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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屋内一下静默。顾霜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若萧彻的猜测是真,无论背后是谁,他们目前还有很多的事需要去做。
她轻轻碰了碰他。
萧彻安抚性地摸着她的小腹。将头抬起,目光幽深:“派暗卫查探以下的事情:一,当年南疆的毒。药如何进入了凤新。韩国公府为先。”顾霜一愣。他这是几乎断定,一切是韩縢所做。
“二,查探当年沈易之死。”坠崖。怎么偏偏就坠到了车前草最多的一处,身上还带着万槐叶?
“三,将先皇生平所用之物,尤其是檀木所制,好好清查一番。”目前只有猜测是不够的。他需要证据。最直接的人证已经不在,物证想必亦被清理了个干净。但间接的人证物证,应不会完全被销毁。
秦昇一一应下,只是这第三个有些犯难。先皇御用之物,大多随其一起入了帝陵。难不成要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前去盗取皇陵吗?且不说不合礼法,光是那陵墓里的机关恐便要了他们半条命。能不能进去还是个问题,莫说如何出来了。
顾霜却想起宫中的医簿制度:“不能直接打开医档,查看当年的药方吗?”
秦昇解释:“明面上的药方虽是如此,但实际可能被人故意添改君药辅药,从而改变药效。”
顾霜腹诽,那这医簿制度还真只能用来查查药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尽于此。医簿制度看似鸡肋,但弑君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哪一处未能打点妥当,便极有可能暴露。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应当是绕过医簿。看似多走了些弯路,实际上却避免很多麻烦。
但他们要如何……顾霜忽然想起了慈宁宫的香味。
眸光一亮。她急忙转身看着萧彻:“夫君曾说过,能将物什染上药效的工艺只南国才有。那么,当年若是下毒,对象应不是随身所用的器具。”
萧彻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接道:“但是他们可以将万槐叶和檀木作成香料,就算有人查验,亦是无色无味,事后更好清理。”
顾霜连忙点头。
萧彻忍不住亲了亲她,夸道:“夫人真聪明。”
秦昇忙将头一低,唇角微微一弯。耳畔传来萧彻的吩咐:“着人查探当年给皇室提供香料的皇商。其中必有蹊跷!”
九华山风景依旧。韩旷慢慢走着。任往事纷至沓来。他在几人中年龄最长,儿时的记忆大多是和他们相关。他记得他们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样子。唯独不记得自己的。
又想到那日街巷里的大汉。皱了皱眉。那两人并非临时起意的恶徒。或许霓裳不能再跟着他了。
但想到这样的结局,他心里竟会有难言的空落。其实一早便不当将她带回来,但她在马背上的神情却莫名触动他的某根心弦。
这样想着,无意识之中,他到了药海附近。不欲与萧彻的人直接接触,转身准备离开。却偏偏想停下来。
人心是很难违背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回避与停留。
轻轻运气提步,转眼便到了药海的附近,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
他默默看着那片蓝色的,姑且称之为花的东西。此时无风,大片的花绒绒连缀成一片,令他想起了海城边蔚蓝的水,似与天空相互倒映。
蓝色的花,像极故人的性情。看似平和宁静,无所争夺,实则暗地里已将一切默默安排,存于最舒适的时刻。
韩旷静立片刻,桃花眼如波光浮动,阴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不能忍受的bug,小天使们一定要和作者菌说(捂脸。jpg)。么么爱你们!
另外,某野经常会回去看文,顺便捉虫什么的,如果前文显示更新的话小天使们可以无视~
☆、一往情深深几许(10)
南国已至仲秋。梅雨时节虽过,天气仍不十分干燥。有时雨说下便下,留不得半分情面。
聂准回府时,衣摆处湿意滞重。楚霓忙走上前,皱眉惊呼:“难道你没拿伞的吗?”
想着身上寒气未散,不好抱她,温和地笑道:“过了垂花门,也就几步路,算不得什么。”
楚霓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和年轻时候一样?”说着便将他推到净房去,“热水马上到,你先将湿衣服脱下来。”
聂准点点头,在她出去前还不忘戏谑着逗她:“为夫要更衣,你确定不留下来?”
楚霓面不改色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聂准轻轻笑了一声,很快眸光又渐渐凉了下来,淡淡看着衣服上深浅不一的被雨浸湿的痕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近日政事繁忙,聂准回来得晚,她便做主让几个孩子先用了膳,一个人等着他。
待聂准从净房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楚霓见他穿的是家常的长衫,知晓他不会再出去。侧头看了一眼屋外阴沉的天气,心下稍安。招呼道:“快些过来吃吧。”
若有孩子在旁,晚膳一般会热闹些,尤其是晚晚那个家伙。那么大的姑娘了,成天却没有个正经的样子,还是个话痨。真是让她又爱又恨。爹爹和两位兄长可都不是那幅模样。
胡乱想了片刻,直觉到聂准的沉默,估摸是朝中近来烦心的事情太多。吃了两口饭,安慰道:“事情总归有解决的时候。夫君莫要过于操劳,还是身体要紧。”
聂准笑了笑,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你这般说,可是在劝我偷懒?倒不怕陛下怪罪。”
楚霓笑着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他。”莫说她是他亲姐姐,更何况她还是顾染的好友。他巴结她还差不多。
想到此处,自是忍不住打听起了顾染的近况:“小染在凤新可是一切顺利?她上次给我的信都已是一月之前的事情了。”
聂准笑道:“两国联军并非小事,她最近应当很忙。忙过了许会再传书信的。”说完又埋头淡淡吃着饭,眸光不定。
近来朝中种种迹象皆表明,有人欲要搬动顾家这棵大树。无论是潮州的私盐,还是益州的匪寇,矛头都指向了顾染。有流言称,当年顾染之所以能完成如此政绩,是私下做了交易。所以余寇未清,私盐未停。
这样的流言可大可小,照目前形势来看,不过一个小小的铺垫。
顾家树敌甚多,他又忙于诸事,一时很难找出是谁在背后捣乱。但陈家,无疑成为了最有可能的那一个。默默思索着对策,口中便有些食不知味。
楚霓不知其中弯绕,闻言只表示理解。两人复又无言。吃了半晌,突然想到一事,闲聊般开口:“大皇子冠礼将行,前几日便下了帖子,邀你并几个孩子一道去。”
男子的冠礼向来是大事,遑论楚楠的身份。按理这帖子应交给他,除非——
聂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晚晚也在其中?”南国风俗,受邀者一旦包括女子,无论人数多少,地位高低,皆要将帖子递予当家的主母。
楚霓点点头,笑道:“楚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聂准曾给他授过两月的课。
聂准隐约知晓楚楠与晚晚的事情,但不知晚晚心思,他不好随意插手,且他已有几分考量在里面。聂家不比顾家,是新起的家族,且最高处只有他这位右相。门生虽有,却不过雏形。
楚楠有储君之能,他很清楚。若是将来楚楠能登上大位,他又从中斡旋得当,聂家将不止于现世的安稳荣华。但景泰帝正值壮年,朝堂之事亦无定数,过早的打算或可能适得其反。
楚霓最喜他想事情的样子,眸光凝重,认真非常。心头微痒,忍不住和他说话,信手夹了一筷子素炒菠菜放到聂准的碗里:“这菜是南疆新进贡的,听说对男子甚好。夫君你最近事务繁忙,应要好好补一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聂准想了想,发现自己近来回府时间都较晚,夫妻间的事,确有些没有顾及……试探道:“阿霓是不是有些,恩,不满意?”
楚霓听着他这前言不着后语的话,有些发蒙。正想不解地询问,偏偏一下恍然大悟。
有些恼怒他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就会想到这些,哪里像他在外时的样子。又想到若是以他在外的稳重,怎么会勾起别家小女的心思——定也是这样一副风流状!想到他竟然在除她之外的人面前风流,楚霓就有些不大高兴。
再多想想具体的场景,便就是很不高兴了。当下便失了胃口,将碗筷啪的一声放下,淡淡道:“今晚你睡书房。”
聂准:“……”他做错什么了。
待楚霓离开,聂准淡淡招来一个小丫头:“夫人是不是,来了小日子?”
小丫头点点头:“今儿刚来的。”说完有些纳闷堂堂右相大人是怎么知道的。他和夫人不过就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聂准轻轻唔了一声。怪不得。那他还是认命地去睡书房吧。就算是哄,在这个时节,也只是多说多错呀。
顾霜看着北渚传来的消息,眉心微蹙。
采漪一直采取沉默,最重要的东西又未寻到。眼下这条路似是断了联系。然后便是韩縢那处。城中的江湖势力似是一下消散,连北渚也搜寻不得。遂城那里,亦是无所进展。
或许她有必要和那个姑娘见上一面。最好还可以借此引出一些韩縢的势力。
片刻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虽然此事之后,萧彻便会知道她和暗卫的联系。但或许也是时候了,她其实不大喜欢两人彼此隐瞒的感觉。所有的快乐像是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似没有实质性的阻隔,却分明有着距离。
谢洺很少阳奉阴违,何况对着的人还是左相。他虽承认顾染说得有理,但就这样将南国的兵力部署呈现在他国面前,实在是不妥。或许左相因着姻亲的缘故,对局势的判断有了些私心。
顾染看出他的想法,可目前他还需再借着这个身份,只有暂且作罢。南国的兵力图,他需得另作他计。
且近来萧彻的行为引起了他的警觉。面上看似无甚,但联军之事却被一拖再拖。他每日都要花费心思应付凤新的那群老臣。毫不意外的,又是文人间言辞的机锋。若一直这样下去,他担心会很快暴露。
这般情境下,内心不免有些烦躁。他起先还觉得有趣,可现在只想速速完成任务。凤新地道,他还是尽快进入得好。
晚膳时,萧彻一如既往地回来陪着顾霜。他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走到她面前,轻轻搂住她,语气还算满意:“长了些肉,不错。”只是仍旧觉得瘦。
顾霜笑着捶了捶他的肩:“你这是什么口气呢?”像是在养,恩,某种动物。她小时候曾去过都城近郊,那里的农人就会对着圈里的猪指指点点,说是胖了还是瘦了。
萧彻浑然不觉,有些纳闷:“什么口气?”
顾霜笑着摇摇头。懒得和他说。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夫君快用膳吧。”
萧彻挑了一块烩羊肉,吃着吃着觉得有些不对,想到什么,忽地将筷子放下,颇有些严肃地看着顾霜:“夫人是亲自下厨了吗?”
顾霜状似不置可否,语气轻描淡写:“我看夫君近日很累,就下厨做了几道菜。”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辣牛肉放到他的碗里,“夫君快吃吧。”
萧彻仍旧摆着一张严肃的脸:“我不是说了吗,夫人不必这样劳烦。”
顾霜瞧着他的神色,觉得有些委屈。面上仍是笑着:“哪里麻烦了,大夫说,每日适当的走动对胎儿是有好处的。”她以为他只是初为人父,有些不大适应。但如今孩子已过了三个月,他不该再如之前那般草木皆兵了才是。
萧彻却是没有再碰手边的筷子,沉声看着她:“小霜,我很认真。”厨房最是鱼龙混杂之处,又有刀光熟火,一个不慎,便容易生出意外。何况眼下如此特殊的局势,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淡淡转向一旁,对着秦昇道,“将府上的厨子解雇了,另聘一个。摄政王府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顾霜却将他喊住,转头看向萧彻,语气已是冷淡至极:“王府不养闲人,难道我不是闲人吗?”然后将筷子一放,径直回屋去了。
顾霜待人一直和善,从未和谁红过脸。归根究底,不过是旁人没有进了心,自然没有牵扯她心神的能力。如今她不过只是想为他做一顿饭,他竟然用那样的口气和她说话。
愈想愈难受。索性不再想。原本想借着机会与他好好说说自己的安排,眼下自是没了心思。
生气地抱着被子,倒还真的睡了过去。迷糊之中,似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腰,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鼻尖继而闻到了米粥的清香。困意渐渐被香味挥去,腹中的饥饿感慢慢占据了上风。顾霜睁开了眼睛。
身后是何人,她想都不用想。有些赌气地复又闭上眼睛装睡,身子向前移了移,不想看到他,也不想碰到他。
身后的人看出她已醒来,起身摸了摸呈着米粥的碗,又躺回她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想多睡便再睡会儿,总归米粥还烫着,暂时还入不了口。”
秦昇和叶木最近难得同时在屋外候着。秦昇目睹了事情的发生,正在细细说着。说来秦昇若不是摄政王府的总管,去当个民间的说书人想必亦是个中翘楚。
王爷王妃统共不过说了几句话,却偏生被他说得天花乱坠,跌宕丛生。
叶木听到王爷对王妃冷脸,甚至当着奴仆的面要将府上的厨子辞退时,眼中不由生出担忧:“王妃不过是下厨做了一顿饭。王爷他何必——”
秦昇知悉府外诸事,晓得王府眼下正处于隐形的漩涡之中,王爷又一向看重王妃,再加上王妃不久前曾在宫中的御膳房附近被人劫持。王爷如此反应,虽有些过激,但他却能够理解。
叶木所想却与他不同,眉梢微皱:“王妃看似没有动作,但府中的钉子却已在无声中被拔去。况且地道一事,王爷并不在王妃身边,王妃不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吗?”
秦昇有些惊讶:“府中的钉子已全部拔掉了?”若无人协助,王妃如何能够做到。
叶木点头:“前几日是各大管家前来报账的日子,我便未能抽空上报给王爷。”见秦昇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道,“按理,依王妃的身体,早便可以下厨了。推迟到今日,想来也是知晓并无大碍。”
若叶木所言属实,秦昇的心不由提了提,好像看到了自家王爷不久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过渡的太快了【捂脸】,可作者菌就是想看看两个人吵架会是什么样子,肿么破【捂脸。jpg】
☆、一往情深深几许(11)
凤新的酒楼生意虽比不得南国火爆,但往来之人亦算得上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顾霜着了一件天青色的软丝长裙,外披一件深靛色的大氅,极是低调地从归云阁的侧门走了进去。
归云阁的名字起得风雅,连带着此处的饭菜也清淡爽口,带着股子仙气。
今日跟在顾霜身边的是孙嬷嬷和蒋嬷嬷。待到了厢房,早有小厮殷勤地添茶倒水,机灵中带着小心。
顾霜点了几道归云阁的名菜,末了忽然问道:“不知隔壁的屋子可有人?”
小厮笑答:“并无。”溜溜转了转眼珠,大概猜出什么。
果然听顾霜淡淡笑道:“那就在隔壁房中再布上一样的菜,摆上两副碗筷。”微微侧身,对着身后的两位嬷嬷道,“嬷嬷们近来辛苦,我吃饭时又一向不必旁人布菜。你们且过去一道用饭吧。”
孙蒋二人未料到有这样的好事,但顾霜有孕在身,若是出了何意外,却不是她们能担得起的。眼神一对,皆欲婉言推了:“奴婢理应服侍王妃,不敢僭越。”
顾霜又是笑,语气温和:“你们哪里僭越了。若非嬷嬷们,最近未必能如此顺遂。你们且安心去吧。”微微一顿,“总归是在隔壁,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有甚事会让人传唤的。”
见两人仍有犹豫,又道:“今日出来,木姑姑早便派人打点好了。实在出不了什么差错。两位嬷嬷这般,可是——不愿意领情?”末尾语调微微一扬,带着轻微的不喜。
话已至此,两人不敢再推,忙道:“奴婢谢王妃赏赐。”
顾霜轻轻颔首。端起面前青翠欲滴的竹杯,抿了一口温水。
想到什么,眸光深深。
那夜的米粥她终是喝了下去。萧彻也不再提辞退厨子的事情。两人很有默契地将当日的不快统统抹去,但抹去的似乎又不止是不快。
她和他的矛盾或许一开始就在。只是那时的她初来乍到,在陌生的环境中自我保护般,选择了柔顺与听从。于是矛盾便不足以成为矛盾。
她本以为他的保护会让她变得更好,但实际上,没有自己的独立,他人再坚固的守护都是枉然。何况他只是凤新的摄政王,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不可能随时都守在她的身边。
她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慢慢成长,但这样还不够。萧彻需要明白这一点。
长睫微垂,掩去所有情绪。再回神时,屋内只剩下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