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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瑛怒目圆瞪,气得正想跳起来打他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凶,但却听陈瑜道:“席姑娘旧伤未愈,又一路奔波劳累赶至汴梁,应请大夫复诊一番,是我疏忽了。请席姑娘先稍作休息,我这便去着人请大夫上门。”
陈瑜说着,便朝庄词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并退出了露华院。
“那穆姑娘性子有些刁蛮,你方才怕是真得罪了她,以后见到她还是离得远些,免得吃她拳脚。”陈瑜提醒道。
庄词回头看了看露华院,关注点却完全偏了:“那席姑娘看着冷冷淡淡,却能舍命救了公主,她定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陈瑜偏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整日扎在书堆里的年轻人怕是要春心萌动了。
只是不知道对象是席姑娘,还是那穆姑娘。不管是哪个,想来都会别有生趣。
陈瑜唇角翘了翘,决定给这年轻人制造一点机会:“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方才说的那本书我借出去了,你过几日再来取吧。”
与此同时,陈令正在书房里专注地翻看账本。等席香旧伤复发的消息传到陈令耳里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熬了一宿没睡,看完半人高的账本,从书房走出来,整个人都处在游魂的状态。
乍听到席香旧伤复发,整个人顿时一激灵,睡意全消。他提脚便要去露华院,但只走了两步,想起在宫里皇帝让他远离席香的那番话,就又停下了。
“你去看看什么情况。”陈令对伺候他梳洗的招财道,想了想,又道:“叫人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
请太医?这未免也太过慎重了些。招财想说什么,但见陈令一副眼底熬夜熬出来的青黑,又忍住了,道了声是,伺候完他梳洗后,方依言去叫自己妹妹添福领了牌子,进宫去请太医了。
添福进宫替席香请太医,这消息又从太医院传到小公主耳里,小公主立马杀过来,和太医一起出宫去侯府露华院。
席香旧伤未愈,堵了些淤血,穆瑛那一拳,反而是替她疏通了气血,故而才溢了血丝出来。
宫中太医诊断的结果,与陈瑜请来的大夫一样,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小公主道:“席姐姐,你快将伤养好,我听说过阵子汴梁会有一个赏菊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她不能在宫外久待,确认席香没什么大碍后,便又随太医一块回宫了。
太医与小公主一道出现又一道离去,席香与穆瑛都以为太医是小公主带来的。
在她回宫后不到一个时辰,宫中皇帝和太后闻讯,也都着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补品珍品。
穆瑛看着琅琅满目的补品,“啧”了一声,道:“知道你旧伤复发,从昨日到现在,整个侯府里,包括老太太都来看过你了,就连宫里的太后圣上都有所表示,唯独那位陈三公子,到现在都没见个人影。”
提起陈令,席香神情微动,叫来在露华院伺候的丫鬟,问道:“三公子住哪个院里?烦请你告知我怎么走,我有事找他。”
席香语气很客气,那丫鬟颇为受宠若惊,忙道:“三公子住南边的院里,席姑娘,奴婢带你过去吧。”
穆瑛却差点跳起来,拦在门口:“阿姐你找他做什么?”
席香道:“还钱。”
皇帝赏了她五千两银子和一百两金子,她手中有钱本就应该将钱还了,幸好穆瑛提起陈令,不然她都忘了这回事。
穆瑛眼珠子转了转,“还钱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把伤养好。不然,你将钱给我,我替你去还,你好好呆在屋里别动。”
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席香有些无奈,“又不是伤了腿,走几步路而已。”
穆瑛拗不过她,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席香点头同意,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陈令住的立春院,却被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招财告知,陈令正在睡觉。
露华院的丫鬟顿时缩了缩脑袋,小声对席香道:“席姑娘,不若我们先回去吧?三公子睡觉时最讨厌被人打扰,若是吵醒了他,即便是侯爷,都要受他一通脾气的。”
穆瑛抬头看了看天,“这青天白日的,他还在睡觉?他是猪吗?”
那丫鬟自是不敢再编排主子,忙将席香与穆瑛引了出去。
待陈令醒后,招财又忙着别的事,将席香来过的事抛之脑后,完全忘了和陈令提。
恰好陈令还要到汴梁附近的庄子铺子巡视一番,只从添福口中问了席香的情况,确认席香并无大碍后,他便带着招财走了。
这一走,便是七八日没见回来。
席香在这段时间里静养,宫中太医每日来侯府替她诊脉,每每都要叮嘱一番,不许再动筋骨。
穆瑛便盯着她,每日的晨练晚练都不无许她练了。
席香穷极无聊,穆瑛便拉到她院里,练武给看她,不想被陈瑜撞见,两人还切磋比试了几场。
穆瑛身手不弱,功底虽不比席香扎实,但也令陈瑜刮目相看。引得陈瑜每日下了朝回府头一件事便是找穆瑛比试一场。
席香在一旁看着,偶尔会提点穆瑛几句。穆瑛有她提点,输得不难看,甚至还赢一局。
庄词来找陈瑜借书时,有幸见识这两人在院里打席香坐在廊下指导的场景,看得痴了。连书都忘了借,晕乎乎地回到自己府里,见到自己精神抖擞的祖父时,他忍不住提了一嘴:“孙儿今日去侯府,看见世子在与人切磋,席姑娘坐在一旁指点,场中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那阵势,比军营里士兵操练耍枪的场面还要好看。”
庄词的祖父,正是镇国大将军庄鸿曦。听得此言,顿时就来了兴趣:“哦?竟能和陈谨之那小子过手,那女娃子有几分本事啊,明儿我亲自去瞧瞧!”
次日,镇国大将军带着孙子兴致勃勃地上门时,正好席香得了太医“伤已痊愈可以随便动筋骨”的赦令,与穆瑛各拿一杆□□在切磋比试。
两个姑娘皆生得娇俏,看起来娇滴滴的,耍起枪来却力道十足,镇国大将军站在门处,都能察觉劲风迎面扫来。
庄词怔怔看着院中两人的身姿,满脸痴痴。
他从小便不爱舞刀弄棒,从不知有人过起招来,竟是这般赏心悦目,犹似游龙惊鸿,仙子翩然。
穆瑛瞧见了他二人,忽然娇叱一声,侧身避开席香迎面而来的攻击,手中□□忽地脱手一掷,却是堪堪擦过席香耳边,径直朝她身后的庄词而去。
第026章
锋利闪着寒芒的枪头眼看直面而来,庄词不知被惊呆还是被吓傻了,竟站着不动,亏得席香反应快,在枪头离庄词仅有三寸距离时,旋身伸手抓住了枪炳末端。
席香收了□□,朝穆瑛投去冷厉的一眼。
穆瑛知她是动了气,否则不会一言不发,忙上前解释道:“我只是想吓吓他,没有真想伤了他的意思。”
□□虽是直直朝庄词而去,但若细心留意,便会发现枪头有些偏左,即便席香没来得及抓住,也只会擦着庄词身边而去,并不会伤他。
当然,这是在庄词一动不动的情况下。若庄词反应快,仓皇下朝左边躲去了,必伤无疑。
穆瑛赌的就是庄词这个白面书生反应不快,甚至会吓傻原地不动。
也亏得她赌赢了,否则真伤了人,还不知是怎样的麻烦。
席香仍旧不发一言,神情少见得冷着,眼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穆瑛低下头,朝庄词躬身道歉:“对不起。”
庄词惊魂未定,吓得腿都在发抖,面色惨白,额上都冒起了细汗。可看见穆瑛诚恳的道歉,他又逞强作出一副不要紧的模样来,有些结结巴巴道:“无……无妨。”
穆瑛偷偷瞄了一眼席香,见她神情仍旧未有缓和的迹象,瘪了瘪嘴,又道了一次歉:“真的对不起,我没故意伤你的意思,若是吓到你了,你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庄词被她这话吓得又抖着腿后退了两步,忙摆手道:“不不不必了,我我我没事。”
庄鸿曦见自家孙子这般小家子气,连个女娃子都比不过,顿时来了气,抬手狠狠朝庄词肩上一拍,道:“舌头打结了就去找大夫看看是什么毛病,在两个小姑娘面前,也不嫌丢脸。”
他数十年在战场打杀,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开口,庄词就歇了声,垂头丧脑的。
穆瑛见庄词这模样,莫名想到了一个词,怂成鸟样。她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但暼见席香皱起了眉头,顿时又将笑意憋了回去。
“小姑娘想笑就笑吧,不必憋着。”庄鸿曦笑容爽朗,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两个姑娘的喜爱。他眼毒得很,只在方才看这两姑娘你来我往的过招,便就看出她俩的实力如何。
他喜爱身手不错的晚辈,这在汴梁城是公开的秘密。眼下看到两个身手与他爱徒不相伯仲的姑娘家,心中自然欢喜若狂。
庄词对自家祖父这样的反应早已见惯不怪了,替祖父介绍两个姑娘的身份道:“这是穆姑娘,那位便是席姑娘。”
转而,又朝席香与穆瑛道:“这是我祖父。”
庄词的祖父是镇国大将军,这事席香与穆瑛已从陈瑜口中得知。镇国大将军的战功赫赫,大梁子民们,家户喻晓。
徒然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两人心中吓了一跳,忙朝庄鸿曦福身见礼。
庄鸿曦却摆摆手,“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他目光如炬,落在席香身上:“你方才用的招式很眼熟,席一鸣是你何人?”
席香微惊,心道这老人家的眼光也忒毒了些,面上还是老实答了:“是我父亲。”
“难怪。”庄鸿曦了然一笑,“昔年你父亲曾与我交锋过,他的席家枪法我至今记忆犹新。”
席一鸣随景王篡位失败,席香身为他的女儿出现在汴梁,住进侯府,又见到了庄鸿曦,心中其实有些尴尬的。
甚至于进宫面圣领赏时,她还有些忐忑不安,担心皇帝或者太后会因昔年旧事,而难为她。但为了母亲和弟弟,她还是选择到汴梁进宫了。
她的这些情绪,因她刻意掩饰,本身又一贯是寡言少语,这才没让众人发觉。
但庄鸿曦却一眼瞧出来了,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委婉道:“席姑娘可有意参军,像你这般身手,即便身为女子,他日也必将超群拔类受人景仰。”
席一命随景王篡位的叛将,污名难洗,她身为席一鸣的女儿,若想不受影响不被世人唾骂,唯有她自己亲自向世人证明,她与父亲席一鸣走的两条路。
席香心中微动,穆瑛却插了一口,好奇问道:“怎么,女子还能参军?”
庄鸿曦大笑,“能,只要你能打得过军营里三个将士。”
穆瑛问:“军营将士,比之陈世子如何?”
她接触的人不多,除了清风寨里那一伙人,以及方知同手底下那群兵,就只同陈瑜比试过。
陈瑜是世子,在她潜意识里,这样的世家公子,应当是比不过军营里那些日夜操练不停的将士。但她又打不过陈瑜,觉得陈瑜还是很厉害的。
因而,她不知道是陈瑜厉害些,还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将士厉害些。
庄鸿曦又是一阵爽朗的笑,语气带骄傲:“他么,汴梁城里,真能打过他的,不超过一个巴掌。”
庄鸿曦武将出身,偏偏生出的儿子走了文官的路子,在他耳提命面下,勉强只练了那么几手防身的功夫。
儿子不争气,儿子生出来的儿子更是文弱彬彬,打小看到刀剑兵器就哭,死活不肯学。
儿孙皆是如此,更别说女儿孙女了。
自家无人从武,庄鸿曦只好眼馋别人家愿意从武的晚辈,舔着一张老脸,硬是将陈瑜和张南收作弟子,好在这两家伙总算不负重望,一个虽为镇远侯世子,领的却是御前侍卫统领的武将实职,另一个则真如他所愿自请调往桂北镇守边境去了。
因而平日里提起这两人,庄鸿曦总是难抑骄傲。
穆瑛“哦”了一声,“我打不过陈世子。”
“你打三五个将士没问题。”庄鸿曦道,语气和蔼的道:“小姑娘,你愿意的话,也能入军营。”
穆瑛却摇头,“不去。”
庄鸿曦问道:“怕吃苦?”
穆瑛道:“那倒不怕,怕吃苦我就练不出这一身本事来了。”
庄鸿曦好奇了:“既不怕苦,那是为何?”
穆瑛面露迟疑,“我说了你老人家可别生气。”
庄鸿曦道:“我同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计较的,你只管说,我保证不生气。”
穆瑛放心了,指着庄词道:“前些日我同阿姐切磋比试,不小心伤了阿姐,被他误会了。对我好一通指责,后来知道是误会,竟也不跟我道歉,反而还怪我态度太凶引起他误会。我们家谢小四说读书人明理修德,他明知自己有错却不认错反责怪他人,哼,比起我们家谢小四,他这样的哪算个什么读书人。我心中气不过,所以刚才才故意吓他。”
庄鸿曦收了笑容,淡淡暼了一眼庄词。
庄词祖父是镇国大将军,父亲亦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世家子弟,权贵之流,打小只有人夸他的份,何尝有人敢当着他祖父的面被如此直白的指责他。
他面红耳赤,羞得几欲将头埋到衣襟里。
穆瑛却还没停下,续道:“我们家谢小四还说了,子不教父之过,他是这样的品行,说不准您这当祖父的也一样,我可不乐意给品行不好的人当下属。”
“瑛子!”席香压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硬声道:“道歉。”
庄鸿曦却肃容道:“小姑娘说得没错,是我这当长辈的没教好,我代这不孝孙子向你道歉。”
庄词惊得嘴角微张,“祖父!”
庄鸿曦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亲自朝穆瑛鞠了一躬。
穆瑛吓了一跳,忙躲到一边,“算了算了,刚刚我也吓过他了,算是扯平了。”
但席香却是真的生气了,板着一张脸看着穆瑛,穆瑛挠头,小声道:“那不是老人家让我尽管说的嘛。”
有穆瑛这一番话,庄鸿曦无论如何也是拉不下脸哄两个姑娘参军了,语气温和道:“两个小姑娘,若你们愿意,随时随地都可道我府里找我,不参军也无妨,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陪你们过几招还是可以的。”
他说完,转向庄词,神情冷冷,淡声道:“你随我回府。”
庄词心中惶然,随庄鸿曦回到将军府,祖孙二人径直进了小祠堂,面对满屋供奉的先祖牌位,庄鸿曦道:“庄家满门荣耀,靠不只是历代先祖的累累战功。”
庄词“噗通”一声跪下来,头抵在冰凉凉的地上,眼中溢出了泪。“祖父,我知错了。”
“如今天下无战事,你与你父亲不愿从武,我也不逼你父子俩。”庄鸿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庄家到了你这一代,只你一个单传啊。”
他叹息着离开小祠堂。
如此一晃又数日过去,席香与穆瑛没去将军府,反而是庄鸿曦天天都找上门,给两个姑娘指点指点。
也亏得他这大将军素来行事光明磊落,知道他上门找两个姑娘不是看上了小姑娘,否则少不了又传一些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闲话来。
这日陈令总算诸事忙完,从庄子回到了侯府。
他照例还是先去花园看自己的宝贝花草,只是看着看着,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挪向了露华院,待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露华院门口了。
他转头正要走,忽闻里面笑声阵阵,不禁又停下,想起他似乎还没见过席香开怀地笑过,便忍不住提脚走入了露华院。
陈令才跨过门槛,那银铃般的声音便近得仿似在跟前了。他抬眼,只见席香与分别穆瑛跟在庄鸿曦左右两边,正迎面而来,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他听到那笑声是穆瑛发出来的,不知庄鸿曦先前说了什么,引得穆瑛满脸笑意,眼里都快成一条线了。
就连素来面冷的席香眉宇间也染了些许笑意。
陈令一脸懵逼,怎么他才离开几天,席香和穆瑛就认识了庄鸿曦?
庄鸿曦可是个见人就拐的老狐狸!
他心中警铃大响,庄鸿曦率先看见了陈令,越发高兴:“哟,咱们三公子回来了。”
“你们这是要出门?”
“对啊,我们要去军营看看!”穆瑛十分开心的道,“三公子要一起去吗?”
“他啊?”庄鸿曦眯起眼睛微笑,“他这辈子怕都不想踏进军营一步了。”
陈令一听到军营两字,果然立刻让了道。
军营太缺人,逼得庄鸿曦这个老家伙见到个不错的苗子,甭管男女,都想拉到军营里充数。陈令小时候天真,被庄鸿曦哄到军营里吃了三个月苦头,最后实在受不了,以死相逼才逃离苦海。
在军营那三个月,对陈令来说,是一辈子都走不去的阴影。
可看着席香随庄鸿曦离开的背影,他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喊了一句:“我去。”
第027章
到了军营校场,席香看见的却是一众士兵身穿粗布麻衣,两人一组,手拿长木棍,互相比试的场景。
与想象中金戈铁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