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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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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家常住之后,我一直命人留心你的大事小情。有负责洒扫的下人先后几次把你作废的一些画稿交给我,有几张上面,画的是同一个女孩的侧脸。
  “你在董家,对于我,是怎样的一个所谓的嫡长子,对于佑卿,又是怎样的一个长兄,不需赘言。因你而起的顾忌隐忧太多,我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我把你那些作废的画、写过的文章交给了陈嫣,本意是让她投你所好,尽快博得你的青睐。
  “可我如何都没料到,你那时不但不想接受那门亲事,更不想留在董家。
  “我所做的,就是这些。”
  董飞卿敛目思忖片刻,“说下去。”
  “……”董夫人望着董飞卿,眼中畏惧之色渐渐加深。她说了,做过的就是那些事,可他却要她说下去,分明是笃定她后续仍有作为,是推断得出的结论,还是已经知晓一切?
  董飞卿重复道:“说下去。”
  董夫人思忖片刻,道:“你离京前后,陈嫣私下见过我一次,说她已经成了笑柄,日子特别不好过,是以,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请我帮忙物色。
  “我娘家在广西,有几年,那边兵荒马乱的,有些家底的官宦之家,都会请身怀绝技之人到家中,以防宵小作乱。我娘家也不例外,因此,识得一些高手。
  “我答应了她。在当时,并没料到,她的目的是追踪你们两个。几个月之后才知情。”
  董飞卿微一颔首。
  董夫人神色诚挚地道:“我不论有意无意,都帮过陈嫣。今日前来,是赔礼道歉,也想跟你商量出个章程。老爷也说了,只要你能不计前嫌,董家会竭尽全力善待你和蒋徽。你若愿意,随时可以回董家。”
  董飞卿似笑非笑的。
  这会儿的蒋徽,心神清醒过来,对董夫人道:“我倒是想不出,夫人是如何说服董阁老的。你做过的这些事,跟他说过没有?”
  董夫人目光微闪,“我迟早会告诉他的。”她转向董飞卿,指一指巨额银钱,“这笔银子,我是来送给蒋徽的,她没收。你怎么看?”
  董飞卿道:“没收就对了。”
  董夫人面色一黯,道:“只要你能让董家的人安稳度日,董家可以把全部家底送给你——不,我娘家的全部积蓄,也送给你们,这样成不成?你若想回到官场,也不需自己找门路,老爷可以为此与首辅联手,如此,不会有任何人阻挠你的仕途。这些,只需你一句话。”
  董飞卿笑开来,“钱财,自己赚来的花着才踏实;仕途,是我早已放弃的。你请回吧。我再不守规矩,也犯不着在你找上门的时候出手刁难。至于日后,好自为之——那笔账,我会慢慢跟你们算。”
  董夫人面色转为灰败,并没依言起身,“你得想清楚,陈嫣大可以通过捕风捉影,四处散播你们两个的流言蜚语。
  “董家的人大多都有自知之明,可是老太爷、老夫人……不是我们能劝得了的,万一到时候二老帮衬着陈嫣,败坏你们两个的名声……
  “何必呢?
  “你们若是愿意过平顺日子,陈嫣那边,我们来,我们替你们惩戒她,好么?
  “依我看,陈嫣对你们这般歹毒,绝不是因为她钟情于你。”
  董飞卿与蒋徽俱是无声地一笑。
  这妇人抬出老太爷、老夫人,是在很委婉地威胁他们:如果不肯接受她提出的好处,那么,日后她会促成两位老人帮着陈嫣对付他们。
  可是,那又怎样?
  那两个老糊涂,董飞卿从来就不会高看,就算他们当街发疯撒泼,他都不会意外。
  他没再搭话,径自唤郭妈妈送客。
  董夫人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静静地、长久地凝望着对方。
  没错,他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他和她,都有着那样不堪的家族。
  她对他说过,蒋家长房的人,谁娶了谁倒霉。
  他对她说过,董家的人,谁嫁了谁倒霉。
  这样说的时候,就都已打定主意离开,只是不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
  从北地回到京城,再到背离家门,大概有一年左右的光景。
  仔细想想,他是在回到董家着手退亲一事期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迹。
  最初,不愿意承认。
  随后,一次次地想:为何是这般的阴差阳错?
  如果在她与丁杨定亲之前便心动,那么,不论如何,都会与她表明心迹,问她愿不愿意与等自己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携手余生。
  末了,便是深深的无力感:从小就与他疏离相待的女孩,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他又能给她什么?
  闲来站在画案前,想用作画缓和烦躁的心境,对着画纸,常常会无意识地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
  但能画出的,也只有侧脸的线条,怎样都描摹不出她的眉眼、神采。
  迄今算是画成的她,只有那幅江南烟雨图中她的背影。
  世间情缘,不是你心动就能如愿。他很明白这一点。隐约听闻她亲事生变、与家族决裂,便想,不妨等一等,日后再看有无缘分。
  可是,他离开家门之后,她已不知去向。
  原本并没打算长时间四处漂泊,因为这一消息,踏上计划之外的旅程。
  去的地方,算是与她有关——
  他从北地回到京城,和修衡哥、薇珑一起去叶先生那里看她,盘桓终日。
  当日晚间的宴席间,她和薇珑询问北地有没有特别好吃的点心、菜肴——姐妹两个一样,都是小吃货。
  他照实说了,随口问她,你要是有时间走南闯北,想去哪里?
  她想了想,笑说我出门游走的话,少不得先去一些地方,尝尝那些地道的名菜。
  他问:都有哪些?
  她说:陕西的羊羹和锅盔、赣南的小炒鱼、柳州的螺丝鸡、安阳的扣碗酥肉、杭州的西湖醋鱼、苏州的葱烤鲫鱼、扬州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应该都是值得前去品味的。
  顿了顿,大眼睛忽闪一下,又说要先去尝羊羹和锅盔,最后自然是要留在江南,那边好吃的多,风景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看够吧。
  他就笑了,说居然跟我想的差不多。
  叶先生揶揄他们,说你们两个没正形的,别把薇珑带坏才好。
  薇珑却是托着小脸儿,满脸憧憬,说我要是也能四处走的话,一定也要去这些地方看看。
  她笑说没事,我要是能去,就能替你看、替你尝尝那些好吃的——把他的话先一步说出来。
  后来,他曾刻意前去的地方,正是她所说过的那些。
  在陕西的那段日子,一面观望着生母的情形,一面请友人帮忙留意她的消息。
  逗留了很久,其实有等她的意思。只要她到陕西地界,他就能获悉,与她碰面。
  但是,一直没等到她的消息。
  她像是消失了一样。
  离开陕西,又去了她谈及的别的地方——有时有差事、事由在身,需要特地抽出时间、日夜兼程赶去,再拜托朋友在当地留意她是否去过。
  始终不曾得到她消息。
  那种日子,是满怀希望,又是满腹无望。
  去江南之前,他想,她当时的言语,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兴许早就忘了。但是,江南那一带,她迟早都会去的吧?
  要在那里等她。
  等重逢,盼一个最美的可能。
  等了一段岁月,他陷入了特别糟糕的状态:心神被莫名的不安、忧心惊扰,终日暴躁、消沉。
  然后,他接了一趟私差,与方默不眠不休地来回奔波数日,回到江南当日,一封寥寥数语的信件送到他手里:蒋徽命不久矣,等你来救。随附的是他送给她的珍珠发箍的赝品:做的可以说是一般无二,相同的一个位置,有着一颗同样有瑕疵的珍珠。
  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不清。
  直觉告诉他,她就在江南,并没被人扣押、囚/禁,信件上的言语,又不能不当真。
  他动用了在江南所有的人脉,找她。至于自己,似乎是每日没日没夜地走在街头,循着感觉寻找。
  也知道,该追查那封信的来处,只是事出突然,对方又是收买人送信给他,实在是无从查起。
  心火太大,煎熬太久,他病了。病得很重。
  那一段,偶尔走在街头,会觉得自己兴许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再不会醒来。
  可是,还没见到她,又怎么能倒下去。
  终于,找到她了。认出她之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冲上去打她、训她一通——这小兔崽子,险些吓死、急死他,她呢?易容了,好好儿地当差呢。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如果还有力气的话,应该真就那么做了,可是,没力气了,连话都说不出。
  但有一点,心里是确定的:找到了,就再不会和她离散,哪怕她不想与他有一丝牵扯,哪怕耍赖犯浑,也要在她近处守望,甚至,结为连理。


第54章 深爱(4)
  后来; 他在茶楼态度随意地问她:要不然,你跟着我过吧?
  并不担心她会拒绝。
  真的; 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若不答应,也没事; 他仍旧能以异姓兄长的身份留在她近前。
  她只斟酌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对他说好。
  为何答应,他没问过。不需要问。这结果是他要的; 就足够了。
  成亲前后,他心绪很奇怪,一时把她当做一起长大的女孩,一时把她当做历尽千辛万苦才携手的小女人——有些事; 例如银钱的事,太不把她当外人; 问都不问就替她决定;有些事,不知如何对她说起,索性避之不谈。
  也知道; 她不愿谈起的事情似乎比他还多,一直没追究过。
  有什么资格追究?但凡追究; 她一定会让他也开诚布公; 那是他在以前做不到的。总是想,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得了; 她知晓之后; 要是有良心; 少不得会歉疚,要是没良心,少不得眉飞色舞的嘚瑟——他才不要用那样的方式惯着她。
  是太清楚,他这小妻子,太过与众不同,所处的位置,是与自己完全对等,一旦笃定可以有恃无恐,保不齐就能把他活活收拾死。
  何必呢?喜欢她又不是缺理的事儿,更不是罪过,但把自己祸害得像是缺理似的,又是何苦来的——他是大男人,且是常人眼中文武双全的男人,怎么能在她面前底气不足?
  所以,她每次故意让他说“喜欢”的时候,他都是满心抵触,总是盼着她能先一步说出那句话——哪怕是敷衍,他都想听。
  只是,她比他还拧巴,连敷衍都不肯的。
  到底是他怂了,先认栽了。因自己而起让她不得安生的事,太多了。
  一句喜欢,不足以抵消她所承受的一切,但是,总得让她知道吧?——他喜欢她,需要她的陪伴,不能承受再次与她离散的可能。真的,有时候会生出恐惧,怕她觉得太累、太不值,甩手走人。不行,绝对不行。那是没办法承受的梦魇。
  蒋徽望着董飞卿,心头暖暖的,也酸酸的。
  这个从小到大都拧巴的男人,她深爱的男人,竟然为自己付出那么多。
  但是,以前他从不肯说。一字一句,都不肯提及。
  换个角度看待今日的事,她要感谢董夫人。那妇人无意间让她知晓了从不敢奢望的事。
  原来,重逢之初他的病痛,是因自己而起。
  这足以让她动容,同时是更加心疼。
  想象不出,如画的江南烟雨之中,一身病痛、踽踽独行的男子,目的只是寻找一个人,那该是怎样的煎熬?
  怎么过来的?
  需要怎样的意志支撑着,才能熬到寻到她的那一日?
  蒋徽站起身来,走到董飞卿面前。
  他唇角噙着微笑,在同时站起身来。
  她投入到他怀里,展臂勾住他颈子,“董飞卿……对不起。”言语出口,已经有些哽咽。
  对不起,在外不够细心、缜密,让你担心到了那等地步。
  对不起,我该早些结束等待你现身于人前的情形,站在人瞩目的位置,让你轻易找到。
  董飞卿拥住她,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额角,“傻乎乎的,连这种账都算不清楚。”这是心里话,她总在最该清醒的时候对着他犯傻,傻得让他心疼。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泪光,唇角却绽放出笑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到头来,我们董公子娶了个傻子——跟谁说理去?”
  他轻轻地笑起来。
  蒋徽咬了他下巴一下,大眼睛忽闪一下,柔声道:“今晚,我想去趟曾家,跟陈嫣说说话。”
  “行啊,”董飞卿说,“横竖无事,我陪你。”
  董夫人回到府中,进到厅堂,看到董老太爷、董老夫人坐在三围罗汉床上。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这些年了,她对公婆的厌恶越来越重,到了今时今日,就快难以掩饰这种情绪了。
  深吸一口气,她屈膝行礼。
  董老太爷咳嗽一声,板着脸问她:“去见那个孽障了?”
  “是,见过了。”董夫人神色木然、语气冷淡。
  董老太爷问道:“他怎么说?”
  董夫人直起身形,笼统地回道:“他说,要慢慢地跟董家算账。”
  董老夫人狐疑地审视着她,“你到底和陈嫣联手做了什么下作的事?先前他好好儿的,摆明了是把董家当做陌路人,你也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这两日怎么就忽然忙乱起来?你对志和的说辞,他能信,我可不信。”
  董老太爷冷哼一声,“把家底都要败出去了!那孽障是不是收了银钱却不肯消停?”
  董夫人从袖中取出那个精致华美的荷包,“您放心,他没收。等会儿我就把这十万两归还到账房。”
  “那还好些。”董老太爷循着发妻方才说过的话,问道,“说吧,你到底和陈嫣做过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董夫人直视着他,没再遮掩眼中的不屑,“我是与陈嫣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您二老又能怎样?再唱一出勒令儿子休妻的戏么?好啊,我求之不得。眼下谁不知道,身在董家的人,滋味比跳进火坑更难受。”
  “你好大的胆子!”董老太爷苍老的手拍在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上,“给我跪下!”
  “反了!反了!”董老夫人震怒,“给我去家庙罚跪思过!”
  董夫人冷笑出声,“眼下真不是你们整治儿媳妇的年月了。我就算有千般错处,也是拜你们所赐。当初你们是怎样对待飞卿的生母的?那档子事,结果是两败俱伤——我到如今也说不准,她是太蠢还是太聪明,早早离开了这个火坑。
  “我若是有错,也是因你们而起,是你们让我嫁过来之后就看低飞卿——没这个前提,我又怎么会开罪他。”
  “……”董老太爷、董老夫人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出去。”董夫人一改往日低眉顺目的做派,“如果你们不能让我带着儿子离开董家,就别对我指手画脚。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忍够了。”说话间,往里间走去,吩咐随侍在侧的丫鬟,“送客。他们若是不肯走,便唤外院的人来把他们叉出去!”
  “是!”
  董夫人冷着脸转入里间更衣,对公婆的指责甚至谩骂,全然是充耳不闻的样子。
  的确,她能支取十万两银钱,能够打着董志和的旗号去见董飞卿和蒋徽,是因她对董志和撒了谎。
  她对他说:陈嫣因为曾被董家退亲的缘故,怀恨在心,一度追杀蒋徽和董飞卿,到眼下,蒋徽和董飞卿查出此事,要清算旧账,而她曾出于亏欠之情帮衬过陈嫣一些事,却不知,帮衬的正是有助于追杀蒋徽、董飞卿的事。为着避免横祸,董家要帮她安抚住董飞卿和蒋徽。
  董志和信了,最起码,他是选择了相信,并在相信的基础上给予支持。
  这一晚,陈嫣歇下之前,照旧服用了迷药。
  这一次,她并没能如愿昏睡到翌日天明:夜半,便有人用冷水浇醒了她。
  惊醒之初,她心智茫然,几息的工夫之后,环顾周围,看到了一名美丽绝伦的女子意态闲适地坐在床前的座椅上。
  看清楚那女子样貌,她猛然一惊,立时坐起身来,“你、你……怎么到这儿的?要做什么?!”
  这上下,她情愿见到鬼,也不想见到那女子。但是,事实却偏偏不让她如愿。


第55章 深爱(5)
  蒋徽和声问陈嫣:“头脑清醒了没有?”
  陈嫣仓皇四顾; 欲扬声唤人。
  蒋徽摆一摆手,“省点儿力气吧。我让下人们去睡了,你近日请来的几名高手,已经离开。”
  “你要做什么?”陈嫣急切地问道。
  “跟你说说话; ”蒋徽微笑; “叙叙旧。”
  陈嫣又问:“谁带你来的?”
  “不管是谁带我过来; 你都不用害怕。”蒋徽道,“这是你的寝室,我又想单独与你叙谈片刻; 不会有人进门打扰。”
  陈嫣闻言放松了一些。
  蒋徽扔给她一条帕子; “擦擦脸。”又歉然一笑,“你睡得太沉; 我只能出此下策。”
  陈嫣捡起簇新的帕子; 擦了擦脸; 完全冷静下来,“之前我家里出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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