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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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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杨殊一脸茫然。
  事情根本没说,他不懂这是什么路数啊!
  郭栩瞟了他一眼,心中迅速有了计较。
  杨三不知,那就是宗叙自己的考虑。
  奇了怪了,宗叙可不是那种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先前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这里头定有缘由。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能屈能伸,挤出笑容道:“宗将军,你我共事大半年,一起出生入死,这交情不比他人。本官知道,你这么做定然有你的理由,我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可否告知一二?”
  郭栩自说得恳切,但凡宗叙没有杀人灭口的念头,也该有所回应。
  宗叙确实回应了。他使了个眼色,宗锐抱了抱拳,掀帘出去了。
  然后他听到宗锐的声音:“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郭栩有不妙的预感。
  事情这么大吗?居然让宗锐亲自去守?
  在郭栩的猜疑中,宗叙慢慢开口:“有件事,郭大人可能不知道。大约三四个月前,呈州有叛军举旗,号称当今得位不正,当归位思怀太子。其后,流言传遍天下,思怀太子并未绝嗣,永溪王留下一子,寄养在博陵侯府。”
  永溪王,便是当年的皇长孙。
  郭栩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他看向杨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些日子在军中,他的消息渠道全都掌握在宗叙手里,竟然错失这样的消息。
  原来杨三根本不是当今的私生子,而是永溪王之子,先太子之孙?
  这……
  郭栩脑子里乱得可怕。
  但他毕竟是当相爷的人,只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他道:“宗将军,你这样做,是不想让杨三公子活下去了吗?”
  “不。”宗叙冷冷道,“我要保他!”
  郭栩大吃一惊:“宗将军!”
  暗中维护就算了,当面说这种话,他想干什么?
  “所以,郭大人,你的想法呢?”宗叙阴恻恻地问,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
第459章 跳坑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
  郭栩在心里大喊。
  这到底演的哪出戏?宗叙不要命了吗?
  ——不对,这比不要命更可怕。
  他这是在砸自己的饭碗,是在摧毁宗家的立身之本!
  “宗将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宗叙眼睛都没眨一下:“知道。”
  “你知道做了这件事,宗家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吗?”
  宗叙扯了扯嘴角,带着三分嘲弄七分黯然:“宗家何曾有什么位置?说来说去,不过信任二字。肯信任我们,宗家自然屹立不倒。不肯信任,做得再好转眼风流云散。”
  “宗叙!”
  郭栩心道,他真的是疯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更过分的是,还要逼着自己一起疯!
  宗叙一言不发,只幽幽地看着他。手一直按在佩剑上,没有挪开的意思。
  恐吓的意味太明白,郭栩不得不郑重考虑,不顺着他的后果。
  这里是西北军大营,从里到外都是宗叙的人手。他要真想弄死自己,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郭栩告诉自己要冷静,先得弄清楚,宗叙想干什么。
  “你要怎么保他?”他问,“已经流言四起了,你要让上头更猜忌他吗?”
  宗叙淡淡道:“如果已经到了要命的地步,猜忌不猜忌,有什么意义?”
  郭栩何等人,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话里透露的信息,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是说……”他指着宗叙的手在发抖,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话,“你疯了!”
  已经到了要命的地步,也就是说,他们确定皇帝动了杀心。
  那天的暗杀,郭栩是在场的。此时不难联想到,背后主使之人。
  原来如此!
  难怪那天过后,自己找杨三问那件事,这小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宗叙既知皇帝动了杀心,还要保他,那就是要跟皇帝作对。他一个统兵大将,跟皇帝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除非换一个皇帝……
  郭栩被自己的想象吓住了。
  “宗叙,宗将军,老宗!”郭栩摆出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冷静一点,宗家这么多年不容易,这事会搭上全家老小的。你们守了几十年的边关,搭上那么多儿郎的性命,不是为了当乱臣贼子吧?”
  宗叙奇怪地看着他:“什么乱臣贼子?”
  郭栩愣了下:“你不是要造反?”
  宗叙眉头大皱:“造什么反?我宗家世代保家卫国,你竟诬我?”
  郭栩被他搞糊涂了:“那你……”
  眼看他们俩沟通出了问题,宗叙的心腹参军笑吟吟出声:“郭大人,您误会了。大将军的意思是,将此战的大功记给杨公子,保他过这一关。”
  “呃……”
  郭栩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哦,是这么个意思啊!吓死他了,还以为宗叙要拥立这小子……
  还好还好,只是要功劳嘛!
  被更可怕的后果吓住,郭栩现在觉得,这战功不要也罢。他向来能屈能伸,眼看着要吃亏,干脆缩头当孙子。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后他听到宗叙说:“郭大人,这封战报,还是由你来写吧!”
  参军将笔墨推到郭栩面前,笑眯眯地伸了伸手:“请。”
  “……”郭栩再次发现不对,“老宗,你这是要我跳坑啊!这封战报我一旦写了,就成他的担保人,是不是?”
  宗叙平淡地说:“郭大人,前些日子纳苏带人来抓你,却被杨三救下的事,想必已经通过说书人的口,传遍天下了。”
  !!!
  郭栩瞪大眼:“宗叙!”
  敢情早就在算计他了!
  救命之恩,再加上这封战报,宗叙把自个儿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是他,将皇帝得罪了个彻底!
  好阴险!
  比他还阴险!
  宗叙的手按在佩剑上没动,眼神比刚才还阴,语气充满威胁:“郭大人,你写不写?”
  “……写!”
  郭栩满腔悲愤,提笔开始写战报。
  他能怎么选?要是不肯写,宗叙弄死他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而且这么大的事都和盘托出了,不可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
  这个坑,他是不跳也得跳。
  哪怕回到京城,皇帝也会以为,是他要护着杨殊。
  郭栩比他们更清楚,皇帝大不如以往。那年秋猎过后,皇帝的头风越来越严重,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过去十八年,他确实是个仁君,但皇帝就是皇帝,猜忌心远胜常人。
  叫他起了疑心,自己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只能帮着杨殊,叫皇帝相信,他没有危害,不必动手。不然,杨殊被认定该死,自己只能陪葬。
  郭栩一口气写完,扔过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宗叙看罢,和参军仔细商讨了一下,又叫他改动了几处。
  终于叫他满意了,便让郭栩再誊一遍,然后两人一起用印。
  郭栩垂头丧气:“这下我能回去了吧?”
  宗叙抱拳:“多谢郭大人出手相助。”
  郭栩抽了抽嘴角,扭头就走。
  他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跟这老骗子说!
  宗锐进来:“爹,他写了?”
  “容不得他不写。”宗叙将战报给他,“八百里加急,能发多快发多快。”
  加急战报会第一时间送进政事堂,由各位相爷过目,皇帝没法一个人说了算。
  这样的大战,这样的战功,只要过了明路,就压不下来。
  到时候,皇帝还想杀他,没那么简单了。
  杨殊从头看到尾,哪里还能不明白宗叙的意图。
  这些天,他不是不困扰,只是再困扰也只能打完仗再说。
  万万没想到,刚刚大胜,宗叙就以雷霆之势,解决了这个问题。
  “老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宗叙所做所为,表面上并无过错,但违了皇帝的意思,必然会失去圣恩。这对宗家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此恩此情,无以为报。
  宗叙却松了口气,喃喃道:“这样也好,不必再违心……”
  六天后,加急战报进京。
  这个时候,呈州叛乱已经平定。然而流言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平息的意思。
  皇城司的奏报,早就放在了御案上,证实这伙叛军是柳阳郡王余孽,为的就是恶心皇帝,借刀杀人。
  可皇帝已经被恶心到了,明知是借刀杀人,也想磨一磨手中的刀了。
第460章 论功
  “紧急战报。”
  吕骞听到这四个字,心就是一紧,张口说道:“拿来。”
  他是首相,他要看自然先给他。
  吕骞飞快地拆开,将整封战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第一遍是欣喜,这一仗胜了,边境线推至凉川,胡人被赶到草原深处,西北边境至少有二三十年的太平。
  这样的功绩,也算对得起太祖皇帝了。
  第二遍却是皱眉。战报上简略地写了写如何排兵布阵,却着重描述了杨殊以双连环法秘训精兵,召集铁衣卫与之应和,冲破胡兵左右两翼的过程。并且毫不避讳地表示,这是此阵大胜的关键,当居首功。
  到第三遍,吕相爷的心已是直往下沉。
  这封战报是宗叙的口吻、郭栩的笔迹。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都认同这个结果。
  要说那些流言没传到西北去,吕骞绝对不信。
  宗叙统兵在外,自是时刻留意京中风向。
  而在此之前的战报,提到杨殊都是一句带过,可见他们二人清楚皇帝的忌讳。
  他们在既知皇帝不喜,又听说了流言的前提下,还大肆夸耀杨殊的战功,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要保他!
  吕骞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傅今那小子要他等的结果吗?
  “老相爷,结果不好吗?”一位官员小心翼翼地问。
  吕骞抬起头,看到齐刷刷冲自己来的目光,将战报交出去:“你们自己看吧。”
  战报是直接送进政事堂的,根本没有做手脚的余地。
  换句话说,哪怕皇帝不喜,杨殊的功劳也是铁板钉钉了。
  果然,其他人看清战报上的内容,便大肆庆祝起来。
  甚至有官员大笑着跳上椅子,手舞足蹈。
  这是开国四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功绩啊!
  就在一年前,宗叙出兵草原的战报送到政事堂,这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安稳了四十八年,许多人对打仗心存畏惧。
  北有胡部,南有楚国,当年太祖都没能完成的统一大业,他们如何能完成?
  但也有一些人,极力支持出兵。胡部大乱这样的好机会都不去做,统一就真的是一场梦了。
  最终,七十来岁的老相爷吕骞表态,胡人悍然动刀,出兵已成必然,西北军困守孤城,仍然以寡敌众成功克敌,不好动摇军心。
  于是主战派压倒了主和派,甚至连皇帝的意愿都被他们驳回去了。
  如果宗叙不能拿出战果,他们这些主战派,免不了秋后算账。
  现在好了,宗叙不但拿出了战果,而且还是整场战争的大胜利!
  西北平定了!边界线推至凉川!这是开疆拓土的千秋功业!
  最初的兴奋过后,官员们开始讨论该给宗叙什么封赏。
  宗家世代战功赫赫,宗叙早就位在国公,这爵位是没什么赏头了——总不能真给他封王吧?异姓封王,只能是死后追封,不然再大的战功,都没有这个选项。
  只能赏别的了,给子弟荫职,封赏女眷诰命,或者给他换个更风光的封号,对了,还可以联姻。
  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那边有人看着战报,打断了同僚的讨论:“等下,你们仔细看战报了吗?宗叙半个字没提自己,他说的首功另有其人啊!”
  嗯?
  相爷们齐齐钻过去,几颗脑袋凑在一块,再次把战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了捷报后面的内容。
  杨殊!
  宗叙说,首功当属博陵侯府杨氏子弟,高塘牧监杨殊!
  政事堂陷入诡异的安静。
  半晌,终于有人道:“宗叙开什么玩笑?给一个牧监报战功?还是首功?”
  也有人弱弱地回:“他是统兵大将,给谁报战功是他的权职。何况,战事紧急,牧监临时征调上战场,也说得过去……”
  宗叙自己这样认,他们还能说什么?
  此战功成,宗叙的声望将会达到极致,哪怕皇帝,也不好这个时候驳面子。
  何况,这样的大胜,肯定要上邸报通报各府的。宗叙铁了心,他们只能认。
  只是,在场的都是天子近臣,哪个对皇帝的心思没数?
  他们不免腹诽,宗叙这是疯了吧?违背皇帝的心意,功劳再大,早晚也有一天被清算。
  罢了罢了,以后他们还得想理由节制宗家,既然他送了个现成的来,先留下吧。
  于是这封战报,当天送到了御前。
  当着众臣的面,皇帝自是开心的。
  开心的皇帝,当场吩咐举宴,好好庆贺这样一场大胜。
  西北大胜的消息很快传入市井,整个云京都欢欣鼓舞,富贵之家大肆发放喜钱,小商贩一律打折。
  人们纷纷议论着这场战争的细节,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那位落魄出京的杨三公子,以这样的姿态回到他们的视野里,堪称脱胎换骨。
  相比起一直威名赫赫的宗大将军,一位浪荡贵公子被逐出京城,两年后以战功复起,可有话题度多了。
  于是,茶馆酒楼,还没有忘记这段过往的人们,纷纷说起曾经的杨三公子,说他如何荒唐风流,如何胡闹放荡,放逐出京的时候又是如何落魄。
  甚至那些曾经与杨三公子有过桃色绯闻的伎人们,都因为客人纷至沓来,身份高涨……
  宴席散后,皇帝回到明光殿。
  烛台上的蜡烛只点亮几根,宫人就被皇帝挥退。
  一个抱着拂尘的内侍匆匆进入大殿,恭敬叩拜:“奴婢刘双喜,见过陛下。”
  皇帝坐在龙椅上出着神,听得声音,挪了挪视线,哑着声音问:“怎样?”
  刘公公垂着头,回道:“夜蝠没有消息传来。”
  安静了一息,皇帝忽然暴怒,抬袖一扫,将御案上的奏章、笔砚全部摔了个干净。
  刘公公急忙跪了下去:“奴婢无能,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起来:“朕的皇城司,居然连这么件任务都完不成,还留着干什么?他们还有脸自称夜蝠?”
  刘公公垂首不语。
  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辩驳,都是无用的。
  皇帝更加烦躁。
  开疆拓土,本来是一件千秋功业,他留在史书上的名声,必然因为这件事大涨。
  偏偏这么开心的事里,夹了件让他恶心的事。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又吐不得,拔不得。
  皇帝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样的战功,似乎只能封侯了吧?”
  宴席上,他就听到那些臣工讨论封号了。
  刘公公跪得更低:“奴婢不懂这些。”
  “呵,呵呵!”皇帝最后一脚踹在御案上,铁青着脸往后头走。
  可他才走了几步,外头又传来万大宝的声音:“陛下,吕相爷求见。”
第461章 证物
  吕骞其实很早就回了府。
  他年纪大了,早些退席没人有意见。
  皇宫欢腾的时候,他在府里见到了已经两个月没来烦他的傅今。
  “这是你要我等的结果?”
  傅今笑吟吟施礼:“老相爷可满意?”
  吕骞冷笑一声,喝了一大口茶,才问:“你怎么说服宗叙的?这对宗家来说,无异于自取灭亡,老夫不相信宗叙肯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子下这么大的赌注。”
  傅今不慌不忙:“倒也不难。能说服宗家的,只有宗家自己人。”
  吕骞狐疑地看着他。
  傅今解释:“早年我游学在外,与那位神医钟岳有深厚的交情。他看似孑然一身,实则出身高门,只是违了祖训,不得不孤身离家,再不提起自己真实的姓名。”
  吕骞愣了下:“他是宗家人?”
  “是,便是宗家那位早逝的六郎。”
  吕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想,这难道真是天意吗?偏偏叫他认识了一位宗家人,借着他说服了宗叙。
  如今势已成,皇帝再想杀杨殊,暂时只能按下。
  “可你这样做,只是保他一时平安。等风头过去,该怎么死还得怎么死。”
  “所以,我不打算等风头过去。”
  吕骞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今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件明黄色的东西:“老相爷,他已经够委屈了。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过王孙之名,为何要承担这些恶意?哪怕要他死,也得恢复他的姓名,回归本宗,才勉强算得上一丝公平,您说是不是?”
  吕骞盯着傅今手上的东西,眼皮跳得厉害,声音都变了:“你哪里来这样的东西?”
  傅今笑了,柔声道:“您怎么问出这样的话?当年思怀太子身死,我在场,后来亲手将那孩子送到长公主手上。长公主的筹谋,这世上若有一个人尽知因果,大概就是我了。老相爷,我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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