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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父亲。”
“若不是执意救回太子,父亲不会……”
嬴夫人一语不发,静静看着哭到发抖的嬴妲,最终轻声道:“怪不得你,起来。”
嬴妲便立起身来,“母亲,”她声音哽咽,“我怕弋舟难过,我想去见他,您愿意与我同去么?”
侯爷尸骸听说还未找到,山谷里起了一场大火,上万人的尸骨堆在里边,也许只剩下一捧黑灰了。
嬴夫人苦笑着抚摸她的手背,“我走不动了,便不去了。”她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从得知萧旌死讯时起,便双腿发软,直至现下周身都没有力气,血液仿佛都是僵的。
“沅陵。”
嬴妲抬起了头。
嬴夫人充满悲凉和慈和的目光望着她。
“你若去了,记着劝弋舟,不要扶棺回来,等到尸首都臭了,让他就地火化,带着骨灰坛回来,交给我。”
嬴妲怔忡无言,泪水模糊了双目。
嬴夫人道:“这是侯爷自己的意思。”
嬴妲不懂,但仍旧郑重地点了头。
“去罢。”
嬴夫人抽开了手,让她早些动身。
嬴妲留恋不舍,怕母亲身体有变故,担忧地回望了好几次,这才垂下眼睑咬牙去了。
周氏替她收拾打点行装时,几个姑娘眼眶仍然是红肿的,她们与萧家没有亲,只是受过萧家恩惠,便已难过至此,嬴妲不敢想象萧弋舟此时是什么状态,他越发沉郁、暴戾、弑杀,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作出什么举动来?
她不敢想,只想快些驾马车飞奔到他身旁。
周氏陪同嬴妲上了马车,一路疾驰。
平儿被留下来交给祖母,渐渐地会说话的小孩儿,整日里嘴里念着“娘亲”,嬴夫人心中无限酸楚,将平儿紧紧搂着,泪水沾湿了他初生的软绵绵的毛发。
嬴妲动身之后不久,传闻说萧侯的尸骸已经找到了,他的遗物也被收拾出来,收拾了整只大箱子送回平昌。
嬴夫人翻开箱箧,从中寻着当初恩爱时不少旧物,见萧旌一直带在身边,原本不住翻着遗物的手忽然滞住,她冷静了下来。当中有一张纸,已经发黄了,落款是二十多年前他在边地征战时所写,不知何故竟没有送出。
“吾妻,征战在外,数月不得见,我心中深感相思,怕你不知我故意寄情纸上,虽不敢送你,也可暂时留作证据,等你拆见,必能明我心意,不说我欺哄你,没在战场上想你了。甚想。昨日背后中刀,怕自己一命呜呼,倒地前脑中全是你。怎能不想呢?你太好了。”
像是仓促之中写就,断续的墨迹毫无规则,当时他几乎已经拿不住笔了。
这信上,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那一年少年萧旌的小聪明和憨傻。
那时候他们还浓情蜜意着,他怕他回家之后,她误会他没有想着她,便先提笔写下一封信留作证据,还自作聪明地署了时日。可是啊,他就没想到她可以诬陷他是现写的只是填了个数月前的日子么,这又作不得证据……他后来大约也是想到了,信没有送出。
这封信嬴夫人以前没有看到过,但几乎能想到他后来发现这法子不管用时的懊恼羞愧。
嬴夫人将信纸折好,脸上仍旧没什么风浪,只是两行热泪却源源不绝地落在那发黄的几乎已如豆腐渣随意一扯便碎成齑粉的信纸上……
*
嬴妲辗转了数地,始终没有见到萧弋舟。
仿佛萧弋舟凭空在南边这块大地上消失了,又或许是他眼下根本不愿见她。嬴妲就怕是这样,若说萧弋舟因为她皇兄欺骗并害死父亲而迁怒于她,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更何况他原本并不想再兴战事,是她听说太子和太子妃都落入了林平伯手中,才将原本应该休养生息的战士们又派上了战场。
是她一念之差,酿成大患,她当初就觉得战况恐有不对,是她没有及时警觉……
从沅陵转战焚阳,又过峡谷穿隧道,嬴妲只找到几个萧弋舟行军驻扎地,可每次赶到时,只留下残锅断灶,早已没有人烟。虽然不至于死心,心中仍是不免难过,她没有停下,还是坚持去找萧弋舟。
然而这里大多是林平伯的地盘,嬴妲不想激起林氏注意,随行的军马不多,几乎只够抵御一小伙山贼罢了,于焚阳南城外林间不幸遇上劫道的,当时双方起了冲突,马车内周氏等仆婢都骇得面如土色,暗道性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从林中杀出一队精兵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羽箭射出,将原本已举刀挥刺嬴妲的歹人贯穿,人便狠狠仰倒在地,没有生气了。
一袭飒然红衣的穆红珠策马越众而出,横刀于前,解救一行人于水火。
穆红珠铲除了为祸此地的数十匪寇,犹如牛刀杀鸡,砍瓜切菜般容易,事后,她将嬴妲从车中扶出,低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这种世道,山贼匪寇极多,马车过于醒目,容易引人惦记,你们身后的女眷全都下车来改换骑马。”
几名婢女是常年随军的,不至于不会骑马,唯独周氏而已,穆红珠以为断没有迁就老仆之理,一把将她提上马背,自己带着周氏,令包括嬴妲在内的几个姑娘各自牵了几匹马,让马的士兵则与他人两人共骑。
嬴妲以往对穆红珠有许多不恭敬之处,愧对于她,说了不少带歉意的话,又问:“穆姑娘知道我夫君扎营在哪么?”
“知道,”穆红珠攥住了缰绳,“我这就送你们过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扎营地。
沿途嬴妲喉间涌上无数想说的话,想询问穆红珠,只是均不敢开口。
穆红珠察她颜色,玉手甩着马鞭,扬起了赤红如火的唇。
“你夫君状况似乎很不好,前不久亲自活捉了林平伯身边亲近的一个骑奴,回营之后听说已经数日没有动静了。”
第84章 伤人
萧弋舟辗转各地, 嬴妲费了一番功夫才随着穆红珠的人马赶至军营。
今时不同往日,嬴妲能感觉到他麾下的士兵们对她突然而来的敌意,从军营帐篷间走过,他们的目光都如同火把一般死死盯着她, 让嬴妲感到近乎窒息。
尤其是这些从西绥, 跟着萧家, 跟着萧侯几经生死的人,他们用一种毫不原谅的目光,匕首一般扎在嬴妲的身上。
她的脚步凌乱了,撇下周氏众人,飞快地朝萧弋舟的白帐走去。
这种压迫感让她无所适从。
嬴妲在萧弋舟的帐篷外立了许久,见暮色四合, 天色将晚, 怕萧弋舟要歇下了, 她深深吸气几口掀帘而入。
“夫君?”
帐篷内光影黯淡, 几乎没有任何陈设, 只有一方矮榻,那儿石刻一般矗立着个人影。
嬴妲屏息朝里走去,“夫君……”她又唤了一声,如上一声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里头没有蜡烛,只有帐外火钵里烧着木炭, 映出朦胧的光, 将他的身影映出轮廓, 刺穿一面黑暗。
嬴妲走了过去,他闭着双目,似乎很痛苦,手也搁在膝上一动不动,捏得骨骼绷起,嬴妲心痛如绞地捧起他的双掌,小声道:“夫君,我来了。”不要难过,不要悲伤,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她将脸蛋歪过来贴着他的手背,滚烫的泪珠儿从眼眶之中滑落。
黑暗之中,萧弋舟睁开了眸子,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他冷冷地看着嬴妲。
嬴妲哭了一会,将眼眶擦干,抬起了头,“父亲的尸骸寻到了么?”
她看不见他的偏薄的唇正死死地抿着,面露怒容,狰狞而可怕,并且因着这句话几乎要爆发,嬴妲又道:“父亲中伏,我也很是痛心……我……父亲说希望将他的尸骨火化,装入坛中还给母亲。”
她自顾自说着,仍旧没得到任何回应,嬴妲的心不可自已地慌了。
“夫君?”
萧弋舟动了。他给的回应便是一口咬了下来,咬在她的颈边,大掌用力地掐她的雪臀,嬴妲吃痛地娇呼着,被他一把掀倒在榻。
他压了下来,手粗鲁地撕扯着她的衣衫,到处都是裂帛之音,嬴妲惊惧地望着他,整个人陷入了一团软绵里,手脚被他束缚住,她惊恐地喊叫,然而敌不过他,反而被他掐着那曾经让他爱不释手的领地发出阵阵剧痛。
“夫君你弄痛我了,我不是来……”
萧弋舟的动作越来越粗鲁。
帐外一阵疾风过,草丛里传来些微的响动,士兵们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忽然,自雪白的帐中忽然传来女人一生凄恻而凄厉的喊叫,那声叫唤里充满了痛楚和惊愕。
都是温柔乡里歇过脚的男人,没有人不懂那是什么,于是他们一个个识趣儿的走开。
*
嬴妲跪在榻上,双手支撑全身重量,身体被他从身后紧桎梏住。这种姿势和力道一点没有温情和欢愉,她只感到痛,剧痛,忍不住哭、叫、求饶,可是没有一点用。
将他温柔的面具撕下之后,只有这样一个萧弋舟。
粗鲁的、狂躁的、状如疯癫的,恨不得将她拆碎了吞入腹中的所谓良人。
一切目睹的、亲身经历的血腥和背叛重临心头,他恨。
“呜呜呜……”
嬴妲哭着,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滑下来,被他一遍又一遍的欺凌,用最欺辱的姿态让他亵渎。
她的眼眶红了,嗓音哑了,脸色苍白,小脸上布满了汗珠,眼睑青灰,疲惫难当地哽咽着,匍匐着,喘息着,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儿,在岸滩上几乎丧命。
最后只剩下犹如一丝绵风的哭声。
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正坐在榻上,双目冰冷地看着她。
嬴妲小心翼翼地扯他的衣袖,发出哽咽的时断时续的嗓音:“夫君,都是我错了,你别……别难过好不好?”
萧弋舟俯视下来,目光若隼,仍然没有半分温情。帐中不知何时点燃了火,嬴妲清晰地看到他阴鸷如子夜般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未几他又重新覆下来,将嬴妲翻过去,用这种她根本承受不了也很不喜欢的体势要她。
她无力地干咳着,到最后胃中一阵反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嬴妲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她起身时,身上只有一片凌乱,床早已冷透,而她还屈辱地趴在榻上,全身如被拆了骨头般疼得让人几乎失去知觉,环视周遭,阒无一人。
萧弋舟挂在木架上的盔甲不见了,整座军帐几乎再也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唯独一支被打翻的蜡烛,嵌了一窝蜡油在泥土的坑中,平滑可鉴。
她呜呜地哭了出来,心肺几乎要难受地一道吐出来。
她忽然不知自己来寻他有何意义。
周氏闻声进来,见状也是“啊”一声,怕惊动他人,忙解了自己的大氅过去,心疼地将哭着缩成一团的夫人笼住,用大氅将她布满了欢好留下的青紫痕迹的白软娇躯裹住。
“夫人,莫哭……”周氏心疼不已,“将军只是一时难受而已。”
嬴妲哭得没声了,周氏走出军帐后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喝了才缓过来,泪珠大滴大滴落入杯中,“他走了么?”
周氏不忍,仍是如实回答:“走了许久了。听人说昨夜里走的。”
嬴妲自嘲地笑了,“他怨我。”
她模样凄惨,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却犹如蒙遭遗弃的幼兽,孤独可怜地舔舐着爪子,惹人疼爱,周氏叹了口气,“或许将军只是……”
“该怨,”泪水沿着她的下颌滑落,“他该怨我,一切都怪我。”
说完之后,她又低头抽噎了一声,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疼,我怕他那样……我求他,我哭,他却一直折磨我……好像要我死……从前,从前我一哭他便哄我……可是我哭成那样,他都没有一点心软……我怕他恨我……”
周氏明白,来时路上,匪寇的刀架在马车上,她们一行女眷都心存绝望了,泪流满面,夫人只有稍微慌乱,除此之外,分毫看不出她的畏惧。
她柔韧而坚毅,为了夫君可以不惧刀山火海一往无前,唯独害怕这样的自己到了夫君面前,却遭受到来自他恨意的凌迟。
嬴妲还只是个恃宠而骄的姑娘。她曾说过,她的夫君待她太好了,若是有一点不好,她都会受不了,会很难过。周氏心底悲叹,这一次夫人的心是真的疼了。
“夫人。”
再是心疼周氏也必须要告诉她,“将军带着大军都走了,只留了一些足以保护夫人安全的散兵,还有——”
周氏说完这话,又再度朝外头走了过去。
一盏茶的时辰之后,她抱着骨灰坛走了回来。
“这是侯爷的骨灰,已经收捡好了,咱们带着它回平昌罢。”
嬴妲的泪水停在了眼眶之中,她慢慢地伸手过去,将那小坛子拢住,托在手心。
“明明是母亲告诉我说要将父亲尸骨火化的……”
她喃喃说着。
周氏诧异她为何此时说这话,她们都知晓,嬴妲是奉了嬴夫人之命来传话的。
“我还能回平昌么?”
面对嬴妲真挚的发问,周氏叹了口气,“其实将军对您的好,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底了的,您切勿多想,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将忘了他的好啊,何况,您不想他,也要想想平公子,他还在平昌城呢,您是平公子生母,怎么能不回去?”
“是……是啊,我有、我有平儿。”嬴妲咬唇道,“我回去。我再也不当他的绊脚石。”
周氏去命人备马,然而嬴妲现在浑身酸软,双腿间刺痛无比,几乎下地都困难,不能骑马,周氏又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人寻马车。这一来,直至天黑也没能上路。
周氏又告诉嬴妲需要请一个将军随行护送,否则恐路上又遇到悍匪打劫,嬴妲知晓周氏考虑周全,然而细想来这里早已无人可用,天色半明时,穆红珠提鞭子闯入了营帐,开门见山道:“我送你们回平昌。”
周氏一时感恩戴德,连声谢过。
嬴妲望着穆红珠,红衣女子犹如一道烈焰灼人双目,她的心中无比刺痒起来。
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缠绕心头。穆红珠为何屡番伸出援手相帮呢?她如今似乎并不跟随萧弋舟行军。
上路之后,几名婢女骑马,只有周氏侍奉嬴妲坐马车,马车行进缓慢,到了傍晚便要歇憩,靠在河边听风,南边的水没有北边波浪如海,气势雄浑,幽静的水声,却足以扰乱人心。
周氏取水去了,穆红珠走来,将烤熟的炙肉分一半给嬴妲,嬴妲道了谢却不吃,只将熟肉放在一旁。
望着周氏在河边取水的背影,穆红珠粲然露出笑,手肘压在膝上,“我说过你夫君如今很不好,你非要来,来了不过一日,接了一坛骨灰又要回去,何必呢。”
“啧啧,”她望着嬴妲身上到处青紫的掐痕和吻痕,甚为可惜,将嬴妲软糯白滑的手臂抬起来,捋开了她的衣袖,嬴妲被穆红珠钳制着又动不得,只好面露愠色地让她打量,穆红珠摇了摇头,“这么猛的男人,实在罕见。有一话我早该告诉你,你这么柔软的姑娘,是该配个文人的,才子佳人,才是佳话,将门出身的人,不适合你。”
嬴妲也自知自己身上一堆痕迹让人笑话,被萧弋舟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一晚,说对他没有埋怨和恨是不可能的,可是穆红珠这么一说,她便忍不住要还嘴:“那难道就适合你么?”
闻言,穆红珠偏过头来,饱满的如火的红唇绽开,半是笑半是严肃道:“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嬴妲无比警觉,“你什么意思?”
她抽回了手,将衣袖拉下来,一脸敌意。
穆红珠放声笑了三声,靠着粗壮的树干仰躺下来,“他还没告诉你么。是,这样的事同你说不光彩,我本也答应了他不告诉你,不搅和你们夫妻的情谊。只是,谁让他又非要得罪呢,他既要得罪我,我也不得已要为难为难他了。”
就在嬴妲的心越来越紧时,穆红珠翻身过来,一下朝嬴妲凑近过来,这急急的一个俯冲,让嬴妲几乎倒下去,穆红珠嫣然勾唇。
“你知道他那时欠我人情,我携了恩情,要他还我一夜,他答应了。就在伽罗山南的温泉之中,我与他一夜厮缠了……”
“他亦是那般粗鲁待我,我却很欢喜。小公主,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你面前他永远要拘着自己的性子,明明是匹狼,非要装成狗,在我面前则不必,我极爱他的个性,死在他身上,我也欢喜。”
她朝嬴妲幽幽地吐着香雾,双眼如丝。
第85章 谎言
嬴妲极力想从穆红珠的眼中看出她的虚伪和卑劣, 然而穆红珠却非常坦荡。
说谎的人会有如此坦荡么?
嬴妲沉默了,她退避了。
穆红珠弯着红唇:“过了这么久了,你该明白萧弋舟为人的,在他心底, 权势和地位永远比女人重要。如果他真改朝换代登上那个位子, 后宫之中难道真只一人么?男人现在给你的承诺永远是最动人的, 可翻遍史书,那些陪着丈夫患难与共的开国皇后,最后是否都独享了她们的夫君呢?从未有过此等先例。”
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