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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仍带了榆儿往西而行。
那只黑鹰亦仍随于榆儿上空。
“小弥说得没错,这鹰确是挺像栗原呢。”榆儿向幽绝笑道。
幽绝微微侧过头去,并不搭言。
“你可见过栗原的原身吗?”榆儿又望着他问道。
“没有。”幽绝只道。
“来。”榆儿向空中黑鹰招手道。
黑鹰便飞落下来,停在她手臂之上。
“你看,就跟它差不多呢。”榆儿道,“这黑色羽毛、还有这弯弯的尖喙,就连粘我的样子也特别像他。”
幽绝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灰。
“待我再见到栗原,一定把这只鹰给他看看,说不定,他们还是两兄弟呢。”榆儿说罢,向着幽绝灿烂笑道。
幽绝并不言语。
“到时候干脆把这只鹰送给他好了,你说好不好?”榆儿又道。
幽绝微蹙眉尖,仍无回话。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榆儿望着他道。
“没有。”幽绝只好道。
那只黑鹰立于榆儿臂上,一双黝黑的眼珠直瞪着幽绝。
“去吧。”榆儿对黑鹰道。
黑鹰便展翅飞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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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足濂,只见浣月军驻于城外,而明丹军紧闭城门,并不应战。
“我先送你去迟凛处。”幽绝道。
“你要去哪儿?”榆儿立刻警觉起来。
“入城。”幽绝道,“迟凛会照顾你的。”
入城?
榆儿自然明白他言中之意。
“我也去!”榆儿道。
“我一个人去。”幽绝道。
“不行!”榆儿坚决地道。
又缓和了声音道:“我、我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朱厌之力,自然无往不胜。
明丹之战,亦是势在必行。
但是,榆儿并不想看见太多杀戮……
不过,这话在幽绝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榆儿自然亦是要他如此来听。
榆儿上前握住他手,柔声道:“你要多加小心。”
“嗯。”幽绝向她点头道。
“对了,”榆儿又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幽绝道。
“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到必要时,不会随便杀人,你还记得吗?”榆儿眼中涌动柔情,望着他道。
还记得吗?
幽绝的思绪因了这句话忽然飘得很远。
那个时候,他是因为她才诛杀明丹使者。
如今,却已不一样了。
幽绝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疼痛,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榆儿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忙道:“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幽绝道,声音亦多了几分戾气。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的神色竟如此变化,榆儿心中暗自不安。
幽绝与榆儿骑马来至城下,城上立刻落下数十支利箭。
幽绝抱着榆儿,弃了马,白光罩身,挡开箭雨,轻轻一点便跃落墙头。
他一句话也未曾说。
左手抱牢榆儿,右手取出猿杖,红光如游龙卷出,惨呼声连连响起。
鲜血霎时涂满了城墙。
“幽绝!”榆儿看得心中发颤,连忙叫道,“快住手!”
幽绝的眼中全是凌冽的寒意。
城墙上已无人敢靠近他们。
幽绝揽着榆儿,欺至一人身前,问清守将所在,几个起落,便到得一处。
足濂守将呼依止,并其他五位将领正在校场紧急练兵,等候援兵。
忽见一人玄衫长发,揽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从天而降,尚有一只黑鹰盘旋于上空,不由得大吃一惊。
先有一将操起一把弯刀便砍向幽绝。
红光乍现,这人握刀的手臂生生断折。
红光再现时,又有数十名军士血流如注。
“幽绝,只杀了主将便是!”榆儿见他此状,已知他魔怔在心,先解决主将,镇住场面再说。
幽绝果然向呼依止击出一道急速、猛烈的红光。
呼依止一把长刀方才举起,红光已穿透刀身,将他头颅切下。
其余力又将他身后几人皆划出道道血流。
所有军士无不骇颜后退。
不过明丹人勇猛、烈性,倒无人逃跑。
也有一些胆大些的,要仗着人多,反扑过来。
幽绝猿杖再次挥出,周身一尺左右的士兵的血立刻飞溅开来。
幽绝白光罩住自己与榆儿,血迹在白光外纷纷洒落如雨。
原本整饬的校场,此时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幽绝!够了!”榆儿伸出手来握住幽绝拿着猿杖的右手。
又向明丹军士大声道:“开了城门,迎浣月军入城,你们自去吧。”
几位将领之内,尚余副将。
两人互递了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只有照办。
幽绝牵了一匹马来,拥了榆儿一同骑上,朝城门走去。
除了领命前去开城门的四名士兵,明丹军士未有一人敢随来。
榆儿直待明丹军撤离,才命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时,四名士兵亦随即快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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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凛将幽绝、榆儿带到乔凌宇帐内。
幽绝见了乔凌宇,并未见礼,只冷眼望着他。
“乔将军,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迟凛向乔凌宇见礼道。
“多谢义士相助。”乔凌宇向幽绝拱手道。
幽绝只微微点了点头。
朱重虎等见幽绝如此倨傲,便要发作。
乔凌宇却将几人瞪了回去。
浣月军当日便进驻足濂城。
校场及城墙上的血迹,足足洗刷了三日,尚残留着些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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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榆儿独自一人在房内。
幽绝便住在隔壁的房间内。
今日血腥味重,幽绝沐浴的时间也长了很多。
那只黑鹰立于桌上,榆儿坐在桌旁,对着黑鹰发呆。
黑鹰走上前来,用头在她的脖子、手和脸上蹭来蹭去。
榆儿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叹道:“不管是不是他杀了你,这个人都绝不能留……”
幽绝沐浴完毕,走至榆儿门前,欲伸手推门,却又收回了手。
他知道她在里面,而且平安,这就够了。
自己本就不该离她太近。
这几日,榆儿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栗原,幽绝听来只觉心惊。
难道她已有所察觉?
玉溯应当已经处理干净了,她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他不得而知。
但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栗原之事,尚且如此,若是……
不敢想像那时究竟会是何样的景象……
幽绝回身,仍走回自己屋中,掩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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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幽绝便带着榆儿向番升出发了。
乔凌宇收到消息,立刻整兵出发。
“将军,我们何必沾他的光。”朱重虎、齐骁纪等纷纷道。
“出发!”乔凌宇并无多话,只道了这两个字。
于是浣月军便也向番升行去。
幽绝倒也走得不快,始终与浣月军遥遥相望。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榆儿奇道。
“不习惯。”幽绝只道。
“不习惯?”榆儿道,“什么?”
幽绝顿了顿方道:“我习惯一个人。”
榆儿闻言,默然不语。
幽绝见她不语,本想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榆儿心中暗自思忖。
他既习惯一个人,如今肯与我同行,自然是待我特别的意思。
但想起他那夜林中的绝情杀意,还有、昨日足濂城中的血雨,不知自己是否能在他手中平安活到明丹之战结束。
头顶的黑鹰不时鸣叫几声,让榆儿更加不安。
自从上次莲池边后,自己并不敢过分引他。
他似乎也在很多时候,刻意地疏远着自己。
如此下去,只怕有些不妥。
必要的亲近,还是必不可少的。
想罢,榆儿便将马勒过,靠近幽绝,轻轻拉起他一手,侧头向他微笑道:“谢谢你。”
“谢我?”幽绝望向她道。
“你愿意与我同行,我很、开心……”榆儿柔声笑道。
幽绝望着她温柔的笑容,心中悸动,热血窜流。
他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榆儿失望地道,“讨厌我了吗?”
“不是……”幽绝忙道。
“那为什么、这样?”榆儿道。
“榆儿。”幽绝忽然勒住马,望着她唤道。
“什么?”榆儿亦停住,向他道。
“其实,上次我、只是为了给你疗伤,所以才……”幽绝顿了顿,狠了狠心,今日定要将话说说清楚才行。
于是又接着道:“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等明丹战事结束,我会送你回去,以后,我们就不必再见面了。”
他一口气说完,榆儿愣在当地。
☆、难言难辨各西东
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立刻开始琢磨他方才这番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会错了意?
他对我没那个意思?
那可不妙得很。
不过,这也不太可能。
他若没那个意思,何必巴巴地跑回来救我,他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吗?
伤重之时他的柔情,就他这样的人,绝对装不出来的。
再想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细心体贴之处,更非无情。
而且,听他话中之意,还继续攻打明丹,不是吗?
但是,他方才这番话,也不像是假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榆儿思想一回,向幽绝问道:“可是你家中父母,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妖精?”
“不是。”幽绝道。
“那、是你师父不许你娶妻?”榆儿又道。
“不是。”幽绝道。
“那是为什么?”榆儿道。
幽绝默然一回,只道:“你自会有更好的归宿。”
这话,榆儿算是听明白了,分明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虽然不明白他究竟为何如此,但这句话已经足够危险了!
“我明白了,是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对吧?”榆儿打点起无限伤情,望着他道。
虽无一滴眼泪,这样的神情亦足够令幽绝心碎了。
但话既已出口,便索性断个彻底。
上一次,她尚病弱,自己一时心软,险些铸下大错。
这次,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侧过头去,挤出一声:“是。”
榆儿的早已准备好的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
“你骗人!既然你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要救我?”榆儿泪眼盯着他道。
“上一次,你也没有杀我,这是我还你的。”幽绝道,脸色平静。
他不是已经还过了吗?
好烂的借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打明丹?”榆儿道。
幽绝未被面具遮住的左脸上痛色忽现,未曾答言。
榆儿心中一凛,该不会是……
“为什么?”榆儿暗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我打明丹,并不是为你。”幽绝道,声音中带着隐痛。
原来如此!
榆儿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曾说过,他那位居心叵测的师父要求永生,得天下。
“如今我便取了你的心,助师父得永生、成功业、坐享天下!”
幽绝当日在神龟面前,确是如此说的。
原来他攻打明丹,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师父?!
原来他打不打明丹,跟自己原本就毫无关系。
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若说此时离去,离了他,自己自然就安全了。
现在她只需要调转马头,就可以远远地离开这个瘟神。
再找到桀风哥哥,说不定他就知道恢复法力的方法。
恢复法力之后,自然就可以像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然而,昨日足濂城中的情形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若是他失却本性,六亲不认,只怕浣月军也保不住,而迟凛恐怕也会死。
更何况,若任他如此下去,此后不仅是浣月、明丹,只怕会有更大、更凶残的血腥!
如今他师父尚在,已是如此情景,若他师父有个万一……
那夜在树林之中,只因知晓我法力恢复无望,不能捕得神龟,他已那般暴烈残戾。
连对我也能痛下杀手,更别说其他了。
他既是自愿被朱厌束缚,便只有杀了他,方能解此厄难。
若论谁能杀得了他,以朱厌之威,只怕连桀风哥哥也难以做到。
如今唯有假口亲近他,才能谋得时机。
他既从不与人亲近,就不能放弃这个能接近他的机会!
偏偏这个时候,他忽然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这一点,榆儿心中亦甚是疑惑。
他明明对自己……
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如何,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先留在他身边。
待明丹之事结束,一定会有机会的!
榆儿心中思虑千折,脸上还是一副悲伤难抑的表情。
思想已定,望着幽绝哭道:“原来你这样负心薄幸!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榆儿故技重施,偷眼看他的反应。
幽绝的脸朝着一侧,根本不看她。
他当然不能看她。
不能看她的泪眼。
“在你回去之前,我自会护你平安的。”幽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榆儿将马转过,走到幽绝之前,哭道:“你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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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凛在军中,远远只见他二人停在一处,说些什么却听不见。
原还以为榆儿跟栗原……
没想到是跟幽绝。
迟凛心中不免忧心。
这幽绝绝非善辈,再想想昨日足濂城中景象,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本以为乔凌宇已算毒辣,不想这幽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榆儿怎会对他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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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绝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榆儿道:“我已说过,不会再说第二次。”
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榆儿心中飞快地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幽绝见她泪眼望着自己,只是不语,便驱马绕过她,向前行去。
榆儿仍在原地未动。
幽绝伸过手来,拉过她手中缰绳,将她的马也牵引向前。
他对自己的情分,当是不假了。
那我就还有机会!
榆儿心中暗笑道。
看来自己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将他这情分做做实。
榆儿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拉住自己缰绳的手。
“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榆儿柔声问道。
“没有。”幽绝僵硬地道,抽回了自己的手。
“幽绝,”榆儿轻声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你若有什么苦衷,可以说与我听。”
“没有。”幽绝别过脸去道。
一点也不像没有的样子……
榆儿将马靠近他,上身歪到他身上,道:“你不愿说也没关系,不管有什么事儿,我都会与你在一处的。”
幽绝忽然催马向前,榆儿失去借力,身子有些不稳。
“哎哟!”榆儿叫道。
幽绝立刻回头来看。
榆儿便松了手上缰绳,直跌下去。
下一瞬间,幽绝已将她抱在怀中。
榆儿立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前,哭了起来,道:“别丢下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只有我?
此话一出,幽绝立刻感到钻心的刺痛与冰冷,连忙将她放了下来。
幽绝低着眉,也不看她,冷声道,“你自有你的人生,别再看着我!”
说罢,将榆儿所乘之马拉过,将她扶上马背。
榆儿摸不清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坚决,坐在马上泪眼望着他。
幽绝自己亦上了马,牵了她的缰绳道:“走吧。”
自己先催马向前走了去。
“你自去吧,我如今不便再与你同行了。”榆儿自幽绝手中夺回缰绳,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又滚落下来。
幽绝勒转了马头,望着她微蹙眉尖,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凭什么不能走?”榆儿擦了擦泪水,哽咽道,“你是我什么人?”
“青罗峰路远迢迢,等我办完明丹之事,自会送你回去。”幽绝道。
“不必了!我自己会回去!”榆儿说着,又流下两行泪来,哭道:“我就是在这荒野里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
说罢扬起马鞭,向荒野中跑去。
幽绝立在原地,看着她所乘的马越跑越远。
若此时送她回去,明丹之事成败难定。
若追她回来,难免又要纠缠不清。
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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