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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风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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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是遥不可及,而大漠却在突厥人的铁蹄下统一了,并且其实力的发展超过了大漠上过去任何一个民族,匈奴、鲜卑和柔然都没有像突厥人一样完全占据西域,而且把疆土延伸到遥远的西方,试想今日我们如果不竭尽全力分裂突厥汗国,削弱突厥人的实力,突厥人的铁骑将在室点密西征波斯结束后,飞速越过长城,直杀中土。”
    淳于盛望着断箭,嘶哑着声音说道:“永嘉之乱后,长城以北的胡人蜂拥南下,华夏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劫难,一百多年的杀戮让大河东西染红了鲜血,白骨盈山,但你注意到没有,那时候南下的是匈奴人、鲜卑人、羯人、羌人和氐人等很多外族,而不是一个统一的外族汗国,如果统一的强大的突厥汗国越过长城,四五十万铁骑从西北两疆呼啸而下,试问分裂的中土各自为战,如何抵御?”
    断箭脑海中掠过那可怕的场面,呼吸顿时急促,眼里露出恐惧之色。
    “所以,我们必须立即分裂突厥汗国,要不惜代价杀了燕都。”淳于盛的嗓音略略有些颤抖,“如果我们极力维护中土的分裂局面,在统一一事上踌躇不前,我们将葬送中土,葬送华夏。两者孰重孰其,还用得着仔细权衡吗?”
    断箭心神震颤,连连点头,“淳于公,是我错了……我会尽力,我会不惜代价……”
    淳于盛欣慰而笑,喘息数下后,继续说道:“突厥人得到了天神的眷顾,出了很多盖世英杰,土门、室点密、燕都,无一不是大漠豪雄,而佗钵、摄图、玷厥也是一代人杰,将来也是纵横天下的人物,我们今日的努力未必能阻碍突厥人强大的步伐,所以中土要想抵御突厥人,要想维持长城南北的抗衡,当务之急是尽快统一,最起码要实现北方的统一。”
    断箭摇头低叹,“我看不到统一的任何希望。”
    “不,孩子,你错了,统一的希望已经出现了,华夏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后,终于露出了一丝黎明的曙光。”淳于盛停了片刻,似乎在集蓄力量,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外族南下建立王国,虽然称皇帝,行汉制,用汉臣,但军队却保留着草原部落传统,部落首领统军,士卒一律为外族,皇帝也是可汗,总揆军权。汉人因为身份低贱,只能给军队提供徭役和物资。汉人不能进入军队,不能主掌兵权,当然也就无法憾动外族的国祚。”
    “从匈奴人刘渊建汉国开始,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由于各王国军中没有汉人,都是外族人杀外族人。先是赵国的慕容鲜卑杀得狼奔豕突。自此拓跋鲜卑纵横天下,鲜卑人的铁骑在太武帝拓跋焘的代领下,南征北战,统一北方,把匈奴人、羯人、氐人、羌人和慕容鲜卑人又杀了一遍。”
    “等到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拓跋大魏的军队基本上以鲜卑人为主,其它各族虽然还有少量人口,但都被鲜卑化了,而汉人依旧没有资格进入军队,被死死压在最底层。”
    “从六镇起事开始,这种情况逐渐发生变化。自六镇兵起,河北、关陇、青州等地又连续爆发起义,接着北海王元颢得梁人相助,由白袍陈庆之护送杀回中原,其后尔朱荣死,高欢又和尔朱家族的秀容川大军连番血战。在这十几年的战乱中,先是边疆的鲜卑人和中原的鲜卑人互相残杀,死伤遍野,接着秀容川的契人尔朱荣率军南下,对鲜卑人又是一番屠杀,在河阴之变中更是把拓跋皇族、十姓宗室勋贵和一部分山东五姓七家的汉族门阀杀得血流成河。”
    “鲜卑人的大量死去,战事的频繁,形势的危机,导致朝廷一再下旨募军,先是汉人豪右可以率私兵从军,接着募兵对象从白民扩大到了伎作户和杂户,与此同时,只要是募民组织部曲应征、或输送粮食、或自行携带马匹兵仗从军、或有武艺出征者,皆可获得官阶乃至实官。汉人趁此机会,大量涌入军队。”
    “等到尔朱荣死,高欢和秀容川大军作战时,虽然鲜卑人依旧是军中主力,但汉人豪族将领和汉人军队已经暴涨,成为战场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很多人借此机会进入了高齐朝堂,成为显赫权贵,比如渤海高氏,但好景不长,由于孝武帝西奔,樊子鹄叛乱,给了高欢沉重一击,他随即裁撤禁止豪右私曲,使得汉人进入军队执掌兵权的机会再度消失。”
    “高欢和宇文泰东西对峙的时候,双方又连续打了十几年,做为双方军队主力的鲜卑人再度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人数骤减。山东高欢还能支撑,而关陇宇文泰则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他置府兵,征募关陇六户中等以上的鲜卑良家子弟从军,但邙山一战,宇文泰惨败,折兵六万,不得不在关陇广募豪右,其后更是规定凡民有材力者皆可编入府兵军籍,这使得汉人大量进入军队,并逐渐控制了一定的兵权。”
    断箭若有所悟。汉人若想在北方建立国祚,首先要进入外族王国的朝堂,其次要进入军队并控制军权,否则说什么都没用,都是空口讲白话。现在北方鲜卑人人口有限,齐周两国若想进行统一大战,当务之急是扩充军队,而要扩充军队,就只能征募汉人,这的确是一个汉人逐渐控制兵权的办法。
    不过,目前大周实力有限,危机重重,就算汉人夺取了权柄,也未必能征伐山东,何况西边还有突厥人,南边还有大陈人的牵制。相比而言,大齐的统一优势就非常明显,大齐的国主是汉人,虽然高氏皇族是鲜卑化的汉人,但身体里毕竟流淌着汉人的鲜血,一定程度上容易得到中土汉人的认同,相比较而已,大周的宇文氏是鲜卑化的匈奴人,会遭到山东高门的一致对抗。其次,大齐朝堂上汉人的势力一直很有实力,这次虽然冯子琮和一帮汉士都死了,但和士开和一些鲜卑权贵也被杀了,双方打了个平手,如今斛律光和祖珽共掌权柄,如果祖瞎子把斛律光推翻了,重击六镇怀柔势力,那么汉人不但可以控制朝政,还能逐渐控制军队,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而一统北方的时间也屈指可待,反观大周朝堂,宇文氏和六镇武川势力主掌朝堂,关陇汉人尚没有与之抗衡的绝对实力,短期内根本看不到控制朝政的任何希望。
    中土北方的鲜卑人和其它外族人越来越少是个事实,但汉人控制朝政和大量进入军队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正如淳于盛所说,这的确是一个统一的希望,从永嘉之乱到现在,这个希望还是第一次看到。
    “南方江左还有没有举兵北伐,重拾山河的希望?”断箭问道。
    “在北方大乱,尔朱荣和葛荣等人大战河北之际,江左梁国的确有北伐成功的希望,然而……”淳于盛惨然长叹,“梁武帝萧衍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试图帮助北海王元颢复国,并以此为契机分裂拓跋大魏,继而乘机北伐,以取事半功倍之效。当时山东大乱,流寇以百万计,贸然出兵北伐,不但粮道安全没有保障,更有可能遭到尔朱荣大军和山东叛军的前后夹击,所以他的想法也无可指责。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相州一战,尔朱荣以少胜多,击杀葛荣,然后各路大军呼啸而下,同攻洛阳,元颢败亡,陈庆之率部突围,仅以身免。”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高欢和宇文泰两虎相斗,梁国静待时机,打算做一个不劳而获的渔翁。高欢死后,机会来了,侯景和高澄翻脸,大打出手,而宇文泰害怕侯景,不敢接纳侯景,反而和大齐人联手夹击。侯景无奈,向梁国请降,梁武帝以为这是个天赐良机,答应了,一场巨大的灾难随即将临到苟安江左两百多年的汉人身上,而名扬天下的王、谢两族更是差点遭到灭门之祸。”
    “侯景之乱的最大恶果不是导致了梁国的分裂和灭亡,而是让江左失去了巴蜀、荆襄和江淮,这是对江左毁灭性的打击。江左在南北对峙中屡屡占据上风,对北方保持了两百多年的威胁,凭借的正是巴蜀、荆襄和江淮这三道防线,尤其是荆襄防线,更是江左的咽喉,只要荆襄握在手中,江左进可以威胁中原,退可以扼守江、汉,完全可以确保江左无忧,然而……”淳于盛悲愤不已,痛苦不堪,“内乱,这都是内乱惹得祸,如果建康和江陵不是自相残杀,江左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险境。”
    断箭唏嘘无语。他也是侯景之乱的受害者,也是江左内乱的受害者,否则现在自己也不会坐在这里等死了。
    “如今江左无力威胁中原,大漠上的突厥汗国如果分裂,大周再陷入深重的危机,那么大齐人只要稳定了朝堂,上下齐心,则统一大业有望实现,但是……”淳于盛望着断箭,闭目苦叹,“鸿烈……他太自负了,野心太大了,他要假借宇文氏之手禁绝佛道,然后利用佛道两门的力量,推翻宇文氏,取国祚,继而统一北方,统一华夏。他眼里没有苍生,只有万世功名,所谓的天意所属更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何足为凭?”
    断箭沉默不语。他对淳于盛这句话不以为然,他对大齐怀有很深的仇怨,他也不希望北方由大齐统一,而且大齐未必有统一北方的实力,淳于盛这句断语也是一家之言,不足为凭。既然大齐未必能统一北方,哥哥试图推翻宇文氏夺取国祚,有何不可?不过,哥哥有这样的实力吗?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天意是什么?”断箭问道,“什么天意?”
    “很久以前,有一句预言。”淳于盛睁开眼睛,看看他,无力哀叹,绝望地摇了摇头。
    淳于盛不说,断箭也不想问,他对什么预言、谶图本来就不感兴趣,“预言不等于实力,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强悍的实力,否则都是白日做梦。”
    “他有这样的实力。”
    断箭诧异地看着淳于盛,“我在长安很多年,怎么一无所知?”
    “实力有两种。”淳于盛的声音越来越小,每说一个字好象都很艰难,“今日形势就象决堤洪水,奔腾咆哮。有人去堵,有人去疏导。堵,是一种实力,谁都能看到的强悍实力,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个地方,气势磅礴,但堵塞的结果可能成功,也可能玉石俱焚,贻患无穷。疏导也是一种实力,无数的人分散在很远的地方,用了很长的时间,挖了一条又一条的沟渠,虽然悄无声息,没有显赫的功绩,但能让洪水改变方向,能让洪水流入大海,能让灾难消弭于无形,能造福子孙后代。”
    “你告诉我,哪一种实力更厉害?”
    断箭面显惊色,“他有这种实力?他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淳于盛没有回答,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他也是白马堂的人?”断箭俯身抓住淳于盛的手,小声问道。
    “白马堂。”淳于盛吃力地挤出一丝不屑之色,“不过是一群刀客而已。”
    断箭愣然。淳于盛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有块玉璧,把它解下来。”
    断箭顾不上心中的惊讶,松开淳于盛的衣襟,从他颈子上解开金丝绦,拿出一块绿色玉璧,上面平雕阴刻,镌有一个古朴的篆体“汉”字。断箭把玉璧放到他手上,淳于盛凝神看了很久,泪水忽然滚了出来,“我尽力了,尽力了……”说完他举起手,把玉璧颤巍巍地递给断箭,“将来……把它还给……还给主公……”
    “谁?还给谁?”断箭没有听清,趴在他耳边大声问道。
    淳于盛张大嘴,喘息声听起来非常恐怖,眼神也逐渐开始涣散。
    “淳于公,淳于公……”断箭轻轻摇动着他的手臂,骇然高呼,“淳于公……”
    “天骄……天骄……”淳于盛紧逼双目,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几个字,然后静寂无声,溘然逝去。
    =
    断箭站在地图前,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庵罗辰呆呆坐在席上,转眼间好象苍老了很多,良久,他忽然问道:“他怎么会死?谁会杀了他?谁能杀了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去?”
    “战场上,流矢很多……”断箭安慰道,“可汗节哀,不要太过悲伤,免得让将士们知道了真相,动摇了军心。”
    庵罗辰仰首悲叹,“明天,明天我就可以报仇了。你要多少人?”
    “给我三百精骑。”断箭说道,“我手上还有两百多人,足够了。”
    “当年你父亲在沙苑之役中,率六十骑出击,截断高欢主力,大获全胜,一战成名。”庵罗辰一掌拍到案几上,大声叫道,“鸿烈,不要辱没了你父亲的声名,明天在战场上,给我取下燕都的首级,报仇雪恨。”
    =
    断箭在地上划了一个简易的地形图,详细解说了攻杀之策。
    “各队都有自己的攻击位置、攻击速度,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要有任何失误。”断箭的目光从帐内二十多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口气极为严厉,“即使你看到身边的人掉到了马下,急需抢救,也要视而不见,因为只要这一个延误,就会造成刺杀失败,数百人可能因此白白送掉性命。”
    大帐内鸦雀无声。
    “还有谁不清楚?”断箭问道,“如果都清楚了,那就一个个复述一遍,然后集结人马,从尖山埋伏处飞驰而下,演练到半夜为止。”
    断箭站到了龙竹面前。龙竹咳嗽了几下,小心地问道:“你怎么肯定燕都身边只有一千人?假如他临时增加了卫队人数呢?”
    断箭冷笑,“那你就杀两个人,在同样的时间内杀两个人。”
    “不可能这么精确。”龙竹说道,“这是战场,不是在海头城外刺杀拜火祭司。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会发生,如果……”
    “那就放弃。”断箭很坚决地说道,“如果出现了意外,立即放弃。”
    “你说什么?”龙竹惊讶地问道,“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断箭笑笑,“燕都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再冲上去,就是白白送死。我不会拿五百个人头换一个人头,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干。”
    大帐内本来很紧张的气氛立时松弛下来。龙竹嘿嘿一笑,“我还以为必死无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金乌,下次说话说清楚点,吓死人了。”
    “如果这一仗打败了,我们往哪撤?”火鹦鹉小声问道。
    “这一仗必败无疑。”断箭稍加沉吟后,缓缓说道,“即使我们杀了燕都,也是必败无疑……”
    众人目瞪口呆。
    断箭转头望着一脸怒色的阿蒙丁,郑重说道,“你已经出了一次错,导致国相死了,这次你千万不要再出错,无论刺杀成功与否,撤退号角一响,立即带人向尖山方向逃亡,一路不停,直到逃到敦煌为止。”
    阿蒙丁勃然大怒,刚想说话,断箭突然冲上去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过是一把刀,国相大人都会死,何况你?你算什么?”
    阿蒙丁骇然瞪大了眼睛。
    “事情要结束了,知道秘密的人都会死,虽然你知道的秘密并不多,但足够砍下你的脑袋。”断箭松开手,摸了摸他的大胡子,“对我们来说,目标不是刺杀,而是逃亡。”
    大帐内霎时死一般寂静。斛律雅璇苦笑摇头,黯然无语。
    “我说得很清楚了。”断箭面对众人,微微笑道,“杀人的事,由我带着三百精骑完成,你们是掩护和策应,一旦我吹响号角,你们掉头就跑,不要有任何犹豫。”
    “黑乌鸦……”阿蒙丁担心地望着断箭,“你怎么办?”
    “他们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你们,如果我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就死定了。”断箭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不会死,我们敦煌再见。”
    =
    深夜,月光如银。
    断箭坐在篝火旁,轻轻擦拭着凤凰刀。斛律雅璇轻轻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抱着双膝望着天上的繁星,默默无语,良久,她低声说道:“对不起……”
    “我经常会失控。”断箭回刀入鞘,语含歉意,“十几年来,我一直活在生死的边缘,常常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我会做梦,都是噩梦,梦里也是这样,会被自己的吼声惊醒。”断箭笑笑,笑得苦涩落寞,“我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解脱,但我想,我杀人,人杀我,总有一天我也会人头落地,到那时我就解脱了。”
    斛律雅璇打了个冷战,全身蜷缩到一起,“我很冷。”断箭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柔然人会死吗?”
    “不会。”断箭说道,“死的是铁勒人。”
    “你会死吗?”
    断箭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阿史那西海,想起了她临走时的嘱咐,嘴角不由掀起一丝笑意。
    斛律雅璇娇躯微颤,忽然转身抱住断箭的脖子,悲声哀求,“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杀燕都。”
    “天山这段路,阿蒙丁熟悉,出了天山,龙竹就可以带路,但到了敦煌,只有靠你的身份才能走进玉门关,否则他们很难逃生。”断箭抚摸着她的长发,小声劝道,“虽然我杀人,这些人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无足轻重,但我痛恨突厥人,所以我就是要救他们,我倒要看看突厥人怎么灭口。”
    斛律雅璇无声落泪。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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