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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刃霜-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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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乔皇商并不知香料的古怪。他只是一个不那么幸运的商人罢了。”
  萧彻面色很是难看,韩縢却只觉有趣与快意:“所以,事实就是——‘无眠’被你的好皇兄命人收集了起来,然后融进檀木,再包了一层樟木,做成了一座亭子,最后打着修缮王府的名号,放在了你府中的后花园中。”
  萧彻只觉从头到尾,满目冰凉。
  可韩縢还没有停止:“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可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生来体弱,本就命不多矣。但他真是聪明,竟能想着将此事嫁祸给自己的亲弟弟,从而为自己的太子铺出一条路。”
  萧琉眼中满是震惊,泪意忽地蹿涌,被他生生压下。
  “按理,他驾崩以后,便会有御史立刻弹劾你……一切都刚刚好,他甚至连你与南疆国主的信件都准备了。只是这一切,被你的母后拦住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知道那座‘亭子’究竟是哪座。后来又担心我利用此事,便将消息透露给了韩悠,在你后花园放了一把大火。可惜,还是没能烧掉,只好亲自出面,告知叶木一切,让她再放最后一把火。”
  萧彻木木听着,木木立着。世上寒冬无数,以前有,将来有,他却有些捱不过眼下这个。
  他一生热血豪情,还从未体会过这样冰冷入骨的滋味。
  在那一瞬间,他恨不得万物都去死,都僵硬,都封埋,都被时间烧成一干二净的灰。
  人总是被最亲的人伤害。人总是只被最亲的人伤害。
  “萧彻,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吗?你以为这是兄弟情深,以为努力追寻的是真相,实际上,只是残忍。”
  敬仰的兄长,原来只是想要他的命。这对萧彻而言,何尝不是残忍;
  韩素因此知晓了萧律对萧彻的杀心,两者必须选一,对她而言,何尝不是残忍;
  韩悠爱慕萧彻,亦不可能看着他去死,是以默认萧律的死亡。这对年幼失父的萧琉而言,又何尝不是残忍?
  寿康宫很安静,安静到仿佛无人居住。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凉。

  ☆、长相思兮长相忆(正文完结)

  整座大安都在落雪。纷纷扬扬,携着与生俱来的纯洁干净。
  顾霜从萧彻的身侧走到他的面前,轻声地一遍遍道:“对不起,对不起……”她以为他知道了。看来暗卫磨合得没有她想象中的好。
  萧彻朝她笑得很温柔,将悲伤统统收敛,他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脆弱。
  “无事。”见顾霜不信,将声音放大了一些,温柔却未变,“有夫人在身边,就无事。”
  韩悠面色一白,将头埋得很低。从头至尾她一句话都未说。她向来都在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看似每句话都有分量,真正愿意听的却没有几人。
  顾霜面上担忧终于散去一些。
  “剩下的,交给我吧。”她的语气不重,却很笃定。
  萧彻挑眉:“当然。”
  顾霜笑了笑,转身看着韩縢,一字一句道:“三十一年前,你从遂城带回了一个孩子,让他在宫中暂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将他带到了国公府,给了他新的身份。那个孩子,就是曾经的国公府世子,韩旷。”
  韩悠似是听懂,惊诧地抬起了头,看着韩縢:“父亲,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縢似是有些疲惫,没有理她,亦没有理会顾霜。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
  顾霜淡淡看着太皇太后:“但这不是桂嬷嬷死去的原因。若韩旷只是韩国公府的私生子,没有必要将当年照顾过他的宫女除得一干二净。事实上,他与凤新一分关系也没有。”
  她又将目光落在韩悠身上,似是替她解惑:“韩旷的真名应当是耶律皓,大赫克索汗耶律猛的儿子。”
  韩悠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耶律皓曾多次带兵攻打凤新……那时哥哥应在各国游历,怎么可能会是他?”
  “韩旷是耶律皓,但他确实没有带兵攻打过凤新。带兵的那位,是耶律佑。”
  韩悠被她绕晕,十分不解:“耶律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要从三十一年前讲起。”
  “韩縢将韩旷从遂城带走时——准确一点是偷走——韩旷已有五岁,对周遭的一切,尤其是对母亲,有着很深的印象。所以他向南疆拿了一味药,唤作‘鹿箭’,可以消去人的记忆。也是在这时,他得知了南疆和曲苏的恩怨。然后就是长大。我想他应在无意间得知自己并非韩国公亲子,便主动请辞世子之位。母后知道内情,权衡之下,自然是准了。”
  说着看了一眼韩素。韩素微微颔首。
  “再然后——”顾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他在南国遇见了我的娘亲。也是在这年,韩縢将一切都告诉了韩旷,希望他做些什么——我猜是希望他能回到大赫,争夺王位。但韩旷拒绝了。韩縢为了免生意外,便再次用了特配的‘鹿箭’,消除了他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可这药却留下了痕迹,使得韩旷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顾霜轻轻呼出一口气。
  “然后,我奉命嫁到了凤新。家中长辈欲让我与生父见面,便书信一封至韩旷处。信中内容我并不知情,但韩旷确因此回到了凤新。在韩縢的精心安排下,韩旷再一次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最终选择进入地道拿取大赫兵符。”
  韩悠皱眉:“那耶律佑又是谁?”
  顾霜神色淡淡,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耶律佑就是上次劫持我的人。他师从‘千面先生’,擅易容,随意选了一个模样,对外称是耶律皓。”换言之,千面先生的徒儿从来只有一位。
  韩縢的面色忽然很难看。顾霜瞧了,轻轻一笑:“国公爷听出来了,是不是?”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顾霜朱唇轻启:“耶律佑虽还活着,但世人皆以为,他早就死在了斩刑之下。……真正的耶律皓亦被困于地道。那么,将来大赫的汗又会是谁呢?”
  韩縢看着她:“是耶律佑。”他可以继续用耶律皓的身份。
  顾霜淡淡看着他,却说起了别的:“韩縢,你早就知道,不是每一位大赫的皇子都有资格成为大赫的汗。否则耶律猛也不会为一个失踪多年的皇子留着名分,甚至还让没有资格继承汗位的次子一直用兄长的身份活着,为他积累名望。”
  顾霜冷冷盯着韩縢:“你欺骗了耶律猛,你告诉他,耶律皓的眼睛是蓝色的。”
  在大赫,只有蓝色眼睛才会被视为正统。幸得娘亲及时发信告知了她此事。
  “大赫的汗一生一般只有一位蓝眼睛的继承人,既然耶律皓是,他自然就将心思放在了这位长子身上。”想到什么,嘲讽一笑,“只可惜,你这样的谎言,十年前便被戳破了。”
  韩縢面部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看不清神色:“什么意思?”
  “十年前,耶律猛得了一子,面貌与他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他为他取名耶律俈。”
  皓字之告,佑字之人。是怀念,也是放弃。
  韩縢先杀萧律,再借萧律之手清萧彻,用外戚之姿横手国事,却被韩素所阻。
  之后他又欲利用耶律皓取得大赫的兵权……甚至是王位,但在十年前,这一切就已成了泡影。
  有些人,天生不属于权谋。不是不会,是不够会。他们或能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却偏偏把控不了自己的。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这天下,不是谁都可以争的。
  顾霜慢慢走近韩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知为何耶律猛从未见过耶律皓,不知他们母子为何会从大赫走到凤新的遂城。但他们既逃出来了,在那里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五年,你为何非要逼他们回去?”
  韩縢眼中忽然生出了好笑:“我逼他们回去?”笑了几声,他的身子一下往前,陡然一惊下,顾霜向后小退了半步。韩縢望着她的眼睛:“王妃还真是天真。”然后故作不解地皱眉,“难道在你眼中,活下来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顾霜回头望了一眼萧彻,只见他眸光微沉。
  萧彻慢慢走上前,揽住她的腰,垂眸看着她的小腹,轻声道:“难受吗?我带你回家。”
  顾霜一下抓住他的手,眼睛却盯着韩縢:“我要听他把话说完。”
  耶律皓的娘亲是曲苏人。她的父亲兄长被皇室诬陷暗贩毒。药,受刑流放,终生不能回到故国——所以曲苏国主如意地将她的母亲接进了王宫。
  但她母亲生性柔弱善良,没多久便陷入宫争,被乱棒活活打死。其时恰好大赫派来商队与曲苏贸易,希望可以购得上好的伤药,她便混入商队,去了大赫,用尽方法取得耶律猛的恩宠,怀上了孩子。耶律猛很高兴,赐了一个皓字。
  可母亲的惨状还在眼前。
  或许她还不够爱别人,所以她选择了逃走,到了遂城,生下了孩子。凤新人好美,是以对她很和善亲切。她想着,有一个孩子,这样活着也不错,但总觉少了什么。于是便一边养家,一边打听父兄的消息。
  日子十分安宁平顺。然而就在耶律皓五岁那年,她得知自己的父兄偷跑回国,欲看望她们母女二人,却被原来最好的邻居发现并告发。他们被抓了起来,然后被做成了药人。
  在曲苏,是不能有药人的,这违反了曲苏的律法。但违反的人正是国主。他太想征服南疆,选择了最急功近利的一条路。
  当然,做成药人的不止她的父兄,监狱里的囚犯大多都入了虎口。
  药人的出现确实为曲苏研究药物提供了诸多便利。所以曲苏国主想要更多,便派人四处抓捕流浪者或是从人贩手中购买奴隶。
  这已不是当年的曲苏了。没有纯洁无瑕的歌声,只有惶惶不知终日的哀鸣。
  她们曾经额那位邻居,行商到了遂城,看见了她,心生歹毒,欲将她和孩子带回曲苏贩卖,获得赏金。
  她知道唯一能救她们的人是耶律猛,于是故意散出了她们的消息。
  但她等来的人,却是韩縢。
  韩縢淡淡笑着:“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后来曲苏灭国的毒。药,就是她佯装被抓,亲手放下的。所以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但她没能及时出城,藏在废墟里被顾染找到,带回了顾府,去照顾一个孩子。”说着扫了一眼轻衣。
  但她没有想过再去看望自己的孩子。她亲手覆灭了一座城,她认为自己是刽子手,不配成为一个母亲。
  顾霜冷冷看着韩縢:“所以这就是你的口中所谓的坏人?”
  韩縢的声音很平静:“她亲手杀了曲苏国所有的人。她做了,这是她的选择。”顿了顿,抬头看着顾霜,又看着屋里所有其他的人,“就像她们,当年对萧律做的事一样。”
  顾霜感觉到萧彻放在她腰上的手正在轻微地颤抖。
  “可一切的源头都是你。若不是你下毒,若不是你带走了耶律皓,她们根本不用选择。”
  韩縢看着她:“这选择从来就不是我给的。我只是,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顾霜想要反驳,却又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萧律对萧彻的杀心,曲苏对南疆的执着。或许这些才算得上根源。
  良久,顾霜看着萧彻,目光清澈,话却是对着韩縢说的:“但你可以选择,不成为那样的人。”
  或许吧,或许有些罪恶的结局无法逃避,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不打开它的人。因为罪恶的结局不应当成为它衍生的原因。
  萧彻朝着顾霜温柔一笑。
  两人携手,正要转身离开,殿内突然响起了萧琉的声音。
  “那赵霏又如何招惹了你,定要让她像个十岁的稚童。”
  顾霜和萧彻对视一眼。
  萧琉面无表情地走到韩縢面前,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韩縢眼中闪过一丝光:“这件事,陛下恐怕要询问一下太皇太后了。”
  萧琉微愣,慢慢侧身,看着端坐着的韩素。
  兰嬷嬷本就一直在偷偷抹眼睛,闻言一下跪道:“老奴恳求陛下不要再问了!如今赵姑娘觅得佳偶,一府和乐,何必再提往事呢!”
  萧琉面上青筋尽显。他没有理会兰嬷嬷。执拗地望着韩素。
  耳边兰嬷嬷的哭声还未停止,韩素的凤目里威严不再。她最近像是苍老得很快,快到她总是在梦里看到那些往事。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咸味。她很少哭。
  她朝面前的某处虚无望着,慢慢道:“赵霏是个好姑娘,哀家一直都知道,赵家也是一户好人家……但她那日不该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她不该在秋狝的时候乱跑。”她抬头,对上萧琉的目光,“撞见你父皇和……沈御医。”
  殿内一片寂静。萧琉、韩悠和沈昙瞬间白了脸色。
  “让小孩子发烧很容易,哀家当日又派了沈易亲自替赵霏诊治,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样做是最好的。”断断续续,又想到别的事,便索性一次都说了出来,“沈易发现了香料的古怪,可已为时晚矣。律儿驾崩后,他曾红着眼睛,闯入寿康宫,希望哀家能主持公道。哀家拒绝了,并且派人将他得知的线索统统掐去。哀家以为他会忘记,但他却跳下了山崖——哀家知道,他是自愿跳下去的。”
  韩素的眼眶里隐隐有了咸味:“或许就像沈昙所说,他想开出一片蓝色的花来吧。”
  蓝色的花,恰如故人的性情。
  屋外的雪仍在下,落在屋檐上、草地上、梅枝上,还有偏远的废宫上。
  它们会一层层地堆积,将一切都染成白色。
  五个月后,景泰八年,大安北定王府。
  凤新的冬日来得早,去得也早。四月的天气,草长莺飞,暖和得桃花树树开放,大雁也呈着一字,飞回故土。
  趁着这样的好光景,北定王府迎来了一位小世子,大名萧煜,由顾霜爷爷顾锋所取,小字汤包……由顾染所取。
  多年后,萧煜无意问到了取名的由来,恰好又在南国的顾府。老爷子好不容易在家,闻言立刻叽叽呱呱了一堆,一会儿是“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一会儿又是“钟鼓铿鍧,管弦烨煜。”简言之,就是,热到发光。
  萧煜:“……”
  到了顾染这里,只有一句话,三个字:“好吃呀!”然后就开始给外孙普及南国美食。
  萧煜:“……”
  但这就是后话了。
  一月后。
  萧琉身着便服,在城门外的十里长亭,替萧彻顾霜践行。
  这几月,萧彻借着韩縢的“谋逆罪”,替萧琉清除了一些怀有二心的臣子,宋府首当其冲。同时,他上书了许多奏折,内容主要是针对凤新的官僚体系。
  萧彻以为,封信的官职过于冗杂重复,易导致政事效率的低下。好比太尉和兵部,廷尉和刑部。他建议凤新采取南国的官职制度,上有左右二相,中有兵刑户礼工吏,下有各州县的州官县令。
  另外他还建议,凤新科举女子亦可参与。赵家的赵霁便有丞相之才。
  这些事都是他摄政时碍于人情、规则所不能企及的。萧琉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改革虽有阻力,但慢慢地,更多的人会选择支持他。
  马车里忽然传出汤包的哭声,萧彻面色一变,立刻转身大步向车厢走去。
  顾霜哭笑不得。萧彻很紧张这个孩子。她歉意地朝萧琉笑笑。
  萧琉示意无妨。他见过那个孩子,混合了父母长相的所有优点,听说太皇太后见到时,很是爱不释手,夸赞个不停。他将来一定会是个俊俏优秀的儿郎。
  萧琉的目光渐渐有些模糊,他轻声道:“婶婶,我想父皇了。”
  顾霜一愣。
  那日萧彻哄好了汤包,继续与萧琉道别。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男子,唯一能表达的不过两句。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以及。
  “臣会为陛下,守住北方。”
  原来的摄政王,现在的北定王萧彻,再次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边疆,唯一不同的是,从此他不再孤身一人。
  顾霜抱着汤包,和萧彻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你们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番外么~~~

  ☆、萧律番外·长情(完)

  萧律稍大些,便知自己的太子之位,来得并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容易。
  父皇萧隆更属意他的弟弟,萧彻。因为他能长命无忧。但皇后韩素却执意要求立嫡长子为储君。
  时隔多年,萧律才明白,他的母后,果真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可惜她的担忧最后也已成真。他的外貌虽肖似父母,内里的性情却随了舅舅韩縢,渴望与偏执。
  萧律的身体随着时间,慢慢变得虚弱。但这种变化实在太慢,谁都没有察觉。伴随着虚弱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烦躁。
  他不能像弟弟一样,无论在哪个季节,都能乱跑到御花园,闻见馥郁的花香。他大多时候,都待在宽敞的殿宇里。
  从春天到冬天。
  从太子的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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