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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皇帝-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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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重返宫闱
    “皇上,暂且退兵吧!”一个沉重的声音,于震天杀伐中清晰的传送入耳,仿佛从亘远悠长的梦甦醒过来,我奇怪地看了牟涵青一眼。他不徐不缓地说:“您看看,士兵们都极度疲惫了,而百姓……”
    我双目赤红,半响,才慢慢将心绪宁静,咬牙:“鸣金!”
    夜幕降临,扯开漆黑巨大的黑毡,包裹住城上城下人类最原始的罪恶。血腥气浓到人不思饮食。我昏沉沉拖着快散架的躯体回到后帐,倒在床上,连靴子也没脱,就睡了过去。
    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既然决意走上这条不归路,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拿下京城。至于功过是非,任由后人去评说吧。第二天眼睛一睁,我就又下达强攻的指令,后退者斩。
    事实上,根本没人会想后退。为了身先士卒,激励士气,我不顾群臣的竭力阻拦,站到了最前线。城上乱箭如雨射下,擂石滚木合着令人悚然惊心的尖啸,将眼前的血肉之躯砸成一块块肉饼。幸存的人完全视若无睹,依旧疯狂的努力向上攀爬。
    从敌人的角度来看,我们更象一群群饥饿的野兽恰当。一名年轻的士兵在我身边倒下,在我弯下腰,欲接替他的工作帮同伴扶起那架云梯时,猛地一块擂石砸了下来,擦过额角。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耳边乱糟糟的呼唤显得颇为刺心,我神志却异常地清醒。用力推开左右的七手八脚,随手撕下战袍一角紧扎住伤口,站了起来。
    一手扶住倾斜的云梯,一手挥剑,回头用尽力气喊:“上!——这么久了,敌人的箭枝擂石差不多也放完了,不要错过机会。让这些侵略者尝尝我们大沂人强大团结的力量!”
    “夺回京城!夺回家园!”
    撼天震地的呼声雷鸣般席卷战场的每个角落,咚咚地战鼓响彻云霄。一条黑色的人影闪电掠起。踩着我亲手扶起地这架云梯扶摇暴上,在城楼上一群敌人尚未及推倒云梯丢下擂石的瞬间,寒光交错,蓬的溅开出几朵碗大的血花洒落。
    残连人带剑,犹如含翼翔临的死神,所过之处,宰杀得守城兵人仰马翻。
    城楼一片混乱。更多的己方士兵趁机攀上城楼,乒乒乓乓与敌人短兵相接。牟涵青,小柜子等人守在我身边为我遮箭挡石。我扶住的这架云梯,亲手送上了数百名弟兄。谁也拉不开我,劝不住我。自己也不知道哪汲取这么巨大地力量,硬挺着从早上站到了黄昏——
    当敌人面对越来越多冲上城头,推倒城门狂涌而入的我方军民、畏惧崩溃时;当残把守城将的头颅从城上抛下来时;当被鲜血染透成红的帅字旗珍重而扬眉吐气地插在京城的最高处时,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拥抱雀跃。
    星星点点的火把如黑沉大地绽盛开的簇簇艳丽无匹的花,饶城开满了方圆百里地范围。到天亮的时候,人们还在狂歌载舞。
    经历两番浩劫的京城繁华早已不在,面目全非,千疮百夷。四处可见烧焦垮塌的房梁,断瓦残垣。步进称门。一点辩识不清脚下踩着的,是曾经的官道,还是闹市地旧址。
    这场惨烈强横的战斗,我方牺牲了数万的勇士,百姓伤亡更不计其数。目的虽达,内心却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
    顿了顿,在左右讶异的眼光下,我喝令将俘虏的数千名敌方士兵悉数斩首,号令全城。——作为霸据别人家园的强盗,他们一开始就应该有接受报应的准备。
    我们的血不是白流地!
    受伤地头昏沉闷痛。我用颤抖的手签署军函。然后让人去青城报捷,迎接皇后。使者未及动身。一骑马飞闯入营,下来地青衣太监额缠白布,两眼含着晶莹的泪花,匍匐爬到跟前:
    “皇上!……皇后娘娘……昨夜已不幸仙逝了啊!”
    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还疑心那是个昏浊的梦。
    “皇上……”
    “皇上……”
    各种呼喊交织弥散在整个大帐里,在四壁弹来弹去,声音越来越响,后来在耳朵里产生出尖锐的鸣叫,喧嚣得象洪流瀑布将我吞没。我仿入被吸入激流的中心,向下迅速沉没,眼见将窒息,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头,残冰冷面具下的一双眼灼灼地凝视着我。
    我忽然笑了笑。
    小柜子蓦地哭了。所有人都低下头,回避我的视线。
    “备车。”我声音沙哑地从喉头挤出来:“朕要亲自去青城接皇后回宫。”
    天,什么时候下着好大的雨,默默地洗刷人一身的污垢。皇后静静地躺在灵床上,盛装的她,恬淡得象刚刚睡着了般。老驹子跪在她的跟前,目光呆滞,跟石化了一样。
    我掀开被,他陡然象受惊的野兽般蹿了起来,拦在我面前。殷红的眼珠凶狠无比的瞪住我:“你不准碰她!——任何人都不准碰她!”
    反掌一拍,直击我胸膛。他的手没沾上我衣服,残出手,将他摔了个大筋斗。侍卫蜂拥而上,将犹在发狂般嘶吼挣扎的老太监按住。一屋的宫女太监哭哭啼啼地跪着:“皇上,从娘娘过去的那一刻,老公公他就变成这样了……他亲手为娘娘换的装,整的仪容,我们都不敢近前……”
    我望了眼老驹子那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朝夕相处,他对皇后有着比我更深的感情吧。
    “算了,放开他。”我抱起皇后,她的躯体已瘦弱到感觉不出重量。她闭着眼,唇角似乎还遗留着浅浅的笑。
    “梓童……朕带你回宫……你亲手种下的那些花,一定全开了,好美丽……朕陪你一起去看……”
    “皇上……”
    “皇上……”
    耳边犹回荡着那娇怯迟疑的轻呼,但她那双迷朦幽怨的眼已经不可能再睁开来看看我了。
    坤宁宫一片狼籍。后园也没有绽放的鲜花。皇后亲手种下的那些,早已失去了脆弱的生命,枯萎风中。我抱着皇后呆呆地坐在乱石上,任雨刷刷地抽打着肌肤。偶尔一两点钻进嘴里,竟然那么苦不堪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宫伤
    皇后的灵枢停放在冷清清的坤宁宫,我身心俱疲,下葬事宜以及京城的重建工作全部交给群臣打理。wWw;老驹子这个人如癫狂了般,我体谅他对皇后的心情,由他跪守灵堂,但他却将我派去的礼仪官打了回来。礼仪官鼻青脸肿的向我告状,十三在旁,若有所思的说:“皇老哥,有件事不知你留意到没?那天你抱走皇后,这老太监情急,给残捽翻在地,他佝偻的背……似乎凹了一块?还有,他眼下的部位,花花黄黄的,给泪水冲泡后,就象上的妆粉给弄乱了……”
    我僵硬的大脑半天没缓过味来,十三这种置疑,意指什么?
    “江爷,你到底想说什么哦?”小柜子跟我一样,懵懂迷茫。
    “老驹子确实易过容的。”残极少开口,每一开口,都一锤定音。没绝对把握的事,他不会发表意见。
    “对。”十三有点感激的瞄了残一眼。他拐弯抹角,含蓄隐晦的讲那么多,就是做不到残那么痛快直接。
    我默不作声。皇后新逝,再出人意料的事态变化都难以迅疾地反应。对于老驹子,他本来就是跟小老头培养那帮密探息息相关的,易容,也该在情理之中吧。十三他们异样的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还呼之欲出别的什么东西。
    渐渐地,我领悟到了其间难以启齿的意指,心如同被人浇上了一瓢滚油。燃烧灼痛起来。
    望了一眼旁边听得如坠五云雾中地礼仪官,也许,这正是一个掩人耳目追究真相的机会。“残,你陪翁大人走一趟,以确保他不被干扰的执行自己任务。”
    残微微点了点头,礼仪官诚惶诚恐紧追着他大步流星的脚步跑了出去。十三鼓捣一会药瓶,给我倒上一碗冲沏的酒。喝了一口。甘凉清甜的水流,抚平满心不愉的燥热。
    “什么酒?”
    “镇静。安眠,降火地。”
    “……”
    十三冲小柜子,挤了下眼睛。我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或许不该对任何事刨根究底。然猜疑就象根针样扎在心上,不拔除不好过。残比去时更快地回来,十三掩上门,残扑登一声,将肋下挟住地人体丢在地下。以残的个性。肯定是什么招呼都没打,直接出手,将发愣的老太监拿了回来。连侍卫也未惊动。
    我着意看昏迷中的老驹子,第一次这样详尽审视着一个老人的脸,除了十三所说花花黄黄的可笑处,一根根制作精细粗糙的皱纹,天衣无缝。十三蹲下身,抹下他地帽子。两指沾点药粉在发上,皮肤上漫漫涂抹,片刻的工夫,颜色逐步由白转青,起斑点的鸡皮,也如同脱壳般蜕掉下来。
    最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霍然是一张青年男子清矍英挺的脸。
    盯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我两眼喷出熊熊火焰。十三站起,又倒了满满一杯药酒递给我。我没接,向小柜子示意一下,小柜子会意地上前,弯腰摸了一把老驹子——已不该称其为老驹子的下档一把。
    “皇上,他是净了身的。”
    稍稍顺了下气,我拿过十三手里地杯子,将酒全泼在“老驹子”脸上。然后将杯子也砸在他身上。“老驹子”抽搐了下手脚。终于慢慢挣扎着醒了来。残可能点住了他的要穴。他很吃力的扭动攀爬了一阵,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我们。
    抹了把溅满酒水的脸。他呆滞了片刻,披散下来的黑发遮住眼睛。
    “驼背用什么东西伪装的,也取出来让朕瞧瞧。”我冷冰冰地说。
    小柜子一脚踹倒他,撩起他地衣服,自里面掏出团软绵绵的布包,呈给我。我将布包掷在脚下,盯着“老驹子”:“皇后早知晓你的本来面目了?”
    “老驹子”全身一震,急促地喊出来:“不!皇后她一点不知情!她只当我是长辈般的尊敬,她、我——娘娘是清白的!”
    “朕有说过皇后不清白吗?!”我怒喝:“该死!你一名小小老奴,胆敢妄自与皇后拉扯关系!”
    “老驹子”垂下眼敛,脸上掠过的一抹悲伤深重刻骨。我沉寂了良久:“你是谁?还让朕叫你做——老驹子吗?”
    “小民……南宫伤。”
    他的思绪仿佛随着这个名字的脱口飞向了遥远又熟悉的从前,眼中泄露出迷惘又隐隐含有甜蜜的情愫:“我本来是游荡江湖,嬉玩山水地一名浪子,偶然邂逅一位上香祈福地大家名媛后,神授魂与。那时,她尚待字闺中,云英未嫁。听说她家招聘西席,我费劲力气钻营去,当了她的老师……”
    他悠长迟缓地叹息一声,空洞地两眼抬起来,我看见了那里面干涸的血丝:“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本以为,这份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恒,但……皇帝的大婚日子来临了,犹如晴天霹雳,我才清醒地认识到,我思慕的意中人,是早被内定为未来国母的候选人。”
    他望向我,满目是深邃压抑的怨毒,那种藏匿多年的恨,将他的心志扭曲得完全变了样。他更适合做老驹子,而非南宫伤。
    “你……为她进宫……净身?”我喉头似堵了一团,煞为难过。
    “我的快乐被锁入高墙内菀,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方法延续排揎自己的固执。”他发出一串沙哑刺心的怪笑:“但进来以后,就发现当初的单纯跟实际挂不上勾。我和她根本就是关进不同笼子的金丝雀,尽管明知对方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宫规深严,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将自身藏在坤宁的最阴暗处,连想看她一眼,都办不到。直到……后来皇上开恩,准我去侍奉她。”南宫伤苍白的脸含着凄绝的笑,我转开头,回避他的视线。
    “无论如何,多谢皇上成全了小民这小小的愿望……请皇上放心,直到皇后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屈膝跪在她床前的老太监,就是曾经熟识的闺中西席。”
    漫长的沉默。直到,屋里的空气已浓重阴郁到让人窒息,我方开口:“……你去吧。”唯愿我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也没发生过这类事。
    南宫伤木然地站起,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没了驼背的伪装,一件宽大的衣袍,罩住枯瘦的躯壳,空荡荡地随风飘动。小柜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岁岁红莲
    当夜,南宫伤自缢在自己的房间里。wWW。
    宫人从他的居所收集整理出大量的书籍手稿,诗词歌赋,有用工整楷体抄录的,也有自己兴致所至创作的。呈献给我过目。我看见其中一首尤为刺心,反复镌刻在不同纸上,点点滴滴,很多被泪痕污花了——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缓缓放下它,贤德内敛的皇后,她的美,也只有南宫伤这类文武兼修的才子才懂得欣赏,去好好珍惜吧。
    每个人生来就套上了隐形的枷锁。他们的悲哀来自地位的悬殊,即便我有心放过,命运也不会停止它残酷车轮的转动。
    “将南宫伤厚葬。”我轻轻用手指抹平一张纸卷起的褶子:“这堆东西,都焚化在皇后的灵前吧。”
    举步移向朝堂,那短短一刻,我象苍老了十年。憔悴的躯壳,已载不动沉甸甸的心。
    京城的治安基本稳定下来了,但要还复当日的繁华,至少要花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威严肃穆的宫殿,也被破坏得体无完肤,面临眼前的一个棘手问题,是庞大的重整费用哪里出?本不丰沃的国库支撑军饷都入不敷出了,还有各地灾民的救济……我每天头痛欲裂地面对这些难题。外面民间地喜悦与狂欢。他们根本触摸不到摆在我龙案上这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
    小柜子蹑手蹑足进门,吹熄两边的烛火,我蓦然惊醒过来,从龙案上撑起身。天已大亮了,我又这样不知不觉在批奏折时睡了过去。小柜子都习惯不喊我了,只悄悄地将一条毛毯搭在我背上。
    小柜子今天换上了一件簇新的青衣,他原来那身在战乱中早千疮百孔了。我疏忽到忘了及时给予照顾。不知道今天这新衣是谁给他做的呢?
    “皇上,要过年了哦……”小柜子渐有血色的脸圆润起来。亮亮的眼睛掩饰不住期待和兴奋:“大家都私底下问奴才,今年皇上要准备怎么过年啊?”
    “要过年了吗?……”我地反应肯定令小柜子失望,尽管我知道现在大家是多么迫切希望改变下气氛。虽是战乱期不方便为皇后举哀,但由白事里添点彩,也不在心理容忍范围内。
    小柜子越接触外界日长,就越少了对宫廷阴暗的一分防备。别人不敢来接近我,就通过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目地。这傻小子!就他身上那件新衣我猜也是后宫某宫眷的杰作。因为看布料质地,明显不是普通宫女能拥有的。
    “如果可能的话,朕倒很想去一个地方……”我悠悠地说,说这句话,我从转生等到现在。而仍然是个,实现不了的梦。
    “皇上想去哪?奴才都跟着皇上去!”小柜子兴致勃勃。
    “江南坜洲。”
    “……好远……”
    不必看小柜子懊恼的脸色,我也清楚自己在痴人说梦而已。苦笑一下,回到龙案后落座拿笔。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削减开支唯有从自己做起,身边做起。我取缔了每年惯例地庆典活动,大幅度控制宫廷内外的用度。进一步发放宫女杂役,分流闲散人员,并且将宫藏的珍品拍卖抵押。换来的资金除一部分填补军饷,其余都用来赈灾救民。重建京城。深宫内冷冷清清,但走出去,就会感受军民齐心合力,如火如荼的高涨热情。
    在这种带动下,各地富豪纷纷解囊,支撑大沂渡过了这个羞窘困顿的年。
    战事似乎进入一个冷却期,京城一役固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相应的,敌人也被我们杀寒了心。尤其在我冲动处决那数千地俘虏后——赫图与奴尔的残部退守坠宏关一带,淮南一支。也将乌干汉。麻扎压制在斜谷关外,而南柬、峡谷。更有令我充分信赖的霍光坐镇,短时间内,笼罩大沂头顶的覆顶之厄算是暂时驱逐了。但这么僵持下去有弊无利,只能期待古浩天的外交行动有更进一步的收获了。
    年后地第三天,王光淮跑来见我,一脸的凄恻:“皇上还记玉剑门吧?”
    “当然。”我漫不经心地浏览奏折:“门主宵青颌,他夫人艽月吧。怎么了?”
    “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王光淮跟黑胡子一样不擅于揣摩我的真正心思,注重的仅是表面:“这是怎么说,本来是皇上的恩宠,天大的荣耀……才刚把年一过,他门里就发生那么大场血腥的惨案!”
    “什么惨案?”我其实早在前天就收到类似地方官的密报了,懵懂的臣子面前,还是装出副震惊的样子。
    “臣听说,宵门主决定迎娶皇上赏赐美女地其中两位为如夫人,但艽月不依,闹翻了天。宵门主一怒之下,把她软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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