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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来又要急匆匆地出宫一趟。
贝茜眼珠子跟着赫恩走,倒也觉出几分胜过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趣味来,两只小手抱了膝盖,缩成一团,看
得津津有味。
难怪丽塔喜欢暗戳戳地偷看弗雷德。总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着,偶尔换个新鲜的视角也很有意思。
但下一秒,贝茜就被抬起头来往这边的赫恩发现了。
他往西塔看的动作大概已经成了习惯,从前贝茜不跟他一个房间睡,外面回来总要望一眼,这回是已经知
道贝茜才逛了一个上午便带着安娜贝尔回来,不想她又跑到西塔楼去,目光一滞,随即便有些失笑。
王宫内外通明,那小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看什么?”
儿子突然笑起来,自然惊动了旁边走着的老父亲,国王顺着赫恩的视线抬眼去看,两道原本长而英气眉毛
就成了蚯蚓:“仆人呢。”
“她喜欢这样,由她去吧,父亲。”赫恩道。
不用他说,国王也知道是赫恩默许过了的,否则城堡里任何一个人看见也要请贝茜从那样危险的地方下
来。
这也惯着。
他这么想着,人已经是进了王宫大门,再看不着贝茜,跟在后面的侍卫们也各自散去休整,走着路的便剩
下他同赫恩两个人。
国王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问:“我听你母亲说,你有娶她的意思。”
赫恩“嗯”一声,不假思索:“是这样。”
“你真敢啊。”
老父亲这一声感叹听着不像嘲讽,也不像钦佩,平淡淡地说出口,似无感而发。
“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做主,这是很久以前就同父亲您确认过了的。”赫恩道,“现在也还不到时候,总要
给她时间适应。”
“你母亲没意见么?”国王问。
“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哪里生的是儿子,简直一块钻不出孔的钢板,八面不透风,要挑刺也无从挑起。
赫恩见国王又沉默,眉目间明显有了松动意思,弯眸笑起来:“您也知道我要什么,父亲。”
赫恩不知道贝茜坐窗台上是不是在等他。但那娇小的一个身影,光安安静静在那里坐着便很令人安心的
了。
餐前他找了安娜贝尔,自然很快便知道今天贝茜被夏洛蒂带出去玩却那样早回来的缘由。
安娜贝尔说的都是实话,唯独省略了亲王想摸贝茜脸才跟将军起冲突的细节,末了道:“担心事情再闹
大,就先带着小姐回来了。”
赫恩若有所思,没有过多评价,只在安娜贝尔转身离去之际叫住她道:“这两天不必你亲自服侍伊丽莎
白。父亲已经回到王宫,我有更多的时间陪她。”
内务官淡淡一笑,道了声好。
赫恩陪着国王同王后用过了晚餐才起身前往西塔。
走到半路,还未来得及过桥,跟在后面走着的维克托便见殿下突然止住了脚步,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等了
一下也不见动弹,正要上前几步问问,却见赫恩转过头来道:“先去浴室。”
奔波一天,他身上难免沾些尘土,贝茜身上干净,倘若一抱,灰尘同细菌就都到她那里去。
那卧房的窗台上已经不见了贝茜的身影。
这么着又是拖了些时间,沐浴过后香香的王子殿下才叩响贝茜的房门。
软床上的棋盘已经摆开新的不知第几局,赫恩推门进去的时候贝茜正在落子,听见声响便抬眼看他,推开
棋盘要下床来,只是动作不及他快,小脚才碰到地毯上长长的绒毛,身前便落了个影子。
赫恩的气息骤然贴近,伸手一揽,已是将这绵软的一团抱起来,鼻尖蹭过她的脸,贴了那柔滑的金发去嗅
她淡淡的香气。
“父亲临时决定再到军营去看看,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他道。
贝茜伸手去摸他还挂着晶莹水珠的发梢,指尖轻轻一触碰,那湿润就传递到她手上来。
赫恩这一路显然走得很快,心跳扑通扑通。
“累吗?”贝茜问。
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声真是贴心,纵使再疲累也全化作一声低笑了。
赫恩抬手捉了她还在拨弄他发梢的手指:“不累。怎么今天又跑回西塔来?你爱玩的东西大多已经放在那
边卧房了。”
“我想自己睡。”贝茜道。
赫恩看她,她就将脸转过去,只是看旁边。
突然提出这么句话,他不是不讶异,但想想父母回来之前她已经习惯跟他一块儿,今天才说想自己睡,便
立时懂得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道:“好。”
这小人儿给抱了好一会,随即又像滑鱼一般扭着想下来自己坐,赫恩将她放回到床上,顺带着看了眼她摆
的棋局,把黑方的士兵移动个位置,笑道:“这样更好走些。”
贝茜爬到床里面,见他下棋,又探过身来看。
“今天早早就回来,想必玩得不很尽兴。”赫恩道,“我叔叔跟弗雷德水火不相容,还不到不能共存的地
步,下回见了不喜欢就躲开。”
“夏洛蒂送给我很多礼物。”贝茜道。
“安娜贝尔给我看过清单,说还有些你没打算要。”赫恩就笑,“往后能带着你出王宫去玩的人,送多少
东西照收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她给得太多。”
对方承的王室的情只多不少,一点小礼物实在不算什么。
“最近的空闲时间多起来,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赫恩问,“想去哪里?”
说话间已是动动手指,不动声色地又将贝茜镶嵌了白钻石的国王杀得落花流水,心思却未必在棋盘上,瞧
着那托腮的小吸血鬼真是可爱,尤其认真思考的时候,几乎将他也撇在一边,越发诱得人手抬起来,去抚一抚
那平静的小脸。
卡特要在,看见贝茜半点不抗拒地给赫恩摸了面颊,再想想白天里那件事,不知会不会再生一次气。
贝茜知道的地方有限,但这么问了,她还真有重游的去处:“我想再看看星星,在上次去的那个地方。”
赫恩就说好。
又坐在床沿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渐渐地起了饿意,适时地将她再度搂在怀里喂了两口,看她碧眸汪
汪地躺在臂弯,不禁问:“真不跟我回那边去么?”
贝茜还是摇头。
意志这样坚定,他到底没有再低声诱哄,等到她褪去了那股懒意清醒些,起身出去叫人送水过来。
但其实叫也不必叫,几乎门一开便看见托着盘子候在外头的安娜贝尔。
先前说的这两天不必亲自服侍,内务官大概用左耳朵听,再用右耳朵送了出去。
四目相对,安娜贝尔似完全没注意到赫恩敞开着的领口,将水递到他手上,唤了一声“殿下”。
赫恩接过水,颇有些默契地没再重复之前的话,转身回到卧房里。
他看着小人儿慢慢地喝了两口水,那粉唇水润润,没忍住凑过去分享了一点粉嫩上的润泽。
离开西塔对于他来说倒成了件艰难的事情了。
钟敲十一下响的时候,贝茜将赫恩送到卧房门口。
看他在走廊里慢慢地走着,临到尽头转过来看自己,还跟他挥了一下手。
这么算起来,没王子一起度过的夜晚,近来竟是一次也没有。
贝茜开始还不觉得怎样,拿了羽毛笔和纸想抄一抄书,不声不响地写了半页的字,觉得有一处看不懂,下
意识扭头去问:“赫恩……”
然后才发现并不是在赫恩的卧房,床上也没有躺着个男人,一听见她说话就慢慢地睁开眼睛,带着些将睡
未睡的慵懒回答她的话。
倘若她问了好笑的事情,那薄唇的唇角便扬起来,流露出几分温温的笑意,过不多时他往往要起身,过来
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添几笔注释。
今晚房间里没有他。
贝茜就转回去,仍旧写她的字,但写着写着便有些出神,出神着出神着……最后一页书也没有抄完。
已经越来越晚了。
她过去开窗户,探出一个脑袋,往东边看赫恩卧房的方向。
她不在,赫恩房间里就不留灯,黑漆漆地一片,只能看见窗户后面掩得厚厚实实的窗帘,也不知道睡着了
没有。
小吸血鬼趴在窗台上吹着夜风。
安娜贝尔休息之前特意推门进来看她在做什么,一抬眼便见大开的窗户,再看看贝茜的背影,取了她的斗
篷过来给披上,柔声道:“这样吹小心感冒,小姐。”
吸血鬼怎么会感冒。
贝茜没有反驳安娜贝尔,任由她给自己拢了斗篷,道一声谢谢,还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不成想她这么吹风没有感冒,第二天却从维克托那头传来赫恩发烧了的消息。
王子殿下向来身强体健,昨天也没有乱吃东西,想是唯独洗完澡经由小桥过西塔来的时候起了一阵风,睡
下之前还好好的,起床便开始发热。
真是难得。
维克托跑到西塔这边来通知的时候,贝茜正要到床上去睡觉。
她身上穿着的是睡裙,维克托没敢进门,在门口背对着说说话,完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嘀咕着是不是说
得不够严重。
“小姐?”他想一想,继续道,“殿下说白天能退烧,让您不需要担心晚上的出游……”
说到一半便觉身边溜过去个影子,差点没闪了舌头。
贝茜不声不响地原来是在换衣服,随便将鞋一穿,这会儿走得很快,得亏维克托机灵马上跟过来,换了个
反应慢的,一转眼功夫已经让她一个人走到桥那边去。
“等等我,小姐。”维克托在她后面走着,忽然又有些心虚,看贝茜这样的反应,在想是不是其实说得太
严重了些。
想改口,却见贝茜踏上桥的脚步一顿。
今天的太阳非常灿烂,天气渐暖,阳光的热度越来越强烈,还不到中午便已经很热。
她两道细细的眉毛一皱,皱是因为一下子给灼了眼睛,也没要伞,抬手在额头上遮挡着,从桥的这一头跑
到桥的那一头。
这种时候大概就要抱怨王宫太大,拐来拐去的路也太多。
医生刚走没多久,赫恩靠坐在床头,面色如常,正待掀被起身,听见门又响,但这回来的不是送冷水毛巾
的女仆,是头发没束便从西塔赶过来了的贝茜。
金发的小人儿走到卧房,脚步反而放慢下来,也没有回头看,不知道维克托在门口就站定,还趁她看不
着,对坐在床上的王子殿下挤眼睛。
赫恩眸光一动。
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也懒得花费脑细胞去想维克托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情,不过瞧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贝
茜,眼底泛起几分温柔来,道:“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他的脸色并不像个病人的脸色,精神也很好,说话还很有中气,若非凑近了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一片不自
然的红,还以为维克托是在扯谎骗人。
贝茜没说话,挨到床边来,也没有偎到赫恩敞开了的怀抱里去,伸长手去摸他的额头。
是有些发烫。
她熟悉他的体温,一触摸便感觉比平时热了许多,嫩唇一抿,并未马上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了,手腕滑
下去,又抚一抚他的脸。
给这么温柔又小心地安抚着,什么病痛也要马上飞走了。
如果还能让这香香的凑过来在脸上亲一口,或许连药也不用吃,身体自己便痊愈。
“维克托说你很痛苦。”贝茜道。
她看着赫恩,将侍从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他说你想吐,身体跟被火烤一样,泪流不止,在床上来
回打滚。”
赫恩现在明白维克托那一挤眼是什么意思——想来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在讨好地请求不
要责罚他的夸张。
未免太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夜之间便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难怪贝茜这样急匆匆赶来,说着话连垂落下
来的头发丝也没有拨一拨,含了两根在嘴角。
赫恩伸手去牵开她那两根头发,一时不知是笑是叹,也不知该不该搂一搂他的贝茜,觉她流露出来的那一
点关心同焦急,再令他冲动也没有。
末了不过是看着她笑,凑过去用额头抵了她的额头,叫她再肌肤贴肌肤地感受一下:“真像火烤着一般
么?”
贝茜就摇头。
赫恩道:“我会罚他的。”
外头帮女仆凿冰块的维克托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浑身颤了两颤。
“为什么发烧?”
再一转眼,贝茜已经是脱了鞋子坐在赫恩床上,看他睡袍没有拢好,却未趁机大饱眼福,而是探身去将被
子给他拉一拉。
反正平日已经饱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福了。
“你昨晚还好好的。”她道。
“生病由不得人,伊丽莎白。”赫恩看她这样贴心照顾的样子,更觉可人,捉了她的手在掌心揉着,低眉
笑道,“我已经许久没有生过病,偶尔一次当作休息也不错。”
他身体发着烧,触碰着她凉凉的肌肤反而舒服些,贝茜就没有缩回手:“我今晚不去看星星了。”
“那等我痊愈了就去,好不好?”
她说什么,他都经常说好的了。
如今他发烧,硬要去恐怕她也不尽兴。
贝茜“嗯”一声,余光瞄见门口好似有人,转过脸一看,是低头等待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维克托同女
仆。女仆手里端着浸泡了冰块的凉水和毛巾。
维克托把尾巴紧紧夹着,同赫恩对视的时候只觉殿下眼里有深意,不敢细想,怕下一秒便捂着心肝飞快逃
跑。
本来便是小小的发烧,国王和王后都来看过,听医生说没大碍就又回去,免得扰了儿子休息。
但真应该留在这里看看小吸血鬼来了之后是如何照顾人的。
平日放在手心里养的这么一个,偶尔生一次病,还懂得反过来照顾他,服务简直周到到了极点。
赫恩瞧着贝茜慢慢地将毛巾在水里浸泡,拿起来拧干,末了过来替他将脸上擦一擦,动作轻柔,沾在皮肤
上那一点凉意仿佛顷刻间就要驱散了发烧带来的热度。
“手伸过来吧。”贝茜道。
她的手这么小小一点,两只包拢起来才能拢他一只手,仍旧很耐心地左手托着他手背,右手将五指仔仔细
细地擦拭着。
按理说褪热最好将全身也擦一擦,赫恩自己主动说了不必。
为着行动方便,贝茜将裙摆束了一截在腰上,目光下放便见她莹润可爱的脚踝。
“吃药吧,不苦的。”贝茜道。
女仆们伺候生病的王子殿下的工作全都在赫恩默认下移交给了贝茜。
此刻她手心里正放着医生给的几个黑溜溜药丸,推了一杯水过来,看着赫恩喝了一口,便将手伸过去,将
药全放在他掌中。
赫恩很顺从地配合他小医生的话,将药一口便吞吃下肚,若不是他说了饭可以自己吃,这么低声地借着病
请求一句,贝茜也可以将面包一点一点掐了放到他嘴巴里来。
虽说发热,赫恩的精神野实在算是不错,因着贝茜在这里,今天便免了惯常的晨练,也不必早早出门去某
个大臣家,但连文书也不看一看,实在辜负了这样好的精神头。
“还回西塔去么?”他问。
在被子上摊开了维克托送过来的文书,见贝茜坐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又觉得她实在可爱,忙活完这一阵
已经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早升得老高,有意让她在这里睡会儿。
“等你好些再过去。”贝茜道。
“在这里睡会儿么?”赫恩问。提笔在文书上面画了一行,这会儿神情倒是专注的,隔了须臾没听见贝茜
回答,又道,“你在旁边正好替我降温。”
倒是很会享受小吸血鬼的好处。
但这个理由确实令得贝茜一通犹豫,看他用冷水擦过依然还泛出点淡淡粉红色来的眼皮,又觉得生病了的
赫恩大概真比平时虚弱许多,逢着赫恩不知怎么在这时咳嗽了一下,想想到底是说了一声好。
“你想喝水可以叫我。”贝茜道。
她并不是很困,因着赫恩所谓的降温才掀开被子,在他身旁慢慢地躺下去。
软软凉凉的一团贴近来,更怡人的是她身上萦绕着的淡淡香气,这种香赫恩在沐浴时也经常用,到她身上
却变了个越发吸引人的味道。
“好。”赫恩道,“你睡吧,有事情我叫你。”
话是这么说,但王子殿下批示文书时偶尔移了目光过去,还是能看见那搭在枕头上的小手一动一动,掰着
手指,仿佛在数数。
她也时不时抬了眼睛来看他,他是知道的。
这样还能专注地工作实在是不容易。
大抵是吃下去的药因了贝茜在旁,效力发挥得更快些,原先还感觉有些发紧的两侧太阳穴渐渐舒服许多,
呼吸也好似减了几分热度。
当然也不能否认赫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