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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惨叫声也是一声高过一声,犹如步步生莲一般,越走越高。
公人俯低身子用棍尽量取平,堪堪到第四棍时,水火棍已带起一蓬血肉,此后每一棍下去。必然是血花四溅,肉沫横飞,随着用棍越来越多,那胡兰达早已叫的声嘶力竭,偏偏这几人却能用棍将他身上的每一分潜力逼出,用以出类似野兽般嘶哑地嚎叫。
一棍一棍,将至二十棍时,唐离见到的已不仅是血花。还有被水火棍剥离带起地皮肉,至此,在这四个精选公人的全力施为下,原本普通的杖刑已演变为承天门前赤1uo裸的虐杀。
胡兰达的喉咙早已破裂,此时声声都是自心底逼出的吼叫,沙哑的声音在承天门楼处四处回荡。那些奉命观刑地部寺官员平日养尊处优。此时见到这一幕,脸色早已变的煞白,因有监察御史来回巡视,欲避无路的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目睹这血腥至极的场面,其中更有许多官员随着水火棍的起落,脸上的肉也抖颤个不停,牙缝间也出嘶嘶的倒吸气之声。
眼光看着胡兰达受刑,唐离的心思却飘到了更远处,“这才是李林甫地手段!”。
将胡兰达放到今天处置自然绝非偶然,正是在这个地方。十余天前唐离血迹斑斑的走过皇城各部寺衙门。虽然无人敢于公开议论,但背后对他这位宰相爱婿的嘲笑必不可免。今天,在他养伤痊愈重新上衙的时刻上演这一幕,当朝辅的心思已是不言而自明。
更深了一层想,这既是李林甫为自己女婿重新上衙准备的最好欢迎仪式,而令百官观刑,显然也是辅大人借以立威地最佳手段。
当日裴耀卿在政争中失利罢相,李林甫更进一步控制言路,其时有补阙杜进上书言事,被其贬为下邦令。也正是在这一次,再次确立自己不可撼动地位的辅大人对朝臣有一番极为精辟的言论:“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作为仪仗的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
数年之后,正是这两本弹劾唐离的奏章使李林甫意识到也许有人已经不愿意再做“杖马”,而他则需要借胡兰达的血肉唤起朝中百官旧时的记忆。
堪堪在事涉王忠嗣的早朝过后,在唐离重新回衙视事之时,承天门前上演的这一幕虐杀着实意味深远。
声声沙哑的惨叫在承天门前回荡不休,此时不仅是观刑地文武官员,便是往日嘈杂地皇城各部也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无数双躲在窗棱门后地眼睛看看受刑的胡兰达后,随即转到了那个负手而立、一身青布常服的七品太乐臣身上。
“二十三、二十四……”,正当唐离数到“二十六”时,一块带血的皮肉随着扬起的水火棍“啪”的一声跌落在他脚前。
唐离面带厌恶之色退后一步,却撞在了另外一人身上,扭头看去时却是牙疼般正吸着嘴的杨芋钊。
“你不在户部办差,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眼前的场面太过与血腥,唐离倒也乐得有个人说说话。
“本部堂官都被拘在这里观刑,这厮又如此杀猪般的叫唤,皇城里谁还有心思办差?区别不过是愚兄走出来看,他们都躲在窗后看罢了”,低声说话之间,杨芋钊又咧了下嘴,“好家伙,王东台从那儿找的这四个公人,一棍揭一层肉,手艺真是绝了!在宫城门口上演这般虐杀,还真是难得一见”。
“看你那一脸兴奋的模样!既然是虐杀,好凑这么近来看?你就不怕心里糁”,侧身听着身后干挤出来的沙哑地嘶吼。唐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还计数呢?说我!”,杨芋钊随口顶了一句后,偏开眼睛道:“别情,有这么一出儿,老相爷给你做的面子也是足足的了,胡兰达现在这模样,即便停了杖也照旧是个死。不过多拖几天罢了,这时节可正是你做好人的时候?你便出去叫停。王东台准不准倒无所谓,不也在这些大佬们面前显出你的宽恕之心来。”
闻言,唐离沉吟片刻后摇摇头道:“这事儿面上固然是老岳父为我做脸,往深了看却跟统兵大将杀人立威一样,再者,打虎不死,必遭其噬。没得我上去插个什么?”,言至此处,他又嘿然一声冷笑道:“这厮当日上本时,心里还不是恨我不死?”。
杨芋钊闻言,目光盯在唐离脸上片刻后,才低声说了一句道:“人都传言别情你睚眦必报,今个儿我才是信的十足。”
“什么睚眦必报?这叫快意恩仇,钱公布我可曾报了?”。唐离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还待要说时,却见杨芋钊双眼蓦然一缩,扭头看去时,却见血人一般口中吐着大串儿血沫地胡公达全身蓦然一阵抽搐后,身子再也不动。而到此时,第三十七棍堪堪打完。
此时的承天门下一片血红,而死在地上地胡公达也早已成了一堆烂肉,透过血红看去,隐隐可见他背臀间染血的骨茬儿。
胡兰达能叫能动时还好些,及至他成了一堆烂肉后,直让人看着恶心,那四个公人刚刚回报完毕,就有观刑的官员忍不住转身干呕连连。
在一片静默中,公人们拖着胡兰达的尸离去。而观刑完毕的官员无一人说话沉默着散去。杨芋钊向唐离丢过一个眼色示意后也转身去了,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除了那些值守的羽林军士。已是人去楼空。
唐离低头看了片刻后,才抬头向承天门走去,行走之间无比小心的他尽量不使自己地脚上沾染到一丝血迹……
………………………………………………
来到宫中教坊司,唐离得知下放乐工已分批出京完毕,少不得温言将王主事等办差属下夸奖了一番,随后他又往杜甫房中呆了片刻,历时近月,《木兰辞》的文本改编业已完成,如今只等金州关关到京后便可开始演练。
只不知为何,唐离对王主事等人及杜甫说话时,脑海中常不自然的闪现出那一片殷红的血迹,也因这事扰了他的心思,一待将公事交代完毕,他便再不停留的出宫回府而去。
对胡兰达之死唐离并没有半分内疚,只是当时的场面太过于血腥,第一次见人活活被*杀的他忍不住会在事后感到心悸。
回到轩车,唐离取过车中放置地离酒狠狠灌了一大口,任那辛辣的热流烫过肠胃,才觉得心悸好了许多,当下脚踏车板道:“回府!”。
马车辚辚直驰唐府,府门口处唐离刚刚下车,就见门子上前行礼禀道:“府中供奉的怀素大师已自回府,随行的还有翟老爷及一位道姑,如今他们正在府中后花园赏景,大师着小的一见少爷回府就立即禀告。”
“和尚和老翟都回来了?”,闻门子言语,心下原本不适的唐离惊喜问道,说来自老翟随其师兄应将作监所请往东都洛阳粉饰宫室以来,如今已是一月有余,而怀素和尚不辞离京也已是近月时光,此时突然得知这两人一起回来,唐离如何不喜?
随口问了一句,唐离也不等门子回话,已快步往后花园跑去,惹得一路地下人仆役们惊诧莫名,不知道自家这位平日最重风仪的少爷今天为何如此失态。
一路疾步到后花园,唐离果然见到一颗光头在星子湖畔映着日光熠熠生辉,心下一喜间适才的心悸早已消失无形,还在大老远,他已是忍不住高声笑道:“那儿来的野和尚,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我等在东都听说新科状元公被陛下打了板子,血流得半皇城都是。这才星夜赶回,现在只看别情腿脚如此利索,这分明是板子打的太轻了!”,怀素满带喜意地声音迎风传来,而久已不见的翟琰早已自座几起身迎了上来。
知道翟琰好动手动脚的调调儿,两人走近时,唐离不等他动手已是大笑着先伸出手去重重拍打在老翟的肩头。口中叫道:“想死我了”。
翟琰偷鸡不成,肩头反吃唐离重拍。龇牙咧嘴之间原本不堪的面容显得愈奇形怪状。
唐离见状,哈哈笑着上前搂住翟琰肩头,二人勾肩搭背地向坐头处走去。
来地道姑正是闭关诵经良久地玉真公主,唐离先向她点头而笑后,随即往怀素和尚身边走去,说来这野和尚当日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唐离此时焉能轻易放过他?而一边地翟琰也在旁边敲边鼓起哄。
面带笑容地怀素不闪不避,等唐离将要行至面前时,他才猛得自案几下取出一物,抖手开处挡住自己上身的却是一副题跋丹青。
唐离看去时,却见眼前乃是一副《洛水赏花图》,画面上远山的景依稀便是洛都邙山,近景处却是河畔一树灼灼桃花,花下有一个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年。面容俊秀依稀便是自己模样,河风轻轻拂动衣角,使那正折花而赏的少年愈的风仪清朗,飘飘然有离尘之意。
唐离正看画间,却听卷轴后怀素清朗的声音传来道:“余自帝京往洛都已十余日矣!是日春和景明,得兰离先生厚爱。具简邀以共游洛水,余欣然从命随行。洛水汤汤,桃花灼灼,余观此美景油然而生故友之思,乃命笔于洛水舟上作此画以记之!”,和尚念到此处,又顿了片刻后,才将跋文落款地翟公南三字给念出。
看怀素如此显摆的样子,不消说这跋必然是由他命笔,所以唐离才认不出这一笔狂草来。
目观此画。耳中听着怀素所念的记事跋文。心下感动不已的唐离忍不住再次重重拍了拍翟琰的臂膀。
“翟公南做画素来慢手,但这幅《洛水赏花图》当日却是一气呵成。值某作跋时也是笔不转墨,如今笔墨俱备,别情闲话休说,作一题画诗来”,话刚说完,将画置于案几的怀素已随手将早已备好的笔塞到了唐离手中,口中犹自道:“快,快,快!”。
“此画及题跋皆是快手而成,题画诗作来”,此时不仅是怀素,就连翟琰也面带兴奋之意的催促起来。
耳边不停传来“快快快”地声音,唐离有心细思也静不下心来,应手提笔间也顾不得是诗还是词,径直依着感觉援笔落墨。
这边厢笔走龙蛇,另一边怀素和尚已是高声将唐离所书题画词念出: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卷,累上青云借文章。
诗万,酒千觞,几曾着眼看王侯,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折桃花醉洛阳!
怀素和尚刚刚念完,就听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粗豪的笑声,“好一句‘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折桃花醉洛阳!’,只听到这一句,老薛我今日已是不虚此行了,未容贵仆通报擅自而入,还请状元公见谅则个。”
一气贯成,心中大爽的唐离掷笔转身看去时,却见来者正是有着好一副将军肚的“权州才子”薛龙襄,而在他身边另站着一位四旬年纪汉子,这汉子身穿皮甲,粗豪的面容上英气勃勃,虽间隔老远,唐离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战阵杀伐之气。
唐离打量他地同时,这汉子的双眼也紧紧着落在唐离身上,二人对视了片刻后,才见这面容粗豪的甲胄汉子抱拳一礼道:“陇西节度副使哥舒翰见过状元公。”
这汉子刚一通名,还不等唐离说话,旁边早有满脸惊讶的翟琰高声接话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将军可是此哥舒?”。
'长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哥舒〈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哥舒〈二〉
翟琰的这句抢上插话多少显的有点无礼,却使唐离得这西北名歌的提醒,脑海中渐次忆起关于这位开元天宝间名将的一些点滴印象来。说来,眼前这位名震西陲的将领与李谪仙一样,倒是个具有典型盛唐气质的人物。
面前这位面目粗豪的将军原是突骑施领歌舒部落的后裔,以部落为姓。其父歌舒道元曾为安西副都护,世居安西。由于家财殷富,哥舒翰年青时代起就“倜傥任侠”,义气重诺,酷爱酣饮赌博。一直胡混到四十岁,其父在长安患病去世。他在长安守丧三年,由于身无长技,又有一身公子哥的坏毛病,地方官很瞧不起他。为此,哥舒翰“慨然愤折节,仗剑之河西”。毕竟自少生于边陲,哥舒翰勇武善斗,深为大将王忠嗣所赏识,推荐其为衙将。
哥舒翰虽然自小酷爱酣饮赌博,但他自年青时代起就喜读《左氏春秋传》和《汉书》,深受书中人物放荡不羁、慷慨豪迈的精神熏陶,做事磊磊大方,待人疏财重义,深受士兵拥戴。在新城讨伐吐蕃时,同列有个副将不听指挥,哥舒大怒之下当时就用木棒将其打杀,军容遂为之一振。苦拨海一役,吐蕃精骑从山顶排三列兵队疾驰而下,哥舒翰更是一人立于马上,手持半段枪逆其锋而击,三列人马无不摧垮,大败而去。自此,哥舒翰声名大振于西北军中。
战功卓著,加之有王忠嗣保荐。哥舒翰在老上司接掌皇甫惟明的职司后,顺利升迁为陇西节度副使,仍于河西边境协助剑南道镇军抗御吐蕃。其时,吐蕃军常常四出抢掠。每到秋天麦熟之时,吐蕃就会派出大批精锐骑兵去河西军屯田之地抢夺麦子,几乎次次得手,并洋洋得意地将河西军屯田称为“吐蕃麦庄”。由于每次吐蕃兵都是劲骑有备而来。唐兵都不敢当其锋芒,眼睁睁自己辛苦一年地麦子被吐蕃军队抢走。哥舒翰移防得知这一情况后。谴将领暗中在屯田处埋伏兵马,设下伏击,静待吐蕃军上钩。吐蕃五千骑兵骤至河西军营垒,往常时节,唐兵皆龟缩于营内。吐蕃人笑语喧哗,不曾想,此次却是营门忽然大开。哥舒翰率唐兵纵马驰击,吐蕃人马不久就被杀大半。剩下的残兵拼命往外逃,又被埋伏的唐兵半路邀击,最终“匹马不还”,五千吐蕃精骑一个不剩,全命丧唐兵之手。
哥舒打仗时善使长枪,每与敌接战必身先士卒,他每次追及敌将。就以大枪搭在对方肩上,然后大喝一声,待敌人惊顾之时,枪头掉转,直刺入喉,往往挑起三五尺高才扔于马下。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名叫左军的家奴,才十五六岁年纪,却为人凶悍异常。每次哥舒翰把敌将挑下马,左军就下马挥刀,斩落对方级,以做回营报功之用。爷俩儿配合默契,实乃天生一对战场上的凶神恶煞。
自其移镇河西边陲以来,吐蕃气焰大减,而哥舒翰也凭借吐蕃人的头颅,成就了自己的名将之誉。以上所有不算。最让唐离对这位名将感兴趣地却是此人视安禄山为寇仇。历史上原本有王忠嗣被谗而哥舒翰进京之事。此时看来,此人现在进京只怕也是八成不离此事。
翟琰说话之间薛龙襄已介绍了他的来历,是以哥舒翰闻言一笑抱拳道:“这原是西北军民抬爱之词,怎济公南先生名门子弟,声名播于四夷之外。”
眼见翟琰又要开口说话,唐离跨前一步道:“二位将军远来是客,公南你总要等坐下来后再表露你地仰慕之情。”
好在星子湖畔景色绝佳,倒也无需另置案几,唐离微笑之间让着几人盘膝而坐。吩咐仆从上茶取酒的同时,众人寒暄见礼,哥舒得知坐中道姑竟是当朝长公主,正欲起身大礼参见时,却被玉真长公主伸手阻止道:“我已出家侍奉太上玄元皇帝,长公主三字哥舒将军再也休提”,言至此处,她复又微微一笑道:“这是状元公府邸,别情最拒俗礼,哥舒将军若真行起礼来,小心罚酒!”。
见长公主言及唐离时语气如此亲近,闻言正行便礼的哥舒翰若有所思的又看了唐离一眼。
一时茶酒具备,唐离举盏邀饮道:“薛将军文武双全,哥舒将军国之干城,观主闭关才出,公南及和尚也是刚刚自洛阳返京,今日寒舍得诸位光降,实是蓬壁生辉,来,饮胜!”。
众人举盏共饮,唐离随即又自斟满一盏向哥舒翰笑道:“在下曾受公主大恩,薛将军也是诗会常见的,至于公南与怀素和尚自不需说,此盏单敬将军为国御敌,才使我辈在长安能做升平之会,请!”。
哥舒翰闻言,抬头间见唐离眼神澄澈,并无半分虚饰之意,遂也笑着举盏道:“某在河西时也常听闻状元公大名,今日初见便闻佳妙之音实属幸甚,‘诗万,酒千觞,几曾着眼看王侯,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折桃花醉洛阳!’,但听此辞,便是我这粗人也有了退隐山湖之思,状元公才情实是让人惊叹。”
“舞文弄墨不过小道,若没有哥舒及薛大人诸位将军浴血沙场,我辈纵然保全性命犹不可得,遑论其它?”,说话之间,唐离已顺手取过玉著敲击着身前的酒樽朗声吟道: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畅饮万古情。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光明媚下,星子湖畔。青布常服的唐离趺坐于地击节而歌,歌声一起引得玉真公主黯然神伤,而哥舒翰虽前面谦逊不已,但此时听到李谪仙这《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也忍不住眉眼展动,豪气揣飞。
李谪仙名垂宇内,每一诗成不及旬月之间必能传于天下。这《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更是脍炙人口地名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