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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趁势一掌拍在她左肩之上,诺雅闷哼一声,后退数步,踉跄地去搀扶天煞,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四周无数的剑尖全都指向他们,只等阁主一声令下,就可以瞬间将二人的身体刺穿。
诺雅视而不见,狼狈地爬起来,紧紧地搂住天煞,满手全都是热血。
“阿鼎!”
天煞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诺雅努力扯扯嘴角,伸出手颤抖地去摸她的脸。快要挨近的时候却停住了,畏怯着不敢向前,染了血的指尖带着濒临死亡的灰败,轻轻地颤抖。
诺雅将自己糊满了热泪的脸凑过去,贴在天煞滚烫的掌心里,汹涌而出的眼泪瞬间就湿了他的手。
“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诺儿,我欠下你慕容家一共十六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偿还,而今日怕是最后一次了。我一时造下的杀孽,欠下的债,终了一生,都没有还完。”
“不,阿鼎,欠我慕容家债的不是你,是那幕后之人,是我一直以来太执着,你再也不欠我,从在死人堆里把我救出来,你就还清了。”
天煞坚定地摇头,环顾四周森然的长剑,和一脸淡漠的杀手,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诺雅,更像是对那些冰冷的长剑的主人,吃力地道:“我原本也是这样安慰自己,觉得自己无罪,淡漠而又残酷地掠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你,我那天一剑杀了那个孩子,转头的时候,你那双隐在黑暗里,无辜,惊恐,隐忍而又充满仇恨的眼睛,令我瞬间心里满是罪恶。
我鬼使神差地放过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也不适合做一名杀手。咳咳。。。后来我才醒悟,其实,我们作为杀手,比那些买主罪过更大,就像是屠夫和食客,我们取人性命,从来就没有想过,被杀的人,他们的亲人所需要承受的苦痛,都是我们的罪。而我们的下场,或孤苦一世,或死无全尸,就是报应,是下几世都偿还不完的因果。”
四周的杀手闻听他的话,多少都有一些动容,手中的长剑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阿鼎,对不起,对不起。”
诺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天煞道歉,怀里抱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心里却是满满的愧疚。
一口鲜血从阿鼎的嘴里涌出来,诺雅手足无措地去擦,却是越擦越多:“你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以前你受过那么多的伤,不是都挺过来了吗?以前我害了你那么多次,你不是都安然无恙吗?”
天煞的指尖轻轻地摩挲她的脸,一阵轻咳,苍白而无力:“那是你心太软,哪一次都舍不得让我死,每次看到你哭,我都舍不得死了,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诺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出来:“那你现在就舍得走吗?还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围着我,想要取我的性命,你放心吗?”
天煞的手缓缓地垂下来,带着对她的依依不舍,气息奄奄,一字一句道:“诺儿,不要让眼泪打湿我的衣服,你的眼泪都是我今生欠下的罪,会在我轮回的路上烙下烙印。。。。。。让我舍不得迈出脚步。。。”
“不!阿鼎!求求你,坚持住好不好?!不要走!”诺雅语无伦次,前所未有的慌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怀里的人眼睛慢慢地合拢,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冷暖与悲惨,嘴角残留的笑意是终于得以解脱的释然,带着对她的牵挂。
诺雅将脸埋进他的胸前,搂得紧紧的,紧咬着牙关,将眼泪生生憋回到眼眶里,整个身子颤抖得犹如挣扎在风中的枯叶。
“小心!”
一名杀手趁着诺雅情绪正是崩溃的时候,偷偷地抬起了手里的剑。同样沉浸在伤感中的官洛大声提醒道。
诺雅看也不看,一把抄起天煞手中的灵蛇剑,一扬手,那名杀手的剑自半空中掉落下来,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诺雅吃力地拄着剑站起来,抬起脸,除了泪还有血,双眸已经被阿鼎的血染红,溢满了血腥,有火红的岩浆在眸子里奔涌,叫嚣着,疯狂地卷起噬人的冲动。
她的剑上还有血,适才那个杀手的血,顺着剑锋蜿蜒而下,渗进地上的泥土里。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蕴含着杀戮的力量与**。
好像平地卷起的龙卷风,迅速地席卷过四周,只留下足以摧毁万物的气势,与凛冽的杀气。然后,熊熊的怒火燃起,瞬间吞噬着周围杀手的勇气。
杀手们全都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望着中间的诺雅有些骇然。这哪里还是个杀手,更不是传说,而是实实在在来自于地狱的修罗。
诺雅先动了,缓缓抬起手臂,扬起手里的剑,剑锋在已经悄然到来的晨曦里,折射出最后一道锋芒,然后瞬间就被热血覆盖。
色厉内荏的杀手们被她手里的剑吓住了,好像手足无措根本不懂怎样反抗,或者说在她的剑下,无论怎样反抗都是错,无济于事,极轻易地就被收割了自己的生命。
那把剑太厉害,刀光剑影里神出鬼没,只见锋芒不见剑身,不再是游走的灵蛇,而是化作狰狞的闪电。剑的主人更厉害,她比剑还要锋利,还要迅速,还要可怕!
越来越多的杀手围拢上去,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诺雅,感觉到力气在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离出去,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呼吸。
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摧毁杀手阁!荡平杀手谷!
☆、第六十章 百里九的以多欺少
身后的阁主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他,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剑出鞘,那个女人就必然倒下来,再也不能站起。
他冷眼旁观着场内的局势,瞅准了诺雅的一个破绽,挺剑而入,以力破千钧之势向着她后心之处偷袭而去!
诺雅似乎浑然不觉,待到犀利的剑风已经削落她肩头的一缕秀发,凛冽的寒气已经侵入她的脊梁时,她手中的剑柄突然裂开分为两半,原本的剑柄成为剑锋,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越过肩头,刺向了身后的阁主。
这一招,是灵蛇剑的不传之秘,但凡见识过这个招数的人,大都已经死了。而天煞在葬情谷的时候,经常就在诺雅面前一遍遍演示,似是漫不经心,却被诺雅暗中记在了心里。
阁主大惊失色,惊慌后退,长剑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将他蒙脸的布巾削落下来,并且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痕。
阁主的真面目第一次暴露在众人面前,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好像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关系,脸色有些蜡黄。走在大街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即便是与你擦肩而过,你可能也会转瞬忘记,自己曾经见过这样一张平凡的脸。
他有些惊愕,但是转身释然,冲着诺雅狰狞地笑了,翻开的伤口几乎可以看到森白的牙。
因为诺雅如今已经是赤手空拳,而杀手谷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一声嘹亮的嗥声响彻天际,就像是黎明前的金鸡啼鸣,一声天下晓,带给人希望与光明,撕破了夜空的黑暗,将曙光铺洒满整个山谷。
这一声鸣叫,没来由地令人感到心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悬崖峭壁上,密密麻麻的几十个黑点向着下方以雷霆之势俯冲而至,在杀手们疑惑的瞳孔里,逐渐变大,竟是几十只体型巨大的金雕。而金雕的背上,各立有一锦衣侍卫,轻功提气,借助着苍鹰的平衡力,自悬崖上一跃而下。
中间一人,一袭红衣,如火灼目,衣袂翩然,风华万千。他的肩上踞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高傲地鄙睨着身下的一切,似乎是发号施令的将军。
红衣男子轻飘飘地自金雕之上落地,一头墨发披落在宽展的肩上,沉了脸色,冷冷地望着谷里的黑衣杀手,眉梢眼角间皆是霸道冷傲的杀气,令人感到沁骨地冷。
“兄弟们,他们喜欢以多欺少,你们就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以多欺少!”
“是!!!”一声嘹亮的应答,从谷里蔓延出去,又从山顶无限地扩大,就像夜空里的一声惊雷,轰隆隆地延伸至天际。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山外又集合了多少的兵马。一声铿锵应答,震得大地都好像颤了几颤。
众杀手皆大惊失色。
诺雅缓缓起身,风扬起额前的发丝,在那一瞬间,好像迷了她的眼睛。从第一眼认识百里九的时候,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惊艳,穿梭了许久的岁月,磨砺至今,仍旧没有褪色,而且被粗糙了的颜,平添了来自大漠风沙的忧伤和苍凉,令她愈加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就像是岁月酿成的美酒,那浓醇的香气,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历久弥香。
百里九冲着诺雅邪魅地勾唇一笑:“夫人威武,以一敌百!”
“夫人威武,以一敌百!”众将领异口同声,语气铿锵,带着自豪声彻云霄。
诺雅不说话,望着百里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满是麻木。
百里九望着满身是血的诺雅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她通红的眼,紧抿的唇,凌乱的头发,遍身狠戾的杀气,以及遍地惨烈,血流成河,无一不是在向着他宣告着,他疼在心尖上的这个人,适才是在独自承受着怎样的委屈。
他主动向着她走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风骚的笑,和暖生风,声音却都痛得轻颤:“当着这么多人,好歹给我个面子。”
诺雅的目光有些呆滞,努力地扯扯嘴角,却失败了,到头来,只将隐忍了许久的泪,牵扯了出来,潸然而下。
百里九顿时慌了手脚:“做个样子就好,不用这样激动。”
不说还好,一说,诺雅满腹的心酸顿时化作委屈,铁铸的女汉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弃了手里的剑,三两步扑进百里九的怀里,搂紧他的腰,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你为什么不早来一会儿,为什么现在才来?”
百里九并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不哭,我替你报仇,适才谁欺负了你,我让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诺雅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拼命地摇头,两只手紧紧地圈住百里九的腰,半晌方才艰涩出声:“阿鼎,阿鼎他。。。。。。”
百里九扫望一眼,在遍地的血泊中终于见到了天煞的尸体,已经收敛了一身的肃杀之气,安静地闭目躺在地上,心口蔓延的血迹鲜红灼目,有些烧灼的痛。
他终于明白诺雅为何这样失控。不需要说什么,依照天煞对诺雅的袒护,他自己就可以猜度得出来,天煞定然是因为诺雅而死的,所以她才会这样歇斯底里,大开杀戮。
他冷冷地扫视周围一圈,杀手们都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心生冷意。他缓缓抬起胳膊,然后狠狠地挥下手,就像是刽子手砍下手里的夺命刀,像是利斧劈开山峰,浑身煞气凛然,咬牙一字一句道:“给我杀!”
侍卫听命,早就被现场的惨烈渲染得义愤填膺的他们挥起手里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向着黑衣杀手们冲过去。越来越多的士兵沿着布好的绳索和软梯攀援而下,将整个山谷包围起来。这里原本的地理优势变得荡然无存,相反,那些杀手无路可逃,反而被瓮中捉鳖。
阁主混在人群里,见势不妙,知道大势已去,身形一晃,就想趁乱逃离这里。
百里九身后的元宝这半晌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立即觉察,扯着嗓子出声喊道:“不要让大鱼跑了!”
百里九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就向着阁主劈头笼罩下来。
阁主功夫自然不低,并且早有防备,在百里九手中的剑刺过来的那一刻,手中长剑一撩,脚下微错,就躲避过去。
如今诺雅的性命就在他的手中,断然不能让他浑水摸鱼,逃出这山谷。所以百里九不敢怠慢,手下加紧,将阁主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里。
“放我走,我将解药给你。”阁主边打边退,一边从容应对百里九的进攻,一边商量:“否则鱼死网破,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解药。”
“哼,能不能拿得到,并非是你说了算!”百里九冷叱道:“你以为交出解药就可以安然脱身了吗?”
“你还想怎样?”
“说出杀害慕容一家的幕后真凶。”
阁主闪跃腾挪,将手中长剑舞出凌厉的劲风:“我不知道,我只收银子,不问买主身份。”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百里府上祖传的功夫都是实打实的杀敌本领,没有花拳绣腿,招招式式直取对方要害之处。两位高手过招,稍有分神,就是兵败山倒,因此百里九不再与他废话,只是因为要活捉,所以难免投鼠忌器,不及阁主的功夫狠辣。
“这里好歹也是我的地盘,百里九,你不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未免太狂妄了吗?”阁主一声冷笑,令百里九心中一凛,直觉他定然是要有什么杀招,所以格外谨慎,见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的时候,不敢硬敌,闪身后退两步,躲了过去。
就是这一闪身,已经为阁主赢得了时间,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鹅蛋大小的圆球来。
“大家小心!”官洛一声提醒,大家自然而然地就退后几步避了开来。
阁主将圆球向着地上狠劲一摔,只听轰然炸响,碎片四溅,烟雾弥漫,**的烟熏气,令人睁不开眼睛。
百里九心里暗道不好,但又无可奈何,一片乌烟瘴气,双目火辣辣地烧灼,不能视物。待到烟雾散尽,阁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定然是逃向了总阁里!”诺雅咬牙斩钉截铁地道:“总阁里好像有密道可通山外。”
众人不敢耽搁,立即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跟随诺雅向着总阁方向追去。
不过只是迟了刹那功夫,百里九与诺雅率先追赶上来的时候,见那阁主早已飞身逃进了总阁里,回身得意一声狞笑,手起剑落,一块厚重的石壁就瞬间从顶端掉落下来,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将众人隔离在了外面。
官洛一马当先追上来,一跃而起,向着石壁机关处摸索一阵,摇头惋惜道:“他把机关毁了。”
“砸,砸也要砸开它!”百里九愤然下令。
官洛摆摆手,极自信地道:“不用这样麻烦,给我一会儿时间。”
百里九并不识得官洛,狐疑地看向诺雅,诺雅点点头,将他的身份简单地同百里九说了。
☆、第六十一章 我是她明媒正娶的相公
官洛指挥着两个侍卫将自己高高地驮起来,用刀片在光滑的石壁之上鼓捣片刻,就听不断有机关磨损响动,或是“扎扎”的响声,石壁缓缓上升,露出可供人弯腰通过的洞口来。百里九与诺雅一马当先,闯进里面,侍卫们随后迅速鱼贯而入。
进入总阁内部,只有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甬道,甬道石壁之上燃有鲛人油灯,可日夜长明。沿着甬道向前,四通八达,错综复杂,也不知道究竟耗费了多少人力,才开凿出这样的别有洞天。
几人面对着蛛网一样复杂的甬道,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应该向着哪个方向去追。诺雅只知总阁里必然应该暗中有机关,方便阁主与众长老出入,但是并不知道具体位置。
一阵焦糊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还有烧焦的皮肉的气味,暗含丝丝缕缕的异香。诺雅立即就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脱口而出:“他在焚烧剔骨香的蛊虫!”
当先就向着烟气飘来的方向搜索下去,尽头处果真有一间独立石室,中间砌了一个十尺见方的池子,里面烈焰熊熊,热气中夹杂着鲛油燃烧的味道,和蛊虫被烧焦的焦糊气味。
已经来不及了,诺雅颓丧地站在那里,没想到阁主竟然这样狠毒,直接断了阁中所有杀手的活路。若是他们得知所有蛊虫已经尽数被焚毁,无生还希望,肯定会破釜沉舟,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百里九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灰心,大军已经包围了整座杀手阁山脉,只要阁主没死,就还有希望,我已经请了苗疆的两位养蛊高手,与老汤头一起培养剔骨香,只要活捉了他,一样还是有希望的。”
诺雅点点头,不想让百里九为自己担心,抖擞起精神:“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里面可以查看总阁里各个出口要塞的情况。没准有什么收获。”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士兵涌进来,在元宝的指挥下,沿着迷宫一样的通道,四处搜寻阁主的下落。
官洛精通机关密道,自然当仁不让地参与进搜捕行动里。
诺雅带着百里九按照记忆中的方位,绕到阁主的住处,不出所料,早已经人去楼空。
士兵们四处仔细搜索,均一无所获,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外,根本连半张纸片都没有,床底掩藏的炭盆里有纸张焚烧的灰烬,早就冷却多时了,好像早就提前有准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