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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子确实太虚,那次伤得太重,有一剑刺进了腹部的要紧地,至今都还没缓过来。
贺端风也没多说话,沉默地推着他回了卧寝。
寒风呼啸而过,冬夜亮得透人心,小雪从天落下,枯枝上没有叶片,却又发出了莫名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赵紊方才的话还没问完,一处理完事情后就又赶了过来,路上遇见了等他已久的贺端风。
贺端风手里拿着灯笼,脸被冻得苍白。太子说要一个人静静,不让她在房中伺候。
她知道这里的下人都已经被赵紊私下换了,却不敢和太子说,怕太子到时和赵紊闹隙,伤着身体。
赵紊皱眉看她:“你来做什么?”
“赵郡王如果愿听我一声劝,以后便不必去找公子了,他身子不好,怕是担不了大任。”贺端风嘴唇白了起来,“公子也早就和宴小姐说过您,只不过只说了几句话,您若想找宴小姐,还是算了吧,公子那几句话只会让她更误会您。”
“他说了什么?”赵紊上下看了她一眼。
“不记得了,一些模糊的话。”贺端风低头说,“赵郡王,公子应当不喜您。”
“我又不是女子,要他喜欢有什么用?”赵紊直言道,“既然不记得那就让开。”
他从贺端风身边路过,她又突然开口道:“郡王要是为性命着想,最好还是另寻他人,公子不是有个儿子吗?找他总比公子好,小小年纪又好控制,只要他母亲死了,您想怎么教都行,只要不出格,宴小姐怎样都不会怪罪。”
赵紊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望贺端风。
“我凭什么听你的?莫名其妙。”
第63章
赵紊说完那句莫名其妙后就径直走了; 连理都没理贺端风; 贺端风的手微微颤抖;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摔在地上; 发出了声响。
“赵郡王!站住!”她转过身想要拦赵紊,可赵紊却大步消失在了拐角; 不见了人影。
有两个暗卫从漆黑中出来; 伸手拦住贺端风,他们一句话不说,看人的眼神却像是寒天冰凉,让人如入冰窖,贺端风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赵紊素来都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便连陪伴自己多年的宋竹筠都直接杀了; 更何况是贺端风这样没见过多少面的?
他除了十分上心宴卿卿这个妹妹外,也不爱好接触别的女子。宴卿卿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贺端风在他这里什么也不算; 最多也就是太子的人。
她这种女人眼界太低; 到底是从山里出来的,教得再好没别人懂得礼数,养做宠物或许可以。但若是让她做别的,那就什么都不会了。
太子如果死了; 即便不是他害的; 别人也只会以为他狼子野心; 怕是宴卿卿都会怪罪于他。
当初安西王上京反叛; 赵紊也起过心思,只不过他不想让宴卿卿误会,心有犹豫。
最后下了决心,手上已开始准备,心中却也想着解决的方法。后来意外发现太子假死,觉得法子来了,生了别的念头,想要救助太子,之后再做个掌权的摄政王。
要是太子现在出了事,那他这些年就相当于白做,赵紊绝不会让这种功亏一篑的事发生。
曲觅荷那时与二皇子缠绵,闻思轩那孩子就算真是太子的儿子,到时要是被扒出些什么,怕又是一场说不清理还乱的动乱,麻烦。
赵紊的事已经够多,并不想再惹些别的。
狂躁的风仍然在呼啸,连灯笼都滚到了旁侧,贺端风垂眸看着深沉的灰暗与寂静,嘴唇白得吓人。
她弯腰捡起了那已经熄灭的蜡烛,唇似是冷得颤动,却又像在喃喃自语。
……
太子此时尚未睡下,烛光微亮,他正扶住桌椅自己练着走路。门外有小厮叫了声赵郡王,太子眉眼微皱 ,慢慢坐了下来。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守门的小厮推开,赵紊抖了抖身上的雪,走了进来。冷风跟在他后面,却又被厚实的门帘给挡住。
“你来做什么?”太子淡淡问,“孤要歇息了。”
“你到底跟卿卿说了什么?”赵紊直接问,“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是谁救的你。”
太子的手搭在桌上,却没回答:“赵郡王何必执着于要孤同她说了什么?若真有话,同她有事直说又怎样?”
赵紊呵笑一声。
若宴卿卿愿听他的话,他自然会亲自前去。赵紊幼时独自一人来京中做质,与家里人分开,宴卿卿是他宠大的妹妹,他是怎么都不想宴卿卿怨他的。
“孤劝你管好自己,”太子说,“她不支持。”
太子虽不喜宴卿卿劝他的话,但他也知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没怪她但心中也有气。宴将军的女儿,做出此种决定倒也正常。
赵紊想了想,反正太子还活着,他直接去同宴卿卿说清也没什么大不了,指着太子还不如他自己去。
“太子殿下说得也对,到时我直接找她就行, ”赵紊应他,“我的人三天后就会到,为防意外,望殿下这几天内练好走路,毕竟不会有人想要个断腿的皇帝。”
历代帝王登基之前少有残缺之身,就算有也瞒得紧紧,绝不会让外人窥探一二,太子要是以那样一副样子出现,效果怕是会打些折扣,指不定会有大臣乱说闲话。
赵紊此言说得直白,同他以前的性子没个差别,可对面的人是太子,倒显得没尊卑。
太子面色微淡,抬头对赵紊说:“孤心中自有打算,赵郡王与其花时间担心这些,不如吩咐好下面人,别出了乱子。”
他是皇宫里出来的太子,先帝精心培养,惯常是好修养,听了赵紊的话,脸色也没什么变化。除了刚才满心怒意说了粗鄙之语,平时行事都有皇家之礼,就算刺耳之语也说得平平淡淡,仿若与熟人交谈般。
“这你倒不用担心,我自是有数。”赵紊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又直言说,“不过太子殿下的医女似乎没什么用,不如换个宫中太医,也好照料,不用太过麻烦。”
“孤的医女孤清楚,宫中太医不熟朕的身体,请来做什么?”他说道,“三天而已,吩咐多加点药就行,不用换。”
太子自醒来以后,身体就一直由贺端风调养,贺老神医开的药也只有她知道。
赵紊康健,没生过危急性命的大病,也不懂这些用花花草草的医术。他倒知道太子身体很差,不过贺端风用的法子都较为缓速,这他就不懂了。
他只知贺端风实在太慢,养了这么多年,太子竟然仍然是行走不便。
赵紊不是好意,但也并非恶意,贺端风方才的话莫名其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以为是太子命她过来的试探之语,这些他都没兴趣管。
但太子三日之后要是还站不起来,到时逼宫时恐怕都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再说了,他又不是不能走。
闻琉勾结安西王,毒害三皇子等等证据他都已经做足,如果在这出了差错,他恐怕要心生郁结。
只是太子虽面上不说,但心中却警惕于他。贺端风贴身照顾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信的。可如果是赵紊请来的太医,那太子就不知道那是什么神魔鬼怪了。
夜晚的院子里暗深幽静,风拍打着雕花门窗,发出呜呜之声,烛光跳动,滚烫的烛泪泣声而下。
太子的脸色没变,却也看得出他不会换。
赵紊心想不过是换个厉害太医,这都不愿意,太子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
以后他即位,恐怕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
不过以太子身体及手上兵卫来看,说是痴心妄想也不为过,赵紊释然。
他和太子总谈不到一起,赵紊不明白太子怎么越来越说不通。
“太子殿下如果要歇息了,那我就先走了。”
赵紊想就算他心思再怎么不纯又怎么样?若没有他,太子恐怕要再等十几年才能回京城!
他觉得没趣,干脆就直接走了。
赵紊来时是径直闯进来,走时也只是一句殿下歇息,我先走了的随便之语。
太子心中知道他想做什么,却又不得不借他势力,他的手搭在桌上,攥成了个拳头。
……
第二天清晨,贺端风同往常样早早起来去了太子房中 ,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雪铺满了地,凉意透人心。
太子对贺端风说要加重药效时,贺端风正端着药碗,握住药勺。她试药的手顿了一下,脸上微愣,连忙摆头说不行。
“难道公子忘了上次的事?”她把勺放回药碗中,“要您身子骨好或许可以试一试,但现在哪成?”
太子前些日子就因为用药太多昏过一次,整整睡了半个月,把她和那些亲信吓得七魂六魄都快出来。
“但也不是没有效果。”太子说,“要是没有上次那惊险一试,腿怕是现在都动不了。”
贺端风忙摇头说不同意,她要是再加重那药,出了事怎么办?
太子同她道:“三天之内必须有所效用,否则赵紊就要换掉你。”
“砰”的一声,贺端风手中的碗摔落到地上,汤药溅了一地,湿了她罗裙边角。
她脸色惨白,跪在地上道:“公子的身体我最了解,旁人医术再高明,摸清您的底子也要费许多时间。
我是跟着您出来的,即便您赶我走我也不走。”
贺端风忽然后悔昨天冲动之下去找了赵紊,她怕赵紊已经把她的话都跟太子说了。
“我对您绝无二心!”她的膝盖有些疼,却仍然朝太子磕头,“请公子不要换掉我。”
太子见她这激烈的反应,不由愣了一下,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话,怎么绝无二心都说出来了?
“起来吧,没准备换别人,孤给拒了。”太子叹声说,“但这药必须要有点效果,现在扶着东西能走,只是时常无力撑不久,换种药说不定会有奇效。”
贺端风身子差点脱力,她抬头望着太子,没见他脸上有怒意,她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赵紊应该没同他说。
“我尽力而为。”贺端风不敢大声说话,“可仅仅三天,赵郡王未免欺人太甚。”
太子摇头道:“总得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击破他。卿卿这几天一直在府中,皇宫没见人过去找她,但最怕的就是出什么疏漏。”
贺端风面色有些怪异,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算是再怎么样的神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也难痊愈两条腿,这不是逼着人用猛药吗?
太子问:“怎么了?很难吗?”
她抬起了头,嘴唇翕动,仿佛有什么藏在心里的话。
良久之后,她开了口,说道:“我得先回去试试药方。”
贺端风有心事。
但太子只以为她是在想该配什么药。
……
三天的时间转眼而过,京城这几天都在下雪,幸而都不太大,不过下得久了,地上也积了雪。
宴卿卿呆在府中几天,中途有事去了趟宴府的铺子,将宴府钱财折算以后,把账本锁在了房内,没送到宫中——这时候送进去,就是明晃晃地在跟别人说她早已和闻琉接触。
临近年末,不知内情的众人皆是喜气洋洋,在外置办了不少新东西拿回来。
宴卿卿在阁楼中习字静心,心却跳得愈快,越发觉得紧张,最后还是把笔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口。
宴卿卿身着浅鹅黄百褶裙,内衬浅白绸缎衣裳,绣有玉兰花样,嵌象牙白珍珠。饱满傲挺的雪脯撑起美好弧度,隐约能看见深深的沟壑,脖颈纤细,她的眉眼微微皱起,似是在想什么。
京城内太平静了,就连巡逻的官兵都和往常的人数一样,没加多半个。太子是在京城长大的,城内兵力分布他定知道,闻琉既是早就知道他要回来,那地方应已经换过。
宴卿卿是将军之女,听过父亲教与兄长京城内部署,虽是零星半点,但也能看个大致。
上次出去看铺子的仔细观察,发觉京城之中没有设防,而闻琉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宴卿卿转念一想,心下一惊,站了起来。
或许并非不是没有设防,只不过京城内没有部署必要……太子的人根本入不了京!?
倘若闻琉的探子混在其中,且时间许久,对太子他们的策略极为了解,这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太子还活着的?
她的揉了揉额头,慢慢坐了回去,又把手中的釉色茶杯放在案桌上。杯托成淡白带绿的荷叶卷边状,茶盏有精致莲花瓣,杯沿有淡淡的浅红口脂。
宴卿卿的手搭在扶手椅上,忽觉自己不了解闻琉了,她知道闻琉不如表现出来那样简单,可他心思深到这种程度,倒是出乎宴卿卿想象。
相然手里提着食盒,掀开帘幔走进来。
“小姐,厨房做了点心。”相然把食盒放在酸枝木雕花圆桌上,抬头望向宴卿卿,“您都写了一上午的字了,该歇歇了。”
宴卿卿起身离了书椅道:“正巧有些饿了。”
相然把盒中的桂花白叶糕,红珍豆糕等拿了出来,宴卿卿在圆桌一旁坐下。
她嘴上说饿了,但手却搭在细腿上没动,眼眸看着相然。
“外面可有什么动静?”宴卿卿问。
相然摇了摇头说:“知道小姐担心,奴婢就派人出去盯着,但也没敢做得太过,回来的人仍旧是说没有异样,甚至还问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随意说个理由就行,”宴卿卿叹口气,“若真如我所想,恐怕这事结束了,我们都不一定知道。”
如此看来,闻琉前几日根本不必过来找自己,宴卿卿的纤手捏了小块酥软糕点,心想难道他只是想要来讨个自己原谅?可闻琉能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小姐是说皇上会把此事瞒下来?”相然问。
宴卿卿道:“他既然已经知道,那这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在位时出现叛乱,倘若以后没个圣君之称,只怕会留在史书上被后人议论。
……
宴卿卿那倒确实是闻琉最初所想。
他本是想着在京城外围杀赵紊,揪出朝廷里藏着的蒙古国探子以儆效尤,再找到太子,私密带死而复生的太子找宴卿卿,表明此事全看她决策——
闻琉素来喜欢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温善,之后送走太子,再让她假怀身孕,入宫为后。
他若想要那孩子,宴卿卿便不会流掉,她最疼他。
退一步说,即使是为了太子平安,她也不会再拒绝他。但宴卿卿先见了太子,甚至因为太子犹豫了,闻琉便变了主意。
他要杀了太子,宴卿卿最重要的只能是他。
野兽的占有欲总是强烈的,渴求独一无二,尤其是经过驯化后——他们只会伪装成谦逊温和,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本性,骗得旁人的宠爱,内里却仍旧是逃不脱的狠毒。
……
雪虽未下大,但对行军之路到底是有阻碍。赵紊在两处藏下私兵,本以为离得近的纡州那边会先到,但未料到先来的却是桓州两万人的。
领兵的人名叫王诀,是个中年男子,样貌平凡不显眼,但才能却不容小觑,赵紊这几年才提拔上来的。
“郡王,已驻扎完毕。”王诀掀开厚实帐篷的门帘,面色严肃地朝赵紊道,“因来时避人,带不得太多军粮,天气又凉,故问郡王何日出兵?”
“王将军。”其他人见他进来,皆拱手称了声将军。
王诀点点头。
他们驻扎之处是个密林,平日里之后柴夫来砍柴,现在雪封了路,又是年末,倒也没什么人过来。
这里是京城,吃不起饭的穷人虽有,但也极少,闻琉下令安的灾民救济又恰好在另一个方向,只要仔细些,就不会露出痕迹。
“再等一天,京城内没有动静,但也不可不防。”赵紊回他,“太子在京城内等着,不耽误事,朝中还没有人和我联系。”
王诀皱眉问:“郡王,那人是否可信?卑职不能拿着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赵紊笑道:“自然可信,不用担心。”
王诀是个可信的老实人,如果不是赵紊对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他是不会跟着赵紊做这种反叛之事。
他也没问赵紊朝中那人是谁。
赵紊的手指轻敲着简易木桌,发出声响,他招手让王诀上前。
赵紊坐在一旁,指着皇宫布局图问:“你可知京城守卫最严的是哪扇门?”
王诀想了片刻后回道:“卑职猜是兴庆门,当年安西王派兵从此门攻破,据说宫垣尽毁,只剩残貌,后来三皇子派人修好,想来守卫应该是最多。”
“你说得没错,我当初进京时走的这扇门,确实有不少人把守。”赵紊道,“年关将至,守卫的人应加了不少。不过就算再多,也抵不过我们三万大军。”
王诀有些不明白了:“郡王的意思是?”
赵紊点头道:“从这扇门进。”
在场的诸人皆不明所以,而王诀却摇头说:“卑职觉得不行,当年安西王败了,我们不该走他的老路,实在晦气。”
有人道:“这门当是最牢固的,郡王何解?”
赵紊笑说:“太高看三皇子了。”
第64章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