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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俩月,这好像是状元郎第一次呈上自己的折子,但着实给神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连回批的字样都和别人不一样——好一个花魁状元郎。
就在神君美滋滋的准备再端起这本折子闻一闻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嫣儿的声音:“雁哥哥,辛苦了。”
靖嫣的语气很是关切,但初雁的回答却很是一板一眼,就连语气都是公事公办的声调:“有劳帝姬挂心”
因为初雁感觉每次靖嫣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实在是,太过温柔了;而和他相处时候的态度也不太像是妹妹对哥哥的感觉,依赖感与亲近心都很重,而且还对他,太关心。
所以他现在有意无意的就会和靖嫣保持距离。
虽然有点刻意,虽然可能是自己多想了,虽然可能会无意间伤害到靖嫣,但初雁确实不想惹来一朵不必要且不能有的桃花。
不然他的小临子还不砍死他……啊不……搞不好真的拖出去净身了……
思及至此,初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守夜的大内总管,小总。
而后他头皮一僵,伸手就将房门打开了,立即义正言辞的说道:“帝姬快进,更深露重,免得着凉。”
其实初雁只是想让靖嫣赶快进去,离他越远越好,但说完这句话,初雁就觉得自己多嘴了——干嘛非要说后两句?显得自己怪担心的……
桃花这种事啊,还真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花开无期,花落也无期,那天花期被你撞上了,你就犯了桃花了,无论是好桃花还是烂桃花,你都得受着。
神卫大人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无论他怎么避,这桃花就是硬撞他头上了。
听闻了初雁的话后,靖嫣朝着他嫣然一笑,十分乖巧的说道:“谢谢雁哥哥关心。”
初雁:“……”
就在神卫大人不知道该怎办的时候,屋内的神君及时帮他解了围:“你跟他一莽夫扯什么?直接进来就行。”
一听莽夫这个词,神卫瞬间又不乐意了,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冰凉冰凉。
靖嫣最后抬眼瞧了一眼初雁,随后便端着一盅燕窝进屋去了。
看着妹妹又来给她送安神燕窝了,神君心里美地不行不行,觉得有个妹子真好,知道心疼人。
不像某个莽夫天天就知道气她!
靖嫣端着燕窝径直走到了书案前,原本的步伐很是平静有序,谁曾想因裙摆太长,一个不留神踩了下摆,身子一绊吼惊呼一声连人带着手里的燕窝就朝着神君摔了过去。
靖嫣眼瞅着妹妹要磕在书案上了,立即起身前探去扶,人是扶着了,燕窝是顾不上了,然后就洒了神君整个前襟。
靖嫣当即大惊失色:“神君令!君父的神君令!”
看着妹妹快吓哭了,靖临立即将神君令从怀中掏出来递到了靖嫣手中:“别怕别怕!坏不了坏不了!”
神君令到手之后靖嫣立即将令牌捂在了心口,珍惜的好像这就是君父一样。
这给靖临心疼坏了,立即安抚道:“没事没事,真没事,这东西结实得很,绝对坏不了。”
这时听着屋内动静不对的初雁也已破门而入,本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一看原来是燕窝洒了,再一瞅还洒到状元郎香喷喷的折子上了,心里别提多幸灾乐祸了,但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神君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看着初雁那想笑又忍着不敢笑的表情,靖临就想揍他,但又碍于自己妹妹的面不好意思动粗,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忿忿不平的出门换衣服了。
神君离开了,神卫自然也是跟着离开。
当屋内空无一人之时,靖嫣神色上的担忧与害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与得意,而后她将神君令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同时又从其中拿出了一方一模一样的碧玉神君令。
第71章 梦境
夜;星月不明,九重夜色黯淡。
玄念阮负手直伫立洗濯岸边,双眸虽是在凝视着漆黑无边的洗濯江;但思绪却早已纷飞远去,不由自主的漂泊回了两月前;初见靖临的那天。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洗濯岸畔日光和煦,明媚艳丽。
当他孤身于此,处心积虑的谋划该如何铲除他的心腹大敌时,他的敌人就这么突然且随意的闯入了他的世界里;给了他惊鸿一瞥后又让他无法自拔。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或者说;从看到靖临的第一眼;他便将她的那双眸子深深的印入了心间。
不单是因为那双眸子很美,更是因为那双眸子中蕴含着一股令他着迷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其中。
从小到大;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同样的一个噩梦;梦中有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先祖,而伴随着他早已逝去的亲人们,他还会梦到一段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悲惨过往。
梦中的他痛苦不堪,因为他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亲眼看着他的亲人们一个个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梦到他爹白玦,在九重天门前被魔物一爪掏空了心头,死于非命;梦到他娘月暖,为了保护自己执剑自刎于火海,利剑划破她娘脖颈的那一刻,梦中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娘亲滚烫的鲜血溅在了自己的脸颊;他还梦到了自己的老祖白玦被九重始祖靖轩锁于诛仙柱上,被劈了九道天雷后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他还从梦里得知,靖轩罚下的那九道天雷,是伴随着白氏的血脉而世代单传的,而白氏的厄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夜复一夜,他只能眼睁睁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目睹白氏的苦难与惨剧,撕心裂肺却又无力回天。
所以这个梦是黑暗的,是悲伤的,是痛苦的,折磨的他痛不欲生,梦中的他总是会哭泣,儿时是因为孤独、害怕、无助而哭,长大后是因为悲伤、愤怒、思念亲人而哭泣。
可每当梦中的他哭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时,总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给他安抚与温暖。
这个人于他而言,就像是阳光,只要一来到他身旁,就能驱散他心中所有的阴霾。
有了她,他的梦就变了,由黑暗变得明媚,甚至有了颜色,那是一抹娇嫩的绿色,丝丝缕缕如雾如幕,清风微拂,柔美飘逸。
这里似乎是,柳树荫下。
随后那个人就出现了,梦中的他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看清她的双眼,那是一双很美丽很灵动的杏仁眼,眼廓曲线柔和,无形间就为这双眼添上了几分温柔,由眼角开扇而起的双眼皮优美且妩媚的勾勒在眼部上方,更让这双眼赏心悦目。
因这双眼,所以他以为这是个女人,每当他痛苦不堪的哭泣时,她总是会愠怒却又不失关心的喊道:“小胖子你怎么又哭了?再哭你的嗓子就哑了!”
小时候他在梦里听见这话的时候,是被她抱在怀中的;而长大后,她是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的。
被训了之后的他总是委屈十足,不但没止住哭泣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而她则又急又气,但却不敢再严厉训他了:“小胖子你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可爱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小时候的他怕她会离开,把他独自一人抛弃在那个晦涩阴暗的梦中,所以当他听见她说不喜欢自己之后便会立即憋住哭泣,哪怕是憋得小脸通红哭嗝不停,也忍着不让自己哭。
而长大一些后,他学会了表达自己,便会委屈十足的哭道:“我想爹娘了。”
她就会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温柔的说道:“哎呀小胖子不要哭了,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听见她说会一直陪着他,而后他立即就不哭了,因为只要有她在他就不再害怕不再孤单无助了。
长大成人后,梦里的他依然会哭,但却不好意思再让她看见了,因为觉得自己男子汉一个在女人面前哭没面子。
但梦里的她依旧会笑嘻嘻的叫他小胖子,却也只会叫小胖子。
每当听到她叫自己小胖子的时候,他总是会愤怒的反驳道:“不要再叫我小胖子!”
随后,她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直至他大梦初醒。
玄念阮发觉,长大后的他不再惧怕那个梦,却也再接触不到那个让他依赖留恋的她。
小时候的她很真实,很清晰,而长大后,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虚幻了,甚至连那双唯一清晰可见的眼眸都越来越模糊了。
就好似自己与她之间隔了一场绵绵春雨,如烟的雨雾,朦胧了彼此的视线,而他无论如何大步向前,都穿不透这层雨雾。
而这层雨雾,反而随着他的成长,越发的浓郁了,将他与她之间,隔得越来越远。
所以小时候的他很害怕做梦,而长大后,他很害怕不做梦,因为他怕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终于有一天,她彻底消失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凄凉梦境依犹在,唯独不见梦中人。
他甚至画不出那人的模样,儿时他的没有将她画下来的意识,有了意识后,却模糊了那人。
从此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心头空了一块。
直至他在洗濯岸边遇见了自己的宿敌,九重神君。
当对上靖临双眼的那一刻,玄念阮便觉得在一刹那间,心头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温暖而明媚的光亮充实的照亮了他的心头,完整的补全了他心头的残缺。
同时一声满含笑意的“小胖子”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使他心头一颤,激动又喜悦。
这就是他梦中的那个人么?
是个男人?
但若是他的话,是个男人他也想占为己有。
因为梦里的那人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所以绝对不容他人侵犯,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而在梦里,那人也只关注自己,将所有的感情都集中于自己身上,那双眼也只为自己留恋,所以,他讨厌那双眼睛去关注别人。
所以,他要除掉神卫,即使他还未曾确定靖临是否就是他的梦中人。
况且就算靖临不是,他也留不得初雁。
“欲成大事,必先将初氏斩草除根。”
老祖留下的这句话,他夜夜重复,故深刻于心。
就在玄念阮的思虑交织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遽且不安的脚步声。
玄念阮瞬间回神,头也不回的启唇,语气漠然的开口:“怕什么。”
靖嫣在玄念阮身后站定,面色苍白,满目紧张与不安。
玄念阮转身,首先看向的就是靖嫣那双与靖临酷似的双眼,但这双眼,却不能带给他任何熟悉与依赖的感觉。
心头微有失落,玄念阮随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淡淡道:“辛苦帝姬了。”
面对着玄念阮的冷漠以对,靖嫣冷笑,嘲讽道:“状元郎还真是懂礼数,知尊卑。”
玄念阮淡然一笑:“臣与帝姬之间,说好听了,是同仇敌忾、各取所需,说的不好听,就是狼狈为奸、苟且勾结,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又何来礼数与尊卑?”
“你……”靖嫣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玄念阮面不改色,朝着靖嫣伸出了右手,轻启朱唇,言简意赅:“神君令。”
靖嫣怔了一下,像是找到了与白玦敌对的资本一样,勾唇一笑,高傲道:“本帝姬凭什么给你?”
玄念阮无奈叹息:“那帝姬想要如何?”
靖嫣直勾勾的看着玄念阮,冷冷道:“我要和你一起去,神君令也只能由我拿着。”
出于对君父的思念,靖嫣确实不想让神君令落入玄念阮手中。
但玄念阮岂能由她摆布?
“我不让你去,你便不能去。”玄念阮的语气很淡然,但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股极为凌厉地不容置疑。
靖嫣心头的怒火刚窜上来,熟悉的无力感却又再次覆上了全身,心头一慌,立即将投向玄念阮的目光收了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狐族独有的*术还是袭击了她,导致她腿一软,便瘫坐在了洗濯岸边。
随后靖嫣无力地抬起头,怒意十足的看向玄念阮,厉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哥哥?!”
玄念阮居高临下的看着靖嫣,轻笑道:“臣,当真不怕。”
狠意威胁对玄念阮根本无用,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靖嫣不甘又愤怒,再次威胁道:“事情一旦败露,哥哥一定不会杀了我,但他一定会杀了你!”
玄念阮依旧面无惧色,神色异常平静的说道:“帝姬若将所有的事情尽数向神君抖露出来,臣是必死无疑,但你也必定得不到初雁,甚至会让他极度厌恶你,因为你与臣狼狈为奸,并且意图弑君,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原谅你。”
玄念阮一番话,恰到好处的戳到了靖嫣的软肋,使得她不得不向他低头妥协。
看着靖嫣手撑地面,低头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发作的愤怒模样,玄念阮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故作恭敬地对靖嫣道:“是臣罪该万死冲撞了帝姬,还望帝姬恕罪,早些将神君令交于臣手,臣定当感激不尽。”
靖嫣再次愤懑不平的抬眼瞪着玄念阮,沉默少顷后,只好妥协,刚想将神君令从衣服内侧的袖兜内取出,谁知一抬手,却因为浑身无力而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玄念阮见状再次长叹一口气,不得不蹲下身子将靖嫣从地上扶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坐稳,亲自动手从她的袖兜里掏出了神君令。
神君令到手后,他才解了靖嫣的*术。
谁曾想*术刚一解去,靖嫣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到了他的脸上,瞬间在玄念阮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五道通红的手指印,同时咬牙切齿的骂道:“狗奴才!别以为本帝姬给你三分颜色就觉得自己是个东西了!”
挨了一巴掌的玄念阮倒也不发怒,因为他从不和女人计较,更何况是一个蠢女人。
而后他平静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抖了抖衣袍上的尘土,看着靖嫣犹豫少顷,终是忍不住说道:“女人分很多种,但最讨人喜欢的女人,只有两种,一是不聪明,二是大聪明。”
靖嫣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是骂本帝姬蠢么?”
玄念阮道:“帝姬不蠢,一点也不蠢,但帝姬的聪明,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而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你的聪明,是最不讨男人喜欢的一种。”
言毕玄念阮转身就走,独留靖嫣在身后怒气冲冲。
第72章 破军
夜幕之下,巍峨壮阔的天牢山如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般静静的蛰伏于破军星位之上;它的脊背上时不时的会乍现一道水纹般的闪光;金、绿、蓝、红、黑五道水纹交替闪现,代表着其上被设下了金木水火土五道封印。
玄念阮手持神君令,伫立于九重天牢之前;眉头微蹙、沉思不语的打量着眼前的天牢山。
相传九重始祖靖轩是按照一百零八星宿的格局建造九重天。
因“杀破狼”的寓意不祥;所以始祖靖轩为了图个吉利与安定;特意将“杀破狼”三颗星的星位单独列了出来;分别在其上建造了初氏忠心碑、九重天牢和朝华大殿。
七杀为乱世之贼;以忠心制衡。
破军为纵横之将,以天牢困顿。
贪狼为奸佞之臣;以君威镇压。
若是将其上的封锁尽数破坏,当真就能像“杀破狼”寓意一般,江山易主,天下大乱;且无可逆转么?
靖轩如此安排;当真只是为了要图个吉利么?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九重始祖,也会相信神乎其神、模棱两可的“吉利”?
况且;当年初氏的那双眼睛很是不一般;靖轩不可能对这么有用处的一双眼视而不见。
思及至此,玄念阮突然勾唇一笑,凡对于不确定的事物,都要亲自实践一番才能知道结果。
随后,他便用神君令打开了通向天牢山的唯一通路,大步朝着九重天牢走了过去。
……
玄冰阵的威力无穷,还未走到最底层,玄念阮便感觉到了一股如刀似箭的冷气扑面。
但在寒气袭人的同时,一声带着嘲弄与不满,甚至比寒气还冷的声音传到了玄念阮的耳畔:“你终于来了。”
对于牢中魔物的讥讽,玄念阮置若罔闻,面不改色,步伐依旧不慌不忙的沿着台阶而下,如“千呼万唤始出来”般淡定与从容的出现在了散发着淡蓝色幽光的玄冰囚室内。
玄念阮站于冰笼外侧,正视着牢笼内的魔物,神色无比阴沉,心头恨意翻涌。
在梦中,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爪掏空了他君父的胸膛,令他君父死于非命。
他明明是他的杀父仇人,而如今为了复仇,却不得不将仇人救出。
因为若不放了这个魔物,他的计划便永远无法完成。
所以玄念阮不甘,也痛恶!
似是看透了玄念阮心头所想,魔物勾唇哂笑,满目戏虐的看着他,语气轻快的说道:“狐狸,是我亲手杀了你爹,一爪掏空了他的胸膛,我把他心脏掏出来的时候,还是烫的,还会跳呢。”
听语气,魔物似乎非常怀念当时的场景,甚至在得意的说完这句话后还猖狂大笑,不知是在故意激怒玄念阮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