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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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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他与叶凤歌相携前往京兆府递交婚书后便忍痛分道,一个赶去铸冶署跟进铜芯铁火炮铸造进度,一个带着傅准赶去卫聆音大学士门下听教。
  虽说傅凛将许多事都交给孔明钰去调度,可毕竟他才是铸冶署的主官,他只是还不惯与那些陌生的下属同僚打交道,并不是要做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不问。
  毕竟眼下那些反对的声浪只是在延和帝与赵玠的布局下暂时被压住,可谁都知目前的平静不过是对方在僵持阶段的观望而已。
  如若铸冶署不能尽快拿出成品完成试炮,那些人立刻就要跳起来死咬傅凛失职。
  一旦他们将根基不稳的傅凛扳倒拿下,之前在朝堂为他的能力背过书的沅城水师主帅郑悦、傅淳、赵玠,甚至苦心布局的延和帝,都会遭遇不小的挫折。
  这不是傅凛一个人的事,所以他对此也非常重视,尽管满心不豫还是得冷着脸过来盯着。
  递交婚书这样重要的日子不能在家坐拥新婚娇妻不说,居然还得上工,这让傅凛怄得想喷血。
  四月盛春的季节,他的脸色却冷得像罩了层冰。
  铸冶署大小官员及工匠们被他那周身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纷纷低头专心忙碌,生怕与他对视要被冻死。
  也就孔明钰与他算是熟稔,知今日是他与叶凤歌去递交婚书的日子,自也懂得他在不痛快些什么。
  孔明钰将傅凛“请”出工坊,两人站到院中树荫下说话。
  “瞧你这脸冷得哟,啧啧。你方才一进工坊,炉火都烧不旺了!”
  傅凛没心思理她的贫嘴,满脸写着不高兴:“本月中旬出成品没问题吧?”
  孔明钰道:“没问题。”
  傅凛点点头:“那没事了,你忙去吧。哦对了,先别忙着往试炮用的额火炮内填充火。药,下午我再告诉你要添什么东西。”
  说完,也不等孔明钰再问,就独自躲到自己的那间办事厅去写写画画。
  下午近申时,傅凛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交给孔明钰,孔明钰边看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嘀咕。
  “……添彩染沙?像烟花那样?!裴沥文说得没错,你这鬼脑子真是了不得,啧啧……咦?这……”
  孔明钰指着那张纸上的几行字,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你确定要这么做?”
  “很确定。”
  “不是,你冷静一点,”孔明钰扶额,“试炮时陛下与许多朝中重臣都会在,你给他们看这个,是想做什么?!”
  傅凛骄矜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又不是给他们看的,是给我夫人看的。”
  语毕,冠玉般的俊秀面庞上,浮起赧然带甜的红晕。
  孔明钰捂住眼睛,挥挥手:“快走快走,赶紧回去让你夫人看看你这副假公济私、被情情爱爱冲昏头的嘴脸!”


第九十三章 
  在大缙的婚俗里,人们通常会将“向官府递交婚书”与“婚礼仪程”这两件事合办;但若遇不得已的情况,先递交婚书,另择吉日再过隆重的婚礼仪程也无不可。
  很显然,叶凤歌与傅凛就属于后者。
  在傅凛这边,前后仅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需得拿出首件成品完成试炮,近来铸冶署上下忙成一锅粥,他自也不可能脱得开身。
  至于叶凤歌,那也并不闲。
  如今叶凤歌每日与傅准一道去文渊阁大学士卫聆音门下听教,有些事真是一把辛酸泪。
  她打小未进过官学,所学芜杂且浮于表面,在学养上的根基实在不稳,因此这几日下来,她毫无意外地比一同受教的傅准要吃力得多。
  别看傅准年纪小,到底是临川傅家七公子,自在家塾开蒙时起所学所闻就承名师,之后又在临州府的官学就读,其学养根基之扎实确是叶凤歌赶不上的。
  于是,本着对嫂子的报答之心,每日回家后傅准都会帮着叶凤歌再将当日卫聆音讲过的东西再细细捋一遍。
  这就意味着,旁的同窗只需在卫聆音跟前学一遍就文意皆通的东西,叶凤歌回家后还得在傅凛的帮忙下再过第二遍,真是半点也偷不到闲。
  申时近尾,在铸冶署忙碌一整日的傅凛回到家中,问过侍者,知叶凤歌还在书房做功课,便亲自去唤她吃晚饭。
  因叶凤歌与傅凛已商量好将婚礼仪程安排在五月初,与递交婚书之日分开了,这日便只能算作“小喜”,通常并不会特地宴请宾客,也没有太过隆重的礼节规程。
  况且二人在这些事上都是半懂不懂的,近来又都忙,索性就简到极致,一切都如平常。
  桐山宅子里的人还没来,目下这里用的管事还是左相府拨过来的那位。显然赵玠是个仔细周到的性子,虽自己暂且抽不开身,却没忘记派人嘱咐管事替二人打点着些。
  管事知晓今早傅凛与叶凤歌去京兆府交了婚书,便妥帖地命人将廊下的灯笼全换成喜庆的红色,并将主屋寝房内的长明烛换成了盘云花烛。
  非但如此,管事还早早准备了好些个小巧的红布小封,里头装了点散碎银钱,供傅凛发给宅子里的众人,是为“添喜”。
  傅凛抬眼瞧见廊下被换好的灯笼,眉梢挂了三分暖色,一路行来跟个散财童子似的,见人就递上一个红布小封。
  等他从前院走到书房时,手中已空空如也。
  对于傅凛的到来,正对着书册蹙眉挠头的叶凤歌并未察觉,倒是在旁指点的傅准先瞧见。
  “大哥今日回来得真早。”傅准眼弯弯对兄长笑道。
  傅凛见叶凤歌头也不抬,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这段时间叶凤歌每日回来后,都要在功课上再花费许多功夫,简直到了恨不得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地步,轻易都没空正眼看他。
  他不是不能体谅她的这番以勤补拙,可毕竟今日是不同的。他这新婚夫婿紧赶慢赶着早些回来,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合着今早去京兆府交了份假婚书还是怎么的?!
  叶凤歌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极其敷衍地对他报以笑脸:“回来啦?”
  也不等他应声,便顾自又垂下脑袋,拿笔头指了指书册上的某一处:“小七,你方才说这是啥意思来着?”
  叶凤歌发誓她白日里在卫大学士跟前听得很认真!只是卫大学士讲的东西太多,让她总觉得脑子里是一锅即将溢出来的浆糊。
  “天,我嫂子这记性……”傅准无奈地揉着眉心,侧身让出来,“大哥,还是你自己个儿来教吧。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我先去叫他们传菜。”
  对于弟弟的上道,傅凛很满意。
  故作沉稳地勾唇颔首后,傅凛徐徐走过去站到叶凤歌身侧,左臂一展,状似随意地搭在她所坐的椅背上,俯身将脑袋凑到她的颊畔。
  虽两人之间并无肢体上的接触,可叶凤歌却整个被罩在了傅凛的气息与体温之下。
  这般若有似无的亲密距离,呼吸相闻的缱绻无声,看上去竟比没羞没臊的搂搂抱抱更叫人脸红。
  傅准红着小脸扭头就走。
  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画面看多了会长不高的。
  ****
  正为功课发愁的叶凤歌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
  “哪里不明白?”傅凛温声道。
  说话间,他的气息尽数喷在她耳畔,温柔又炙热,如烘烤通透的柔嫩绒羽,轻轻拂过她的耳尖。
  叶凤歌周身酥麻一颤,忙不迭往左边侧了侧,清了清嗓子,笑得略僵:“这、这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是很明白。”
  “是说身份尊贵或身负重任之人,坐卧时都不该靠近堂屋的屋檐。”
  “堂屋的屋檐又怎么了?”叶凤歌抱头,娇声苦叹。
  傅凛闷声哼笑,惹来她一记粉拳重锤后,才解释道:“因为屋瓦有可能会掉下来,砸死了不知该算谁的。总之就是说,身份尊贵或身负重任之人,尤其应以自保为先,勿因侥幸或大意将自己轻易置于险地。”
  “哦,我明白了,”叶凤歌倏地放下笔站起身来,脸红红道,“去、去吃饭吧!”
  傅凛站直身,挑眉笑道:“我以为你还有许多功课。”
  “是还有许多,”叶凤歌拿起书册抱在胸前,举步走在前头,回眸觑他一眼,“可我这不是学以致用吗?”
  “什么事就学以致用了?”傅凛跟在她身后,两人一道往饭厅去。
  “我眼下就是身负重任之人,你就是那片可能会掉下来的屋瓦,”叶凤歌抱紧怀里的书册,面红耳赤地斜睨着他,“我还不知道你?!若再跟你在书房单独待下去,被亲死了也不知算谁的!我就不能坐那垂堂。”
  傅凛愣了愣,旋即噙笑嘀咕道:“果然读书使人明智吗?当真是愈发不好拐了。”
  ****
  晚饭时,叶凤歌将书册摊在手边,吃饭时眼睛都快落到书里了。
  她这阵子都是这么魔怔,傅凛虽闷闷的,却也由她去,只偶尔轻声向傅准问几句白日里在卫聆音那边的情形,生怕叶凤歌被人欺负了去。
  四月盛春的光景,白昼渐长,到酉时天色都还算敞亮。
  吃过饭后,傅准回了自己所住的西院,傅凛与叶凤歌则回到主屋寝房。
  此时还早,叶凤歌便在外间窗边坐下接着看书,似乎全然忘记今日也可算她与傅凛的“小喜之日”。
  傅凛抿唇没扰她,只是随手取来她平常惯用的炭笔与画纸,坐在她身旁描描画画。
  戌时,日头西沉,天光渐渐黯淡,傅凛终于将自己画了半晌的画纸拍到叶凤歌的书册上,打断了她的入神苦读。
  叶凤歌茫然抬头,瞧见他一脸不豫,这才察觉天色已晚,不禁歉然一笑:“没留神,都这么晚了。”
  傅凛气哼哼白了她一眼,举步出了房门,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叶凤歌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他拍在自己书页上的那张画纸——
  一个圆乎乎的小姑娘,身着吉服式样的曲裾,头戴新嫁娘才会戴的流苏小金冠,端坐桌前,手不释卷。
  旁边有个同样圆乎乎的小小子,身上也是同样的吉服曲裾,可怜巴巴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只知专注书册的新媳妇儿。
  小时都是她画这种画逗他哄他,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叶凤歌赧然抿了笑唇,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自她心房直冲脑门,让她的颊边立刻抹了落霞。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早她与傅凛已前往京兆府交过婚书,两人就是正经八百的夫妻了!
  按一般婚俗,新婚夫妇的“合床礼”,在递交婚书当晚的“小喜之夜”即可进行。
  自从三月下旬搬到这宅子后,两人都早出晚归,也就晚饭时才能照面。傅凛哪里受得了这委屈,便死活黏着将她的东西也搬进了主屋寝房。故而这半个月来两人都是同榻而眠的。
  不过,这半个月的同榻而眠就当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傅凛一直很克制,连闹着她亲亲抱抱都是“浅尝辄止”,并无太过逾矩。
  此刻叶凤歌忽然意会到,既是“小喜之夜”,若再要让傅凛克制自持,那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今夜,她的新婚夫婿似乎理所当然可以对她做出一些……古古怪怪、没羞没臊之事。
  她是医家弟子出身,又看过许多“不正经”的话本子,大致上该懂的都懂。
  可有些事,懂归懂……
  叶凤歌深吸一口气,两耳热烫得不像话。
  ****
  傅凛出去后不多久,叶凤歌便瞧见窗外有几名侍者搬着梯子在廊下点灯。
  未几,有侍女进来点亮了盘云花烛,笑着向她行礼道喜后才退出去。
  这些无疑都在提醒叶凤歌,今夜……不寻常。
  就在她紧张得手足无措之际,傅凛去而复返,熟门熟路地去内间的柜子里替她取来干净的中衣,这才踱到她身旁:“偏间小房里备好热水了。”
  近来叶凤歌总是一回家就只管埋首书堆,傅凛便自觉操心起这些琐事,看着时辰差不多时就会吩咐好热水,催促她去沐浴、休息。
  对于他的这些服侍与照拂,叶凤歌在开头两日还别扭一番,之后便也适应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接过他递来的中衣时,叶凤歌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垂着小红脸就奔偏间去了。
  沐浴过后,叶凤歌套好中衣,在系衣带时指尖一滞,最终只将花结打了一半。
  从偏间出来时,她脸红到脖子根。
  戌时过半 ,天幕月白。
  月白非白,带着点华贵悠然的蓝色光华,衬着廊下一路挂过去的喜红灯笼,是沉着安定之色。
  傅凛正负手立在寝房门前,抬头望着廊檐下新崭崭的红灯笼,眼里隐隐有笑。
  “我给你留了一桶干净的热水,快去吧。”红脸叶凤歌目不斜视地说完,同手同脚地进房了。
  傅凛扭头盯着她同手同脚的背影,忍不住闷哼着笑出声。
  ****
  傅凛回房时,盘云花烛随着他的足音爆出两三粒灯花。
  榻上的床单被褥也是今早管事特意让侍女换过的,黑中扬红的玄色团花锦,花色纹样是银线绣的缠枝并蒂莲。
  这套床单被褥还是赵玠前几日命人送来的,正合“小喜之夜”使用。
  叶凤歌面向内侧卧,如缎墨发迤逦散在身后,似是睡沉。
  傅凛勾了勾唇,轻手轻脚地上榻,分了一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仰躺闭目。
  叶凤歌真没想装睡。
  她只是以为,按照傅凛平常那般缠人的做派,在今夜这样的时刻,必定是会想要主导这闺房之事的。
  她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周身紧绷如满弓的弦,红着脸等啊等啊,却发现身后那混蛋躺下后默不作声,也没有丝毫“动向”。
  末了她实在按捺不住,猛地翻过身,揪着被子的边沿,微蜷起身。
  入眼便是那万分熟悉又好看至极的侧脸。
  他仰躺的姿态极其放松,呼吸轻缓,浓而长的墨睫像蝶翼舒展,静静服帖在下眼睑处,似是即将睡沉的模样。
  但叶凤歌知道这绝对是假象。
  这家伙打小就是个极难以入睡的体质,以往在桐山时,多半都要捱到丑时天快亮才能勉强睡上几个时辰。
  到京城后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缠着与她同榻,似乎对他的睡眠有些助益,却也少不得要到子时之后才睡得着。
  此刻还不到亥时,他若真能睡得着,她名字倒过来写。
  正当她屏息凝神踌躇时,被她直直盯住的男人淡淡启唇,嗓音含混带笑:“夫人这是睡不着?”
  是了,从今日起,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叶凤歌心音一重,颊边生晕:“我、我又不是你,怎么、怎么可能睡不着。”
  胸口忽然被一股闷气给堵得满满的。
  她也翻身仰躺,闷闷闭上眼,脱口嘀咕:“既你没想做什么,那我睡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是“她很期待他做点什么”。
  叶凤歌被自己的蠢话哽了哽,眼睛更紧,长睫颤颤,心虚赧然的娇嗓也颤颤:“不是,我是说,我累了,先睡。”
  傅凛侧身向她,长臂搭上她的腰间,整个人倾身抵近,面庞密密贴向她的颈侧。
  与她相较,他的体温一惯要低些,此刻叶凤歌又因别扭羞赧而浑身热烫,再被他这么一贴,便就如冰炭置于热肠般,忍不住瑟缩了肩膀,娇躯轻轻颤栗片刻。
  “做、做什么?”
  “凤歌,咱们既做了夫妻,”傅凛哑声隐笑,鼻尖在她颈侧轻缓摩挲,“就该讲一讲夫妻间的义气。”
  被闹得周身泛软的叶凤歌无力地偏头,颤颤张开美眸,仓皇又茫然地看着他:“什、什么……”
  她的脑子已糊成一团,不知自个儿此时的神态无助间又带了点勾人的靡丽。
  傅凛翻身悬宕在她之上,眸底闪着某种灿灿火光,右手徐徐游移逡巡,最终覆在她腰带的花结上。
  “小喜之夜,”傅凛噙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淡挑眉梢,意态风流却又迫人至极,“你竟还打宜州花结?嗯?”
  叶凤歌无辜地眨了眨迷蒙双眼,片刻后才面红耳赤地小声道:“只、只打了一半……很好解的。”
  她只是有些紧张羞涩,夫妻间的义气却是有的。
  傅凛稍稍愣怔后,浅笑着张开大掌,被作为花结“尾巴”的那一节腰带就这么一圈一圈,缓缓绕上他的指腹。
  叶凤歌知道他是故意的,因她下午回来后就只管看书,着实冷落了他。
  这家伙记仇到现在,偏要这么磨得她抓心挠肝。
  她难受地轻咬下唇,将头扭向一旁,娇躯持续升温,沁出薄薄的汗。
  如繁花蕊间渗着蜜液,散出勾魂摄魄的娇软馨香。
  长指终于轻轻发力,那曾使傅五公子挫折数回的宜州花结便温顺地散了开去。
  “突然这么乖,为夫受宠若惊。”
  傅凛哑声笑开,眸底那火光灿灿的小火苗瞬间高炽成燎原野火之势。
  “夫人义薄云天,为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叶凤歌紧了紧干涩的嗓,软声轻颤:“既夫君一片诚心,那我就……笑纳了。”
  如此良宵长夜,睡什么睡?!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第九十四章 
  延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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