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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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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衣没有说话,因为天逸告诉过他,从那天起,一直到他出宫的那天,他的嘴巴都要尽量闭上,不要多说半个字。

卦衣不知道在那跪了多久,大王子也未说一句话,只是大王子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从今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唯一的。”

当卦衣再次抬起头来,却没有再看见大王子的身影,只是在不远处的玫瑰花丛之中,看见了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引领之人见卦衣盯着那女孩儿,又一次呵斥道:“低头!王妃岂是你能看的!”

多年后,当卦衣离开深宫之时,却没想到带出来那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即将魂归天际。

他将自己的龙牙黑皮刀扔在了一旁,用双手替这个女人铸了一座浅坟。

他还记得曾经自己对这个女人说:“看,我说过你会没事儿的。”

他还记得曾经自己对这个女人说:“如果要死,我们会一块儿死。”

可他不能死,还不是时候,因为他还欠着那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整日戴着面具的男人两条人命。

一条自己的,一条王妃的。

不过从那天起,他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说那句——

“看,我说过会没事儿的。”

《谋臣与王子》编外卷刺客篇之《夜叉。卦衣》(完)

厉鬼。尤幽情(上)

天义二十五年十月,东陆平武城。

“空把少年等白头……”

深夜,打更人的声音回荡在平武城内。报完时辰后,那手持铜锣,身背响鼓的老头总是会哼出一句戏词,然后解下腰间的葫芦,大口的喝上一口里面的烧酒,又接着向下走。

这是一个只能用烈酒来麻醉自己的时代,只有在酒醉之后才不会感觉到心疼,更不会察觉到随时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个利刃。

老头走过一条小巷,习惯性地侧目一看,一条黑影快速地从小巷中一闪而过。他停下脚步,探头向里面望了望,揉了揉眼睛,一边埋怨自己老眼昏花,一边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那黑影从贴在小巷的墙壁边上,轻轻地吐出一口白气,才到十月,这靠近北陆的平武城便已经寒冷无比了。

黑影转身掏出腰间的飞爪,扔上墙头,抓稳飞爪之后的绳索爬了上去,刚爬上墙头,一只手便伸到他的面前,黑影忙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让那只手的主人将自己拖了上去。

黑影上去之后,见城墙的墙头之上,俯身蹲着八个和自己一样穿着黑衣软护甲的人,每个脸上都戴着有着不同图案的诡异面具,身上所负的兵器也都不一样。

拉上黑影的那人,看着他笑道:“鬼魅,才不过半年没见,身手了就差了这么多,竟还使上了飞爪,难不成是学我?”

鬼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说话,从旁边更加阴暗的角落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的面具呢?”

鬼魅忙从腰间取下面具戴上,低声道:“首领……”

一个戴着夜叉面具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怀中抱着那柄黑皮龙牙刀,走近鬼魅,看了片刻后才说:“别忘了,刺杀时要是被人看见了你的样子,你以后就别想再卸下这面具了。”

卦衣说完后,又转向刚才说笑的另外一人,那人戴着阴司面具,身材较为其他人矮小很多,双手虽没有持什么兵器,却戴着一双纯黑的钢爪。

“探子回来了吗?”

阴司不知首领卦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惊讶过后才反应过来,忙答道:“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卦衣“嗯”了一声,侧过头去看着远处武都城内唯一还灯火通明的都尉府,许久后才回头问鬼魅:“平武城的都尉真是想要谋反吗?”

鬼魅单膝跪地,答道:“半年前,尤之名遣了亲信去商地殇人部落所在的千机城购买了大批的兵器,其中还有部分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什么东西?兵器吗?”

鬼魅点头:“除了五十万的羽箭,还有上百被称为火器的东西。”

卦衣看着鬼魅:“火器?那是什么东西?”

鬼魅道:“我曾经潜入都尉府见过一次,那东西长约两尺,模样怪异,但威力却不能小视,火器中所发射之物,竟能在百步之内击穿铁甲!”

百步之内击穿铁甲?鬼魅的话,让周围其他八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卦衣倒是比其他人冷静,沉默了一阵后又问:“你可看清了?”

“看得很清楚,我本想偷走一支,但都这些火器并未和那些普通兵器一样放在都尉府的兵库内,而是单独锁在地库之中。那地库只有一条独路,每三步便有一名铜甲守卫,根本没有办法进入。”

卦衣转身坐在城墙的箭垛之上,望着远方仿佛在自语:“真的是要谋反么……”

平武城都尉府。

尤幽情靠在二娘的身后,数着自己手中那五根白鸟羽毛,试图想将羽毛中那些纤细的小羽都数个明白,可数了数十次后便放弃,生气地将白鸟羽毛扔在地上,撒娇道:“二娘,我数不清。”

尤幽情的二娘本名沉香,本是尤幽情之父尤之名的侧室,在尤幽情的亲母难产死去之后,便将从小便失去母亲的尤幽情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一样抚养,但从未向尤幽情隐瞒自己并不是她亲母的事实,故此尤幽情也一直称沉香为二娘。

沉香转过头来,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幽情,你今年已经多大了?”

尤幽情装作没听到,继续在旁边撒娇:“五岁。”

沉香笑道:“十年前你五岁,如今你已经十五啦,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如今你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了。”

尤幽情一下就蹦了起来,大声说:“我才不要出嫁,我知道父亲想把我嫁到商地那个不毛之地去,我不要去!”

尤幽情还没说完,沉香就赶紧上前,伸手要去堵她的嘴巴:“什么商地不商地的,你不要瞎说,被旁人听见了可了不得。”

尤幽情拨开沉香的手,走了两步低声道:“被人听见了又怎样?只许他做就不许我说说吗?”

尤幽情口中所说的“他”正是尤之名。

沉香走到门外看了一眼,又赶紧走回来,将尤幽情拉到内室里,低声道:“你可知商地殇人部落一直不服大滝的管制,要是被旁人知道你父亲和他们有来往,小心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尤幽情一屁股坐在床边:“四大部落,有哪个是服了大滝的管制?父亲不过就是和他们有些来往,这难道也是谋反吗?”

沉香听罢笑道:“刚才你不埋怨说要将你嫁到殇人部落去,怎么突然又反过来替他们说话。”

尤幽情摇头:“我倒是不讨厌那些个商地人,不过只是担心父亲要将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罢了,连太守大人的独女都嫁给了京城的一个高官老头……”

“什么高官老头啊?”

一个男声忽然从两人的身后传来,沉香一惊,立刻将枕头下面放着的那把短剑握在手中,转过身去,却看见尤之名背着双手站在内室外,正笑呵呵地看着两人。

尤幽情故意不理尤之名,鼻子“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

沉香忙将短剑放下,笑了笑,但心中还是不安,她与尤幽情在内室中说话,竟然都没有察觉尤之名进屋,如果换了是其他人,听见了刚才自己与尤幽情的一番对话,特别是提到殇人部落的事情,那后果……

沉香不敢往下细想,只知道唯一的结果便是满门抄斩。

尤之名看着沉香手中的短剑,皱了皱眉头,示意沉香将短剑放好,接着走到尤幽情的背后轻声道:“乖女儿,你又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呀?”

刚说完,尤幽情突然转身一掌向尤之名袭来,尤之名侧身闪过,左手快速地抓住尤幽情袭来的手掌,同时右手呈爪,瞬时间便轻轻地扣住了尤幽情细小的脖子。

“老爷!”

沉香见状竟扑了过去,还没到两人跟前,就听到尤之名爽朗的笑声,尤之名放开尤幽情后摇头道:“学艺不精呀,想偷袭你爹可没那么容易。”

尤幽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哼”了一声才说:“反正是你教的,我学艺不精还不是怪你,不和你们玩啦,我回房读书去。”

尤幽情虽才十五岁,但多少也从下人交谈中知道一些简单的男女之事,例如不要在夫妻房中久呆等等之类的,况且自己的父亲也刚从临近的文胜城回来。

待尤幽情离去后,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尤之名这才叹了口气说:“刚才你们所言,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要是换成他人,去禀报了太守大人还好,如要捅到了京城,告到了兵部,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沉香安慰道:“老爷,你的老师不是在兵部吗?就算是捅上去了,也能保你。”

尤之名叹气道:“谋反这种事一旦捅出来?谁敢担保?你忘了建州城都尉和我都拜在老师门下,就在前年,他不过是在府中添了些护院家丁,就被人扣上了谋反的罪名。老师也出面担保,结果皇上命律司、刑司以及兵马共审,查清后虽然保住了一家老小,但自己也差不多成了废人。”

沉香听完后想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问:“老爷,你到底是要准备做什么?”

尤之名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好像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沉香又将声音放得更低,在尤之名耳旁问:“半年前,你遣人去了商地后,便带回来大批的兵器,是不是要……”

沉香没敢把“谋反”两个字给说出来。

尤之名摇头道:“只是为了自保……如今这天下,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谁敢保证建州城都尉之事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皇上疑心过重,连手中毫无实权的文官都不信任,更何况我手中还握有平武城的兵权。”

沉香忙说:“老爷,不如你交了兵权,把兵符送还给太守大人,我们当个平民百姓多好?”

尤之名苦笑道:“我又何曾不想如此,虽然身为武将,但也在官场,不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就算我交了兵符,曾经也是一个一呼百应的都尉,在皇上眼中怎么都是一根肉中刺,除非……”

“除非怎样?”沉香忙问。

“除非我自行祭天,皇上就再无顾虑。”

尤之名说完,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

沉香坐在一旁盯着烛台上那快要燃尽的蜡烛暗自伤神。

平武城城墙之上,卦衣带着九名轩部的属下静等着探子的回报,没有探子的确切消息,他根本拿不准是否应该除掉尤之名,虽然轩部从未失手,但却不能保证所杀之人真的就有谋反的罪名。

卦衣还记得上一代轩部首领曾告诉过他,很多年前,因为情报的失误,轩部误杀了东屏城太守,为了斩草除根,还将太守一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全数屠尽。后来才得知,那太守谋反罪名只是被仇人栽赃,从那后第四代首领便立下了一个规矩,在轩部首领未亲自证实情报之前,不可妄下结论。

卦衣算着日子,离开皇宫已数十日,虽然向大王子谎称自己回家探望父母,但如果再过十日不回,以大王子的为人,肯定会起疑心的。

“探子回来了!”

阴司走到卦衣前轻声说,卦衣睁开眼睛,顺着阴司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在城墙下,一名轩部的探子刚刚拉马停住,在他马背上好像还放着其他什么东西。

卦衣起身,对周围其他八人说:“你们等着。”

说完,也未等其他人应声,自己便跳下了城墙。

卦衣来到那探子跟前,探子看见夜叉面具,知道是首领,忙拱手道:“首领!”

卦衣挥挥手,示意那探子免了俗套,再一看马上,分明就是绑着一个活人。

卦衣看了一眼那被蒙上双眼,堵上嘴巴的人问那探子:“什么人?”

探子道:“都尉府的人……”

卦衣立刻抬手示意那探子不要继续说下去,回身看了一眼城墙之上,那八人分明都探出头来观望。卦衣皱了皱眉头,又想起四代首领所说的东屏城太守被误杀的一家三十余口,沉声道:“把马留在这,带着人,跟我来。”

平武城外乱坟岗。

探子将肩上的人放下,扔在一块墓碑前,看着卦衣,卦衣示意他取去塞在那人嘴里的东西。

被绑之人嘴里东西被拿开后,立刻哭喊道:“英雄饶命!我身上所有钱财你尽管拿去!别害了我性命!”

卦衣冲探子点头,示意让他开口询问,探子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被绑之人顿了顿,才开口说:“小人叫张增,是平武城西区集市做油饼生意……”

探子从胸口的刀鞘处拔出一把短剑来,将剑身贴在那张增的脸上:“你叫张增不假,但你不是做买卖的,分明就是都尉府的师书!”

张增一愣,随即又求饶:“英雄,英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钱财尽管拿去,如不够,我可以回家取来。”

探子又问:“一个都尉府的师书,半夜潜入城外,要去往何处?”

张增立刻回答:“老母病危,我是赶回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探子的短剑立刻在那张增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涌出,张增被绑,只知道疼痛,嗷嗷地叫了出来,却被探子又将嘴堵住,在耳边道:“你老母三年前就埋了,今日你是去见她的鬼魂吗?如果是,我马上了却你这桩心愿!”

张增在地上挣扎着,虽然浑身被绑,竟还挣扎出了一个跪拜的姿势,磕头道:“英雄,英雄,我听出你肯定不是一般人,我就老实说了,这平武城的都尉大人要造反,我连夜赶往周围的驿站找鹰骑前往京城报信!”

探子听完抬头看着卦衣,卦衣蹲下来,将张增眼睛上的黑布拿开,张增睁开后,见两个戴着诡异面具的人站在眼前,吓了一跳,顾不得手臂还在流血,就要挣扎着向后退。卦衣也不管他,仍由他退到那墓碑前,张增回头一看,身后竟是墓碑,心想今日肯定会死在这里。

卦衣蹲在离张增一丈远的地方,看着他沉声道:“那都尉造反,可是有证据?”

张增点头:“有有有,有和商地殇人部落的盟约,还购买了大批铠甲兵器。”

“那他准备什么时候起事?”

“这个……”

“说!”

“小人不知,似乎他……他……他没有近日就要起事的准备,虽然有铠甲兵器,但并未在周围招兵。”

卦衣看了一眼探子,又问:“那是否会和殇人部落联合?”

张增摇头:“不会,那殇人部落只是提供铠甲兵器,并答应如尤之名落难,他们可让尤之名一家前往商地避难。”

“你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那半年前,尤之名正是遣我前去殇人部落购买的铠甲和兵器。”

卦衣听罢,心里明白这个都尉府的师书张增便是鬼魅口中所说的尤之名的亲信,却想不到这个亲自前往商地殇人部落的亲信,如今却半夜出城要去告发尤之名。

卦衣寻思了片刻,撒谎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是京城兵部的人,本去北路巡视,走此过偶遇你半夜离城,故擒你来问,听你刚才那一番话,好像并没有尤之名实际谋反的证据。”

卦衣整句话说完,张增就将“兵部”那两字听得真切,眼睛一亮,笑容浮在脸上:“原来两位是兵部的上官,那真是太好了,免去了我去驿站。”

卦衣将手掌递给张增:“那尤之名和殇人部落的盟约给我看看。”

张增低声道:“大人,那盟约其实本没有,是我所造……”

卦衣和探子一听大惊,探子正要上前,被卦衣伸手拦住,又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大人,实不相瞒,这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大人如果帮小人一把,不仅小人自己得利,大人也可以在兵部的上官处邀功呀?如今皇上本就不信任这东陆五十余城的驻守领兵将领,一直担心他们聚众谋反,我这样做,不是正好帮皇上了却了一桩小小的心愿吗?”

张增嘿嘿笑着,想同平日一样去观察眼前人的表情,却看到两个永远不变化的面具。

“小人当道,这朝廷上下哪还会有真正的忠臣,即便有,都会逼得谋反,乱了天下。”

卦衣自言自语地沉吟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增:“你想升官发财?”

张增听卦衣这样一说,眼睛一亮,马上点头道:“当然!”

一道白光而过……

张增人头落地,颈脖处还喷着鲜血,溅在那墓碑之上,墓碑之下还刻一行小字:天不佑忠臣,何来有德之君以报天恩。

再往上看,墓碑上却没有一个死者的大名和卒于年月。

“运气好,明年的这个时候拿些烧给你的纸钱去地府发财吧。”

卦衣重新将黑皮龙牙刀抱入坏中,转身向城墙方向走去:“你将这收拾一下,将他人头剁碎,扒了衣服就可。”

探子拱手面对卦衣离去的方向,许久后才说:“首领走好。”

这世间,总有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谋害他人,这些人总能投其所好,将掌控天下之人心中所要的呈在眼前,名曰此举为报皇恩,实为谋取那些看透人世之人所称的身外之物——名利。

暴政,不能治天下。

轩部,行刺以保皇族,保皇族又为了帮助他们巩固地位,掌控天下,但如果皇族早已失了民心,不值得去保又该如何?

《吕氏春秋》——行不可步孰。不孰,如赴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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