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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王朝-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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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全说是,“中朝又有政务要商议,听说内阁的人都没散呢。您先前睡着,我没进去叫您,西边温室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说发作啦,要生。”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是谁要生?”

    德全说不知道,“横竖就是有人要生了,这会儿宫门下钥了,没法子探到外头的消息。主子爷那头应当是知道的,太医院肯定会往御前报,等怹回来就知道是谁着床了。”

    星河粗喘了口气,“这么快……下半晌还没什么动静呢。”

    德全说:“我是没生过孩子,可我见过猪跑啊。我们乡里的娘们儿,生孩子说来就来。哪怕走在地头上呢,肚子一疼躺下就能生。通常快的,像皇后那样儿生过的,也就小半天功夫吧。可要是头胎,那就说不好了,七八十来个时辰,都算快的。”

    星河站在丹墀上向西眺望,宫墙太高,什么都瞧不见。

    静下心来细想想,可能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管皇后出什么幺蛾子,刚落地的毛娃娃,得长多少年的道行才能和太子比高下啊。就是怪叫人不忿的,皇后办事忒不地道,原想着左昭仪野心大,换个老实头儿给她尊荣,大家相安无事,没想到最后养虎为患。真要怀着皇子,生下来也没什么,太子和他差着二十多岁,未必不疼爱这个幼弟。可问题出在皇后谎称有孕上,这就说明她不会就此罢休,将来必定有更大的动作……

    奇怪,星河忽然发觉有些无奈,她好像完全站在太子的立场看待这件事了。如果以她自己或是宿家的角度,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添两位皇子也没什么不好。

    茵陈立在角门边上叫她:“姐姐,尚衣局送朝服来了。”

    她忙过去接应,上回的事她使大劲儿保住了魏姑姑,否则夜间消息传递就要断了。

    她问:“是谁发作了?”

    魏姑姑道:“是皇后主子。”

    “那闻长御呢?有没有她的消息?”

    魏姑姑只管摇头,“那回过后就不怎么见她了,今儿奴才送被褥进温室宫,还特意留心了,到皇后着床,都没见闻长御露脸。”

    星河对闻啼莺的印象只有依稀的一点儿,几回想见都扑了个空。要不是这个名字时不时蹦出来,她简直要怀疑这人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了。

    打发走了尚衣局的人,她忡忡坐在值房挑菜色。茵陈看见她这模样就窃笑,“太子爷越麻烦,您越应该高兴才对。这是怎么了?皇后就是养出个鹌鹑来,也和您不相干。”

    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儿女情长了。反正北宫的两道宫门让徐行之和金瓷死死守住了,宫里的人出不去,宫外的人进不来,要是出鬼,也是宫里的内鬼。

    不管那许多了,她唤茵陈过来,太子爷饭桌上的膳食挑完了,她们自己的也可以挑一挑。茵陈想吃百合,星河说:“百合不好克化……”

    茵陈笑道:“我早出了小月子了,您还这么养着我,瞧我腮帮子上的肉……”

    话才说完,便听见外面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到门上一看,一队禁军穿着重甲,压着佩刀,穿过丽正门直扑这里而来。

    星河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禁军虽然戍守皇城,但宫门如天堑,宫苑深处是等闲进不来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帮子武将,想必是哪里出了事了。

    她走出门,却又在人堆儿里发现了掖庭令,迟迟叫了声仇大人,“深夜过东宫,是有什么公务?”

    掖庭令叹了口气,“宿大人,您惹上麻烦了。什么都别说了,跟着走吧。”

    星河脑子都糊涂了,向来只有她抓人,没想到这回自己要被别人抓了。可要带人,总得有个说法,她朝掖庭令拱了拱手,“没有罪名,恕我不能从命。”

    掖庭令嗐了一声,“您还要罪名呐?温室宫的闻长御死在寝宫里啦,一尸两命啊!掖庭局奉命勘察,从南炕的脚踏下发现了一支簪子,您猜猜那簪子是谁的?”一手抬起来,朝她面门不情不愿地指了一下,“是您的虾须簪。”

    这从天而降的大罪,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虾须簪?被撅断了须的那一支?她说:“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的那根簪子上年就丢了,我还派了跟前宫女特特儿上您那里报失的,您忘记了?”

    掖庭令听她这么说,脸上颜色就不好了,寒着声道:“宿大人,我一向敬您正派,事儿不是您做的,您不用怕,交代清楚就完了。我知道您慌神,可咱们有一说一,不能混来。您说簪子早就遗失了,打发宫人上我那里录了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星河想要好好同他掰扯,可时间过去太久远,三言两语真说不清了。再琢磨,还有辙,“这事儿能问明白,传伺候我的宫人就成。”

    掖庭令点头,“您放心,大伙儿都是为公家办事的,回头一定给您自证的机会。可眼下对不住您,不得不请您走一趟,您瞧这么多人,大伙儿都得交差。”

    茵陈眼见不妙,在她身前打起了横,摊着两臂说:“她今儿半天没有离开东宫一步,我能作证。况且她又是太子跟前女官,你们要动她,得先问问太子爷的意思。”

    掖庭令无奈地掖着两手说:“良娣就别难为臣了,宿大人是太子跟前人,没错儿。可正因为她是东宫的人,这回连太子爷都要吃排头啦。您还等太子呐,太子在两仪殿里受训斥,不知道多早晚才回来。”说着又是一叹,冲星河比手,“走吧,宿大人,您是有脸面的人,别叫他们动手,闹起来不好看相。”

    茵陈再要阻挡,星河说不必,“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中朝你去不了,留在东宫等太子回来,一切再从长计议。”

    夜很深了,她举步跟他们走出东宫。白天一蓬蓬的热浪消退下去,变得极矮极矮,只堪堪拍打在小腿肚上。官袍的下摆开阖,金银丝绣成的膝遥В诘屏獾挠痴障麓碜厶选U庖簧斫跣澹詈竺蝗肓艘跎酿览铩

    掖庭局的囚牢在永巷,专作收押犯罪的宫人所用。星河曾经来过这里交接人犯,这冷冷的青墙和森严的牢门还和记忆里的一样。不同的是以前在牢外,这回换在了牢内。

    掖庭令说:“暂且委屈宿大人,目下北宫乱得很,审问得过了这个节骨眼儿,我一个人没法给您做口供。您也别急,稍安勿躁,您自己就是掌刑狱的,应当知道流程。”

    是啊,她自己掌刑狱,但这个案子不由控戎司承办,也许是不想交宫外办理。如果太子也因这事儿折进去,那可真如了惠后的愿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之所以留着闻长御,原来是派这个用场。她心里急切起来,“仇大人,闻长御的孩子没有生下来吗?还在肚子里?”

    掖庭令因和她有些交情,也愿意透露给她一些内情,压着声儿说:“可不嘛,温室宫里皇后主子正闹生孩子,一头又牵挂闻长御。打发人去看时,闻长御倒在地上,已经不成事了。”

    所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闻长御死在这当口,皇后首先就给自己洗脱了嫌疑。至于她那假肚子怎么圆谎,是个难题。宫门看死了,连阴沟洞都派人把守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无中生有,除非那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已经在宫里了……

 第69章 扬州一觉

    “仇大人; 能否让我再见太子一面?我有要事向他呈禀。”

    掖庭令摇了摇头; “暂且不能够,太子爷这回恐怕自身难保啦,我先头从北宫来; 皇上龙颜大怒……前阵子接连发生那么多事儿; 连信王都折进去了。先是长大成人的皇子,这回是肚子里的皇子; 敏王爷这主儿没什么魄力; 不就剩太子爷一个能办事的吗,所以太子爷……处境很尴尬。”

    是啊,只要等皇后缓过劲儿来; 证明太子想害的是她的儿子,于情于礼就说得通了——太子忌惮继皇后嫡子; 欲除之而后快; 派她来行刺。谁知闻长御撞在枪口上,成了替死鬼。这么一来中宫一举除掉了太子和闻长御肚子里的孩子,皇帝膝下便只剩敏亲王和惠后的孩子。敏亲王娘两个都没算计; 要给他们扣帽子太容易了。退一万步; 就算皇帝忽然驾崩,敏亲王继位,那么梁夫人也矮她这个正牌太后一头; 到时候这朝堂和社稷; 还是她惠氏说了算。

    这就是后宫争斗啊; 女人多; 心眼子也多。要防患于未然,这道理她知道,奈何东宫女官无法插手北宫的事,一切只能暗中进行。她还是算错了一步,一直以为皇后会打长御肚子里的孩子主意,结果闻啼莺一死,安插在那头的人全成了无用功。她自己又受诬陷被关进这里,外面的事一点插不上手,越着急,越焦躁,恨不能冲破这牢笼,一气儿飞进北宫里去。

    她两手紧紧扣着珊门,木栅上的毛刺刺痛了掌心也顾不上,急切道:“仇令替我想个辙,带话给皇上,宿星河能自证清白,请皇上准我调查此事。”

    戴罪查案这种事,以前倒不是没有,可一般都是官员自身不牵涉其中的。这回杀人的嫌犯就是她自己,自己查自己,皇上未必有那个心胸。

    掖庭令无奈点头:“成,瞧在咱们以往的交情,我给您带这句话,但皇上什么想头儿,真是天知道了。”

    一壁说,一壁摇着脑袋走出了牢房。

    抬头瞧瞧,月在中天。小太监过来回禀,说督察院和刑部的人都已经入宫了。

    他抬了抬下巴,“走吧,过去听示下。”

    掖庭令是个靠谱的人,他受人之托,就想着要忠人之事。赶到北宫时,还四下搜寻皇帝,想上前代锦衣使传话,可一瞧皇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又有点露怯了。

    闻长御的尸首停在了凝阴阁里,她生前居住的寝宫也被封了,等待刑部衙门派人查验。这不是掖庭令头一眼看见长御的尸首,但即便第二次过目,也还是叫人五味杂陈。

    死了的人可再也用不上高床软枕了,一块硬铺板,首尾拿两张春凳支着,身怀六甲的长御仰天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肚子像山似的,坟起来老高。

    宫人觉察她出事时,第一时间报了掖庭局。为什么不先试着救治呢,因为一瞧那模样就知道救不了了。她是仰面朝上跌在那里的,眼睛半睁着,瞳仁儿都扩散了。掖庭令赶来勘察时,发现她面部有细小的出血点,按照常理推算,应当是死于窒息。

    轻轻掀了掀她的衣领,果然发现一根极细的勒痕,不过这种勒痕想致命,徒手是办不到的。于是领着几个侦办的人在殿里搜查,最后墙上那柄用以装饰的宝弓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弓挂偏了,显然有人动过。观察弓弦,牛筋为质,上擦黄蜡,这么强的韧性,想勒死个人太称手了。

    凶器找到了,比对一下弓弦和勒痕,正好吻合。但是之前的一通搜查,也查出了那支虾须簪,问遍温室宫,没人认领。最后有人指出曾看见锦衣使戴过,更巧的是锦衣使之前造访过温室宫,但并没有见闻长御。所以这支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管他是谁,有嫌犯就必须抓,虽然他也不认为一个管理控戎司的女官会那么蠢,把这样的证物留在现场让人拿住。况且想杀人,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动手,随便指使个心腹就办成了。但这种推理不由他掖庭令来做,他只管照着牌面上的疑点办差,接下来的生杀大权得听主子定夺。

    可是很奇异,皇帝脸上没有悲痛,没有震惊,有的只是无边的寒意。

    掖庭令有些吃不准眼下的形势了,看看督察院和刑部的人,那些官员也是耷拉着眉眼,不声不响。作为内廷的官员,又是主子和其他高官皆在场的情况下,掖庭令决定继续观望。

    观望了半晌,果然事情又有了新进展,御前的高无忧入殿回禀:“尚药局派医女入宫了。”

    掖庭令回身看,看见负责皇帝医事的医正,领着两名头戴方巾的医女立在南北夹道上候旨。关于医女他是知道的,当初掖庭领命从官户中挑选工巧者,送进太医署学医,处所安置在别院,不和太医署学生混在一起。等学成之后分派各个公主府,以伺候公主们的疾病和饮食,所以她们和宫廷内后妃是没有任何往来的。

    这时候招医女进来做什么?掖庭令有点懵,再看太子,他向皇帝俯身拱手:“究竟是真是假,派人一验就知道了。”

    皇帝看太子的目光,透出一种悲凉的味道。掖庭令进宫近二十年,从没见过皇帝流露出这样的气象。是因为太累太绝望吗?后宫接连出事,终究血肉之躯,桑榆向晚的年纪不得安宁,这皇帝当得也甚凄苦。

    温室宫里隐隐传来婴孩的哭声,闻长御出事时皇后已经诞下皇子了。皇帝隔着宫墙向南眺望,喃喃道:“青主,皇父再相信你一次,只愿你不要令皇父失望。”

    太子愈发底下身子,火光映照下的侧脸白得出奇。

    毕竟皇后寝宫,能进去的人不多,皇帝和太子率先迈入,后面跟着督察院院使和刑部尚书。掖庭令左右看看,再想想自己的职位,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了进去。

    前殿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不能再入了。悄悄偏头看,珠帘和轻纱后隐约可见凤床,皇后的声气儿悠悠传过来:“皇上,恕臣妾不能下地相迎了。您瞧瞧孩子吧。”

    新生的皇子包在朱红的襁褓里,由奶嬷儿抱到皇帝面前,孩子一只眼睛刚睁开了一道缝,从那缝里乜着他的“皇父”。皇帝看了一眼,有些怅然。想了想,又伸手逗弄孩子,“皇后,这真是朕的皇子吗?”

    床上的皇后怔了一下,立刻说当然。又不无哀伤地叹息:“如果长御在,哥儿俩一边儿大小,将来不知多热闹。长御死得冤枉,要不是她,该死的人就是我……”

    掖庭令觑觑太子,他脸上喜怒全无,偏身一个眼风示下,殿外的医女领命,一前一后进了皇后的内闱。

    重重帐幔接连放下,菱花门也阖了起来。延龄公主一直伴在皇后左右,见生人进来,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医女应答:“奴婢们是太医署人,奉旨入宫,为皇后娘娘调理。请娘娘宽卧,容奴婢们上药。”

    结果皇后坚决不许,闹得内寝一片鸡飞狗跳。

    皇帝在前殿听着,沉重地闭了闭眼。这殿宇的温度随着内寝的吵闹不断升高,皇帝的怒火也不断积累升腾。掖庭令看见他手里的佛珠盘弄得越来越快,面皮也从青白转成了紫红。

    不需要假他人之手,忍无可忍时,皇帝一脚踹开了内寝的菱花门。寝宫里的众人惊讶地看过来,皇帝死死盯住了皇后,一步一步逼近,语气阴鸷可怖。他说:“这是为你好,你伤了身子,需要调理。她们是正统的女医,给你验一验,也好对症下药。”

    这时的惠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可她还在咬牙坚持着:“多谢……主子厚爱,臣妾没什么大碍,用不着上药。”

    “你在怕什么?”皇帝又欺近一步,二十年的老人儿了,对面却如不相识似的。

    皇后唇角浮起一点勉强的笑,“臣妾是皇后,臣妾有臣妾的尊严。”

    “皇后?”皇帝闻言发笑,“可是皇后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尊严还顾得成吗?”

    延龄公主见势不妙,站了出来。她对皇帝肃礼道:“皇父,母后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请皇父顾念则个。”

    皇帝转过视线打量她,“延龄,你不是身子不好吗,要好好休息才是。”

    六个月没露面的公主,看上去和以往有些不同。她以前身形很清瘦,生来骨架小的女孩儿,即便胖了些,也不过稍显圆润。她自小到大是公主里最不起眼的,性格不出挑,长得也不出众。皇父眼里从来只有暇龄,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无声无息地存在着,一个不留神,经常会被忽略。

    她以为皇父从来不在意她,所以被问及身体,她便陡然一惊。一时酸甜苦辣都涌上心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低下头,应了句:“多谢皇父垂询。”

    医女还想上前,皇后的反应激烈如初,皇帝惨然望着她道:“孩子真是你生的,你有什么可怕的?”

    皇后被戳到了痛肋,简直像个战士,“皇上又打算听别人的挑唆了吗?从年下开始,这宫里就不太平。先是暇龄公主莫名其妙地投毒,后又有信王之死牵扯出大皇子。现如今主意打到我们母子头上来了,皇上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这幕后究竟是谁在操控吗?”

    前殿里的人悬着心,侧耳听里间动静。掖庭令小心翼翼观察太子,他青竹一样站着,可当皇后终于将战火引向他时,他忽然接过了奶嬷儿手里的孩子,转身迈进了皇后的内寝。

    “母后这是在暗指儿子吗?”他脸上带着笑,和风细雨道,“暇龄的死、青葑的死,还有青鸾的死,依母后之见,怕都应该算在儿子头上吧?儿子是储君,在储君地位受到威胁时,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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