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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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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凤歌欲言又止,最终讪讪抿了唇,转头看着车窗外。
  片刻后,她心底浮起一丝懊恼,终于觉得师父和师兄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
  她对傅凛是真的习惯了旁观,大凡他说出口的决定,甚至没说出口,只是表现出隐约的意图,她通常就不会去反驳或争辩。
  毕竟这是侍药者的本分。
  就像此刻,她明知师父交代的事对傅凛是有好处的,她却因为习惯了沉默旁观,而不知该如何去劝他改变主意。
  静默半晌后,见她神情愈发难测,傅凛倏地坐起来,隐隐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你生气了?”
  “嗯?”叶凤歌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扭头看向他,“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事情。”
  傅凛想了想:“若你希望……”
  叶凤歌无所适从地鼓了鼓腮,无奈浅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师父也只是建议,没说你非得那么做不可,你自己斟酌就是。”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照着做就是,别说这种听起来就像不想再管我的话,”傅凛有些急了,展臂抱紧了她,“若还不能消气,那……给你打给你打。”
  情急之下,他也不知该怎么哄她才好,只能想到给她打一顿这种笨法子了。
  叶凤歌没有挣扎,有些无力地将额头抵在他肩上,苦笑低喃:“谁要打你?等下又讹我。”
  傅凛抱住她晃了晃,讨好低声:“我有时就爱同你小小抬杠,又不是真的不想给你管,你知道的。”
  叶凤歌想想他近来已不止一次这样敞亮地及时将话说开,当真算是不小的改变了。
  她需要缓冲与调适,他也需要的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叶凤歌释然一笑,轻轻推开他,嗔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
  傅凛乌眸一灿,蓦地倾身凑近她。
  “你!”叶凤歌眼疾手快的抬起右臂,他冰凉凉的柔软薄唇就“遗憾地”印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不要脸的,越来越胆大了!
  恼羞成怒的叶凤歌双手捏着他的两颊,咬牙道:“又想偷亲呢?”
  “不是想偷亲,是想偷吃,”傅凛那张俊美脸庞被她捏得变形,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等我把你吃下肚,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啊。”
  “我真是……多谢你的体贴入微!”哭笑不得的叶凤歌推开他,扶额忍住将他踹飞的冲动,“求你别再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第四十一章 
  之后的一路上,叶凤歌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向傅凛转达着妙逢时的相应交代,再没提旁的话。
  回到桐山是正戌时,马车才进后院,顺子就伶俐地一路小跑回去传话给掌勺大娘。
  北院的小厨房是早已备下晚饭食材的,等叶凤歌与傅凛各自回房换了衣衫,热腾腾的饭菜已在北院小厅内摆好。
  叶凤歌眉目间凝着心事,吃饭时便格外沉默。
  傅凛并未扰她思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候在旁的顺子。
  顺子在他跟前怎么也几年了,自然看得懂眼色,立刻低声细禀宅中今日发生的大小事。
  “沥文少爷来过,说是沅城那边新铺子有事需五爷定夺,听说五爷与凤姐儿一道出门了,就说明日上午再来;药圃那边递话过来,药仓里最后一批存货已出清,刘大娘明日下午会来向五爷当面交账。”
  顺子想了想,挠了挠头又道:“午后表小姐领着表少爷来过北院,想要求见五爷。听说五爷没在,表小姐就在院中与阿娆说了一会儿话,过后他们就回东院了。”
  “知道了。”傅凛浅浅颔首,暗自对尹家姐弟的来意犯了会儿嘀咕,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
  吃过晚饭后,叶凤歌请顺子帮忙去熬药,自己则与傅凛缓步出了北院,一路走出宅子的正门。
  以往两人虽也时常一道在晚饭后四下走走,但因傅凛不大愿意走远,是以大都只是在宅子里,很少出大门外的。
  刚被送到桐山来的头一年,若有谁想让傅凛出北院走走,他的反应都会极其激烈,活像要被人送上断头台;直到过了三、四年,他才会偶尔去后山药圃转转,但每回出门前总是要自己关在房里许久,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打气。
  “如今你竟能想也不想地就跟着我出来了。”叶凤歌扭头瞥他一眼,浅声笑道。
  “临川都去得了,还有哪里不敢去的?”
  从今往后,但凡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能陪着。
  傅凛抿住笑唇,扭头看向山间道旁,从披风里偷偷探出右手,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叶凤歌的衣角。
  他的动作极轻,拇指与食指捏住她的衣角边缘,一边在心里兀自美得直冒泡泡,一边拿眼角余光警惕地觑着她的反应,像偷油吃怕被发现的小耗子似的。
  叶凤歌并未察觉他这小动作,举步缓行间眸中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其实,这里很好的。”
  这座宅子位于桐山的半山,踏出正门之外,山石草木、花鸟虫鱼皆能成景,随四季变幻,昼夜不同,其野趣疏阔鲜活,足使人心旷神怡。
  “从前我总想让你多出来走走,可瞧着你不大愿意,就什么都不敢说,怕你觉得我管太宽。”
  傅凛猛地扭回头,乌眸晶灿灿,光华流转:“所以……如今,是肯管了吗?”
  ****
  初冬的傍晚太阳落山早,弯弯细细的月牙又被暮云半遮,天色看起来将暗未暗,呈浅墨之色。
  那浅墨穹顶上隐约缀几粒朦胧的星子,瞧着像水墨写意的画轴,风华极简却气韵端方,透着一种沉敛的清贵。
  两条身影并肩立在空旷的山间道中,耳旁有寒风呜呜刮过,摇动林木沙沙乱响,落在心情激荡的少年郎耳畔,却像是某种美妙动人的序曲。
  “也,没要立刻就管的。”叶凤歌垂脸,感激这朦胧夜色藏住了颊边赧然的红晕。
  原本乐陶陶昏昏然的傅凛顿时一个激灵:“明人不说暗话!含糊糊的算几个意思?”
  叶凤歌被他突然扬声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衣角在他手里,当即又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正正经经给个准话,”傅凛执拗地逼近她,低头直视着她的目光,“想好没有?这棵小白菜,你吃是不吃?”
  叶凤歌并未回避,就那么仰头望着他。
  眼前这张俊美矜秀的面庞在浅淡夜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可她知道,即便此刻伸手不见五指,她也能清楚地在心中清晰地描摹出这张脸的模样。
  无论两人是因为怎样的初衷而相遇,两人到底一同浸润在七年的时光中,成为了彼此年少记忆中无法割裂的一部分。
  无论最终能否相携一生,他们两人,对彼此都是同样重要的啊。
  “唔,我是这样想的……”叶凤歌略有些踌躇地说了半句。
  傅凛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再说也行。”
  叶凤歌笑弯了眉眼,握着他的腕将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掌挪开。
  “合着只要不是你想听的答案,那都算是我还没想好?”
  “没错。”傅凛理直气壮地抬眼望天,周身鼓张起一种猫儿炸毛似的无形之气。
  “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叶凤歌伸食指在他下巴上挠了挠,清澈的眸子在浅浅夜色里漾着珍而重之的笑意,“所以,我不能敷衍轻率的做决定。”
  被她亲昵的举动成功安抚,炸毛的猫儿立时又服服帖帖垂下脸,觑着她的眼里满是忐忑与渴求。
  “到底……怎么想的?”
  “从前我没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所以我还需一些时日来缕清自己的心意,”叶凤歌顿了顿,歪头冲他眨眨眼,“不知傅五爷,肯不肯等等我?”
  傅凛想了想,大掌翩跹一翻,长指扣进她的指缝间,温声道:“自然是肯的。”
  ****
  傅凛明白,在这份感情上,自己显然是走在了叶凤歌的前头。在他迈出第一步时,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可叶凤歌是在他乍然挑破窗户纸的那一刻,才在惊讶与混乱中开始慢慢试着用新的眼光看待他,这对她来说确实有些突然。
  “给你时间慢慢想,可以,”傅凛抿了抿唇,扣紧她的手,“但在你想清楚之前,得待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
  看着我变成更好的人,看着我成为你心爱的模样。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好好留在这里,”叶凤歌微笑颔首,如她所愿地给出定心丸,“一直看着你。”
  “那,你需要想多久?总得给个期限吧。”傅凛掩落墨睫,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她的。
  模糊的夜色中,脚尖与脚尖轻轻碰到一处,又飞快分开。旋即又缠上去再轻轻碰一下,又再分开。
  好像贪心的蜂蝶,一次次轻跃在花瓣边沿,明知采不到蜜,也要乐此不疲地靠近。
  望梅止渴,闻蜜安心。
  叶凤歌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背在身后,悠哉哉举步往回走。
  傅凛赶忙跟上去,巴巴儿地追问:“多久?”
  “唔,”叶凤歌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看着前路笑答,“不如,就等你身子大好到能背起我从宅子走到药圃吧?”
  被踩中痛脚的傅凛简直要捂心喷血了:“能,换一个条件么?”
  即便他从明日起就遵循妙逢时医嘱,勤勉不辍地跟着闵肃练拳脚强身,那也不知几时才能达到叶凤歌这要求。
  她故意的!
  叶凤歌乜他一眼,笑意奸诈:“不是说,别的姑娘有的,我也会有?那别人家很多姑娘都有人背的。”
  “欺负人是吧?!”傅凛长臂一展,揽住她的肩,将她歪歪倒倒揉进自己怀里。
  叶凤歌笑着挣扎半晌,终于从他的禁锢中奔逃而出,跑到前头离他四五步的距离,才站定回眸。
  “若你不愿给我欺负,那我……”
  “好吧,给你欺负就是,”傅凛认命地扁了扁嘴,跟上来重新与她并肩而行,“你的条件我应了,惯着你。”
  ****
  既放弃了妙手一脉的弟子身份决定留下,叶凤歌就不得不重新打算自己的生计问题。
  她没有其他长才,自然只能在画画儿上打主意。
  从前她给绣庄画图样,包括之前接下书坊那个画人像画片儿的活,她都没有当真将这些当做自己的生计,只是闲来无事画几笔,赚些零花钱罢了;如今既要以此谋生,自然就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随意。
  翌日,她便向傅凛要一个小间做画室。
  傅凛贼兮兮,直接命人在自己那间大书房中用屏风隔出一半,给叶凤歌做画室用。
  书楼是傅凛的禁地,宅子里的人每次要进去洒扫整理,也必须先经过他的同意。
  而底层这间大书房,是他素日里与裴沥文磋商要事、以及与账房们核账的地方,说来还算禁地中的禁地。
  就这么大剌剌将叶凤歌安顿在此,与他隔着一个屏风,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恨不能挂在人家凤姐儿身上当玉坠儿的架势,再加上他之前的种种言行,简直连北院的耗子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在北院的人从不多嘴多舌,只是个个满面堆笑,喜气洋洋地按照傅凛吩咐,不过一个上午就将书房打点停当。
  叶凤歌倒没多说什么,随遇而安地与傅凛隔着屏风各行其是,左右她画画时总是心无旁骛的,便是傅凛与人在旁边说什么机密,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两日后的清晨,叶凤歌正提笔在给《十香秘谱》重画的人想画片儿上涂涂改改,忽然手上一滞,侧耳听着屏风之外的动静。
  方才她光顾着画画儿,只依稀觉得有人进来,全没注意那头在与傅凛说些什么。这会儿突然听见“表小姐”,她才想起之前因为尹华茂被傅凛罚去翻冻土最后病倒,尹笑萍对自己仿佛有些误会记恨。
  去临川之前叶凤歌还特地找了傅凛,想让他帮忙澄清一下,这两日竟就忙忘记了。
  “……表小姐与表少爷此刻就在书楼外候着,说什么都要求见五爷一面。”是顺子的声音。
  叶凤歌轻轻将笔搁在砚台上,缓缓坐下,有些踌躇。
  她想,若自己这会儿贸然现身,与傅凛一道出去向尹家姐弟解释澄清,仿佛很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无妨,他们不来找我,我原也会让他们过来一趟的,”傅凛倒是很镇静,“见就见吧。”
  “那,是请他们进来吗?”顺子道。
  “不必,我出去就是了。”
  傅凛从来不愿让不相干的人踏进书楼半步的。
  叶凤歌听着傅凛与顺子一前一后出门的脚步声,笑着摇摇头,站起来重新拿了画笔。
  既已委托傅凛帮忙澄清误会,她就不必多此一举再掺和,免得将原本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事越搅越乱。
  因觉得不是太大的事,她便不再将之放在心上,重又专心地勾勾画画起来。


第四十二章 
  桐山此地是傅氏最早的起源,位于半山的这座别院自也是傅家传承久远的老宅,其建宅蓝图正是出自数百年前那位曾任临川匠作中郎的先祖高展之手。
  在临川六城,这位在临川地方史、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可谓街知巷闻。
  高展本出身京中煊赫侯门,却不远千里孤身来到临川,投奔领藩临川的昭王夫妇麾下,后与时任临川州府右丞傅颖结为连理,便在临川落地生了根。
  高展以非凡的匠心巧思,勾勒、布局了屹立数百年的临川城,直到如今临川官府与民间的匠作行当,都还将他的画像与牌位供奉在祖师爷的位置。
  这位出身侯门的矜贵公子是个心性多面的妙人儿,他将自己疏阔英朗的少年热血全融进了临川城,却将文雅清贵的世家风采放在了桐山这座别院。
  在数百年的代代传承中,傅家后人最大限度保存了这位先祖的初心,各院屋院亭台、花草木石都无大的变化。
  唯独北院——尤其北院的书楼——大大不同。
  这是偌大宅子里唯一一处被大改过的地方,还是出自傅凛的手笔。
  这还是尹华茂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踏入北院书楼的范围,虽只是被拦在书楼前庭的迎客亭内就坐,并无机会窥得内里乾坤,可就此刻目之所及,竟已使他心中无端生出“矮了一头”的敬畏与拘束。
  尹家本只算殷实小户,到尹华茂的舅舅尹嘉荣入赘临川傅家,成为定北将军傅雁回的第二任丈夫,尹家才算攀着这高枝小小起了一头。
  大缙人常说,“贵气养成少则三代”,尹家的起势到尹华茂这里还没过第二代,是以在教养、家风上颇为不伦不类,“只见娇骄,不识分寸”,更莫提什么眼界、气度与襟怀。
  以往尹华茂曾在临川的傅氏本家做过客,说来也不是没见过气派场面,但那毕竟是傅氏本家,在尹华茂心里那是理所应当该让人仰视的地方。
  可今日得知眼前这书楼的种种布局竟出自五表哥傅凛,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心下大为震动。
  这里并不似临川本家那般朱门绣户,甚至不似他们姐弟二人眼下借居的东院俊秀卓然。
  因静而远、端肃朴雅,却又透着隐隐冷峻的气韵。
  尹华茂与姐姐正坐在书楼前庭的“迎客亭”中,亭子三面是以约与人等腰齐高的竹、锦帷篱,内里有案有几,墙角暖炉烘着热气,叫人丝毫不觉冬寒。
  角落花几上的盆景乃人工手作,整块墨玉为远山,小巧银剑作松柏,有小溪潺潺绕山,有孤舟翩跹回环。
  尹华茂看不出那小溪中的水是什么,只知那绝不是寻常的清水。
  他也看不破究竟是什么机关在催动,整个盆景明明不见接引任何活水,小溪却始终粼粼漾着波光,不知疲倦地绕山而行。
  “这……还有人撑船!”尹华茂再坐不住了,站起身凑到几前,躬腰凑近去瞧那一直绕着小溪的孤舟,满目惊讶地探出手指去。
  侯在亭中角落的小竹僮见状,忙惊声制止:“表少爷,碰不得的!”
  尹华茂吓了一跳,站直回身:“怎么碰不得了?”
  “碰了会死。”
  清清冷冷的嗓音,沿着碎石小径幽幽漫进迎客亭。
  尹华茂闻声望去,只见傅凛着一袭荼白浮云锦直裾袍,从容行过修竹掩映的碎石小径而来。
  月姿霜韵,风华流光。
  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景致中,尹华茂脑中只浮起小时夫子教过的一句——
  “喧阗神气散,一静百慧生”。
  他自顾自得意地点点头,觉得这约莫是自己不学无术的少年生涯中,引经据典最准确的一回了。
  ****
  之前尹华茂对这位五表哥的印象就是:身子弱,不被傅家重视,常年在此无人问津,早早自立门户;少年从商,生意做得不错,听说是个日进斗金的厉害角色。
  在被傅凛狠狠收拾过两回后,他对五表哥的印象又添一点:脾气坏,下手狠,没人情。
  而今时今日,在他得知了傅凛的某个秘密,又见到北院内种种奇巧之后,再看到这位五表哥,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崇敬。
  打从骨子里拼命往外冒的崇敬。
  以这位五表哥的种种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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