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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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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喑哑沉嗓沙沙的,仿佛被一把砂糖摩挲搓揉过,话尾的笑音中藏着些不怀好意的甜。
  “凤歌,你说那位仙女她心中委屈不委屈?生气不生气?”
  这声音,分明透着一股子存心捉弄人的调调。
  虽只闻声不见人,叶凤歌也能想得到此刻那对漂亮的眸子是如何噙着笑嗖嗖冒坏水儿的。
  明明被暖洋洋的温泉水包裹周身,她却止不住打了个冷颤,脑中跑马灯似地闪过一串字眼——
  羊入虎口束手待毙自掘坟墓叶凤歌你这个蠢货当年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他听!
  她颤巍巍重回池边,小心翼翼地探出两手扶住池壁边沿,将身子低低压进水中,探出半张赧然透红的俏脸,又嗔又恼地瞪着屏风上的影子。
  “仙女生不生气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极力虚张声势地俏红脸蛋绷成严厉状,“傅小五,若你敢学坏小子找打,我……我当真不理你的。”
  奈何她心中羞赧窘迫,导致说话间气息不稳,轻软甜嗓明显带颤,话里的威胁又毫无力度,听起来倒更像是打情骂俏的娇嗔。
  屏风上的长影猝不及防地震了震,接着那影子便倏地背了过去,只留后脑勺轻抵着屏风的绢面。
  “凤歌,求你、你别说话……”
  傅凛那沙哑沉嗓已愈发含混,伴着些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的难受轻吟。
  叶凤歌有些幸灾乐祸地咬住上扬的唇角,低头垂下红脸,小声嘀咕:“活该。”
  等了好一会儿,那头的傅凛才像是总算缓过劲来。
  “我不想放你回天上去,”他清了清嗓子,虽沙哑,语气却珍而重之,“可是,我不会藏起你的羽衣,不会让你生气,不会让你委屈。”
  “说得跟真的一样,那你跑进来做什么?”叶凤歌松了一口气,嘀嘀咕咕地笑着在水下踹了踹,“还拖椅子!”
  虽嘴硬着,她心中却是信他的。
  撇开以往不说,光就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已足够她看清傅凛待自己的那份心意了。
  无论从前还是如今,傅凛没有逼迫过她任何事。
  哪怕之前一直追着闹着问她几时成亲,撒娇耍赖、卖惨扮乖,看似无所不用其极,却从未当真罔顾她的意愿。
  从头到尾都只征询的问句。
  外头人谁不知道傅五爷是个惯会算计的,在她面前却总是只有那些没头苍蝇似的笨招数。
  不是他拿她没法子,只是他舍不得对她使心机罢了。
  叶凤歌眼眶一烫,唇角无声扬起。
  “逗你玩的,没真拖,”傅凛背靠着屏风低声轻笑,“原是要在外头等你出来的。”
  此刻的叶凤歌渐渐镇定下来,脑子也好使了些,多少明白他为何要荒唐地闯进来胡闹这一出了。
  他是担心她听到外头有动静,却不知外头的人是谁,心中必定会害怕,这才进来“打个招呼”。
  这家伙从小就这样,时不时会有些古古怪怪的举动,若不深想,便只觉他莫名其妙、胡搅蛮缠,实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偷偷表达对她的在意。
  “混蛋兮兮的,若担心我会害怕,在外头吱一声不就行了?”她烫着双颊浅笑轻嗔。
  “怕你听不出来是谁‘吱’的,”傅凛紧了紧嗓子,小声道,“你慢慢来,不急,我出去等你。”
  看那影子从屏风上消失的速度,根本就是落荒而逃。
  ****
  虽傅凛说不急,叶凤歌也不至于当真让他在大雪天的夜里久等。
  她很快将自己拾掇齐整,顺手散开被温热水气整湿的长发,拿干巾子简单掸了掸,便裹上厚厚的连帽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包好,匆匆行出。
  傅凛抿唇笑得无辜,端的是一派叫人心尖发软的温驯乖巧,让叶凤歌再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只得软软瞪他一眼。
  叶凤歌打量四下,并未见旁人跟随,忍不住轻蹙了眉心:“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闵肃跟着的,不知道躲在哪里。”傅凛笑笑,伸手牵住她。
  南院与北院之间有一截毫无遮蔽的小径,夜里四下模糊,此刻又积雪路滑,叶凤歌才走出没十步,就小小踉跄好几回,亏得有傅凛在旁牵着才没打跌。
  “罢了,”傅凛笑着站定,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我背你吧。”
  叶凤歌惊讶地瞪大了眼:“你……”
  “少瞧不起人,”傅凛索性反手扣住她一抵,让她趴在了自己背上,“只这么一小段路,可以的。”
  怕伤他的面子,叶凤歌没再争执,安安分分圈住他的脖颈:“那你别逞强,若累了就放我下来,不会笑你的。”
  傅凛“嗯”了一声,反手死死护住她,脚步沉缓地踏过一地积雪。
  “别怕,不会摔着你。”
  许是察觉到她的僵硬,傅凛低声笑道:“小时你每次抱着我站在菜架前问我想要吃什么时,我都会想,等我长大,就换我将你护在身后,让你也站得高高的。”
  虽说傅凛的寒症近来大有好转,瞧着比往年精神许多,可身娇体贵的傅五爷本不是惯于负重的人,背着叶凤歌这么个大活人在雪地里缓缓走了这么一截路,再开口说话,气息就难免有些不稳。
  可他护住她的双臂却像灌了铁水似的,仿佛全身的力道都齐集在臂上。
  “恭喜你夙愿得偿。”叶凤歌柔声轻笑,眼眶却止不住发烫。
  她拿下颌虚虚抵在他的后肩,单手攀着他的肩头,另一手扯过披风一角替他遮住的雪花。
  静静打量着他的侧脸。
  昏暗夜色中,近在咫尺的矜秀玉面成了视野里唯一清晰的画面。
  那侧脸线条是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特有的弧度,薄唇抿着笑意,带点孩子气的雀跃偷乐,又隐隐透着即将破茧而出的锋芒。
  这棵原本苦进心里的小白菜,在漫长时光的砥砺下,带着满心里累累的旧痕,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时,长成了最好的模样。
  坏小子没有偷走她的羽衣藏起来,她却没出息地走不了了。
  ****
  “傅淳查到一些事,”傅凛望着前路,每一步都踏得很小心,“按照她的推测,傅雁回的前一任夫婿,应当就在黎阳王云冲、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左相赵玠这三人之间。”
  他言简意赅地提了自己与傅淳的交易,又将傅淳今日带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你道,以傅雁回的心性,这三人谁最可能?”
  叶凤歌被问得直发愣,不答反问:“你是想要认亲?”
  “认亲?那倒不必,”傅凛回头冲她狡黠一笑,又飞快转过脸去,边走边道,“只是想知道她的心魔是哪桩。”
  叶凤歌恍然大悟。
  对傅凛来说,他与他的母亲之间的事必须有一个了结,才算是对当年那个被扼住喉咙的自己有了交代。
  可他毕竟为人子,无论于情于理,都不至于当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对自己的生身母亲痛下杀手。
  所以,他若想要走出“傅雁回”这三字的阴影,惟有诛心一途。
  他要找出傅雁回耿耿于怀大半生的那个人,找出傅雁回心中最隐秘也最痛苦的伤口,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撕开。
  如此,他被困囿多年的心,才能当真得以解脱。
  叶凤歌的沉默让傅凛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扭头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
  “没觉得你不该,你有分寸的,我知道,”叶凤歌拿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笑道,“放心,我站你这头的。”
  “那你半晌不吭声是几个意思?”傅凛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大气。
  “我与傅将军,并没有当真打过交道,我哪里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性?”叶凤歌随口笑笑,若有所思。
  待傅凛徐徐迈过北院拱门,背着她走到回廊下站定后,叶凤歌赶忙下来站好,又替他掸了掸肩头的雪花。
  傅凛有些懊恼地握住她的手,暗自调整了呼吸:“下次一定要背着你走更远。”
  “好。”


第七十五章 
  叶凤歌回握住他,笑着与他并肩走在廊下。
  “要我说啊,想要确认那三人里哪一个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光凭揣测到底无法十拿九稳,”见他有些失落,叶凤歌便转回早前那个话题去,“还不如直接让人去一趟京城。”
  她与傅雁回虽没有交情,可这些年偶尔去临川时,远远也瞧见过那么几回,大略知道赫赫威名的定北将军生得是何模样。
  “你的长相显然没有随她,”叶凤歌又道,“只要派人去京城看看那三人的长相,这不就眼见为实了么?哪需要没头苍蝇似地乱猜。”
  “这几年,但凡是我名下的人轻易都出不了临州地界,尤其是往京城方向,被拦得死死的。”
  傅凛冷声哼了哼,将裴沥文之前说过的在官道哨卡遭遇的种种又讲一遍。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明摆着冲你来的!”叶凤歌护短的性子发作,气得恨不能在脚下跺出坑来,“几个意思?这辈子就将你圈在临州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傅家五公子,就算傅家不讲情分,那也得讲这名分啊!他们是真当自己土皇帝啊,无法无天的。”
  傅凛被维护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便忍不住又接着告状:“你可不知道,爷被他们欺负惨了。之前气昏头没考虑周全,被他们捏了个把柄,就逼着我捉刀出一套图纸,打算以傅准的名义拿到州府替他邀功铺路。”
  “理他们去死!凭什么拿你的图纸去打七公子的名义?不给不给!”叶凤歌捏着他的手咬牙,忽然后知后觉地转头觑他。
  “是说,你让人捏住什么把柄了?”
  话说到这里傅凛才回过味来,当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要说清楚是什么把柄,势必就得牵拖出尹家姐弟为什么被送走。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说出“他已经知道蓝皮册子的存在”这件事了。
  他一直没对叶凤歌说过尹家姐弟被赶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她察觉“他已经知道蓝皮册子”这件事。
  他很清楚,那是叶凤歌不愿让旁人,尤其是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
  而那蓝皮册子里,也记录着他自己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那一面。
  “嗯,就,之前不是把尹家姐弟赶走了么?”傅凛躲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地打哈哈,“他们知道我不愿惊动老太君,就跟我谈条件。没事,别担心,我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呵呵呵。”
  “呵呵什么?”叶凤歌狐疑地睨着他,拉住他的手停下脚步,“早前你不愿细说,我就一直没过问这事。既话都说到这里,那就正好问问你,那时究竟为何突然赶走他们?”
  “那尹华茂人嫌狗憎,赶他走有什么好奇怪的。”傅凛眼神闪烁,心中惴惴,慌得掌心都沁出汗来了。
  他不愿对叶凤歌说谎,可他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与叶凤歌开诚布公地谈起蓝皮册子的事。
  他不确定这件事开诚布公后,叶凤歌会作何反应,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控。
  到时,两人之间会变成怎样的局面……他不想冒丝毫风险,宁愿绝口不提。
  叶凤歌正色直视着他:“那时你对尹华茂分明已有所改观,都同意让他进小工坊做学徒了,却又突然赶走他。之后还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这事,这就真的很奇怪。他们被送走的原因,跟我有关,对吗?”
  “你……这事你就别再问了,好不好?”傅凛抿了抿唇,撇开头望向别处,“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你一直都没问的。”
  “之前我不问,是因为看出你不愿说,”叶凤歌望着他,眼神坚定,“那时我也还没想好是不是真能与你携手一生,所以你不想说的事,我就可以忍着不问。”
  之前没想好是不是真的要与他携手一生,所以不问;如今是想好了要与他一道走下去,所以就必须要知道真相。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傅凛喉头滚了几滚,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委屈。
  明知他很想得到她携手一生的承诺,偏在这种时候抛出来,用这个做饵来刨根问底……
  “连你也来欺负我。”
  傅凛轻轻挣开她的手,长腿一迈,委屈巴巴地逃向主屋寝房。
  候在寝房外的顺子见状吓了一跳,正要关切询问,却见叶凤歌随后就跟了过来,当即默默缩回原处,假装自己没在这里。
  叶凤歌执拗地推门而入,跟进了寝房。
  气冲冲绕过屏风进了内间,见傅凛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她心中一疼,忍不住也跟着委屈起来。
  她走到他面前,嗓音微哽,轻垂的眸中有迷蒙泪光。
  “总是这样,真有什么紧要的心事时,就自个儿憋成个蚌壳精,你当我在旁边不闻不问地看着,就不会心疼难受、胡思乱想的吗?”
  傅凛抬起头,眼尾泛红,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闭了闭眼。
  “他们偷看了你的蓝皮册子。”
  ****
  这几个月来,叶凤歌想了无数次,要找机会对傅凛说出关于那个蓝皮册子的种种,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
  毕竟,傅凛心中的多年隐痛,一直是他不愿面对,更不愿被旁人探知的。
  她明知如此,却不得不长年累月从旁窥视、记录,甚至估量、评判,试图从他的一切行为中勘破他不欲为人知的痛楚。
  虽目的是为了协助师父为他的心病找到疗法,却到底是违背了他意愿的。
  这事说破天都是她理亏,没得狡辩。
  方才傅凛那句话没错,傅家人欺负他,她也欺负他。
  “你……”叶凤歌徐徐抬手,以手背压住自己的泪眼,“若你气我,那我……那我明日就……”
  那个“走”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傅凛猛地抬起头,泛红的眼中露出锋利的光:“你就怎么样?说啊!”
  一副“你敢说要走,我就敢咬人”的模样。
  叶凤歌使劲揉了揉眼睛,放下手迎上他的视线:“吼什么吼?我又没说要走。”她可真是个混蛋姑娘,他说她欺负人,她今儿就打算欺负到底了。
  她的这个反应大大出乎傅凛的预料,让他原本冷厉防备的神情顿时懵懵的。
  “你记不记得我在清芦时就跟你说过,等回家以后,有事要跟你讲?”叶凤歌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的。”
  傅凛周身绷得僵直,喉头发紧,目光紧紧锁住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呢?”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眼泪夺眶而出,叶凤歌赶忙将脸扭向一边,“总之,我最初留在你身边,就是奉了师命在此观察和记录,协助师父诊治你的心病。”
  “你这种症状,我师门经手过好几桩近似病例,其实不过就跟头疼脑热、伤风咳嗽是一个道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心里生了病,有的治的。”
  她的哽咽片刻,再度抬手抹去面上连绵不绝的汹涌泪意:“只是我师门对这种心病的疗法也还在摸索尝试,不能确保一经诊治就痊愈。加之满大缙的人都当这种情形是失心疯的前兆,以往那几位患者的家人和患者自己都不让提,个个讳疾忌医,一提就翻脸,所以才不敢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有些话,没说出来之前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便踌躇纠结,斟酌再三还是难以启齿。
  可当一口气将所有事都合盘托出后,叶凤歌多年来为着这个秘密背负的那些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终于有了出口,再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她揉了揉通红的泪眼,低头瞧着傅凛那陡然古怪的神情,哭腔软软的:“瞪什么瞪?上回我去临川,就是跟师门交割,师父同意我卸下职责,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记,也没再像以前那样窥视你的心事了。”
  傅凛愈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薄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叶凤歌抿了抿唇,轻道:“总归这事是我愧对你,若你有气有怨,那我……那我往后再多疼你一些就是了。”
  傅凛绷着脸徐徐站起身来,探出大掌轻拭她泪痕交错的粉颊。
  叶凤歌怔忪地望着他,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这被欺负的都没哭,你倒先声夺人,”傅凛神情渐软,哑声带笑,“凤歌小姐姐,胜之不武啊。”
  这意思,就是既往不咎了。
  叶凤歌猛地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藏进他衣襟里胡乱蹭着满脸泪,破涕为笑:“不武就不武!反正你说这家什么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那就算我是欺负了你的恶人,你还是只能乖乖跟我,不然不给你饭吃。”
  傅凛抬掌按住她的后脑勺,紧紧将她圈在怀中,让她的气息与温热一点点充盈着自己的心。
  烛台上的明烛已燃烧近半,灯花哔波,像年节时喜悦的焰火。
  “你要知道,古往今来,没饭吃的人总是会造反的。”傅凛笑得胸腔闷闷震动。
  叶凤歌从他怀中抬起脸,才被泪水洗过的双眸莹然带笑:“你要怎么反?小白菜还能把人吃了?”
  傅凛挑眉一哼,伸手解开了她襟前的披风系带。
  枉自叶凤歌“博览群书”,却是个不长记性的脑子。
  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正当血气方刚年岁的儿郎,怀中又是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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