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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让他缩回洞里去,这就是白栋选择在客店与他见面的原因,不代表国家、只代表学术界,鬼谷学派的弟子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簇拥了无数鲜花的小楼上与法家士子见面,既浪漫又容易让卫鞅找到安全感。无论男人或是女人,安全感都是他们畅开心扉的必要条件。
“卫子,久仰大名,鬼谷白栋等候多时了。。。。。。”
“你就是白栋,鬼谷先生的弟子?”
ps:感谢‘冰封石头’‘淡水河摆渡人’兄弟的打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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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标枝与骄阳】求推荐收藏
卫鞅是个典型的士子模样,头上有冠无冕,穿一身素色深衣,衣上没有纹绣,区别于那些贵族大夫,双眉浓密,好像两柄利剑斜斜指向额际,嘴唇很薄,习惯紧紧抿在一起,身材不高,步伐却十分凝重,外面下着雨,他似乎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前,仔细打量笑着为他开门的白栋。
无论样貌行止,都体现出这是一个坚定、固执、甚至是有些刻薄的人。想起太史公对卫鞅的评价,白栋微微叹息,人无完人啊。。。。。。眼前这位算是自己的老行尊老前辈了,说是祖师爷都可以。卫鞅不缺少才华和毅力,就是少了机智圆滑,老天太公平了,给了他无数优点,也给了他致命的缺点,日后被五马分尸,何尝不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有力明证?
茶已经温了,刚好入口,这算是白栋的小发明。老秦人喝酒喝水,却不喝茶,只是将茶叶当做药材或者菜来食用,后世加葱姜、盐、奶、膏油冲泡茶汤的‘恶习’还没有出现,白栋认为必须从一开始就引领人们走上正确的饮茶之道,于是让越姬去药店买了几斤生茶叶子,按照记忆中的程序炒制晾干,再加些应时的花瓣,热水冲泡之后,竟然也有茶香袅袅;虽然制作工艺很粗糙,远远比不上后世的精品,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算是很精妙特别的东西了。
“卫子请入座,尝一尝我特制的茶水如何?”
虽然对卫鞅的法律理念无法完全认同,却毕竟是见到了两千年前的同行,不觉就会亲近,这种自然而发的亲热感,让卫鞅微微一愣,只觉老秦泱泱,尽是欲谋之人,这位鬼谷弟子却似乎与众不同,看一眼色泽微黄的茶水,有些好奇地道:“白子真是与俗辈不同,难道这茶叶除去药用充饥,还可做饮润之物?”
“正是我清溪学派独有,卫子不妨一试?”
“如此甚好。”卫鞅轻轻点头,坐到了白栋面前。鬼谷弟子向来都自称清溪学派的,白栋只是感觉清溪说来比鬼谷好听些,阳光明媚清水潺潺,这意境多好?没想到歪打正着,卫鞅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因此消除了。
“好茶,好茶!”
文人一生茶与酒,只是茶道走了不少歪路,茶道最盛时更是成了八宝粥,什么都敢往茶里扔,白栋这一下是直指本来,如何能不好?一口甘中带苦、苦中透香的茶水喝下去,卫鞅只觉胸中块磊尽去,越看白栋越顺眼。
“茶道也有三回六转,热汤冲入碗中,茶气氤氲,这就是势;饮茶时先轻轻吸入口中,让茶汤香液在舌尖上滚动,等到香气馥郁满口的时候,再一口吞下,直达体腹,充塞毛孔,这就是术。。。。。。”
“白子好见解,那麽茶中之法呢?”
卫鞅是越来越有兴致了,白栋以茶论道,谈得却是法家之学,清溪学人果然不俗。能与这样的雅士对饮,真是人生快事,来到栎阳后的种种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法?卫子可真会说笑啊。。。。。。”
白栋笑着拿起陶碗,在手中轻轻转动:“法由谁立,又该由谁来执掌?恐怕立法之人不同,行法之人不同,结果就会截然不同。同样在法中,君可如标枝,也可如骄阳,国法如此,茶中蕴含之法难道就不是这个道理了?卫子以为呢?”
大谈理论就是累人啊,而且不文绉绉的还不行,说大白话会被卫鞅看轻的。
白栋这一段话,其实就包含了现代法治理论中的立法、执法和君主特权与法律的平衡关系,最后一层意思卫鞅估计是听不明白的,否则就成了思维超前两千年的天才,前两层意思他应该不难理解,白栋很想听听他的见解。至于半分河西之事,现在白栋是闭口不谈,时机不到,过早谈论这个问题只会诱发卫鞅的逆反心理。
“上应如骄阳。骄阳不言不动,却会泽被万物,扫除阴霾,这就是法之源头。法家三派,其实源出一家,所以立法者,君上也,行法者,我辈法家之人也。”
一旦谈论到学问,卫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两眼炯炯发光,直视着白栋。
“我能明白卫子的想法,君上做了不言不动的太阳,却会继续发光发热,影响国人、臣子,这就是法家势派的最终目的,以君威慑臣,使法令通行;术派则借君威,而改良吏法;法派却是要借君威,而改良天下之法,最终以法治,取代人~治!可是卫子以为这样真的可行麽?君上这个骄阳一日存在,何谈真正的法治?我就问卫子一件事,如果君上触犯了国法,你治还是不治呢?”
“不治。。。。。。”
卫鞅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垂下了头去。就是最巅峰时期的商鞅,也不敢挑战君权,甚至连国之储君也不敢法治,只能找个替罪羊而已。。。。。。
“君上犯法不治,卫子何谈法家与法治?”
白栋不是要辩倒卫鞅,而是要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法家所论之法,仍不过是人~治而已,既然是五十步笑百步,日后你哪里来的底气要得罪天下人?至于现代法治中的一些先进思想,他是不会谈的,也不敢谈。法治的发展是离不开经济基础的,穿越者也不能凭空起高楼!今天对卫鞅说这些话,就是希望他在日后变法时,能够想到今日之辩,手段温柔一些。
“受教了,清溪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白子,鞅还想请教,上如标枝,又做何解?”
老子说太上无情,主张的其实还是‘小政府大社会’,到了庄子才提出‘上如标枝,民如野鹿’,这就更贴近自然了。庄子如今还没出生,卫鞅自然听不明白,可又感觉这与法家提倡的虚君理论非常贴合,他是个好学的人,忍不住就要询问。
“上如标枝、民如野鹿,就是说一切师法自然。。。。。。”
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卫鞅摇头,这就对了,别说是他,自己也不赞成庄子这种理论。人与动物毕竟是有分别的,动物可以自然生存,那是因为它们的智慧还不足以冲破食物链的束缚,而人类却可以!一旦拥有了改变世界的能力,还有谁会丢弃?当自然法则不能约束人类的时候,就会有攀比争斗之心,自然而然的大同世界就是个梦啊。
“卫子不赞成?其实我也一样不赞同这种理论。”白栋微笑。
“你也不赞同?那你还说得如此美妙,又是标枝,又是野鹿?”
“呵呵,所以说看似美妙的理论,却往往会是错误的,我们就要小心不被其迷惑;那么我们认同的观点,是否就一定是正确的?”
白栋笑道:“今天请卫子来,我其实就是要做成三件事,第一是要卫子知道,我们可以做朋友。第二是希望卫子明白,上如骄阳也罢、上如标枝也好,其实都是有待完善的理论、并非完美。第三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的观点会有错误,卫子的观点难道就都是正确的麽,比如你对河西的看法?今天是清溪学派与法家学派初次会面,我们像朋友一样和气的辩论,如果日后我代表老秦国与卫子辩论河西归属,卫子能否当成一场普通的辩论?你如果输了会不会心服,会不会去帮助秦国说服魏相?”
如果白栋直接到国宴上与卫鞅辩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一开始就代表老秦,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很难让卫鞅做到输就是输、输了就要服气,还要帮助秦国去说服老公叔。
如此苦心孤诣,先以学子身份出面,从卫鞅的专业领域入手,以一场毫无政治色彩的辩论开局,只是探讨学问,就是为了得到卫鞅的认可。有了这个前提,再辩论河西之事,就成了纯粹的观点之争,能够让他心悦诚服,真心去帮助老秦国说服公叔痤。
在越姬这里住了三天,白栋终于做到了过程的完美,接下来能不能让结果也完美,就要看他如何说服卫鞅了。
景监就是再够哥们儿,也要将自己私会卫鞅的事情禀告给老赢连和骊姜了吧?我赚点钱容易麽。。。。。。
“好,就与白子一言为定,若你能说服鞅,鞅也不妨去说服恩相。只是鞅以为,白子怕是很难做到啊?”
“是麽?那就请卫子做足准备,以便应付我们日后的辩论吧。这一次我会代表秦国说服你。。。。。。”
第六十九章【群臣会赌】
白栋是被赶鸭子一样送上朝会的,而且还是大朝会。堂堂的秦国客卿,还是第一次登上栎阳殿,实在不算个合格的臣子。
赢连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老头儿背后挂了个竹帘子,分明有人躲在后面窥视,不用说定是那位国夫人了。
嬴渠梁和公子少官直冲他眨眼睛,其余臣子跟他不太熟,也是捂着嘴偷笑。也就是甘龙最老成宽厚了,抬眼看看他:“公大夫先请入班吧。。。。。。”
栎阳殿与后世的皇家大殿不同,面积比现代的老年活动中心也大不了多少,君主并非高高在上,只是在殿中位置有一张雕有风云兽图的长案,按周制顶诸侯之冕,同样是跪坐在案后。文武站列两旁,除了秦国几位公子,就是国中重臣,林林总总也就是二三十个人,此时的秦国已经列郡县,下面的郡守县令轻易是不会参加大朝会的。
老甘龙是群臣之首,按例可以在赢连前方设一个小案,也是跪坐着,见到白栋进来,不等赢连开口,就要先提醒白栋入列,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可不算擅权。
“白公大夫,听景监回报,你三日前就入栎阳了,你这个秦国客卿一不面君、二不问国事,却跑到越女店中居住,是寡人没有赐你住宅田地麽?还是栎阳没有官家馆驿?你可知道,七等爵已是贵族,无故流连食肆店家,寡人是可以处罚你的麽?”
老赢连嘴上说得严厉,面上却带着一丝笑意,哪里像是要真的处罚白栋?这小子也真有办法,举国上下都对卫鞅束手,他却私自请了卫鞅聊天,据景监回报,卫鞅走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两人在雨中依依告别,分明是情谊深厚,很像是伯牙遇子期。。。。。。
要不是在朝会,赢连早就骂上臭小子了,寡人正为无法说动卫鞅发愁,你倒与他谈得投机?好歹你也是秦国客卿,吃着秦国俸禄,既然能与卫鞅交好,就不会替寡人分忧麽?寡人与老公叔的一番对话你是听在耳中的,以你的聪明,会不知道卫鞅就是秦国和谈的关键?
“君上,白公大夫年少烂漫,又是初为人臣,不明贵族礼仪国家法度也是有的,老臣为公大夫讨情。”老甘龙笑着看了眼白栋,竟为他求起情来。
“我等为公大夫讨情。。。。。。”
上大夫既然开了口,群臣自然要响应。无论古今,该做好人的时候就要奋勇向前,这是为官之道,也是做人之道。
“你们还为他讨情?这小子。。。。。”
贵族无故流连庶民食肆的罪名其实真不算什么,想再罗织些罪名,还真难找到,赢连说不下去了。
“君上,臣冤枉啊!”
领导没有台阶下了,当下属的就应该眼明手快递个梯子过去,这才是混世界的不二法则。白栋的反应极快,立即叫起冤枉来:“臣见卫鞅时并非以秦国臣子身份,实是清溪学派与法家学派的一次学见论辩,自然是在食肆店家才最为合适。不过在与卫鞅论辩时,臣已知君上正为如何说服卫鞅而发愁。君上勿忧,臣以为此事其实非常容易解决。。。。。。”
“你小子说什么?非常容易解决?”
老赢连激动地站起身来,连君臣礼仪都忘记了,甘龙再次回身施礼:“君上勿急,等老臣先问过公大夫。”
“嗯,也好。。。。。。”
赢连微微脸红,刚落座回去,就被竹帘后那人用手敲打了一下,似乎在怪他没有为君体统,太过性急了。
“白公大夫,你可知道卫鞅。。。。。。”
“上大夫不用费神叙述了,卫鞅是说服老公叔的关键人物,更是秦魏和谈之关键。如果卫鞅肯说服老公叔,促成和谈,老秦国就可得到最少十年养息时间,其惠之大,无法以金珠论算。”
“白公大夫明白就好,你可知道我老秦满朝为卫鞅一人伤透了脑筋,用尽方法也无法令他改观?你有何能,敢说此事容易解决?”老甘龙笑眯眯地望着白栋,看似质问,实为鼓励,他很想看看这个‘神奇’的小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简单。卫鞅是个有主见的人,要让这种人信服,唯有论辩,他不服就辩到他服就是了。等他服帖之后,自然会做我老秦的说客去说服公叔痤。如此简单的事情,小子实在不明白难在何处?”
“不服就辩到他服?”
以老甘龙的沉稳,也不由愣了一愣,跟着放声大笑,满朝文武更是无不捧腹,有些笑点低的人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就连嬴渠梁都是微笑摇头,平安郎啊平安郎,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唯独公子少官大为不忿,谁笑他就瞪谁,我哥哥说简单就是简单,这有什么好笑的!
老赢连也想放声狂笑,好在有背后那位的‘敲打’,才没有再一次失去国君风范。“君上,这小子怕是早有成算在胸,要小心被他骗了。。。。。。”
“骊姜多虑了,他若真能说服那卫鞅,寡人就是被骗一次又如何?哈哈,正怕他骗不成寡人呢。”
群臣笑过之后看白栋的眼神儿都不对了,这小子看似可笑,可仔细想想,人人都感觉老脸发热。那日卫鞅在国宴上舌战众人,朝堂内哪个不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小子却说什么卫鞅不服就辩到他服?似乎辩赢卫鞅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这算是看不起卫鞅还是看不起大家呢?难道老秦满朝能辩之士,都比不过你一个毛头小子?
满朝文武中,杜挚是最为阴险刻薄之人,走到白栋面前嘿嘿冷笑:“公大夫好大的口气,若你无法辨服卫鞅,那又如何?”
“左司空要赌麽?”
白栋正发愁呢,终于有人肯来招惹他了,谢天谢地,这杜挚就是个送财童子啊?虽然是第一次上朝会,也听嬴渠梁他们说过秦国都有哪些大臣,具体是什么官位,杜挚左眼下有个黑痣,太好辨认了。
“赌?”
杜挚一愣,他生性吝啬,听到与钱有关的事情下意识就去抄衣袖,公子少官嘿嘿笑道:“老杜你又抄袖子干嘛,不敢与我兄长赌麽?”
“谁说不敢了,你说赌多少?”
白栋微笑着摊开双手:“左司空要赌多少,白某都接了。放心,若是我输了,就是卖房卖地上街乞讨,也一定会认账的。”
“有趣有趣,公大夫如此妙人,老夫就来起个首吧,你若是真能辩服卫鞅,甘家出五万钱!”
第一个下注的居然是老甘龙:“老夫倒是不爱金珠,公大夫若是赢了那卫鞅,这五万钱就当是老夫为秦国感谢你,若是输了,公大夫也不用赔老夫一文钱,如何?”
“那就多谢上大夫了。”白栋微微一躬,人家给足了面子,自己总要有所回应的。
“我也赌一万钱吧。。。。。。”老师都参与了,杜挚硬着头皮也要上,更何况在他看来白栋是输定了。
“也算我一个,五千钱!”
“一万五千钱!”
这些大臣哪个也不是傻子,卫鞅是何等人?词锋锐利雄辩滔滔,连上大夫这等饱学之人都败下阵来,就凭你小子?上大夫不要你输了赔钱,那是国相风范,我等可不管这些,有人送钱上门,不要那是白痴!
不一会儿功夫,殿中群臣所下赌注就有二十多万钱,老赢连都暗暗咋舌,这些臣子都是几代的贵族传家,他这个国君也不好追究人家是否有贪墨行为,只是看得眼馋。
白栋笑嘻嘻与众臣一一击掌,还怕这帮人反悔,特别让殿卫找了竹简来,参与赌博的人名和钱数都写上,再让众人都签上了名字,才笑嘻嘻地藏入袖中,转过头来对赢连道:“君上,臣下这次定能辩服那卫鞅、促成秦魏和谈。君上是这间大殿中最有钱的人,难道对臣下就没有赏赐麽?”
“什么!”
老赢连听得眼都直了,竹帘后的那双手都跟着抖动了一下,这小子居然找上了自己,而且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赏赐?简直岂有此理!
第七十章【付出就应该有回报!】
“家师曾经说过,有能而不赏,有义而不彰,此国之大患也。臣下总结为‘付出就应该有回报’!今日臣下为国思辩,要耗费多少精神力气?所用之学,更是多年积累而成,如果用来比喻商人经商,臣下也是要花本钱的,商人都会知道将本求利的道理,何况我辈士大夫?君上就忍心看着臣下辛苦忙碌,明明出了本钱,却赚不回应有的利益麽?”
白栋望着老赢连,眼中是无比的真诚。
“将本求利?为国效命是何等光彩的事情,这小子居然能联系到做生意?脸皮之厚,为亘古所未见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