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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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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丁甲听直身子抱拳道。

“我命你为天启大将军,统领十万后备军其他五万后备军立刻从北陆境内调往武都城下”

“是”丁甲笑容浮现在脸上。

廖荒坐下,长吁一口气,双手抚摸着铁椅子的扶手,看着议事厅外那一片黑暗之处,恍惚觉得这个议事厅已经成为了腾龙殿。而在自己跟前,站着的并不是天辅和丁甲两人,而是文武百官……

丁甲看着坐在铁椅子上的廖荒,仿佛看见了一头嗜血的狼一跃而起,腾在空中,褪去皮毛之后,一飞冲天,成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而带着笑容的天辅,依然保持着那个抱拳的姿势,他在笑,他在笑这些人的愚蠢,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一条龙,而是一只蠢肥的老母虫蹲在那,正试图用朱砂笔将自己画成一条龙。

鲤鱼可以跃龙门,但虫连龙门的方向都找不到。

《吕氏春秋。贵生》——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

'第一百九十一回'只取天下

我又做了那个梦。

从梦中惊醒,恍如隔世。我下意识低头去看双手,看看上面是否真的沾染了鲜血,庆幸的是没有。但却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要去做什么,只能记得在梦中那个坐在龙椅之上,手持着自己头颅当玉玺的怪物正在嘲笑我。

我记得,他叫卢成尔义,是大滝皇朝天义帝的大儿子。可奇怪的是,在梦中每次他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双耳就会发出阵阵嗡鸣声,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名字。卢成尔义所坐的那张龙椅下是无数具血肉模糊的人,已经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我知道这些人还活着,因为他们的身体还在动弹,在血泊中挥舞。我再低头,发现自己的脚边也是那些血肉模糊的人,无数双手伸向我,似乎在向我求救,我俯身将手递给他们,却被他们拼命抓住往下拽。我猛然间意识到在他们身下或许就是所谓的地狱,于是我开始逃,可身体完全没有办法动弹,只得任由他们将我拉近地面。

此时,一只只剩下骨头的手伸向我,我抬头看是卢成尔义,他的左手还抓着自己的头颅,头颅上那张已经腐烂的嘴唇张开,对我说:“要活下去吗?”

我点点头道:“想。”

“终于诚实了。”卢成尔义在笑,笑得很开心。

“救我。”我吐出两个字来,感觉无比的痛苦。

“好,学我,看着,好好看着。”卢成尔义抬起脚,将我身边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踩得粉碎。

“学会了没有?”他问我。

我不懂,又问:“什么?”

“愚不可及。”卢成尔义又是一脚踩碎了另外一个人,那人哀号一声,化成一滩血水。

“学我”他又说,“学我要我救你,先要自救,仁慈救不了你,你不踩碎他们,他们便会拉你进地狱”

“他们是谁?”我问,依然有些不甘心,即使身在险境我也不喜欢被人控制。

“他们是谁?”卢成尔义似乎很诧异我问出的这个问题,他伸手一指脚下,“万民,百姓,普通人。”

“不”我答道。

“那你将变得和他们一样”卢成尔义转身就走。

我竟然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抓住时却发现衣角早已经风化,刚触碰到便抓了一手的黑灰。

“为什么?”我问,拼命挣扎,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人群中。

“万民因天下而生,天下又因万民而亡。”重新做回龙椅上的卢成尔义说,语气无比冷漠。

我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着,最终出现一只手将我拉了下去,双眼被一抹鲜红给充斥,随后我听到卢成尔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救你,你将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不救你,你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只有两个选择……”

那一刻,我从梦中惊醒过来。许久后,我才回忆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又即将去什么地方,同时脑子里面也在回想着他的那句话——万民因天下而生,天下又因万民而亡。

脑子中突然生疼起来,犹如千军万马从那里踏过,在云集城中与贾鞠的那些画面又重新出现在脑子之中。

“做恶梦了?”卦衣看着马车外问我,他并不看我,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复活了,那个轩部的统领又活了过来,而我呢?

“我明白了。”我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他的话。

卦衣放下幕帘,双手插入怀中:“你明白什么了?”

“循环,轮回,无始无终。”我笑了,我有很强烈的冲动将面具给摘下来,当我一只手将面具抓住时,却被卦衣牢牢抓住了手腕。

我看着他问:“干什么?”

“你准备干什么?”他终于抬眼看着我。

“我想摘下来看看,面具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卦衣嘴角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随后又开口道:“多年前你就可以这样做,但你没有,现如今你这样做了,又有何意义?你不是刚刚说过,无始无终吗?既然如此,你摘下又有什么意义?总有人会替你摘下的,但那个人不是你自己。”

是吗?那个人不是我自己?白甫和贾鞠好像都表达过这个意思。

这两人都是在这个乱世中能以“众人皆醉我独醒”来形容的怪才,这样说来,也许全天下都保持着清醒,就只有我还在醉梦中。

我终于放下了手,问卦衣:“杀人是什么感觉?”

“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杀掉的人是我的数倍。”卦衣淡淡地回答,又将头偏向一边。

“是吗?”我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你还会杀更多的人。”

“我不想。”

“你想。”

“不想”

我争辩道,几乎在高喊。死亡很可怕,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不想杀人,但同时又明白一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个死者的世界,所以死亡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生与死之间,你懂得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好吧,你不想,那么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卦衣问我,还未等我回答,又追问一句,“如果你依然想俯首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他人手中的棋子,那么我与轩部将不会再奉陪”

卦衣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提醒我?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问卦衣,我真的在问,并不是明知故问。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王菲死了,绿薨死了,还有很多很多无辜的人都死了,我不愿再看到有认识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就连你,我也不愿意看到,所以你如果立志想成为一名别人的棋子,那么我们将会一个个死在你的眼前。”卦衣道。

我听直身子,靠着车厢:“如果我不成为棋子,你们将会成为我的垫脚石,也会一个个死去。”

卦衣咬着牙笑道:“对,我们会死,但至少那样死得值谁都愿意跟随一个胸怀大志的主子,而不是一个整日奔跑于众人身边去帮忙的蠢货”

对呀,我只是在不断的帮助别人,好像真的是这样。

“卦衣,你今天的话很多呀。”我道,将头靠近车厢,任凭马车的颠簸碰撞着自己的后脑。

“我的话其实一向都很多,只是不想说而已。”卦衣说出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睛。

谁都愿意跟随一个胸怀大志的主子,而不是一个整日奔跑于众人身边去帮忙的蠢货。我还在想着他这句话,又回想起在武都城中那个禅师对我所批的命,说我一生都是谋臣命,当不了主子,可矛盾的是卦衣他们却一直口称我为主公。

对,出宫那时便是,只是我一直忽略了,他们为何要跟随我?卦衣说过,希望我能够改变这个天下,难道说我寻找到一个明主投靠便能够改变天下吗?贾鞠反驳过我这个理论,白甫也同样反驳过。

大滝皇朝开朝千年,没有哪一个皇帝是因一个“善”字而奠定了自己的基业,只是因为他们把握住了时机,壮大了自己,从而牢牢地将权力掌握在了手中。而每一个逼宫政变夺得皇位的皇帝,都会在史书之中将上一位皇帝形容成为无能之辈,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政变才会变得名正言顺,同时警示后人……可这个警示往往没有任何作用。就算那些被人从龙椅上扯下来的皇帝真的无能,难道他们不愿意国泰民安,稳坐江山吗?不,他们愿意,也不是因为他们无能,只是他们忽视了前人的警告。历史不可全信,但在回顾那些历史的同时,也应该找清楚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到底为君?还是为臣?为君,你能够为天下带来什么?为臣,你能够为君带来什么?

那夜,云集城中,与贾鞠秉烛夜谈,有一番对话被刻进了我的心中。

我问贾鞠:“当初你逼宫政变,除了引发了乱世,还让你背上了叛朝的罪名。”

贾鞠摇头道:“不,前提是我失败了。”

即便我“行善”,我也必须手刃那些“行恶”之人。如果我败了,我将背负所有的罪名,可如果我胜了,那么我将流芳百世。

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会双手沾满鲜血。

循环,轮回……既然无始无终,为何我不能插上一脚?

卦衣说得对,我杀过人,武都城一战,岂止上万。杀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杀人就是杀人。我站在城下,面对那些腥臭的尸体时,我又想过些什么。好笑,其实我心中一直怀揣宏愿,总是被身世的秘密所压迫着,整日期盼老天给我一个答案。为何我总要求助老天?老天根本就没想过要助我一臂之力

是其实在武都城下,我站在那些尸堆前的时候,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却永远记住了。

禅师说得没错,那时候我不是龙,甚至连一条不成形的龙都算不上,可我是鱼,一条活在陆地上的鱼。鱼要怎样才能成为龙?需要找到龙门,然后纵身一跃。可要找到龙门之前,这条鱼应该找到的是水……无水无鱼。

水是什么?答案还是与从前一样——百姓。

即便是已经死去的百姓和即将死去的百姓。

梦中的卢成尔义说得对——万民因天下而生,天下又因万民而亡。而我也早已经明白那个残酷的事实:杀万民,必出乱世之枭雄;救天下,必出治世之能臣。

我不要当枭雄我也不想成为能臣但是我要救天下即便要杀万民

我猛地抬起头来,问:“离武都城还有多远?”

卦衣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终于醒了?想取武都?”

“不。”我摇头。

卦衣大笑起来,笑得虽然奇怪,但我却觉得很悦耳。

若干年后,在一个夜晚,尤幽情坐在我的身边,依偎着我的身子问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道:“不取武都只取天下”

《吕氏春秋。本生》——夫水之性清,土着抇之,故不得清。

'第一百九十二回'无奸不殇

十天后,我们距武都城还有百里,来到胡元郡的翼家村。

八天前,我让卦衣召集了就近能够找到的轩部刺客三十五名,又花钱从奸商手中购买了一部分从反字军死尸上拔下来的铠甲,并尽数染得雪白,表面上看和天启军的铠甲一样,随后开始在沿途的村落之中散布天启军先锋军已到的消息。

翼家村,一个在精锐鹰骑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过的村子。马车停下后,我站在山头拿着地图看着下面的村庄,立刻派卦衣带人去打听。卦衣回来后,告诉我,这个村子是反字军溃败后新建的一个村子,极有可能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曾经的反字军军士,在大军溃败后干脆就地住了下来,这里依山傍水,从那些在田间地头忙碌的百姓来看,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我将地图收好,戴上斗笠面纱,下令道:“这是咱们去武都城前要抢的最后一个村子了,也应该是最富饶的一个。”

卦衣盯着下面的村落问:“这次要‘杀’人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道:“估计要,而且还要把戏给演足,我想这些曾经从过军的农夫不是那么容易被骗到。”

“明白,我带几个人去准备,完毕后以响箭为号。”卦衣说罢,领着几名伪装成天启军军士的轩部刺客疾驰下山,向村落中潜去。

一个时辰后,一枚响箭从村落左侧发出,我点头示意尤幽情,让他们领人立刻进入村落之中,将村中能够找到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

随后,我乘坐马车慢慢地进入村子中,走过周围的田坎时才发现之所以这里的土地那么肥沃,那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屯尸地。腐烂的尸体被深埋在地下,时间一长,便化成了最好的肥料,只是这种土地种出来的粮食果蔬,吃到肚子里会不会有血腥味?

张生告诉我,这个村子当中即便是没有高人,那也是受过高人指点,而这个高人必定是个会施毒化毒的人,否则不可能轻易将尸毒在短时间内给化解了。张生说到这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尸毒传播的速度有多快?”

张生回头看了我一眼:“主公,你言下之意是?”

“如果有百具死尸,并且不好生掩埋,在这个季节传播的速度一日内能让多少人中毒?”

“不好说,天气越热速度越快,如果没有及时掩埋控制,一日内最多能让千人中毒。”

我有些诧异:“这么多?”

“我没试过,只是估计,主公……你难道……”

我笑笑道:“那只是下策,非不得已时才用。”

转眼间,已来到村落之中,几十名“天启军军士”将村中百名男女老幼聚集在了村口,明晃晃的刀口下,那些村民都显得有些紧张,虽然有些青壮年一脸的不屑,但依然是抱紧了身边的妻儿。

我走下马车,站在村民跟前问:“你们村长何在?”

村民互相观望了一阵,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将村长给指出来。此时人群中站出来一名年轻人,径直走到我跟前道:“你们到底是何人?官军吗?”

“我乃天启军中先锋军左卫将军今日特来向各位征收钱粮”

我话音刚落,那年轻人就叫嚷道:“天启军我看是山贼吧滚滚出我们村子我们没有钱粮给你们”

我抓住那年轻人的手,往旁边一扔,尤幽情很有默契地将年轻人一拳打倒在地,随后踩在脚下。

年轻人在地上挣扎道:“你们这群叛贼你们是叛贼”

我冷冷地盯着他道:“叛贼?反字军才是叛贼我们如今是奉大滝皇朝大统帝旨意前往武都城剿灭叛贼的据我们查实,你们村落中有反字军余孽如果不交出我们所要的钱粮,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年轻人在地上挣扎,被尤幽情死死踩住,“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人要死早死了有种你们就把我们全都给杀了”

“好啊。”我盯着他,刚说完,人群中又冲出来几个年轻人,试图反抗,但很快便被“天启军军士”给擒住。擒住的几人被拖到我跟前来后,我挥挥手道:“拖到外面乱刀砍死”

“是”那些“天启军军士”齐声答道,然后将那些人全部拖走,随后在不远处,抽出腰间的长刀一阵乱砍后,扔进田中。

这一举动,让我跟前站着的所有百姓都不再言语,每个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大概是在这安稳日子过得太久,早已经忘记了杀戮是什么模样。

我命人从马车上抬下一口大箱子,打开后指着他们道:“我所要的钱粮不多,粮食装满我的马车便可,银钱装满这口箱子就行,给钱粮或者死,任你们选。”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儿从人群中走出来,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拽在手中,来到箱子跟前,迟疑了半天,长叹一口气,扔了进去。离去时,我听到那老头儿喃喃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

很快箱子便被装满了,我望着已经高耸如小山一样的银钱山,里面竟然没有一锭整银,大部分都是铜钱以及银票,甚至还有金票。

我顺手从箱子中抓起一张银票在手中看着,随后问:“你们就用这种银票买卖东西?”

没人回答,村民都低着头。

我又重新问了一遍,抬高了声音,此时才有一个壮汉答道:“现在周遭城池都是使用这些银票几乎没有人用真金白银了商号里面都发这个玩意儿”

“商号?”我摸着那张质地不是很好的银票又问,“是哪家商号?”

“官家,行商,所有商号都一样”壮汉没好气地回答,目光放在怀中的那个孩子身上。

我点点头:“明白了,现在装粮食吧,另外……我觉得银钱还不够,你们有什么值钱的首饰,器皿都交出来”

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我挥挥手,周围的“天启军军士”都将手中的长刀高举,随后未等那些村民有所行动,一部分“军士”立刻开始进入各家各户搜索,将能够找到的值钱玩意儿通通都翻找了出来堆在我脚下,但并不是很多。

“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们,不过我可不能担保大军来到之后不会征收钱粮走”我一挥手,“天启军军士”将箱子搬上车,带着搜出来为数不多的粮食离开了村落。

离开村口时,那些先前被乱刀“砍死”的“村民”已经不见踪影,再过一阵,那个最先掏出钱袋扔进箱子中的“老头儿”跳上马车,来到车厢内,将自己脸上那层人皮面具给摘下。

我盯着摘下面具的卦衣道:“你演得不错,都快赶上京城中最出名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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