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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脉鬼灯(04)
玉龙雪山位于云南丽江; 全长75千米,它是北半球最南的大雪山; 也是当地少数民族所敬奉的一座神山。
纳西族的人认为玉龙山是本族保护神阿普三多的具象化身; 但怀必打小从族里人那里听来的说法却是,玉龙山并不是任何神只的化身; 而是他们供奉的高山龙族的神秘居所; 之一。
怀必和危素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太阳还未升起; 天空像是一蓬巨大的灰云,显得苍灰干冷; 寂寥清冷。
手套; 围巾; 口罩,靴子,羽绒服……怀必已经将危素全副武装地包裹了起来; 但处于无意识状态中的危素却还是冷得牙齿打颤。
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冻得生疼,像是要从身上掉下来了似的。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阳光打在身上; 即使那只是隔靴搔痒。
“没事,小然,太阳出来了就暖和了。”怀必一边说; 一边伸出手紧了紧危素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将她小半张脸都掩了起来。
老鬼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明知道她听不清你说的话,何必故作姿态。”
怀必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条大虺了; 他对它挑起的话题避而不谈,只是淡淡地对它说,“如果不想引人注目,你最好少说两句。”
老鬼冷哼一声,它暗想,比起她的亲生哥哥来,危素可是有意思的多了。
怀必不想听它讲话,老鬼偏不遂他的意,“喂,小子,你究竟想干什么啊?你是单纯地带她来这里逛逛,还是……”顿了顿,“要把她带回寨子里?”
“带她回家。”怀必照实说出自己的计划,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等他踏进寨门,大虺也会明白过来。
老鬼气结,“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可能会害她送命?!”
怀家的人跟危素血脉相连,可能跟怀必一样下不了手,拉木家或许也会有几分犹豫,毕竟当初跟黑龙结合的女祭司是自家人。
但沙家……那可就未必了,他们如果要动手,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同时还能打着为了部族的旗号,完全无可指摘。
它太激动了,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音量飙高,前面几个行人听到那嘶哑难听的嗓音,忍不住连连回头,看向后面缓慢行走的一男一女。
怀必干脆停下了脚步,对老鬼说道,“既然做了决定,我自然会全力保她,而且你应该感到高兴,我回去,是要想办法把你放出来。”
“……你有这本事再说吧。”老鬼闻言先是小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它还是决定不要对这个年轻人抱有太大希望。
它宁愿相信谢家会把自己从这牢笼里捞出来,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实打实的。比起口头承诺来,还是利益交换的生意更靠谱一些。
怀必扬了一下眉毛,没有接它的话茬。
他已经决定用一个不甚高明、甚至有些下作的手法让自家人把危素身上的九转金针取出,解开大虺的封印,还有……恢复危素九岁前的记忆。
——以性命相要挟。
这就是怀必的打算,如果危素死,他绝对不会独活。
再怎么说,他也是怀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怀必觉得,他的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怀必带着危素坐上小索道缆车,那是进山回寨的路之一。
其实也不是非要走这条道儿,只是怀必觉得路上的风景比较美罢了,他想让自己的妹妹亲眼看一看,她的家乡。
缆车前进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日出。
千山万嶂里,一轮红日自东边缓缓升起,太阳还是没睡醒的模样,满脸柔和,将橘黄色的光辉泼洒在大地上,那光像洪水一般逐渐涌了过来,最后,缆车彻底淹没在了光的海洋中,就像一艘沉入海中的小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鸟雀啁啾了起来,声音隔着厚厚的玻璃显得有些失真。但却蕴含着勃勃生机。
危素脸上的神情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她转过头,愣愣地望着窗外,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笼罩住她的全身。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发烫,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沸腾一样。
但她不明白自己何以产生这种情绪,此时此刻的她还处在怀必的催眠之下,乖顺却也十分懵懂,无法思考,像刚出生的小婴儿。
老鬼的视线透过她的眼眶,也投射在了外面的风景上。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它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这不仅是危素的家乡,也是它的。
对它而言,这里当然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危素从出生到被送出山门,不过是短短九年的时间而已,而它,却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三百余年的岁月。
现在,十一年过去了,它终于又回到了玉龙雪山。
此次回来前途未卜,但是,如果真的要送了命,它宁愿自己死在这里。
小索道缆车微微摇晃着,停在了半山腰上的终点,怀必牵起了危素的手,带着她走下缆车,直接来到了一旁的小商店。
后边缆车里下来的游客们都兴奋地直奔另一边的售票点,争先恐后地在窗口前排起队来,等着买好票待会儿去坐电瓶车四处逛逛,因此,这一头破旧的商店显得门庭冷落。
怀必抬起手,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两下柜台。
原本正撅着屁股在下面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的老板直起腰来,“来了来了!”
见到面前的人时,老板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他笑起来,花白的一大把胡子高兴地抖了几下,脸上的皱纹愈发地明显了。
“总算是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凑上前来,“你这一离开,可走了不少日子啊。”
“是啊。”怀必扯了扯嘴角,“要一瓶矿泉水。”
老板把水递给他,怀必拧开,把瓶口对准危素的嘴,喂她喝了几口,最后还伸手温柔地擦去了她嘴边留下的丝丝水迹。
“这个小姑娘是……?”老板还没见过怀必这样伺候别人,顿时好奇了。
他狐疑地打量起了面前的两人,看着他们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心里有一个猜测渐渐浮现出来,“她不会是你的……?!”
“妹妹。”怀必面色平淡地接上了对方的话。
老板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往后微微退了半步,甚至有点要站立不稳了,“你疯啦?你带她回来做什么?”
怀必挤出一个笑容,“一言半语说不清,找个空档,我再好好跟你讲讲。”说着,他的手越过柜台,熟门熟路地往某个抽屉的角落里伸去,掏出一串钥匙。
他晃了两下钥匙,“车钥匙我就先拿走了,多谢。”
不等回答,怀必转过身,打算离去。
老板垂着头,在怀必背后嗓音低沉地说了一句话,用的是纳西语。
“她不该回来,她应该死在外面。”
怀必顿住了脚步,脸色有些僵硬,他没有回头,用纳西语回答道,“拉木索,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听见这样的话。”
他跟拉木索是忘年之交,他本以为对方能有一点点理解自己。
怀必心里颇为失望,说完便加快了步伐,危素条件反射一般地跟了上去。
老鬼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它觉得,危素就像一只只会跟在鸭妈妈屁股后面团团转的小鸭子。
它有些发愁,如果怀必不主动停止催眠,真不晓得危素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清醒过来。说实话,它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有怀氏血脉的,经过后天培养,通常能激发出某种异能,在达到一定的年龄、体内的龙血觉醒之后,还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老鬼一直以来都想修炼成游龙,对于高山龙族和人类的后裔自然是格外地感兴趣,它还在玉龙雪山的时候,曾经对怀氏观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它发现,这个特定的年龄,不出意外的话,通常是男性二十岁,女性二十一岁。
在危素二十一岁生辰那一天,她体内的龙血苏醒了,所以右手臂上才会长出怀氏后裔那标志性的青鳞,并且拥有怪力,虽说这异能,老鬼觉得不怎么样。
但问题在于,从来没有人对危素进行过所谓的后天培养,在龙血复苏之后,她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好,还每天小心翼翼地不敢轻易动用自己的右手。
凭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挣脱束缚自己醒来?
老鬼现在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怀必对危素的感情比它想象中要身后太多,怀必压根下不了手,否则,在内蒙古,或是在更早之前的某个地方,它就已经和危素一起死翘翘了。
某种程度上,那也算是个一尸两命的人间惨剧了。
——————
叶雉没有想到,在四个人决定一起上路前往云南之后,跟沙月华最最相处得来的,居然是刘三胖子。他还以为沙月华谁都不愿意搭理呢。
虽然这俩人一开始看起来不大对付,但就像刘守曾经夸口的,“你胖爷永远是你胖爷,人格魅力一流”,他说话搞笑,人又放得开,爱耍宝,沙月华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跟他混得熟了起来。
这天一行人到了昆明,叶雉开着车在一个加油站旁停下。
沙月华嘴馋了,趁这当口,跑去便利店里买了个冰淇淋,吃得正欢,刘守看见了,立刻故作不满道,“怎么没有我的份啊?”
“我是为你考虑,你已经够胖了,不能再吃甜食,会胖得走不动的。”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瞎说,就算是胖子,老子也是洪金宝那一挂的灵活胖子!”说着,刘守嚯嚯地打了两下拳,然后骄傲地把脖子一昂,脸上的肉顿时抖三抖,“看见这身手没有?年轻的时候也是街头一霸。”
“幼不幼稚。”沙月华并不买账,哼了一声,又好奇地凑过去问,“你几岁啦?”
“三十四,都中年男人了。”刘三胖子摸了摸后脑勺。
“哇,三十四了?看不出啊。”她发自内心地感叹。
他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大家都说我长着一张娃娃脸。”
沙月华噗了一声,忍不住大笑出来,笑着笑着,她的声音突然就慢慢敛住了,刘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起眼来,只见小姑娘飞快把冰淇淋往自己手里一塞,转过身就轻手轻脚地跟在了正逐渐走远的谢凭背后。
刘三胖子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识趣地没有出声叫住她。
“嗯,我知道了……”谢凭拧着眉头,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
沙月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耳朵竖得高高的,但她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听到风中飘来的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碎片。
谢凭跟危素的事情,沙月华知道得七七八八,因此一直有些瞧他不上。
原本她也并不打算跟他打太多交道,只是刚才,她在跟刘三胖子胡扯瞎扯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出了她非常熟悉的四个字眼,“玉龙雪山”,而且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讶异。
她很好奇,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提到玉龙雪山。
谢凭听得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边多出了一个人。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姑母,我也正要去你说的地方,我想我跟家里找的是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把小素带走了……”
他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微微的嘲讽,“呵,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我不信他们还真的是想给小四报仇。”
电话那头的谢银萍说了些什么,谢凭顿了顿,又说道,“那就交给我吧,至少让我先探探路……”他的声音骤然激烈了起来,“长驱火已经到手了,为什么爸还不是肯相信我!”
很快,他音量又低了下去,“……嗯,记住了,石脉鬼灯。”
“我不管那些,无论如何……不要再伤害到小素。”谢凭垂下眸子,说,“她活得不容易,而我也欠她太多了。”
语毕,他摁下挂机键,一转过头,便看见了背后的沙月华。
谢凭颇为意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到了多少内容,有些心虚,正想打探一下,沙月华已经率先开口了。
“我不喜欢杀人,虽然我还挺擅长的。”她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做事最好注意点,不要逼我。”
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看似是某种威胁的话,她转身离开了。
看着沙月华渐行渐远的背影,风扬起她的裙边,像是一片薄薄的白刃,谢凭摸着下巴想了想,嗯,他觉得她应该没有听到多少关键性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少女沙月华
☆、石脉鬼灯(05)
屋里非常安静; 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怀金芝坐在窗户底下,身前摆着一张巨大的绣架; 外头西斜的日光从窗格里投进来; 清晰地照出空气里漂悬着的浮尘细粒。
她借着染过金粉般的光线,不紧不慢地穿针引线; 在浅青色的底布上细细地施针; 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黑龙。
她身穿大襟宽袖的深蓝色布袍,袖口松松地捋到了肘部; 外面披着一条藏青色坎肩,下着黑色长裤; 腰间系着白色棉布缝制的短围腰。
这是传统的纳西族中老年女性服饰; 甚至可以说有点过分传统了; 跟如今外头街上常见的纳西族妇女所穿的衣服颇有出入,倒像是从千百年前的丽江穿越过来了似的。
尽管如此,怀金芝的容貌却跟她所穿服饰的暮气沉沉截然相反。
她的皮肤光洁; 皱纹极少,只有嘴边两道法令纹比较显眼; 那是嘴角常年下拉的结果;她头帕下露出来的发丝乌黑浓密,没有掺着半点白色,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才将近四十岁; 但怀必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五十七岁。
偌大寨子里的三家人,怀家,拉木家; 沙家,每一个人见了怀金芝都要尊称一声“大奶奶”,虽然她并不是这里最年老的女人。
怀必也跟大家一起管她叫大奶奶,他们两人之间倒是有真真切切的血缘关系——怀金芝是怀必祖母的妹妹。
他祖母没仙逝的时候,“大奶奶”的名号原本是他祖母的,仙逝以后,怀金芝成了家里最年长的女人,这名号也就落在了她头上。
怀必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位长辈。
自他记事开始,她仿佛就已经坐在了这扇窗户底下,刺绣刺了大半辈子,不动如山,好像将来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死去。
但他知道,她不是永远都专注于刺绣的,她也会做一些别的事情。
至少,十一年前,怀然的左眼就是她亲手挖出来的。
怀然体内用来封印大虺和记忆的九转金针,也是她亲手扎进去的。
此刻,怀必站在她身后,听着那长针刺入底布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落在耳朵里,让他觉得时间像是被延长了无数倍一般。
终于,怀金芝开口了,两片薄薄的嘴唇碰了几下,“这就是你的决定?”
他听不出她是喜是怒,低头“嗯”了一声。
“这么说来,小然要是死了,你又不肯独活,那怀家……可就绝后了。”话虽如此,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没有丝毫忧虑。
“小然毕竟是我的妹妹,十一年前族里放了她一命,现在一样也可以。”
“那时候若不是你们的母亲……阿必,你跟她真是像啊,连要挟人的招数都是一模一样的。”怀金芝绣着龙爪底下的祥云,不咸不淡地说,“不过,也多亏了你没有她那么死脑筋,否则,我今天见到的,可就是你的尸体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听说,古时候中原人给皇帝进谏,级别最高的就是死谏,一口棺材,装着尸首,直接就拉到皇帝面前……也不知道你母亲是不是看书看到了这些,当年才做出那样吓人的事,唉,不说了罢,她人也已经去了……”
怀必低头不语,身侧垂下的手却不由得慢慢捏成了拳。
终于,怀金芝切入了正题,问道,“那么,如果我们如你所说,将大虺放了出来,寨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大虺要修炼成蛟,需要五百年。”怀必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应对这个问题,“五百年,我们挪个窝,搬离这里,时间绰绰有余了。”
“搬?”怀金芝将手中的针扎在黑龙的眼睛上,停止了刺绣,站起了身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啊,真是太有主意了,我老人家,弄不懂你们的想法,你倒是说说,这玉龙山里,哪儿还有跟咱们这片地一样的好风水?”
“搬出去。”怀必说道。
三个字,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听了他的话,怀金芝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搬出去?”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把祖训放哪儿了,怀必,‘不出山门’这四个字,可是在第一条里就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记得。”怀必直视她的双眼,“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为了你妹妹一个人?”怀金芝看向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危素,她还陷在催眠中,整个人宛如泥雕木塑,对他们的争执没有丝毫反应。
“为了寨子里所有的年轻人。”怀必说,“小然只是一个契机。”
“……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