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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独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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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斧斫般的轮廓,没有一丝赘余和瑕疵,棱角分明的鼻翼,狭长威严的眼眸,美得令人感到有种天然的疏离感。
  他薄唇微阖,却自一笑之间,宛如料峭寒雪之间抽出一朵绝峰孤红,随着那笑意渐深,似橙天的夕晖落于灼灼桃花之上,极艳极美,那微扬的眸看起来,温柔了岁月。
  她快活,他是真的觉得愉悦,为了她的喜而欢愉,为了她的释然而放松的。霍蘩祁心神荡漾,“我们去见过我父母好不好?我想让他们认识你。我找了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爱我,他们一定要知道。”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依你。”
  快溺闭人的宠溺,似涓涓细流般,霍蘩祁的心又酸又暖,偷偷地笑起来,然后,笑得越来越放肆,两只肩膀都在颤抖。
  ……
  步微行见到草丛之间林立的墓碑时,眉间掠过一抹极淡的困惑。
  白央。
  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耳熟。
  霍蘩祁上了香,回头替他解释,“这是我外公的墓,我从来没见过他,但听人说他以前是要去做官的,只可惜没赶得上上任客死异乡,我们家也是从那时候定居在芙蓉镇的。”
  她望着袅袅升起的三支细烟,微笑道:“但我觉得,我外公定是个威风堂堂的人,毕竟,我娘当年可是名满三城的大美人,要娶她的人可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步微行道:“看到你,孤觉得未必。”
  “……啊,你这个坏人。”
  霍蘩祁是感慨也没有了,叹惋也没有了,被他一句话损得差点捂脸,“你好看就行了,将来……”
  步微行淡淡一笑,神色之间竟有几分期盼。
  给白氏的人上了香,跟着是她阿爹,霍老二当年是入赘在白家的,下葬时也同她外公挨在了一处,此处依山傍水的风景,晚霞里,如烟似雾的乳白随着波光潋滟。
  她给父母依次上了香,回头要找步微行,天色已晚,该回镇上去了。
  还未来得及起身,步微行便跪在了她身旁。
  霍蘩祁震惊地望着他。
  她知道他膝下有什么,更知道,这天底下值得他一跪的唯独两人。所以,这是——
  步微行摁住她的后脑勺,“别说话,磕头。”
  “哦。”
  她晕晕乎乎地照做了,两人一起对父母的墓碑磕了头。起身之时,霍蘩祁心如鼓点,这这……这算是拜高堂了。
  男人的薄唇有她错觉的上扬弧度,霍蘩祁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她其实是糊里糊涂就把自己托付了!没有媒妁,没有聘礼,就这么成了他的人了!
  虽然她有言在先,可那也是被他的手下给戏弄了,霍蘩祁欲哭无泪。
  步微行扣住她的腕子,“孤已让他们改口唤你太子妃了,有些事不过早晚之间的区别,注定是要如此。”
  霍蘩祁“噢”一声,随和地答应了。
  她一点不扭捏,扫墓之后,她笑着问他,“那现在咱们是走着下山,还是让阿二雇马车来下山,夫君。”
  太子殿下膝盖一软。
  生平第一回 极其狼狈地险些摔倒。
  霍蘩祁忍俊难禁,“夫君,你怎么啦?”
  她睁着无辜的水杏眼,似繁星般清澄,步微行恢复镇定,轻声咳嗽了下,“没什么,走。”
  霍蘩祁乖巧地靠着他的手臂,被他拥着走,嘴里却在偷笑。
  没想到他才是放不开的那个,霍蘩祁怎么想怎么想笑。倘使是别的皇子,许是从十六岁开始,皇后便要物色秀女入宫,再不济他身边也该红妆环绕,不至于羞成这般模样。就连如今专宠椒房的陛下当年在潜邸之时,也曾有过两房侧妃。
  斜阳融化在山脚,映入泉流之中,从山谷里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霍蘩祁恍惚了一下,好像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把她放在心底,为什么,唯独是她。
  步微行抚了抚她的发,唇微微一翘。
  霍蘩祁想起来一件事,“阿行,我们是不是出来得太久了!好像要过年了!”
  步微行道:“那又如何?”
  霍蘩祁拍他的胳膊,“你的生辰……”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生辰,他几乎快要不记得了。他不爱闹腾,不喜欢看着一帮人为了一件无聊事而张灯结彩,有几年,在正月初一这日,他躲在外边狩猎,守着营门吹着冷风一整夜。
  初一的时候,天上没有月光,在烟火繁盛的夜里,他坐在枯寂的深林之中,望着那宫墙满城繁华,满城喧豗出神。他的老师曾劝告他,有些事,越是逃避正意味着越是在意,老师说,其实他是渴望被爱的,只是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遍体鳞伤罢了。他是一头无人敢靠近敢降服的野兽,当夜深人静时,才敢独自舔舐伤口。他身边的人,都曾经以为,这世上不会有女人真心爱他。
  “阿行?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步微行收拢深思,轻声一笑,“傻圆圆,你入瓮了。”


第64章 布置
  当初袅袅在顾府时; 喜欢养小动物,比如活泼伶俐的兔子,不论白的灰的; 顾翊均偶从市集上路过; 顺手便会带几只回去。袅袅性情温柔,兔子养得肥肥壮壮; 后来长大了,吃食不够; 袅袅养得渐渐力不从心。他曾几次看到; 她将自己的饭菜份例省下来; 都拿去喂了兔子。
  顾翊均要讨好袅袅,就从兔子开始。
  他亲自上彼美人绸庄,为袅袅精心挑选了几只雪白的小兔; 这兔子在教艺师傅那喂养的,初出茅庐,但会的花样儿不少,会钻圈、会抬腿、会问主人安; 活蹦乱跳的,与袅袅的温柔娴静很配。
  但顾翊均才送兔子到绸庄,便见到左邯正蹲在铁笼子前给幼兔喂食; 他拈着草叶,细心细致地撕碎了小叶塞给小兔,另几只胡萝卜也搁置在里头。
  年轻的左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少年气; 一股热血冲动,看着便觉得阳光灿烂,有如旭日般灼灼刚阳的气概,顾翊均拎着精致的竹笼,顿觉,自己这精致的兔子比铁笼里的要落了下乘。
  他正进不是,退不是,袅袅却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簸箕,左邯招手唤她过来,“上回咱们捡的兔子,你看看,它腿上的伤全好了。”
  袅袅没看到顾翊均,欢喜地笑着,小跑过去,同左邯蹲在一处,两人旁若无人地逗弄兔子,看着那般亲密。
  就像,几年前他们在桃花树下看蚂蚁搬家时的亲密无间。
  顾翊均难堪地抿唇。
  他知道给袅袅买兔子,却从来不会帮着她照顾,将心思放在她的喜好身上。
  袅袅也不知怎的,轻轻“啊”了一声,顾翊均心魂一凛,右脚往前迈了一步,只见左邯飞快地握住的袅袅的手指,仔细查探了一番,然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兔子是真的会咬人的。”
  袅袅脸颊微红,将手指抽开,“我还有几匹布没收,阿祁不在,我忙着……就先走了。”
  她缓慢起身,正要回眸,只见那婆娑初生的软草花卉之间,一袭雪衣清华的男人,手中照样拎着一只笼,笼中雪白的娇小的兔子正钻来钻去,见到她,轻巧地抬起前腿转了一圈,然后又趴下来,乖巧地吃萝卜。
  顾翊均眉眼恬淡,似有一缕闲愁锁入眸底,伤痕累累。
  袅袅好奇他来的目的,但既然阿祁将绸庄的重担交托给她,上门的生意无论如何也要拉过来,“顾公子?”
  顾翊均将手里的兔子随意放在红廊绮柱之下,负手微笑,“嗯,有笔生意找你们老板谈。”
  原来如此,袅袅“嗯”一声,“阿祁她出远门了,临行前让我和云娘帮着守店,顾公子需要什么货可以不必亲来的,让人递张纸条过来便够了。”
  顾翊均笑,“左右闲着无事,不如亲自来,会会故友。”
  袅袅微赧,“可惜不巧,阿祁不在。”
  顾翊均沉吟一声,眨眼之间掸落那丝落寞,“袅袅,离开我以后,咱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了么?”
  他的口吻认真,袅袅也认真,“嗯。”
  顾翊均的呼吸一疼,此时左邯也已起身,一腔怒火地怒瞪着自己,顾翊均看着难受,“袅袅,我们去账房谈。”
  谈生意去账房很合理,袅袅自然答应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入邻间,账房里扑了一层猩红的软毯,袅袅将铁珠子算盘拨开,她温驯地立在柜台后,垂着漆黑的睫羽,玉手纤纤,拨动得算盘清脆作响,顾翊均看呆怔了一瞬,随即温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管账。”
  袅袅默了默,道:“以往顾公子不在时,秋银她们几个婢子时常在大事上拿不准主意,便来问我。”
  她低着头,将算盘归零,浅浅漾起梨涡,“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些琐碎繁杂,几笔开销,偶尔我出钱垫着,也替她们挡了老夫人责罚。自此后她们愈发仰仗我,许是她们觉着顾公子待我不同,可其实,我却不知道,我该仰仗着谁。”
  顾翊均喉尖微哽,“你可以信我的,袅袅,我不会让母亲罚你。”
  袅袅静默地曳开粉唇,“顾公子常年云游在外,有些事自是说不准的。”她也不愿再说这些话,笑着拗过话头,“顾公子此来是需要什么?我记得萧女郎在我们这儿订了几款嫁衣,前不久她派人来取走了,顾公子也要红裳?”
  顾翊均哽塞道:“我娶别人,你一点不在意?”
  袅袅微笑,“顾公子婚娶一事,袅袅为何要在意?
  “……”
  袅袅从侧旁,一架紫檀木的木案上挑了一匹红绸,绣的烫金的云纹,在指尖比划了一番,递给他瞧,“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红绸子里,顾公子的婚期想必在春日,这缎子不厚也不薄,正合适着呢。”
  顾翊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袅袅受惊地要挣脱,愕然道:“顾公子你要做甚么?”
  他不知他该做甚么,也不知下一步、再下一步该如何走,可是,“我只想,教你明白我的心。袅袅。”
  她花容失色,错愕地望着眼前眼眸沉痛悔恨的男人,一身珠华,却已满面风霜。
  他一字一字地道:“袅袅,我不想娶旁人,我想要的人是你,你明不明白?”
  她拇指一缩,他的话让她觉得羞耻,脸颊通红地推开他,“顾公子,你当我是什么!”
  他被推得后背撞上了门墙,“砰”一声,他闷哼着扶住后肩,眸色之间满是伤痕,他知道袅袅气什么,他如今,没对萧家松口,却来纠缠与她。袅袅不是随性女子,她有她的坚持和固执,有些事一旦决定很难改变。
  就像,她曾经决意护着他的书,便即使是刀斧加身,也决不松口。
  她看似柔弱的身子骨,却有不逊于男儿的刚强。
  袅袅屈辱地要摔门而去,顾翊均不让,拖着一副病体硬是从身后将她抱住,“袅袅,能不能给我时间?很短,很短,能不能再等等我?”
  他渴求的声音让袅袅觉得不适,“顾公子,你不该求人的,别……别让我心里的你,成为一个需要人施舍感情的懦夫。”
  他的臂膀,一寸寸僵硬、麻木。
  顾翊均短暂地震惊和羞愧之后,他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袅袅松了紧绷的心弦,温声道:“顾公子,你不是来做生意的,袅袅也就不陪了,我会让人送客的,你先离开吧。”
  他见识了她的温柔和绝情,领教了她的固执和不妥协。望着袅袅如烟般的背影,溃堤的相思泛滥成灾,他忽然觉得,一直以来,是他配不上袅袅。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有这般纯粹的渴望得到、但因为得不到便潇洒地抽身而去的爱情。
  袅袅转出亭阁,左邯仍在远处逗弄兔子,他峻眉星目,生得阳刚而灿烂,加之身材挺拔,便犹如一棵朗朗的树。左邯见了她,回以微笑,然后目光落在了顾翊均放在亭廊处此时正落在袅袅脚边的兔笼子。
  袅袅俯瞰着两只雪白的兔,脑海里隐约掠过顾翊均送她兔子的情境,那时他还是温润如玉的顾氏公子,是秀宛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袅袅会为了得到几只兔子而高兴半天,但实则让她欢喜的不是兔子,是他记得她,有一点为了她的心。
  这两只兔子让她回想起来,她曾悲哀到,要靠一个人的一点点怜惜活着。
  袅袅轻轻咬了下红唇。
  顾翊均从账房徐步而出,只见袅袅拎着兔笼过来,他以为袅袅是来道谢的,心里没多少宽慰,反而觉得难堪,但,袅袅但道谢都没有。
  “顾公子将您的兔子拿回去吧,这边没有人想要。”
  于是那点儿难堪,已让他几乎无地自容。顾翊均受伤地蹙了眉,“袅袅,你明明已经有了两只,多两只兔子有何不可?”
  袅袅没客气,将兔笼子放在他脚下,乖巧的白兔啃完了萝卜,正蹲坐着等候主人垂怜。
  袅袅将手收回袖中,捏紧了拳,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兔子是左邯从路边捡回来的,只是它受了伤,暂时养在这儿。您的兔子却是‘金枝玉叶’,咱们喂不起。”
  那话间将他推得远远的,与左邯却成了“咱们”,顾翊均自失地看了一眼兔笼,脚轻轻一踢,“我让他们‘受伤’了,你可以收么?”
  袅袅霍然望向他,这不是她认识的顾翊均,她曾悬于心尖牵肠挂肚的顾翊均,不是个会为了些许小事放下他的温柔体贴、舍弃他的骄傲尊严的人。他从来不会耍无赖。
  她暗暗地有了一丝火气,“顾翊均,倘若我没记错,上一次我已经同你说清楚了不是么?如果以后你不是为了生意来的,绸庄不见您这位贵客了。”
  顾翊均却笑,缓慢地拎起兔笼,“袅袅,这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她微微一怔,只见顾翊均默然收敛了薄唇,他的脸色白得吓人,那一双宛如澄空明月的眸,溢出一丝无法用言语诉说的哀恸,看得人心中不忍,袅袅轻轻扶住了红栏,只见素雪般的修长身影,在一树初开的淡梅之后缓慢飘过,隐没无痕。
  仿佛他从未来过,花枝一掸,落下无数碎琼。
  袅袅上前一步,踩住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原来是小半截红萝卜。
  他真的来过,说了一些,在以前的袅袅听来尤似上天眷顾的话。可即使再动听,又能如何?
  他来银陵,是为了与萧绾下聘而来。她这个弃子,早在搬出顾家开始,已于他的命中落幕,于她的命中新生。
  ……
  霍蘩祁走到半路,借故说自己走不动了。
  她的把戏非常之拙劣,以至于太子殿下看到她装模作样地蹲在地上揉腿,便觉着额头上的青筋一阵儿地跳。
  霍蘩祁可怜巴巴地冲他伸出手,“要抱。”
  步微行走过去,假使眼下冲他撒娇弄痴的不是这个女人,他就该一脚招待过去了,他耐着性子才能蹲下来,霍蘩祁眨着明眸,看到男人一脸不情愿,她也努了努嘴,本来也没打算真让他抱,就是想看看“拜了天地”之后,她能不能试着过分一点、更过分一点。
  只听男人微微摇头说道:“背。”
  霍蘩祁嬉笑,“也行。”
  又哭又笑,明眼人一看就是装的。
  步微行敲了一记她的额头,纵容地背过了身,霍蘩祁顺势跳了上去。
  虽然养了数月,生了几两肉,但还是轻盈如燕。步微行只觉得仿佛扛了一带棉花,温暖、柔软,少女鼓鼓的胸脯严丝合缝地贴着自己的背脊,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会,走上了官道才稍稍放松下来。
  霍蘩祁在男人的背上很不老实,箍着他的脖子,脸颊在他的后背上蹭来蹭去,两条小短腿一前一后地甩,步微行数度想将这个女人扔下来,霍蘩祁却轻而易举一句话化解了他的烦躁,“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背过我呢。”
  他蓦然明白,那日在马车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父兄,却不觉着遗憾了。是因为他。
  步微行将她往上掂了掂,“我也没有。”
  霍蘩祁问:“陛下没背过你?”
  步微行嘲笑她异想天开。“一朝皇帝,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骑在头上玩么?”
  霍蘩祁又问:“那你会么?”
  迟早,他会成为他口中的“一朝皇帝”。
  他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霍蘩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当皇帝也不一定要不近人情的,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又不能让人窥测龙心啊。就像这样,其实陛下想背你,可他也不能啊。那不能说明,他不喜欢你。”
  “再说一句孤将你扔下去。”
  这句威胁绝不是闹着玩儿,扔下去是小,惹他生气了可不好哄。霍蘩祁麻溜地闭嘴。
  唉,自古忠言逆耳,他果然不喜欢听呢。
  黄昏,落日余晖镀上芙蓉镇青灰的古墙,经雨水侵蚀而被剥离的古拙墙面,映出斑斓的光泽。
  进了城,霍蘩祁怕他累着,就自己主动爬下来了,被他拉着手沿着小路回去。
  但到了自家门口,望着那陌生的花灯、匾额,有一瞬间,她错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门前两尊石狮子,被柔软的红绸子系了脖子,威风凛凛之中多了喜庆和俗气,霍蘩祁心神一凛,望见那巍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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