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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这点之后安默拉就不再浪费力气了,她抱着那半个黑面包蹲在地上,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
黑暗密闭的空间,食物和空气是有限的,水源倒是称得上充足。门格尔在实验中给她注射过营养药剂,理论上说安默拉会受饥饿感折磨,但是身体机能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他还留下了通风装置的话,她应该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假如在这段时间内门格尔布置的掩饰性魔法失效,那么安默拉就能够从被魔法隔绝的地下酒窖走出去。这时候她也许会面临两种情况:袭击者已经走了,袭击者还在附近徘徊。
如果袭击者走了,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如果袭击者还在附近徘徊呢?安默拉暂时想不到任何一种方法能让自己从军方手中从容脱逃。她不是门格尔那样的魔导师,甚至不能像莲恩那样挥剑砍杀。随便一个成年人都可以轻易制服她,更不用提那些传奇般的魔导军团。
安默拉有点无计可施,她年纪还小,所学习的知识也都局限在魔导理论上。门格尔可从来没教过她如何在困难环境下进行极限生存或者利用那个神秘的魔导系统击杀训练有素的军方魔导师。
她只能等,努力维持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等着掩饰性魔法失效,然后再随机应变。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心跳则被放得很大很大。最开始安默拉还以为自己会打瞌睡,实际上她完全没有。她在之前的实验中已经昏睡很久了,而且现在的她紧张恐惧,根本睡不着。
她一直睁着眼,盯着黑暗里未知的角落,直到有一丝光照到她的鞋面上。
安默拉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确实是一丝光芒。这丝光隐约是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安默拉急不可耐地起身冲到了门边,但是手在碰到门把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
她把眼睛凑近门缝,适应了一小会儿光线,然后观察周围的情况。
光芒有点黯淡,泛着日出之前的暗蓝色,但是确确实实在跟安默拉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天快亮了,掩饰性魔法已经消失了。外面全是散发着浓烟的房屋残骸,老屋已经垮塌了,地下酒窖直接变成了露天酒窖。周围没有人活动,连只狗都没有,听不见鸟鸣,安默拉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她还想再看一会儿,但是浓烟已经开始往地窖里面蔓延了,熏得她直流眼泪。
似乎袭击者已经离开了。
安默拉等了一会儿,轻轻转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地下酒窖。
环视四周,她很快发现不仅仅是老屋坍塌了,几乎没有一座房子是完好的。有一把火从这个地方开始烧起,将整个坎佩尔小城都点燃了。除了城市中心的石质大钟塔还顽强挺立着,其他所有房子都已经变成了灰烬。而且大火烧了一夜还没有结束,远处甚至依然闪烁着火光,冒出大量浓烟。
安默拉直奔秘密实验室的位置,她看见地上那些直接被烧到溶解的雕像,心里感觉有点不妙。这里看不见门格尔存活的痕迹,他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安默拉觉得他很可能在最后关头选择与他的实验室共存亡……
再往前走地面就开始烫脚了,安默拉都闻见了自己胶底鞋糊掉的味道,所以她只能在实验室边缘停下。
她踮着脚,仔细查看那些被溶解的雕像。雕像溶解部分的切面边缘极为光滑平整,但是切面呈螺旋状往内凹进,在中央有炸裂痕迹。安默拉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一柄长枪被掷出,急速旋转着击中雕像,摩擦带来的巨大热量使它溶解,然后长枪在雕像内部炸裂。
“具化系的魔导式,而且是……长枪?”
安默拉从自己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发带,这东西刚好二十厘米长。她以发带为比照,将雕像创面的直径估测出来,然后在地上捡了半截碳飞快地蹲下计算炸裂能量大小。
“战术级具化系魔导式,具化实体为长枪。枪长二米一一,枪头长度为二十一厘米。能量核心应该在枪头,最大直径七点五厘米,最小不会小于三点五厘米。能量放出形式为……光、热。”
安默拉在地上涂涂改改,最后将大致的长枪模样画了出来,这长枪上还用比较深的颜色标注了大致的能量循环结构。她更进一步地描绘各个截面图,努力还原能量核心与整个能量结构的样貌。
这种事情最普通的军用魔导系统都能完成,但是安默拉现在只能依靠肉眼估测和简陋的草稿。
她起身在四周查看了好几个破损的雕像、家具、墙壁残骸,然后以最快速度将不同材质物品所受到的能量伤害全部演算了一遍。出人意料的是,虽然能量大小有着微小的差别,但是还原出的能量结构是完全一样的,长枪的尺寸也没有丝毫区别。
“具化系的制式武器,这个规格的话……”安默拉努力思考这个魔导式的来源。
现在已经不再是需要魔导师们辛辛苦苦去参悟魔法的年代了,军方魔导式存在更为简单便捷的学习方法,他们会严格规定意识的产生与变化。一旦以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步骤在意识空间里构筑完全一致的魔导公式,那么最后形成的魔法效果也都是大同小异的,这也就是军方制式。
每个魔导军团存在不同的制式,某个魔导式具化出的长枪可能在这个国家必须为两米,但是在那个国家却必须为两米一。只要计算到这十厘米的区别,那么就有可能判断出魔导式的来源,安默拉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制式武器为长枪,而且是这种规格,这样的能量循环结构……
安默拉对大陆军事了解不多,但她似乎刚好知道这个魔导军团是什么。因为这个魔导军团实在是太有名了,以至于安默拉只要看见具化为长枪的能量武器就会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它。
三个帝国,六个魔导军团,十三个天空要塞。
这些都是正常人应该知道的常识,而刚刚毁掉坎佩尔小城的魔导军团正好是这些“常识”中的一个——
隶属于圣兰斯卡特帝国的翡翠圣枪魔导军团。
安默拉手里的碳条折断了,她把思绪拉了回来。其实知道是翡翠圣枪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找到门格尔的遗物,然后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刚刚开始,安默拉就一直在这片废墟里寻找一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门格尔的黑翡翠戒指。她时刻记得自己脖子上还戴着那个项圈,项圈里的魔导体与她的神经系统驳接,魔导体的控制中心则在黑翡翠戒指里面。戒指的主人可以随时致她死命,而破坏戒指会让项圈里的魔导体全部失效,那个神秘的魔导系统肯定也会随之崩溃。
现在魔导系统还没有与安默拉的意识空间连接起来,所以安默拉不知道它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那枚戒指到底怎么样了。
也许是门格尔幸存下来戴着戒指跑到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了,也许它被翡翠圣枪的人当做证物带走了,当然更有可能是它已经随着门格尔的尸体一起被销毁了。
安默拉看着浓烟滚滚的废墟,始终没法放下心来。
如果戒指在门格尔手里或者被毁了,她的生命安全反而不会有太大威胁。但是如果落入翡翠圣枪,被他们当做证物,然后经历一连串的实验分解……那安默拉就真的随时有可能面临脑死亡了。
安默拉一想到自己下半生可能要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陷入无知无觉的境地就觉得焦躁不安,她现在连身份证明都找不到,又如何能跨越高山森林去另一个帝国找翡翠圣枪拿回戒指呢?
☆、第8章 自救
很快安默拉就没空管戒指的问题了,因为她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天亮之后一直保持着灰蒙蒙的颜色,整个城市都笼罩着浓浓的烟雾之中,安默拉在废墟里找到了飞鸟的尸体。
她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检验周围能量波动的装置,于是只能选择徒手解剖那只死鸟。
她戴上手套,想要拎着翅膀把鸟弄到平整一点的地方,但是这半边翅膀一下就脱落了。脱落处没有血流出来,里面的骨肉都变成了一堆棉花般的絮状物,黏稠且猩红,没有任何异味。安默拉凑近观察自己手里这半只死鸟,看不出一点外伤,辐射能量直接将它的内部变成了一团肉酱。
安默拉不安地扔下死鸟,起身在废墟里寻找其他动物的尸体。
她发现小型动物身体内部基本上已经完全被辐射能量摧毁了,而像野狗这样稍微大一点的,剖开后还能看见新鲜血肉。而且絮化的过程还在延续,刚刚被剖开的尸体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死鸟那样的。
也就是说周围依然存在着强辐射。
安默拉明白这点之后第一时间奔回了地下酒窖,如果没记错,那些用来贮存实验废料的大箱子是可以隔绝辐射的。
她知道翡翠圣枪有可能为了毁尸灭迹而做出破坏性举动,但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这样赶尽杀绝的放射性魔导式。这种魔导式往往名声显着,但是实际应用却不怎么广泛,它们只是被天空要塞当做必备的威慑性魔导式。
翡翠圣枪的死亡放射、送葬者的亡灵天灾、圣十字的无尽神恩……安默拉能背出每一个战略级魔导式的名字,但是从未想过要如何以一己之力从中逃脱。
一个人的力量相对于天空要塞或者魔导军团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安默拉从里面关好地下酒窖的门,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几个巨大的铁皮箱子,它们的外层附着着强效魔抗物质。安默拉从那些箱子顶上爬过去,找到了最里面的那个箱子,它比其他箱子要小一些,应该更好操作。
魔抗物质最开始应该是液态,但是后来就渐渐在箱子外面凝固了,变成一张薄薄的透明膜。安默拉用尖锐的骨头从箱子的边缘处开始划,骨头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是她不在乎。随着骨头在上面反复刻画,这层隔膜的边缘处开始因为摩擦升温,最后甚至重新溶解为液态。
安默拉很快就用这种方法将一大块完整的魔抗膜取了下来,她将箱子转了个面,没有魔抗膜的地方与其他箱子紧紧贴着,防止这里面的物质对她造成伤害。
她把张薄纸般的魔抗物质随手糊在地窖门上,然后趴在门边借着门缝里的微光开始算点东西。
魔抗物质不能完全抵消辐射性魔导式的威力,所以安默拉必须选择离开这里,去往安全的地方求援。她需要在这个城市里寻找未被污染的水和食物,也需要准备好防身的东西,因为一路上她可能会面对变异生物。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找到一辆马车,因为废墟是无穷无尽的,而她的体能实在有限。
安默拉的碳条用完了,她拿那个尖锐的骨头继续在地上演算,字迹有点模糊,但是不要紧。
魔抗物质会形成一定范围的禁魔领域,安默拉现在正在计算要怎么样最大效率地利用它,使得整个魔抗领域覆盖全身。托门格尔的福,安默拉常年活动在高辐射的实验室环境下,所以她的外套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魔抗效果,现在她只需要再补充一下关键部位的保护措施就好了。
她一边算一边在那块被她糊在门上的薄膜上做出记号,就像一个裁缝描画衣料的处理方式一样,精确而细致。
某种程度上来说安默拉跟门格尔是很像的。他们都具备很好的计算能力,逻辑思维,创造天赋,以及强大到惊人的心理素质和忍耐力。
安默拉选择将这块薄膜裁剪成条状,然后贴在衣服内侧关节处。她还在外衣帽子里垫了小半块,然后将衣服领子立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鞋子、发带、耳罩、手套,安默拉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检查了一遍,以确保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外面肆虐的能量波动。
做完这一切之后安默拉才再次离开地窖。
她想去四周转转,幸存者就不指望了,能给她一匹看上去正常的马也是好的。
这时候外面的天空看上去亮了不少,但是没有太阳,也许今天是个阴天。
安默拉觉得凉爽的阴天不错,因为曝晒会让那些死去的人和动物腐烂变质,闷热环境下疾病和瘟疫更容易传播。如果是雨天那就太糟糕了,安默拉的地窖会被淹没,四周的污染物会全部流入那里,她甚至没法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
安默拉走得漫无目的,她在这个城市完好无损的时候也没出门看过它几次,现在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四周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高耸着的钟塔,它站在废墟里十分打眼,没有任何一个建筑能比它完整了。安默拉手脚并用地走在各种各样的废墟里,朝着钟塔的方向行去。
钟塔上有个老式的机械钟,它报时已经不太准了,前年就已经被城主停用。
安默拉隐约记得自己很小时候还经常能听见它悠长的钟声,不过近些年她也没什么心思听钟声了。她想的是既然能在这样的无差别袭击下保持完整,那么这个钟塔应该具有一定的防御魔法的能力。如果能在这里面找到类似庇护所的地方说不定她就得救了,就算找不到,她也可以获得一些安全的补给品。
钟塔看上去离得不远,但是安默拉花了很长时间爬过那些房屋的废墟,一路上累得气喘吁吁。
等她走到钟塔面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遇上难题了。
外面的那把锁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本形状了,安默拉捡了块石头把它敲下来,但是当她尝试拉门的时候却发现它一动不动。
很显然有人从里面锁上了它,并且这家伙可能还活着。
安默拉为难地站在钟塔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敲门,她也不确定灾难中的其他同类是不是都心怀善意。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面前那扇门“嘭”地一声打开,差点撞到她的鼻梁。
一个魁梧的老人站在她的面前,他穿了件陈旧的大皮衣,满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小,但是眼神锐利。安默拉差不多只到他腰那么高,平视过去就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斧头。
“拿着,赶紧滚!”那个老人一抬手,安默拉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她还以为这家伙要给她一斧头,结果对方只是扔出了一条晒干的猪腿。
安默拉费力地接住了猪腿,努力站稳身子,错愕地说道:“呃,谢谢,我是说……”
“滚!”这个老人满脸暴躁,声音洪亮,看上去很符合他的体型。
“是这样的,我想跟您换点东西。”安默拉也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抬高了,“武器、马车,随便什么!”
这时候钟塔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瘦猴似的年轻男人跑了出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噢,是个女孩子?”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跟她面前的老人差不多高,但是远没有那个老人那么强壮,满脸都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他眼睛也很小,神情疲惫而委顿,看向安默拉的时候才有点兴奋起来。
那个老人凶狠地扬了扬手里的斧头,冲年轻男人喊道:“哈迪,给我滚回去!”
老人转向安默拉,用更为凶狠地声音喊道:“你也滚!”
哈迪一点都不惧怕他,他摊了摊手:“老爹,她想要换东西,我们让她进来吧!”
老人再次抬起了手里的斧头,哈迪抱着脑袋退入屋里,连忙道:“好的好的,随你怎么样。”
安默拉跟这个手持凶器的老人保持距离,然后尽可能镇定地说道:“我有大量的珠宝和金币,只要您给我提供一辆马车……”
“天哪,珠宝!”哈迪脸上的贪婪都要堆出褶皱了,他躲闪着老人的斧头,和善地对安默拉说道,“你可以去废墟里找找马车,我们塔里有匹老马。对了,你说的珠宝在哪儿?”
“哈迪!”哈迪的父亲一把将他推进了房子里,然后“嘭”地关上了门。
“我家在城南的小山丘下面!门口有一个被砸坏的狮鹫雕像!”安默拉在门外大喊。
哈迪没有理会他老爹,而是兴奋无比冲到自己卧室里,他床上还躺着个浑身□□的女人。他将那个女人晃醒,然后说道:“哦,亲爱的,我们要发大财了!”
那个女人揉了揉眼睛,迷茫地说:“什么?”
“刚刚有个小孩来用珠宝换马车。”哈迪如实告诉她,“老爹没同意,我们现在去找她。”
哈迪的妻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你父亲不同意的话,你要拿什么跟她换?”
“哦,天哪,你这个蠢女人。跟着那个小孩,抢走她的珠宝,然后我们就发了!为什么要跟她换!”哈迪满脸兴奋,“你看现在城主府都毁了,治安官全死了,没有人能管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遍地都是珠宝,整座城市都是我们的!”
哈迪的妻子不太乐意:“如果搜救队来了怎么办?他们会对各家各户的财产进行统计……”
“干完这一票我们就换个身份去别的城市,管什么搜救队!”哈迪开怀大笑,他记起安默拉说的那个地方,“没错,城南,我出去那儿看看。”
他的妻子一惊,想要伸手拦住他:“不,亲爱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