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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圣殿骑士?”
“西莉亚大人,这很可能是主教布下的陷阱。”卢克却直接无视了里尔的问话,谨慎地向西莉亚低声进言。
圣女垂眸轻笑一声,指腹在下唇上划了划。她若有所思地透过铁栏缝隙打量里尔,和和气气地说道:“看来您将这个把柄当做护身符,在确认我会救您之前,您不会透露半分详情。”
里尔发出一声刺耳的哂笑:“只要您有足够的诚意,我定然将一切和盘托出。”
卢克里修斯蹙起眉,看了看西莉亚的神色,又默默将不悦和怀疑收敛了回去。
“那么能请您告诉我,您计划中的第一步是什么吗?”西莉亚说着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装了药剂的玻璃小瓶,在里尔面前晃了晃,语带蛊惑地道,“我不会让您全无收获……”
里尔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他的目光黏在玻璃瓶之上,嘴唇不自觉地发抖。他深呼吸数次,不再气喘,声音却仍旧因为情绪激动而变调:“请您要求公开对我进行审判。”
西莉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眼神转了转,才悠悠地说道:“您确认这不是自寻死路?”
“您放心,我自有办法。”里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目光再次转向西莉亚指间的小瓶。
西莉亚没有再吊着里尔的胃口,爽快地颔首道:“请您将杯子拿来。”
里尔转身颤颤巍巍地去取水罐,手却抖得厉害,倒出的水大都喂给了地面。他将半满的木杯向着铁栏间隙凑过来。西莉亚向他的手背扫了一眼,不由扬了扬眉毛--她昨日已经简单处理了里尔的伤情,但如今修士手背上的伤口再次迸裂开来,手腕向上还隐约有更多新伤。
不难想见转移囚室的时候,守卫们对里尔并不客气。
察觉了圣女的目光,里尔下意识想将袖子向下拉。可他的衣袍早已破烂不堪,一扯之下竟然嘶嘶两声裂开一个大口子。
西莉亚意味深长地勾勾唇角,正要继续拧开瓶盖,另一只手却将瓶子拿了过去。
圣殿骑士坦然地迎向西莉亚不解的目光,简单地道:“这样的事请交给我。”
西莉亚张了张口,反驳的话卡在舌尖。她的指尖缩了缩,任由对方将药瓶拿走。卢克根本无需更多指示,便沉默地向杯中加了三滴药液。
里尔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卢克默默别开脸,像是无法忍受修士瘾头上来的模样。西莉亚从眼睫底下撩了骑士一眼,转头向里尔道:“之后玛丽会代替我前来,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在庭审前也许还能见面。”
里尔虚虚一笑,因为药效发作没了应答的力气,只点了点头。
西莉亚和卢克无言地向地宫入口走去。领路的是圣殿骑士,他走得不快不慢,始终与圣女保持了半步的距离。
两个人的足音一前一后地回荡在寂静的地牢中,时而有滴答的水声夹杂其中。西莉亚恍若再次回到了逃离那日,她不自禁再次凝视起卢克里修斯肩头的八角十字。
这一次,圣殿骑士的徽章带给她的不再是疑窦,反而唤醒了她心中细腻而复杂的情绪。
西莉亚都无法确认这团乱麻似的心绪中,那些最为曲折委婉的部分是否只是一时兴起--来到这个世界前,她就是这样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对任何人或事的执着都无法维持太久;于她而言,唯一重要的存在就是自身。
但她也确信,卢克于她而言至少是不同的:她相信他。
况且即便她真的对骑士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心思,圣女和圣殿骑士都不是能奢求爱情的身份,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更不要说对方的态度……
不论怎样,主教未倒,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西莉亚不自觉轻轻叹了一口气。卢克的步子顿了顿,稍稍回眸,深翠的眸子在黑暗中幽幽的宛如萤火。
本以为随着叹息消散的心绪再次震颤起来。西莉亚有些懊恼地别开脸,也不去管对方是否觉得莫名其妙,自顾自加快了步子道:“必须在后日前开始审判……”
骑士的步子稍稍紊乱,他很快跟上来,轻咳一声道:“西莉亚大人……不是这条路。”
☆、第30章 审判号角
西莉亚窘得差点跳脚。她没有转身,而是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朝三岔路口的另一端走去:“没注意……”
卢克显然竭力想减轻眼下状况的尴尬,却还是不得不将圣女再次拉住:“也不是这个方向……”
“原来如此,”西莉亚干笑一声,手指内蜷虚虚握成一个拳,却没有挣开对方的手掌;她试探般地抬头撩了卢克一眼,有些讷讷地道,“麻烦您带路。”
圣女很少显得这般跳脱生动,她语毕无言垂头,深蓝的发巾滑过略微苍白的脸颊,衬托出脖颈的优美曲线。她双肩微微内含,高挑纤细的身姿便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尽是少女情态。
卢克的眸光闪了闪,他无措地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将视线挪开。他的声音比西莉亚的更低,便显得有些靡哑:“是,西莉亚大人。”
青年比往常更低醇的声线落入耳中,西莉亚感觉就像是有羽毛在心头刮了一记,偏偏手势和力道都不得其法,反而痒到酸楚。她不由得将手用力抽回,微微抬起了下巴,尽力佯装若无其事。
骑士涩然垂眸,也没有多话,转身领着西莉亚循着正确的路径向外缓缓行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异常安静,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将呼吸放缓放轻,倒像是害怕会无意从中泄露什么秘密。
他们来到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分叉口,卢克的步子却不曾放缓,拐弯时毫无犹疑,显然对自己的记忆绝对自信。西莉亚不由逐渐放松下来,反复斟酌用词后打破了沉默:“您是怎么记住这么复杂的路径的?”
卢克原本想要侧眸看她,却硬生生忍住。他目不斜视地回答:“骑士团经常要与流窜躲藏的异教徒作战,迦南地势比这里更为复杂,向导又未必靠得住,我……就培养出了这个能力。”
寥寥数语后定然是数不清的险情和苦痛,但他一如既往,只是淡淡带过,从来不夸耀局势有多么艰难,又或是他活下来有多么辛苦。
西莉亚沉吟片刻,才憋出一句不怎么风趣的俏皮话:“内城地面的路径简单道我都记得住,希望之后我不会再麻烦您带路了。”
卢克没有应答,但他隐约低头微笑了一下。
说话间欣嫩谷监狱的正门终于现出轮廓。西莉亚体会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不由加快了步子。
门口的守卫恭恭敬敬地对圣女和圣殿骑士行礼,小心翼翼地将大门在两人身后再次锁上。
西莉亚抬眸看了看。今日天阴,厚厚的云层压在山顶,橄榄山的无数尖塔们都深入云端,竟然真的有几分天堂之城的味道。可在这人间净土之上,她却必须想些勾心斗角的俗事。等西莉亚到了北塔,她已大约想清了下一步方针,因而玛丽一迎出来,便接到了新任务:
“麻烦你派人去找主教,就说我想见长老会诸位……”话说到一半,西莉亚又已然改变了主意,她呼了口气,“不,直接通知长老会,而后是主教,我要求对里尔进行审判。”
这相当于直接对主教的权威宣战。
玛丽愕然地瞪大了眼,确认道:“直接……通知长老会?”她求助似地朝卢克看去,弱声道:“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西莉亚召唤出一个光球,她垂眸凝视指尖的光亮,轻柔地道:“我的确根基未稳,但我不想、也不必再和托马斯耗下去了。他固然有千百种阻挠我的手段,但我有这力量,而他没有。”
她露出睥睨的微笑:“亲爱的玛丽,现在是开战的时候了。”
被西莉亚自信的姿态所感染,玛丽的动摇渐渐消失不见。她再次瞥了卢克一眼,骑士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卢克里修斯爵士,能否将您的想法告诉我?”圣女顺着玛丽的视线看向卢克,口吻客气到有些不自然。
圣殿骑士微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抬头与西莉亚对视了一瞬,随即谨慎而恭顺地答道:“目前北塔很安全,如果这就是您的计划,我没有异议。”
这是个保守到有些消极的答复。西莉亚不自觉皱了皱眉,她放缓了声调追问:“如果我的方针有什么不妥,请您说出来。”
卢克摇摇头,轻声说:“提出审判名正言顺,如果里尔所言非虚,您……”他短促地停顿了一下,“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只要不在里尔与主教的恩怨中牵涉太深,您就不会有危险。”
骑士分析得头头是道,与他拙于交际的外表大相径庭;西莉亚和玛丽便讶然地对视一眼。卢克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转头露出涩然的微笑。
西莉亚立即意识到卢克的情绪变化,向他展颜歉然一笑,却没将话说出口。她将光球干脆利落地收回,看着掌心的纹路道:“至于里尔所说的事……卢克爵士,拜托您了。”
“是。”卢克微微欠身答应下来。明明已经接到了任务,他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即离开静思室,而是在原地静默地立了片刻,才踌躇着出声:“西莉亚大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西莉亚愣了须臾才明白他是在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她隔着罩袍摸了摸黄金十字架,宽慰地向卢克弯弯眼角:“有赖您的英勇表现,我现在已经摆脱了药剂的影响。目前看来,我已经能召唤和收回力量,只要不透支精力便不会失去理智。请您放心。”
卢克变不再多话,躬身退了出去。
玛丽抱臂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冷不防开口:“今天在监狱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您和卢克爵士都有些怪怪的,里尔那家伙又说了什么?”
某个念头再次在心头火一样地烧起来。西莉亚干脆把玩起抱枕尖角的流苏,尽量若无其事地答道:“现在我暂时要和里尔合作,仅此而已。”
“您真的信得过他?”玛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如果他和主教联手……”
西莉亚笑笑地撩了女仆一眼,转眼又找回了从容自在的腔调,将抱枕一扔,闲闲道:“正如卢克爵士所言,我要审判里尔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便不能撼动主教的权威,我也能让他受到惩罚,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玛丽想了想,觉得圣女的话没什么漏洞,便只得耸耸肩同意了。
“神殿的藏书和典籍还剩下多少?”
圣女突然发问,玛丽为难地扁扁嘴,弱声答道:“圣女大人,您也知道我不认字,这事我只能现在去打听……”
“玛丽,你现在是圣女的贴身侍女,不认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西莉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狡黠地冲玛丽眨眨眼。
满脸雀斑的女仆忙不迭地摇头:“感谢您的好意……但是认字还是先算了,不认字的女仆一点都不起眼,能得到更多消息。”
西莉亚笑着摆摆手:“我决定了,等这件事过了,我要亲自教你认字。表面上你大可以继续声称不认字,但实际上……”她意味深长地顿住。
玛丽翻了个白眼,向圣女行了个礼:“我现在就去通知传令官--去宣布您要开战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仅好好地送到了长老会和主教那里,还飞快传遍了整个橄榄山。
原本的锡安神殿中的神官和仆从,在城破之日死的死、逃的逃,大都没了踪影;如今在橄榄山任职的皆是从近旁神殿分支临时调来的新人,其中不乏后续从乌奇萨赶来的神官。这些神官对于圣女、里尔与尤金妮的恩怨自然并非一无所知。
因此不难想见,没过多久整个橄榄山都已经在议论乌奇萨的二三事,各种离奇的传言层出不穷,而故事的主角们当然是某个披着贤者皮的异端、不知死活亵渎圣灵的修士和身有神赐之力的圣女。
谣言一出,主教那里便有些坐不住了。托马斯的反应可谓神速,玛丽传递消息回来时,身后已经跟了红衣主教身边的高级神官和长老会的代表。
西莉亚在静思室接见了这两人。她坐在抬高的坐榻之上,以镶嵌了圣象的屏风作遮蔽,摆出了身为圣者的威严。但来客显然对着阵势并不买账,隔着隔断作短暂的无意义寒暄后,代表长老会前来的无须老者轻咳一声开口:“托马斯大人和长老会经过商议,由于证据、证人充分确凿,暂定明日对里尔进行审判,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再好不过。”西莉亚和气地微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似乎不打算将对话继续下去,“那么二位,明日见。”
主教派来的年轻神官盯着面前的屏风,隐忍地皱皱眉,出言挽留道:“圣女大人,主教还有给您的口信。”
“那么我先告辞了。”那位名为马歇尔的长老很有眼色地离开,而主教身边的近侍则向屏风靠近了一步,影子穿过隔断透到了西莉亚足边。
西莉亚单手支颐支颐坐在屏风后,噙着笑道:“请说。”
“托马斯大人的原话如下,”那神官似乎也有些紧张,清晰可闻地咽了一口唾沫后才轻声背诵道,“里尔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请您不要动别的心思。我比您更了解里尔,试图与他结盟是我能想到的最愚蠢的行为之一。”
☆、第31章 背水一战
西莉亚发出一声轻笑,语调并未因为主教的威胁而发生改变:“请您转告托马斯大人,十分感谢他的建议。至于和里尔修士结盟的事,托马斯大人这么说,倒好像明日要受审的并不是里尔修士,而是什么其他人……”她又低低笑了,突然直接问神官:“您倒是说说,还有可能是谁?”
即便隔着屏风,西莉亚都能感受到神官的窘迫。她忽然有些庆幸托马斯派来的是这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人,这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被主教赋予重任,在前方等待他的是否是大好前程,也取决于西莉亚的答复。
可圣女既没有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留给年轻神官发挥义正言辞本色的余地,也没有立即软化态度、可供神官多讽刺几句,她笃笃定定地调侃起了信使本人,年轻而缺乏经验的神官登时阵脚大乱,一时间在自尊和好胜心的双重夹击下哑口无言。
西莉亚沉默了一瞬,还是没吝惜给出最后一击:“我想主教的口信您已经带到了。”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佯作恍然大悟地说道,“还是说,您需要赐福?”
年轻神官连忙后退婉拒:“不、不,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奢求赐福的意思。”他的影子随他狼狈的话语后撤,离开了西莉亚足边。可圣女却从坐榻上伸直了腿,将足尖在对方的影子上碾了碾,灰色的眸中闪过狼一般的狠戾。
她懒洋洋地拉长声调“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像是失去了兴趣。
年轻神官僵硬地行了一礼,甚至忘了要告辞,便匆匆逃离了静思室。
托马斯派这么一个稚嫩的神官来充当信使,究竟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来的是乌奇萨那时的长脸神官,西莉亚自觉没那么容易将对方打发走。说不准还要使用力量才能占上风。
里尔手中的把柄和托马斯的意图,都只有等明日的审判时才能见分晓。
西莉亚揉了揉眉心,再次感觉到了一丝厌倦。她并非什么和平主义者,甚至于说她天生好斗都不为过。但比起绕着弯子互相试探、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她更喜欢用绝对的力量将对方碾平。
然而她现在还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
西莉亚扬声唤玛丽进来,闭了闭眼轻声说:“我还有事需要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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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律典,西陆和迦南的大小神殿和神职人员都应当听命于身处罗马的教宗。但事实上,距罗马千里之外的迦南圣地俨然自成一体,红衣主教主教托马斯所拥有的权威不亚于罗马教宗本人。
也因此,锡安橄榄山之上的法庭与罗马教廷并驾齐驱,甚至更令人望而生畏--迦南本就是一片不驯服的土地,锡安教廷审判过的异端只有比西陆的更多,所采用的刑罚也更为严苛。
而今日,审判厅四周立柱上的火炬再次熊熊燃起。光摇影动之下,草草修缮过的地砖所描绘的启示录末日图景便显得倍加可怖。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长方形大厅两侧的旁听席却早已被挤得满满当当。列席众人都不敢大声造次,只窃窃私语,又或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高台旁的小门蓦地吱呀呀开启,神情严肃的神官们鱼贯而出,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托马斯主教在正中的高位之上落座,他施施然向侍立的神官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即敲了敲小锤,朗声道:“开庭!”
那扇小门随语声再次开启,这次现身的是蒙着面纱的圣女,她身后跟着数名随侍神官和侍女。旁听席中有人自发画起了十字,但更多人不为所动,对西莉亚的权威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圣女走向托马斯审判者下首的原告席,似乎对众人的反应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将面纱的前摆捋顺。黄金十字架的轮廓隐约从薄纱下透出,眼尖的信徒得见圣物不免再次无声祈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