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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无音议完事后刚回到禅居,就见白得得眉眼弯弯地走了进来。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私下里她想要从这便宜徒弟脸上得一点儿笑容可不容易。
白得得见老尼姑一个人在禅居里,也是坐没坐相,一腿屈膝,一腿抻直地靠在墙边,手里握着一只酒杯,另一只手拎着酒壶,正在斟酒。
虽说有那“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酒肉和尚强词夺理在先,但白得得实在是没想到梵无音私下居然会这般,她不是死乞白赖地要奉佛么?
白得得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还没说话就听梵无音道:“没人教过你进别人门要先敲门吗?”
“哦。”白得得居然也没生气,还退了出去,在门外高声道:“有人在吗?”问完了这才推门进去。
梵无音饮了一口酒,看向白得得,“又有事儿求我?”
白得得嬉皮笑脸地挨过去,她见老尼姑都坐得那么随意,自己也顺手从如意珠里取了个软垫出来抱着,完全没有坐相。当尼姑就是不好,屋子里只有蒲团,坐久了屁股都起印子,哪儿是白得得忍得了的,她以前的闺房都布置得跟棉花糖似的软。
“老尼姑,你听说过鬼渊的事儿吗?”不过梵无音还没回答白得得的问题,白得得鼻子就又在空中嗅了嗅,“这个是那个酒!”
“哪个酒?”梵无音问。
白得得似乎陷入了回忆而面露惆怅,“是我们宗主喝的那个酒。”也是白得得在叠瀑画卷里喝得酩酊大醉那个酒,饮下去仿佛有人间七情六欲冲击,个中滋味委实难描难画。
“你们宗主不是东荒域的吗?怎么会有这种酒?”梵无音道。
白得得低头道:“他以前不是东荒域的人。”这人一不在了,就总想起他的好来,白得得收拾心情又问了梵无音一句,“你知道鬼渊吗?”
梵无音抬了抬眼,“你问鬼渊做什么?”
白得得却也不怕跟梵无音说实话,老尼姑贼精,最近反正白得得是发现了,没事儿能瞒得过老尼姑。“我们宗主可能掉那里面去了。”
“那应该没救了。”梵无音直白地道。
白得得气得当即就鼓起了脸,“没问你这个。难道鬼渊里就真的没有一条活路?”
梵无音道:“据我所知是的。”
“可是我们宗主很厉害的。”白得得道,“尤其是逃命和保命。”
“这么厉害又怎么会掉进鬼渊?”梵无音问道。
白得得有些替容舍汗颜地道:“就是修为差了点儿。”
“难以想象修为差的人能有多厉害。”梵无音道。
“诶,我说老尼姑,你这得是多孤陋寡闻啊?修为差的人怎么就不能厉害了?”白得得道:“你那是没见过他,他的画技那叫一个惊才绝艳呀。就是整个秋原域也没人能赶得上。”
“你就这么崇拜你们宗主?”梵无音道,“就那个带领你们全宗毫不抵抗,举手投降的宗主?”
崇拜?这词若对着活的容舍白得得还是有点儿不肯承认的。不过人死为大,容舍现在生死未卜,白得得也将他归为“大”的那一类了,听了梵无音的前半句,便在心里点了点头,可是后半句就不对劲儿了。
白得得多护短啊?虽然容易不是她的“内人”,但若是和梵无音比起来的话,那整个得一宗都是她的“短”。“我听得出你的讽刺。我以前也怨怪过他,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宁愿看着得一宗所有弟子奋力抵抗而战死呢?还是看着他们都好好活着?我后来才知道呢,得一宗弟子没有一个投降的,所有罪名都是由宗主一个人扛下来的。私底下大家也对他颇有怨言,可正是他牺牲了他一个人的清誉,而保存了得一宗,也让得一宗弟子觉得他们是被宗主命令才投降的,而不影响道心。”
“你还真会替他找借口。”梵无音道:“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没有其他念想?”
“我就是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我……”白得得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就算如你所说,但不管他有多厉害,你又有多崇拜他,掉进鬼渊就不可能有活路。”梵无音无情地打击白得得道。
白得得咬咬嘴唇道:“就算没活路,总是死要见尸的吧?”
“见尸有什么用?留下的不过一个臭皮囊,不再是他那个人。过阵子就化成土滋养万物了,此乃天地循环之道。”梵无音道,“人之在世,一人来,一人去,无须挂念太多。”
白得得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把生死看得那般淡漠的梵无音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被人挂念么?死时万物轮回,唯有人的挂念才是咱们活这一遭的意义。”
“人的挂念么?”梵无音讽刺地笑了笑,“挂念给了别人,但那被留之人却从此困于斯情不得解脱,岂非害人?”
白得得急了,“怎么能叫害人呢?就像我现在,我虽然知道我们宗主可能不在了,但是他的愿望就是能重建得一宗,我就会继承他的遗志,每一天都活得充充实实的。还有我爷爷,我爹娘,我虽然不敢去想,但我心里明白,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盼望我好好儿的,为了他们,我会活得更好。他们没有害我,是一直在帮我。”
梵无音哂笑一声,“你并不懂什么叫失去,又什么叫挂念。”
“我怎么就不懂了?”白得得嘀咕道,“老尼姑,你固执极了,这样很容易钻牛角尖的。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了,我想去一趟鬼渊,你有什么法子吗?我就看能不能捡回他一点儿东西,立个冢什么的。”
“你若执意要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立个冢。”梵无音道,“你那无用的挂念,只会让你更作死。”
“喂,老尼姑,你还是不是个出家人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又这么诚心,愿意以微末修为去闯鬼渊,你就算不感动,也不该说话这么刻薄吧?”白得得忿忿道:“你肯定是犯了口舌戒,当年你师傅才不给你……”
白得得话没说话就像忽然想起什么而瞪大了眼睛,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知道了,你是以为我……”
第92章
梵无音看着说话没头没脑的白得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以为她什么。
白得得把脸凑到梵无音面前道:“哎,老尼姑; 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白得得进了莲花庵也不能过得这么舒坦,除了修炼苦了点儿,其他的梵无音是真没亏待她。
白得得继续自顾自地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心慕我们宗主吧?”
梵无音无语地看着白得得,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窜这儿来的。
白得得道:“怪不得你一直打击我呢。这件事上么; 我绝对是认同你的。男女之情么那就是图惹烦恼。”白得得仔细地观察着梵无音的神情,见她一脸平静似乎真是看开了这才继续道:“老尼姑,你挥剑斩情丝那会儿; 虽然有点儿残忍,但我还是得说,干得漂亮。”
“我跟你说; 我都亲眼见过好多例子了,心里比你还透亮呢,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将自己一片痴情寄托在毫无干系的人身上; 到最后伤心伤肺。若是运气好点儿的; 能彼此结为道侣,就像我爹娘那般; 说实话那真是浪费时间消耗资源; 把肉麻当有趣。可又若是像我爷爷那样,沦入三角恋; 啧啧……”白得得抖了抖肩膀; “我都不敢帮我爷爷往下想。”
梵无音皱起眉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得得顿了顿; 看向梵无音道:“我在说什么你能不知道?你这越回避就越是没有看透的表现,不利修行,什么时候我说这些话你能完全无动于衷了,那就真是看透了。”说着说着,白得得还拍了拍梵无音的肩膀道:“不过这事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
梵无音揉了揉眉心,算是服气了白得得的自说自话。“你可以出去了吗?”
白得得摇了摇头,“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呢?我不是恋慕我们宗主,但却敬佩他的人品。我不能让他埋葬在鬼渊那样的地方,一听就不好,说不定轮回之路都会受影响。”鬼什么的绝对不是好字。
梵无音无奈地道:“你这么轻信人,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卖了?”
白得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像你年轻时那么傻啊?兰华那种人绝对骗不了我。”
“你还戳人心肺啊。”梵无音讽刺道。
白得得抿嘴一笑,“一般,一般。”她又挨到梵无音身边,“老尼姑,真没有任何法子可以去鬼渊吗?若是你这次能帮我,我回来一定认你当师傅怎么样?”
“当我徒弟?当真剃度出家?”梵无音求证地问道。
白得得瞪道:“你别得寸进尺好吗?当你徒弟是徒弟,跟剃度出家可没关系。你看我说话做事哪一点儿像出家人了,按我说,其实你也不像的。”
梵无音没再跟白得得废话,转而道:“常慧那儿有一件莲花庵的镇庵之宝——菩提子念珠,若是能带着它,或许可去鬼渊走一遭。”
白得得扑上去就对着梵无音的脸颊亲了一口,“老尼姑,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梵无音嫌弃地用袖子查了查脸,“你有法子让常慧给你?”
白得得转了转眼珠子,“没有,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去问一问掌门,跟她讲道理摆事实,说不定她就被我感动了呢?”
“你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啊?你觉得你讲的话里面,哪句是能让人感动的啊?”梵无音问。
“可是掌门是真正的出家人啊。”白得得理直气壮地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嘛。”
“那她跟不会让你去鬼渊了。那念珠未必能护得你周全。”梵无音道。
“你还真会打击人。”白得得噘噘嘴,“那你有法子吗?”
“这一次龙族牵头请各大宗派出马,乃是为了大罡原上空一处秘境显世。”梵无音道。
白得得没插话,乖乖地听着,她知道梵无音不会无的放矢。
“那秘境并非固定一处,千年显世一次,据龙族的大祭司预知,此次恰好在大罡原的鬼渊之上。”梵无音道。
虽然不知道在鬼渊之上和拿到常慧的念珠有什么关联,但只要能去鬼渊附近,白得得就有兴趣。
“我们这次来的弟子都要去秘境历练吗?”白得得问。
梵无音道:“除你之外,莲花庵此次前来的弟子都是最核心的弟子,最差的也是筑台境后期弟子,而且秘境里凶险,就算为师有心护你,可光是里面的瘴气就非是你一个开田境弟子能抵御的。”
白得得咬了咬嘴唇道:“那最差要什么修为?”
“筑台。”梵无音道。
白得得当时就懵了,“那我怎么办?这么短时间我就是能到定泉,也没办法到筑台的。”
梵无音叹息一声道:“所以为师我只能厚着脸皮替你争取了一个机会,若是你真能突破定泉境,为师替你加持一盾,或许可以进去。”
白得得又差点儿上前一把抱住梵无音的脖子要亲,却被梵无音凭空大挪移给闪开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怪癖?”梵无音问。
白得得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环抱的双臂只见的空白,“这怎么能是怪癖呢,我爷爷不知道多喜欢呢。你这是孤身太久。”
白得得见梵无音有些面色不虞,又道:“不过世人里的确有不喜被人碰触之人,我以后不这样亲近你就是了。”自觉自己还是很讲理的。
梵无音无奈地摆摆手让白得得赶紧走。
白得得回了自己的禅居,进了如意珠,她之所以有底气说能够突破定泉境,就是因为如意珠里的仙樱王果和那两枚日月果。
本来是想一直给她爷爷和爹娘留着,每日进来看一看,在心里也有个盼头,这会儿白得得却不得不拿了出来,再一想万一真突破了,那紧接着而来的痛苦,白得得深呼吸了一口气,赶紧想了想容舍的好处来,不然她还真吃不下那果子。
白得得如今是开田境中期,再把手头所有的仙音王果都吃了,居然还差一点点才能到圆满,不得不又将日月果里的日月精华拿出来催熟了一次仙樱王果,这才达到开田境圆满阶段。
白得得觉得自己的丹田简直堪称大胃王,当初南草他们突破定泉境才用了一点儿仙樱王果就成了,她这都吃了将近两百颗。
圆满境界一到,白得得就感觉到了熟悉的突破契机,她的丹田此刻开始剧烈翻涌,疼得就像有人把她的整个丹田架在灶上当锅煮,连土壤都被煮得沸腾起来了,这温度有多灼烈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疼痛白得得还受得住,吃过苦的孩子,哪怕血一直从她的五脏六腑往外翻,七窍都开始流血,她心里却是充满期盼的,只要熬过这一劫,她修为进步这么多,理所当然能去找梵无音让她再多救许多得一宗弟子出来。
若是将来能找到她爷爷还有爹娘他们,看见她突破定泉境也一定会欢喜坏的。以后再面对北生,也不会陷入修为低于徒弟的窘境了。
白得得心里美滋滋的,身体上的疼痛对她而言也就不难捱了。
可人从来都不是最怕疼的,反而是最怕痒,无论多厉害的人,一挠痒痒,总有忍不住求饶的时候。
疼痛过后,那剧烈翻腾的丹田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成了一片生气勃勃的原野,只是依旧不见阴阳修容花的影子。
白得得暗自蹙眉,按常理说,在开田境阶段自己的灵种就该冒头了,她这都在突破定泉境了居然还没见过阴阳修容花的影子。
可虽然不见影子,但心底深处冒出来的那股渴望,那股飘飘荡荡无处安放的骚动却又开始了。浑身都开始发痒,恨不能挠遍全身,白得得也果真这般做了,但即使把自己挠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也无济于事。
还是痒。
就在白得得备受磋磨,不住呻吟时,在她隔壁打坐的妙通忽地就睁开了眼睛。她的鼻子开始在空中猛嗅,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渴望,想喝羊乳了。
那是她小时候常慧养她时给她喝的,尼姑庵么,自然没有人奶,便用羊乳替代。不过在一岁上头妙通就断了奶,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馋羊乳,幼时经常逮着山羊吸奶,被人笑话过不少回,后来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又为了六根清净,便断了。
说起来这都断了三十来年了,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却是饥渴难耐,口渴得嗓子都冒烟了,心里猫爪似的,喝了一罐子水都不解渴,似乎非得喝那羊乳。
妙通心里一惊,赶紧回到蒲团上继续打坐,试图宁心守道,可惜毫无作用,她把自己的脖子都挠出去了,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打开门闪了出去。
却说莲花庵尼姑所在的禅居都在一处,妙通嗅到的气味,庵主常慧也闻见了,不过她闻到的却不是羊乳味儿,而是一股果子兰的清香。
那都是快两百年前的事儿了的香气了。彼时她还不是莲花庵的女尼,而广渡寺如今的主持玄真和尚也还只是个沙门的小和尚。
小和尚血气旺盛,又从没见过女人,于山下一株果子兰下遇到避雨的常慧,竟然谱出了一段恋情。可惜玄真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最后大彻大悟还是跟着他师傅走了,却留下常慧一人。
常慧也是有缘,遇到了莲花庵的真圆师太渡化了她,如今也快两百年了。压在心底那么长的岁月都未曾想起的香气这会儿去突然袭上心头,更别有一番滋味。
侧头。
第93章
且说就在常慧走出禅居时; 埋头不知在演算什么的梵无音也搁了笔,面无表情地往白得得禅居的方向侧了侧头。
龙世基在龙族密室里有些沉不住气了; 鼻尖一股幽香缭绕,就像今日闻到了的风中送来的了因小尼姑的香气,沁人心脾,叫人恨不能握住她的玉兔儿于手里细细把玩; 在嘴里细嚼慢咽。
光是那衣衫不整、若隐若现的横陈玉体便已经让龙世基开始有出丑的迹象。虽然现在的场合容不得他露丑。
龙世基毕竟警惕,他们此刻是在龙族的地下密室,深达百米; 怎么会无缘无故闻到香气,还在谈正事的时候产生那种念头?
“爹,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龙世基突兀地出声道。
龙建言愣了愣; “没有,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么?可龙世基觉得鼻尖的那股是那么真实和清甜,他父亲怎么会闻不到。龙世基努力地克制了片刻,但脑中欲念交织; 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作祟; 最终还是起身道:“爹,我外面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先出去一下。”
龙建言皱眉看着明显心浮气躁的龙世基; 又环顾了周围的长老一圈,不悦地道:“世基。”
原以为喊一声对龙世基就是当头棒喝; 哪知龙世基却已经急迫地开始往外走; “爹; 我去去就来。”
至于去哪儿龙世基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管那后面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见到那小尼姑,邪念迭起。
白得得可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突破会引发那么多人心底的骚动,她这会儿正努力克制自己的骚痒来着。
可无论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