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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带着你姐妹们回去吧,免得你娘和你婶娘担心。”谢知县匆匆嘱咐了一句谢怀瑾,立刻就跟了上去。
“晓棠……”谢怀瑾看纪晓棠。
“怀瑾哥哥,咱们出去吧。”纪晓棠朝一众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说道。
“晓棠,纪叔叔他,真的不想复出为官了?”一面往外走,谢怀瑾一面低低的声音问纪晓棠。
纪二老爷,是真的不想再做官了吗?
第二十九章 巧遇
“嗯。”纪晓棠点头,她微微垂下眼帘,“爹爹的意思,不想声张。”
纪二老爷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这也是她的希望。只不过……
“我不会说。”谢怀瑾立刻就道,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纪晓棠并没有察觉谢怀瑾的心情,她突然想到了,方才的小侯爷究竟是谁。
大秦开国,封赏功臣的时候着实有些手紧,世袭罔替的爵位给的不多,后来除了皇子皇孙们,就再没外姓封过候了。
因此如今朝中拥有侯爵的人家并不多,能够让谢知县如此谦恭下礼,且有如此威势的,最多不过三家。
再看这位小侯爷的年纪,以及相貌,除了那一家再没有旁人。
威远候祁家,大秦的开国勋贵之一。祁家爵位不算高,却始终屹立不倒,手握实权,并与皇家联姻,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这一代的威远候膝下有三子一女,嫡出的一子最为年幼,算起来今年只有十六岁,却已经随父兄在战场上历练过,斩获了军功。
传说中,小威远候祁佑年少年英俊,在军中有兰陵王的美誉。
方才的人,就是祁佑年吗?究竟有什么机密要紧的事情,要祁佑年亲自来到清远?
还有谢伯伯,今天的谢伯伯有些奇怪。
在纪晓棠的记忆中,谢知县是从来没出过疏漏的人。纪二老爷说起谢知县,从来都赞不绝口,说谢知县是大才,做事最为周密。
那么今天她们在园子里遇到祁佑年,是不是可以说是谢伯伯的疏漏?
是因为那桩悬案的关系,让谢伯伯心绪不宁,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吗?
可是,谢伯伯几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是她装着没看见,却无法忽视的。谢伯伯的目光隐蔽且带着探寻。谢伯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还有祁佑年,为什么她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与祁佑年似曾相识?
纪晓棠回到跨院,谢夫人已经让人准备了一桌上等的席面。纪二太太和程嬷嬷都坐了客座,纪晓棠和纪晓芸在纪二太太下手坐着。
谢怀瑾因为年纪还小,与程嬷嬷是远亲,又与纪家是通家之好,因此也被安排到席上,坐了末座相陪。
一顿饭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但都暗自欢喜。
吃过了饭,纪二太太就向谢夫人告辞。
谢夫人带着谢怀瑾亲自送纪二太太母女出来。
纪晓棠想到一件事,刚才在园子里遇到祁佑年一行人,所以还没机会说。她又不想等到下次跟谢怀瑾见面,因此就朝谢怀瑾看了一眼。
谢怀瑾立刻会意,同纪晓棠走到了一边。
两个孩子低低的声音说话。
“怀瑾哥哥,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谢怀瑾听纪晓棠要他帮忙做事,不仅一点儿也不为难,反而十分高兴。
“晓棠,你说。”
“怀瑾哥哥,你能不能……”
纪晓棠让谢怀瑾帮她的忙,多注意县衙的事情。别的事情纪晓棠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江庆善。
“包揽讼事?”谢怀瑾也微微吃了一惊。
他一直随在父亲的任上,颇知道些衙门里的门道,明白包揽讼事的严重性。
“嗯。怀瑾哥哥,你暗中帮我打探,不要惊动了人。如果打听到什么事,就立刻告诉……”
纪晓棠本来想让谢怀瑾告诉谢知县。
谢知县知道后,必定会来告诉纪二老爷。而且,作为本县的知县,他肯定会辖制江庆善。
但是纪晓棠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
“就来告诉我爹爹知道。”
“好。”
“暂时不要让谢伯伯和伯娘知道。谢伯伯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等跟我爹爹说了,我爹爹再酌情跟谢伯伯说。”
“放心,晓棠,我明白。”
谢怀瑾自认为明白了纪晓棠的意思。
江庆善是纪家的人,经常被纪二老爷指派在外面做事。江庆善做出不法的事情来,难免会牵连到纪家。这样的事,先瞒着父亲告诉纪叔叔,是维护纪家。
谢怀瑾愿意为了纪晓棠这么做。
“晓棠,”谢怀瑾答应了纪晓棠,随即脸就微微有些发红,“我父亲最近公事忙,连我的功课都没时间理会了。不知道纪叔叔……嗯……”
谢怀瑾期待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笑。
“你尽管来我家找我爹爹,他就算没工夫做别的,这个工夫总是有的。……我爹爹上次还夸了怀瑾哥哥,说怀瑾哥哥的文章做的越发好了。”
“哪里好,”谢怀瑾就傻笑起来,“纪叔叔他实在是过奖了。”
两个孩子商量好了要紧的事,这才加快脚步,跟上了纪二太太和谢夫人。
纪二太太和谢夫人一直在说话。两人早就注意到了纪晓棠和谢怀瑾的小动作,竟然也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两个孩子过来了,两个做娘的才会心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个孩子两小无猜,相处的这样好,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们高兴的了。
……
程嬷嬷从谢夫人的跨院出来,就由小丫头陪着往她暂住的客院中来。程嬷嬷爱清静,谢夫人选了最僻静的客院给她暂住,正好紧挨着芍药园。
不远处的甬道旁有花儿匠在修剪花木,为了回避,小丫头领着程嬷嬷只得绕道。程嬷嬷不熟悉后衙的路径,只跟着小丫头走。
刚走过一道月亮门,竟与谢知县一行人走了个面对面。
程嬷嬷目光一扫,立刻微微低头,福了一福,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程嬷嬷在谢家是客,与谢知县是见过的。
谢知县将程嬷嬷的举动都看在眼睛里,目光微微一暗。
小威远候似乎并没有看到程嬷嬷,径自就要从程嬷嬷的身边走过。
走到月亮门前,小威远候却突然站住了。他转过头来,似乎是回望身后的景色,目光无意地落在程嬷嬷的身上。
谢知县看小威远候的情形,就要开口。可小威远候却在这个时候收回了视线,迈步跨过了月亮门。
“方才的是府内的亲眷?”小威远候询问的声音顺着微风传到了程嬷嬷的耳畔。
“是贱内的远房亲戚,从县中路过,暂居在此。”谢知县的声音道。
“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竟有些宫里的派头。”
“小侯爷慧眼,正是从宫中出来的嬷嬷。”
“哦。”
说话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慢慢地远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程嬷嬷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原来县衙的客人,就是这位爷。他怎么会到清远来了!
谢知县竟然称呼他小侯爷!
程嬷嬷一肚子的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
那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早都已经化成了黄土。
“可吓了婢子一跳。嬷嬷,是认得大人的客人吗?”小丫头捂着胸口,活泼地道。
“并不认识。不过看着派头实在不小。”程嬷嬷淡淡地摇了摇头。她在宫中多年,经历了不少的风浪。能够活下来,有今天的体面,头一件事,她管得住自己的嘴。
这位爷装作和她并不相识,显然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她也就不认得这位爷。她在宫中,服侍的是太妃,怎么会认识外臣。
她明天就要去纪家,更是跟这些事情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三十章 身份
回到纪府,纪二太太向纪老太太说了请到程嬷嬷的事,就将纪晓棠和纪晓芸留下,带着人去给程嬷嬷收拾住处。
纪二太太一走,纪晓芸立刻拉着纪老太太的胳膊,说起在府衙的见闻来。
纪晓芸平时很少出门,今天对她来说正是大开了眼界。
说到外面的命案,纪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
“外面那些事,你女孩子家还是少听。……这吓人唬道的……哎呦……”纪老太太一生平顺,胆子很小。
“祖母,我也是害怕的。”纪晓芸立刻就道,一面就扫了纪晓棠一眼。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相当的明显,“晓棠好像听惯了,一点儿不怕似的。”
她听到这些事的缘由,还不是因为纪晓棠!都是纪晓棠的错。而且,纪晓棠不是好人,听到命案什么的,根本就面不改色来着。
纪晓棠顿时无语。刚刚两人还算融洽,这一回到家里,到了纪老太太跟前,纪晓芸就给她上眼药!
纪老太太不赞同的目光就落在了纪晓棠身上。
不过,纪老太太虽脸色不好,却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就此事数落纪晓棠。
纪晓棠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两夫妻亲自教导着长大的,长成什么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虽然都是她的亲孙女,但这亲疏之间,却是分明的。
而且,如今她已经不好像过去那般随便说纪晓棠的不是。
刚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纪二老爷就打发人将纪晓棠叫到了书房里。
“……在芍药园见到了府衙的客人了?”纪二老爷让纪晓棠坐下,询问道。
方才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晓芸自然没忘记说这件事。纪二老爷这是听到了消息。
“是的,爹爹。”
纪晓棠略一思忖,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了纪二老爷,连同她的猜测都一起说了。
“小威远候祁佑年……”纪二老爷又详细地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沉吟半晌。
“爹爹认为不是?”纪晓棠就问。
“难为你这孩子。”纪二老爷看向纪晓棠,他的目光中带着激赏。
仅仅是根据谢知县的态度,以及往常从他这里偶尔听到的朝堂见闻,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由此可见纪晓棠的聪慧。
想到这里,纪二老爷又难免遗憾。
“依你方才所说,应该是他没有别人了。”纪二老爷站起身,在书案后慢慢地踱着。
“爹爹没见过这位小威远候?”
“自然没有。你谢伯伯应该也没见过他。”说着话,纪二老爷想了想,确认地点头。他和谢知县偶尔说起政事,就提到过威远候一家。他可以确定,谢知县是不曾见过祁佑年的。
和他一样,谢知县也并没有做过京官。
“是不是他,很快就有分晓。”纪二老爷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地说道。谢子谦既然让祁佑年见到了纪晓棠,必定会来给他个交代。
……
第二天,纪二太太就打发了人将程嬷嬷接进纪府。
程嬷嬷进府第一件事,就是来见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知道程嬷嬷的来历,待程嬷嬷就十分的客气。但两个人实在是性格和经历都没什么共同之处,因此不过寒暄了几句,纪老太太就让纪二太太带着程嬷嬷去安置。
为了程嬷嬷的到来,纪二太太做足了准备。
她特意为程嬷嬷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那院子不大,有三间正房,左右厢房各三间,各样东西都是齐全的。这院子正好就在纪晓棠屋子的后身儿,挨着如意园的北墙。
因为墙内就是大片的柿子树,到了秋天,柿子挂满枝头,远远看去仿佛是霞云一般,所以这所院子又被称作倚霞居。
正适合程嬷嬷居住,以及教导纪晓棠和纪晓芸。
程嬷嬷是纪家请来的供奉,与一般的教养嬷嬷还不一样。纪二太太对程嬷嬷给予了极高的期望,给程嬷嬷的月银竟等同于她的份例,每个月十两银子。另外四季衣裳等自不必说。纪二太太还拨了两个小丫头服侍程嬷嬷的起居。
程嬷嬷对此只安静地接受了。
傍晚,一大家子都聚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也请了程嬷嬷过来说话。
“两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以后就都托付给嬷嬷。”纪二老爷亲自跟程嬷嬷说道。
“既然诚心请了我来,信得过我,让我给姑娘们作伴,有些话,总要说在前头。”程嬷嬷就道。
“嬷嬷但凡有什么话,请尽管说。”纪二太太笑着道。
“……一应规矩都要依着我的来。”程嬷嬷提出,要她教导纪晓棠和纪晓芸,就要按着她的一套章法。
纪家的人不得干涉。
“两位姑娘都是兰心蕙质,我不敢夸口,只要依着我行,绝不比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户自小由教养嬷嬷们带出来的差。”这是程嬷嬷的许诺,她有足够的自信。
“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我也不敢争辩。只能就此辞过,依旧落叶归根,回家养老去。”
这请来的供奉,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架子!纪老太太在炕上不由得将眼睛眯了眯。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却满口的应承,而且还很高兴。
纪老太太也就没有话说。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程嬷嬷当即就说,要纪晓棠和纪晓芸明天在卯正时分就到倚霞居去,不可延误了时辰。
“三姑娘十岁,二姑娘十二岁,都再耽误不得。”
送走了程嬷嬷,纪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请了这样一尊神佛来。依着我,咱们家十分用不着这个。”
“都是为了孩子们好。现在严着些,以后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纪二老爷就说道。
“你们两口子的心也太高了些。”纪老太太垂下眼皮。她看的出来,在请程嬷嬷这件事上,纪二老爷比纪二太太更加坚决。
纪老太太虽然偶尔刁难刁难儿子。但是家中大事,但凡纪二老爷打定主意,纪老太太也都随顺。
程嬷嬷教规矩的第一天,纪二太太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将纪晓棠和纪晓芸送到程嬷嬷的院子里。
程嬷嬷已经收拾的利落在等着了,她似乎比纪府任何人都起的早。
“全都托付给嬷嬷了,尽管按着嬷嬷的规矩来,不要在意谁说什么。我和老爷,都十分信得过嬷嬷。”纪二太太向程嬷嬷道。这是再次向程嬷嬷表明她和纪二老爷的态度。
“嗯。”程嬷嬷点头。
纪二太太又嘱咐纪晓棠和纪晓芸一定要听程嬷嬷的话,这才去处理家事。
对着纪晓棠和纪晓芸,程嬷嬷没有多余的话。
“……讲究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今天,我们就从最容易的学起。”
程嬷嬷首先教纪晓棠和纪晓芸的,是怎么坐。
不过是坐着,谁能不会,这简直是太轻松了。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但是坐了一上午之后,纪晓棠和纪晓芸就不再这么想了。
纪晓棠尚且能够支撑。接近晌午的时候,纪晓芸就受不住了,被程嬷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就眼圈一红,开始掉眼泪。
程嬷嬷根本就没有被纪晓芸的眼泪影响。
晌午饭,姐妹俩就在倚霞居和程嬷嬷一起用。之后只略歇了歇,就又继续练习如何坐。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纪老太太已经打发小丫头来看了两回。程嬷嬷终于觉得姐妹两个有了些坐模样,这才放了两姐妹离开。
“明天依旧是这个时辰,不可延误了。”程嬷嬷让两人离开的时候嘱咐道。
纪晓棠和纪晓芸并肩离开倚霞居,相互看了一眼,纪晓芸就径直奔纪老太太的院子。
纪晓棠略停顿了一下,也跟着往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纪晓芸一进门,就扑进来了纪老太太的怀里。
“祖母,我不要学什么规矩。我以后只跟着祖母,让程嬷嬷只教晓棠一个好了。”纪晓芸向纪老太太诉委屈,而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纪晓棠。
纪晓棠的嘴角抽了抽,一面给纪老太太行礼问安,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纪老太太看见纪晓芸一身的疲惫,眼睛都是红的,就心疼起来,一面心肝肉地叫着揉搓纪晓芸,一面就问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纪晓芸拉着纪老太太的胳膊,噼里啪啦就都说了。
“不过就是坐着,偏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折腾的人腰酸腿疼,这脖子都僵了……但凡有点儿不满意,还拿竹条抽我们……”
“程嬷嬷偏心,打晓棠的少,只盯着我打……”这才是让纪晓芸最为委屈的地方。
说到这里,纪晓芸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
纪晓芸一哭,总有人要倒霉。
不是纪二太太,就是纪晓棠。
纪二太太不在,纪晓棠却在。
“打了你了?这还了得!”纪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拿眼看看纪晓棠,却不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