看见大街上步履匆忙的行人,也可以看到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鬼魂。
  她唰地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室内顿时暗了下去。她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拿出一袋面包,坐在沙发上,一片接一片地把它们吞进胃里。
  老鬼没话找话,问她:“干什么要拉上窗帘?”
  “看夕阳让我觉得很凄凉。”她口齿不清地回答着,喝了口温水。
  “你以为,”它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凄凉了吗?”
  危素吞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一直都知道,老鬼这张嘴对她基本上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她早就不指望它会安慰自己了。
  吃完了,她把手指上的面包屑舔干净,包装袋往垃圾桶里一扔,“话说起来,老鬼,我还一直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
  没等对方回答,她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调继续说道,“但是,不管怎样——你一定长得很丑。”
  听到她用来反击的话,老鬼半晌没开口,过了会儿,“无所谓,反正我不靠脸吃饭。”
  危素笑了,“真想知道你活着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有空的时候,原原本本地和我说说吧。”她站起身来,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道,“你就会吊人胃口。”
  面对这类话题,老鬼还是像平常一样,打着马虎眼应付过去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多没劲,改天再说。”
  改天你也是用同样的话应付,她暗想,哼了一声,推开房门,乘着电梯到了上一层楼。
  站定在1803门口,她伸手打算按门铃,却发现这一户没有门铃。
  想想也是,一个鬼,除了她的饲主,还有谁会前来拜访呢。
  进入过这个房子的活人,应该只有乔炜,以及秦留歌请来调查的私家侦探。
  她敲门:“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危素手都酸了,还是没人应门。
  老鬼提议:“要不直接进去看看?那个解锁术你还记得吧。”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抬起的手都快握上门把了,心里突然一动,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天花板的小角落里有个摄像头,正对着这边。
  她顿了顿,用举到一半的手挠了挠头,脸上挤出疑惑的神色,又敲了几下门,自言自语道:“奇怪,这个时候还没人在家吗?”语毕,她转身去敲别家的门。
  老鬼诧异:“你干什么,脑子短路了?你不明知道这几家没有住人嘛。”
  危素转到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对它道:“你脑子才短路,边上有监控,不知道是管理处装的还是乔炜装的,万一是乔炜,他调出来看就麻烦了。”
  “行啊丫头,越来越机灵了。”
  “行啊老贼,都学会夸人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针对性太过明显,危素挨个把十八楼其他三扇门敲了一遍,然后坐电梯离开了。
  今天就算了,太频繁会招来怀疑,她打算改天再来一次。
  夜深了,洗漱完毕,危素也没什么好用来打发时间,便从刚买的小箱子第一层里翻出自己整理的笔记,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笔记里边记的,大多数是她这些年来遇到的异事和应对方法,还有一小部分是常世那些魑魅魍魉的特征跟死穴。
  翻看了没多久她就困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老鬼笑话她:“一看书就犯困,这么多年来你就这点死活改不了。”
  她懒得搭理它,将笔记草草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条目和相关的解释,“锁龙井”,“魅”,“七玄古刀”……
  她盯着看了良久,忍不住用手去摸那些字迹。她写字很用力,一笔一划都深深凹进纸面,摸起来有轻微的起伏感。
  啪地一声将笔记本合上,丢在床头,危素躺平了身子,把双手垫在脑后。
  “老鬼我问你。”她盯着天花板,希望自己有透视眼,能看到上一层的情况,“你觉得,让她消失还是让她轮回比较好?秦留歌说随便,反而让人拿不定主意了。”
  她自己很少去超度亡魂,但是在老鬼的精心指导下,出于自保,她对如何让鬼魂飞魄散还是有那么一点经验的。
  “等你接触过她了,再来考虑这一点也不迟。”老鬼给出了个中肯的建议。
  “对了,超度亡魂操作起来难不……”危素这话没有说完,卡在了喉咙里。
  房间里安的是白炽灯,也许是新装上去的,特别亮,亮得有些刺眼。
  她眯起眼睛,觉得在这样明晃晃的环境下,以她两眼5。0的视力,应该不可能看错。
  除非是幻觉,她这样想着,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问:
  “老鬼,你看,天花板上,是不是有张脸啊?”

  ☆、返魂香(03)

  危素掀开被子,在床上站了起来,空调口的冷风扫在她脖子后面,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雪白的壁面上那好似一张人脸的水迹。
  这玩意儿一开始就有吗,还是后来出现的?
  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危素问:“是不是楼上在漏水?”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但突然把手猛地一缩,“它的颜色在变浓。”
  刚开始的确是浅浅的灰色,如果说是楼上漏水渗了下来,恰巧渗成人脸的样子,她也觉得勉强解释得通。
  然而,那颜色逐渐浓郁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墨笔在不停勾勒脸的轮廓和眉眼,到最后,水迹浮动着,颜色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液体滴落下来。
  手腕上系的红绳古铜铃猛然作响,老鬼大喊一声:“躲开!”
  滴答——
  危素立刻往床下一跨,没想到步子迈得太大,没稳住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尾椎骨老疼老疼的。
  她坐在地上,一时没缓过神来,直到老鬼叫她:“喂。你是摔傻了吗?”
  “……我躲迟了,”她无奈道,“有东西滴到我肩膀上了。”
  她能感觉到,刚刚有一瞬间,有滴凉凉的东西坠落在了她的右肩膀上,她甚至闻到了一股腥冲的味道。
  危素把头发拨到另一侧,去看自己的右肩,睡衣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她用手去摸,也感觉不到湿意。
  她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跑进了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把衣服一扯,露出右半侧的肩膀。
  ——在肩峰位置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点原来并不存在的黑斑。
  “老鬼,这怎么回事?”她还算冷静,用手戳了戳那块地方,不痛不痒,“我是不是快要变异当蜘蛛侠了?”
  “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她凑近镜子,想让老鬼看得更清楚一点,然后她对那块黑斑比了一个用刀割的手势,“削下来?”
  “我现在没办法确定。”老鬼的语气颇为无奈,“不过,既然是楼上滴下来的东西,还是到楼上看看去吧。”
  危素将衣服拢好,回到房间,墙壁上挂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23:30。
  她打开木箱,从最底层抽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白色的布面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微微泛黄,上面绣着一朵荷花和一个倒过来的“素”字。
  这布袋跟了她很多年,是她高中上手工课的时候做出来的,被她用来装校卡、钥匙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到后来,那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她就用它来装别的东西。
  她从袋子里倒出两枚小小的桃木钉,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走了,拜访咱们的邻居去。”危素披上薄外套,故作轻松地说道。
  站在1803门口,危素拢了拢衣服,伸手叩响了面前的铁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她抬高嗓门,“我是楼下的租客。”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就再没有任何声音,房子里也没有传来半点动响。
  昏黄的楼道灯下,她莫名觉得空间有些逼仄,好像四面的墙壁都在不断向她压来一样。
  “你要不试试,用粤语再说一遍?”老鬼煞有介事地建议道,“香港的鬼嘛,很有可能听不懂普通话。”
  危素哭笑不得,虽然觉得这个假设不太能成立,但她还是决定用她那蹩脚的粤语试一试,正要开口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谁?!”她被这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因为拿不准对方是人是鬼,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斜着眼睛,飞快地觑了一眼那只大手,手指修长,指节明显,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对方掌心的温度正缓缓透过她的外衣渗到她皮肤上,显然是个活人,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猛地转身,她挥开那只手,装作受到极大惊吓的样子,瞪大眼睛看向对方。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平静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在她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小姐,你深更半夜站在我家门口,还要问我是谁?”
  她刚才喊那句“谁”用的是国语,他也就用一口生硬的港普来跟她对话。
  危素在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比精英还要精英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留歌的丈夫,鬼妾的饲主,家暴的人渣——乔炜。她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
  危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他。
  “我……我是1703的租客,”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有些支支吾吾的,然后想到自己是占理的,把腰板一挺,指向1803的门,“你来得正好,你们家漏水漏到我房间来了,我当然要上来问问。”
  “漏水?”乔炜显然不相信她的说法,“小姐,我将房子购置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它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顿了顿,“你是新近搬来的?”
  “是啊。”危素也知道说这种高级公寓漏水是个冷笑话,但她仍直视他的双眼,“我讲的都是事实,麻烦你尽快处理。”
  跟说话弯弯折折的文化人交谈起来,她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官腔。
  她在心里不由得冷笑一下,还“麻烦你尽快处理”,要放在往常,她说的肯定是“你丫的赶紧给我收拾妥帖”。
  乔炜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怎么称呼?”
  “哈?”危素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姓危。”
  “哦,危小姐。”他微微推开门,半掩的门缝里漏出黑暗的颜色,“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茶?”
  他的目光集中在她左眼边那道黑紫色的纹路上。
  “不用,太晚了,喝茶我会睡不着的。”危素后退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钉。
  孤男寡女,以对面这个男人高大的体格,她要是真的踏进去了,他想干什么都很容易。兴许他们还会打上一架,当然,不是妖精打架的“打”。
  “那就改天再说吧。”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漏水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的。”
  危素点点头,只是看着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危小姐是需要我送你下楼吗?”乔炜问。
  她笑了笑:“我需要你走进家里,把房门关好。”然后她才会转身下楼。
  “危小姐戒心很重,这是好习惯。”他冲她微一颔首,关上了门。
  危素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抑制不住好奇心,把监控的事情抛在脑后,将左眼对准铁门上的猫眼,低声问:“老鬼,能看见什么吗?”
  半晌,“没有,一片乌漆抹黑的。”
  她愣了愣,“回了家,不开灯?”
  还是说……门背后的他,也正好在用这个猫眼窥视她?
  一股凉意漫上脊背,她不敢再多待下去,赶紧离开。
  回到1703,危素哐地一声倒在柔软的床上,顺手把手心里两枚沾着她汗液的桃木钉塞进了枕头底下。
  她望着天花板,那滩“水迹”已经褪去浓黑的色彩,恢复成了她第一眼看见它时的模样,以一张灰败的脸,静静地窥视着这间屋子的动静。
  她灵机一动,把床头柜上摆的手机拿过来,点开照相机,放大,再放大,咔擦一声,将它拍了下来。
  危素看着屏幕上还算清晰的照片,“好像是个女人的脸。”
  老鬼说:“不是好像,百分之百是女人。”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峰:“老鬼,你说我会死吗?”
  那点黑斑,虽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适感,但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兆头。
  “人都会死。”它一副没心没肺的口吻。
  危素翻了个白眼:“可我不想现在死。”
  现在是错误的时间,不适合死亡。不过,就算是七老八十的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了,她也还是想对死神说一句,大爷您改天再来吧。
  老鬼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话:“放心,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危素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温情。老鬼一张臭嘴总不饶人,原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她总归有几分情谊在。
  她张张嘴,正想讲几句好听的话,老鬼继续道:“因为你死了我也就玩完了。”
  危素立刻冷冷道:“闭嘴,我要睡觉了。”
  她关上灯,给自己拢好被子,枕头很软,她小半个脑袋都陷下去了。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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