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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是责问侍从的过失，她贴身的胖太监总是第一个跪下，磕头如捣蒜，“砰砰砰”掷地有声，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头，而是木匠手里的锤子。
想他当年也是军中铁骨铮铮的精兵悍将，“为国受辱”四个大字比她亲手刻的免死金牌都好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唉，这年头皇帝真难做。
可如果再不想办法，前朝那群糟老头子就得给方步安上“祸国殃民”的名声了，这两日他们拐着弯的打听君王为何精神不佳，个别言官已经偷偷摸摸的递了许多关于“节制”、“男色误国”的折子，她、她也觉得甚有道理啊！
……
十五在王宫中摸了几日，上至宫殿梁柱子的夹层，下至从帝王寝宫往宫外修筑的地道，但凡是能藏的了东西的地方，她都用神识扫了个遍，最后那什么带灵气的蛋壳没找到，王宫秘闻八卦倒是搜出来不少。
譬如斯斯文文的方衡床底下其实藏了七十多卷春宫图册；身体素来健壮的方步最近竟开始进补鹿血一类的壮阳之物；厨房的洗菜宫女翠花其实一直暗恋阿月身边那个胖太监，只可惜眼巴巴送过去的鸳鸯绣被对方拿来当搓澡布……
十五不禁叹息，这小小的卢王宫也这般复杂，昨天还听说方步被罚去城南行宫清点国库，这一去没几个月恐怕是回不来了，啧啧，看来鹿血都白喝了。
阿成这几日并没有再提蛋壳之事，整日悠哉悠哉，与忙的焦头烂额的十五截然相反，这让十五极为郁闷，好歹是自家的传家宝，这小朋友怎么也不知道着急一下呢？
“你管那小子做什么？”到了卢国附近，怨灵又恢复成往常那副神出鬼没的样子，至卢王宫后更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
十五斜了怨灵一眼：“你这几日跑哪儿去了？我可警告你，那些凡人一个都不准碰，万一缺胳膊少腿的，天降因果砸下来，我这身板得被碾成肉泥。”
怨灵：“……你把我说的好像很饥不择食的样子，拜托，我也是很挑的好吧，凡人气息驳杂，吃了没准还不消化，回城十年你看我张嘴了吗？再者，这里有更好的东西，我为何要舍弃明月，去寻那拉肚子的萤火？”
十五抬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更好的东西……你莫不是又想抢人宝贝了？”
怨灵珠子似的眼睛闪着殷红的血光，灰雾状的身影一晃，就融入了阴影中，连气息也收敛的干干净净，寻无可寻。十五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这家伙藏了小心思，但愿它下手的时候能带上自己的脑子，省的自己还要费心去给它擦屁股。
……
此时，千里之外，某个不知名的山洞。
武九正将新辟出来的洞府打扫干净，寂华跟在她后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修长如玉的手指拂去桌上的尘土，寂华眉头皱的似乎能夹死苍蝇：“咱们为什么要搬来这种地方？”
武九轻轻哼了一声：“你们颜家的人就是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脸好看有什么用？用美貌征服敌人吗？”
寂华：“……我觉得我们还长了脑子。”
武九挑眉：“哦？是吗？那你能让那颗球变回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墙角根的一枚菩提子，那菩提子似乎颇有灵性，听到有人在谈论它，它竟左右晃了晃，圆滚滚的身躯随即在地上滚了一个来回。
寂华忙走过去，将菩提子捧起来，一本正经的道：“这可不是一颗简单的球，他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关键，再者，若不早些告诉他实情，十五保不住怎么办？”
窝在他手中的菩提子，又轻轻动了动。
第131章 叛乱
阿成似乎并不担心自家宝贝的安慰； 或者说他笃定没人能动那东西； 在观星台住下后整日闲散自在，三天两头的往十五这边跑，倒也不觉得无聊。
人家正主都不急； 十五便也慢慢松懈下来； 只隔几日用神识扫一遍王宫，只可惜仍旧一无所获，她也不灰心，只要东西在； 总有一天会有消息，反正她为了躲连明阶，还不知要在凡人界待多久； 王宫待几年，若是哪天阿月嫌弃自己了，就随便寻个小城池，如在回城时一般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再把阿成抓来当儿子养； 简直美滋滋。
时间转眼过去大半年，这天； 十五照常窝在软榻上，阿成盘膝坐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棋盘，黑白色的暖玉棋子错落其间，显得极为别致。
十五棋艺平平； 但阿成双眼不能视物，所以都是口述落子方位，由十五来移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偶尔还会摆错棋，可阿成却从来没有记错过，盲下也能将她杀得片甲不留……这或许就是大佬吧，十五甚至觉得，这白棋搁在自己手里，一定很是委屈。
又是一盘毫无争议的全军覆没，局势异常惨烈，十五吸了一口气，一边清理棋盘，一边平复心情。阿成虽然平常说话不留情面，嘴毒到令人想将他捏圆搓扁，但棋品却是出乎意料的好，从不多话，就算面对的是一个菜鸡，也会全力以赴，颇有君子之风。
怨灵飘在半空中，看着十五苦闷的脸色，不禁嗤笑出声。它倒是难得没有出去鬼混，毕竟待在殿里看十五这蹩脚的棋术也十分有趣。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声音：“贵客在吗？”
守门的女婢见来人正是陛下身边的胖太监，连忙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方才道：“两位贵客在理由下棋，公公可是有事？奴婢这就去禀报。”
“来不及了。”胖太监将女婢推到一边，“哼哧哼哧”的往里闯，险些被门槛绊倒，女婢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一阵急呼：“您慢点，慢着点！”
十五将棋子捡进盒里，悠悠道：“怎么了？”
胖太监“吧唧”一声跪在地上，圆润的腮帮子一阵鼓动：“贵客，有、有叛军快打进来了，陛、陛陛下让奴才来送您出宫。”
十五抬头：“叛军？”
这个卢国真是命途多舛，动不动就来个叛乱，她在凡人界才待多久，都已经碰上三起了。
胖太监额头急得都是汗：“您快走吧，迟、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时，一直挂在旁边的怨灵忽然往胖太监的方向飘去，血红的眼珠闪烁不定，绕着对方一连转了几个圈，才迟疑着退开，周身的雾气仿佛都深了几分。
十五蹙眉，传音问道：“怎么了？”
怨灵飘回十五身边，闷闷道：“没什么，闻错了，还以为是泥巴味的肉，没想到是肉味的泥巴。”
十五：？？？
胖太监见十五仍是不动，头上汗流的更勤快，忙劝道：“您还是快随奴才离开吧，叛军若是攻进来，宫里可就要乱了，陛下已经遣人出城去调兵回援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奴才再送您回来。”
十五眨了眨眼睛：“这回是哪个官员又叛乱了？”
说起这事，胖太监瞬间激动了许多，连脸上鼓出来的肥肉都一阵突突直跳：“是方步公子……呸，是方步那畜生！陛下对他如此信任，连都城守军都交给他掌管，他竟然敢忤逆犯上！”
“方步？”十五震惊了，半年前那小子不还在致力于爬床事业吗？这才被罚出去多久，就想不开要造反？莫不是喝鹿血把脑子给喝坏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方家兄弟小时候皮的不行，但长大后还是人模狗样的，那方步更是一心扑在阿月身上，眉宇间尽是痴情相，若说他会背叛阿月……委实过于离奇。
“阿成。”十五忽然转头朝对面的盲眼少年道：“你见过叛军吗？”
“见过。”
十五登时轻轻“咦”了一声，惊奇道：“你不是瞎吗？”
阿成沉默了一瞬，才咬牙切齿道：“我、不是、天生如此。”
“啊，没关系，没关系。”十五摆摆手，就算你看不见姑奶奶也不会嫌弃你的，叛军袭宫哎，这么盛大的场面错过岂不是可惜？走走走，咱们去瞅瞅。”说着就翻身下榻，牵起阿成往殿外走去。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十五身量小，手也是小小的一团，即便是她牵着旁人，也只能握住半边手掌，显得尤为可爱。阿成嘴角勾起一丝不起眼的弧度，连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胖太监听的一愣一愣，眼见着两人就要走不见了，才猛然反应过来，哼哧哼哧的想追赶上去，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唤道：“慢点，慢点、不对！您不能去啊！陛下她会宰了奴才的！”
……
十五刚刚赶到正殿时，宫门便破了，潮水一般的铁甲兵士一窝蜂的涌进来，大老远就能听到宫中女婢和太监们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然而那些士兵并没有任意放肆，而是簇拥着方步直奔王宫大殿，行军严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领着满朝文武站在殿前，周围只有寥寥几个守殿侍卫，卢月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凌厉的双眼直视前方，似乎正等着方步的到来。
十五同阿成躲在旁边的红漆柱子后头，胖太监好不容易追了过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里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十五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慌忙捂住嘴巴，不敢出声了。
十五探头朝殿前望去，人群中的阿月龙袍金冠，尤为显眼，她旁边站着一高挑俊逸的男子，神色肃穆，正是手握大权、掌管后宫的方衡。
而与他有三四分相似的方步，此刻却率领一队铁甲兵士，冲破宫门，来势汹汹。
看来就算是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崽，也会长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第132章 异变
方步出来的一刹那； 怨灵就跟见到烛火的蛾子似的扑棱棱飞了过去； 十五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它越过殿前的帝王官员，直直落在方步头顶； 浑身的灰雾“咕啾咕啾”沸腾了一般； 然而，当它绕着方步飞了几圈后，雾气又缓缓沉寂下来。
不一会儿，怨灵就飘了回来； 两颗血红的眼珠子也灰败了许多，连往常那副兴致高昂的邪气都散的一干二净，它将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 落在十五头顶，十五只听得它万分沮丧的叹了一声：“都是骗子。”
十五：？？？
而在另一边，卢月率领的文武百官已然同方步对峙起来，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往前走了半步； 下巴微抬； 即便是面对眼下这样的危险情形，她身上的帝王气势仍旧不减半分； 迎着众多兵刃上散发的森森寒光，卢月剑眉轻扬：“你们这是何意，忤逆犯上吗？！”
这些将士虽是方步的亲信，但在复国战役中，一直都是接受卢月的总调遣； 面对昔日将军的质问，他们也心有战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方步见此情形，顿时冷哼一声，止住了众人退缩的情绪。
而这时，卢月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疑惑和失望：“方步，为什么？”
“为什么？”方步低声重复了一变，而后猛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为你征战四方，浴血攻城，几经生死从不曾后悔，将这天下打下来送给你，亲手为你穿上龙袍……可最后呢？你怎么待我的？三宫六院，公子成群，我每天醒来都在担忧昨晚是不是又有哪个王宫大臣往你床上塞了新人……而你却只会将我罚去城南国库当账房，一去几个月都回不来，我想你啊！可你想过我吗……这种糟心日子我过够了！”
“所以你想篡位？”卢月沉声道，她是卢国王族，是一国的公主，也是一国的女皇，经历过江山易主的祸事，她千辛万苦终于复国，王位于她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她作为王族血脉的责任。
“呵，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稀罕当皇帝吗？”方步愤愤道：“我才不要那冷冰冰的座位，我就要你跟我走！反正你肯定不同意，那我就将那位子砸的稀巴烂再把你绑走！”
卢月：……
一旁看戏的十五简直惊呆了，这什么沙雕反贼，这么任性的吗？莫不是鹿血呛了脑子，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更傻了。
卢月也被噎了噎，但她面上仍旧严肃不已，眼睛直视方步，质问道：“为一己之私而引得朝局动荡，你将家国百姓置于何地？”
“百姓太多，我管不上，你就一个，我得看牢了！”
卢月：……
十五：啧啧啧。
文武百官：啧啧啧。
众将士：（将军，你在丢人。）
卢月眉头拧的更紧，决然道：“朕是一国君王，注定不会流连于儿女私情，卢国只能由卢氏王族统治，你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方步沉默了一瞬，随即试探性的提议道：“不然……咱们生一个再走？”生下来的那个，不论男女，反正扔上王座就对了。
卢月：“……你的脑子呢？”
方步震声：“都用来装你了！”
十五：啧啧啧。
文武百官：啧啧啧。
众将士：（将军，你又在丢人！）
“朕是一国之主，绝没有离开的道理，你若是现在悔悟，朕可既往不咎，一切照常，你仍旧是朕最宠爱的方步公子，可若是你执迷不悟，那朕也不得不做出选择。”卢月缓缓道。
方步卧着兵刃的手瞬时收紧，极为紧张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明显的期待：“你会选我吗？”
十五：啧啧啧。
文武百官：啧啧啧。
众将士：（将军，你怎么还在丢人！！！）
卢月：“……朕觉得不能。”
方步脸色倏然沉了下来，长剑出鞘，发出一阵锐利的轻吟，寒光森森的剑锋直指正前方的卢月，下一刻，这一人一剑便毫无预兆的冲了上去，惊得围观众人瓜都掉了。
尤其是方步带来的一队精兵，眼看着将军跟夫人打了起来，他们到底是不上呢？还是不上呢？还是不上呢？
此刻，一直充作旁观者的方衡不知何时竟走到了兵士面前，领军的副将缩着脖子，低低呼了一声：“二公子。”
“嗯。”方衡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这些将士大多出自回城和附近的小城池，虽说一直听命于方步，但他这个方家二公子的号令还是颇有效果的，方衡看着人高马大的副将这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皱眉：“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将军他突然召集属下，说是要、要造反，将士们不懂这些，都是听吩咐，都城守军各部收到将军的命令，便纷纷赶过来了……”
“突然召集？”
副将低着头，低声回了一个“是”。
方衡微微点头，只是眉头锁的更紧了，方步一向爱护陛下，平日里只会为了新来的公子吃醋闹脾气，按他的性格，受罚后顶多厚着脸皮缠着陛下讨要恩赏补偿，断没有造反的道理，这一回……却不知是何故。
另一边，卢月已经同方步打了数个来回，其战况，自然是……单方面的碾压。蹲在柱子后头的十五笑的十分欣慰，阿月从前练武就极其刻苦，武学剑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水准，这几年皇位坐下来，倒也没沾上惫懒懈怠的不良习气，剑术越发精湛，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带着几分锐利的剑气。
好半晌，这场比试才在方步的全面溃败中结束，卢月手持长剑，神色冷淡：“你打不过朕的。”
这时，一个瘦弱的随侍忽然走到卢月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卢月的面色瞬间缓和许多，甚至朝方步笑了笑：
“别胡闹了，乖，随朕回去。”
若是从前的方步，听了这话，早缠上来撒泼卖痴了，可这一回却是不同。
第133章 附身
方步“嚯”的一声将长剑横在脖子上； 眉目间尽是决绝：“阿月； 你我今生既不能一双人，那我就先行一步，在下一世等你！”
话音刚落； 十五便听到一阵剑锋轻吟的声响； 再纵目望去，那被鹿血糊了脑子的方步竟是挥剑割喉，明晃晃的自刎之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众人都惊得呆住了； 文武百官无不感佩方公子痴情，铁甲兵士则不约而同的高声唤主，几乎是吼着叫出“将军”二字。
（将军； 你要是走了大伙咋办！造反可是死罪啊！！）
而正对着方步的卢月，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的一干二净，双目怒张，几乎瞪出血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合常理； 她与方步也算是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二十载相处下来； 她从不知方步竟有如此极端的一面。
也是这一刻，五脏欲焚、心如刀绞，她才恍惚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撒泼卖痴的少年； 竟已在自己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可卢月也清楚，即便如此，她仍是一国之主，身上肩负着祖宗血脉的责任，注定要一生守护这卢氏王位，其余所有，包括自由，包括儿女私情，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也要为王族的荣耀让步。
“叮——”
一粒有梦想的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破空而至，精准狠，将方步脖子上已然划破皮肤的长剑瞬间弹开，震得方步握剑的手一个激灵。
卢月也同时反应过来，连忙举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