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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相亲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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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 谢氏稍稍有些恍惚。她打小就被夸是个美人坯子,但身为家伎; 就算再貌美也不过是珍稀一些的礼品; 逃不过飘零的命运。
  十八岁时她被家主送给了广陵王,当时的广陵王还是六皇子。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秀的男子,待她又如此温柔。因为他最喜欢抚摸她的一头长发,她从此轻易不让其他人碰。
  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镜中的女子依然貌美,但已经不再年轻。她有了儿女; 眉间也总是笼着愁云。
  王爷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她的儿女不能养在她跟前; 就算在府里遇见了也不过喊她一声阿姨罢了。
  有时候,谢氏会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这么一座小院; 抬头是四方的天; 从青丝到白发。每一次的遐想都叫她不寒而栗; 却偏偏无法逃离。
  她偶尔也会向心腹的婢女倾诉,然而她们却只是迷茫地望着她,夫人在担心什么呢?在她们看来王府的女人都是这样过的,谢氏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当然不知足,这些婢女怎么能明白她的苦?她曾经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若不是因为阿耶犯了事,她现在该是在名门大族内做着当家主母,又何至于沦落为一个没名没份地姬妾。
  年少时,她曾有过无数绮丽的梦想和勃勃野心。她以为凭自己的美貌、才情,怎样都要成为王爷心尖上的那个人,成为媵、孺人……甚至,取而代之当上王妃。
  但当年岁渐长,她开始明白了自己有多么天真。王府的女人何其多,走了旧的,又来新的。王爷永远不愁没有新鲜的女子陪他打发时间,而她的青春只有一回。
  门吱呀被推开,谢氏没有回头,只是懒懒地道:杏儿,午后不必叫膳了,我有些乏,想歇一歇。”
  “谢夫人可是身体不适?正巧我带了医者,可替夫人瞧一瞧。”回答她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清脆而明快,叫人极易生出好感来。
  谢氏一惊,转过头来。面前立着一男一女,都有一副好相貌。女子眉宇间更是带着勃勃英气,与寻常闺秀不同。
  “你们是谁?何以擅闯内院?”见有男人,谢氏有些慌乱地用一只袖子遮了脸,又不断地往门口望去。
  那个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屋内寻了张榻坐下。“谢夫人是个明白人,王府戒备森严,青天白日的谁敢擅闯。我们能站在这儿,自然是得了广陵王许可的。”
  谢氏的惊恐并不是假装的,仔细看的话她的身体甚至在微微发颤,这已经超越了对两个陌生人应有的恐惧。
  那女子瞧在眼里,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些:“看来谢夫人果然是个灵醒的,怨不得广陵王宠爱呢!你说是吧?楚待诏。”
  一身蓝衫的男子一直落在后头两步,并不直视谢氏,此时也是保持略低着头的姿势。“新平侯说笑了,下官只是一介医者,怎么能对王府女眷妄加评论。”
  “我倒忘了你是个谨慎的性子,”萧锦初啧啧了两声,似乎是感慨他的无趣。“那就请你替这位谢夫人把一下脉,这总是医者的份内事吧!”
  “下官遵命。”这回楚向澜倒没有再推脱,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还请夫人把手伸出来。”
  “不,不…不……”谢氏一双柳叶眉紧蹙着,双手死死裙子的下摆,不断往后退。“你们是谁?别碰我……杏儿,杏儿……”
  “噤声!”萧锦初不耐烦地击了一下掌,她生怕最讨厌的就是故作娇嗔和失声尖叫。眼睛能闭上,耳朵可受不了这个罪。
  “谢氏,刚还夸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一转眼你就糊涂了。我站在这儿可不是来看你演戏的,要是再折腾我就直接喊健妇进来把你捆了。好歹也是王府的姬妾,给你夫主留点颜面吧!”
  新平侯板着脸的时候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谢氏果然不敢再出声,只是仍在瑟瑟发抖。楚向澜伸手搭上她的腕子,只觉得脉都摸不着。
  “这位夫人,您再这样抖下去,我就是再把上半个时辰也是无用。”
  谢氏却狠瞪了他一眼:“登徒子,你敢再碰我。待我禀过王爷,必要你千刀万剐,全家人头落地!”
  这个谢氏还挺会挑软柿子捏,被她吼了就找楚向澜撒气,萧锦初看着不禁又好笑起来。不知道楚待诏又会怎么应对呢?
  楚向澜也是个读书人,最重视名节二字。凭白被人污蔑为登徒子自然不肯干,当下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在下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医者父母心。为人父母者,对儿女自然是一样看待,在下眼中并没有男女之别。不过若是夫人实在觉得受了冒犯,事后尽可以自断手腕以保清白,想来广陵王必会赞佩夫人节烈。”
  萧锦初觉得在眼下这个气氛里大笑出声实在有些不合适,但她是真心替楚向澜拍案叫绝。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对他说过的话,此时拿来用真是再恰当不过。
  谢氏可能也是被说愣了,一时屋内寂静无声。楚向澜就趁着这刻又把了一次脉,这一回非常顺利。“夫人长年服食药物,致使外实内虚,脉相如弦,主热邪亢盛。如不及时调理,恐如大厦之将倾。”
  “哦,”萧锦初倒是毫不意外,“什么药物?”
  “主要有鹿茸、麝香、乳石,可能还配伍了藿香、甘松、零陵香、砂仁一类的。女子服用可令容颜姣好,但易致不孕,长期服食还会成瘾。”
  楚向澜很尽职地解释道,恐怕对方不理解,还特地举了个例子。“汉时曾有个方子,效果与其相类,名为《息肌丸》。”
  这下倒是浅显,估计连王府门房都能听懂。托《飞燕外传》的福,息肌丸可谓是大名鼎鼎。昔年的飞燕合徳便是凭此邀宠,把汉成帝迷得团团转。
  萧锦初便摇头叹息道:“这药可不便宜啊!谢氏,给你药的那个僧人是收了你多少金才肯月月供药?你一个王府的姬妾恐怕砸锅卖铁也难凑出来吧!”
  楚向澜把完脉就退了开来,仍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而谢氏则蜷缩在一角,闭着眼不看他们,似乎这样就能安全。
  “谢氏,我来见你,并不是要取口供的。天宫寺的那位普慧大师眼下正在府中做客,人证物证尽够了。”萧锦初悠悠地敲着案几,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声响。
  “我就是觉得奇怪,听说广陵王颇宠爱你,你还有一双儿女。怎么会为了邀宠,就敢串通外人做出这种要命的勾当。”
  听到这里,谢氏抬起了头,喃喃道:“我没有,你别想诬陷我。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你不用狡辩,”萧锦初举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你私下去找严司马,为你那个所谓的表兄求取荐书总是真的吧?你那个表兄是做什么的?息肌丸当年价比黄金,你一封荐书能换两年的药。难道你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大夫终于又出场了,不过一般他出现的场合都没好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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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恩爱成空

  谢氏不断地摇着头; 眼睛中混合着迷茫与疯狂:“你在说什么?什么药?我是替表兄求过一封荐书,那又怎么了?照顾一下亲戚而已。还有普慧大师,我只是逢初一十五去天宫寺烧香罢了; 你为这个就能定我的罪吗?”
  仓惶间,谢氏的头发已经散开; 漆黑的长发披泄下来,衬着那张苍白的脸蛋更显楚楚动人。
  “谢氏; 我要是你; 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狡辩上。”萧锦初见着这样的情形,倒理解了她宠擅专房的原因,这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了……
  “你和普慧勾结,利用礼佛的机会每月在天宫寺相会。他帮你争宠,你替他取得想要的情报。毕竟以你宠妾的身份; 偶尔进入广陵王的书房并不是难事。这些林林总总; 你的贴身婢女杏儿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
  “我说了; 我并不想要你的口供。我只是好奇,那普慧究竟许了你什么; 让你连儿女的前程都不顾了。”
  萧锦初的疑惑是真心的; 谢氏并不是对方的探子; 她只是一枚棋子。然而,要策动这枚棋子并不是容易的事。
  她是广陵王的姬妾,又生育了子女,她下半辈子的生死荣辱都与广陵王府密不可分。在这种情况下; 要谢氏为了换取用来争宠的药物,就背叛王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必然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提到儿女时,谢氏的神情变了,她不再装疯卖傻。她望着萧锦初怔忪了片刻,无声地流下了泪。
  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滴落在衣襟、裙摆,洇开一朵朵透明的花。
  “你说得对,”谢氏流着泪,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容:“我知道普慧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他们要王府的荐书就是为了派人混入宫内,他们要谋反。”
  庭院内风声呼啸,一扇窗被吹得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轰然巨响。谢氏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帮他们?他们只是要当今皇上的命,这与我一个小女子有何相干。”
  饶是萧锦初见多识广,一时也被她这个结论弄得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知道谋逆是要诛三族的……”
  “我没有亲人,当年被卖入太常府时我的家人就已经都死光了,我怕什么夷三族?”谢氏反问道,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如同在梦呓:“我听说当今天子还没有子嗣,如果他就这么被谋害了,朝臣们会从他的兄弟里选一个即位吧!就跟先帝那时候一样……”
  “住口!” 萧锦初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下去,她已经知道这个女人要说什么,她简直就是疯了……
  捂着渗出血丝的嘴角,谢氏流着泪的眼睛如黑曜石一样在发光,那种狂热让萧锦初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为了王爷,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粉身碎骨。”
  “我看你是利令智昏……”萧锦初鄙夷地望着她,冷笑出声:“为了夫主,为了孩子,你的借口真是冠冕堂皇啊!谢氏,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万一广陵王御极,后宫除皇后外有三夫人,九嫔,婕妤,容华,充华,承徽,美人,良人……要是能得其一,怎么也比在王府做个姬妾要强得多了吧?”
  谢氏怔住了,就在这一刻,她心底所有的不甘似乎都被眼前这个女子用言语挖了出来,暴露在日光下。
  凭什么呢?大家一样生而为人,为什么有的就可以高高在上?就像眼前的新平侯,高贵,骄傲,连望向她的眼神都像看地上的尘土。
  而她就要低人一等,受着作践。她难道不是伺候王爷的女人,没有替王爷生下儿女?想爬上去,想成为人上人,这又有什么错?
  然而,她终究没有宣之于口。只是不再流泪,眼中更多的是愤恨,是不平,是无声的质问……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多说无益。”萧锦初不再与她废话,只是拂了一下袖,对着门外道:“您说是吧,广陵王殿下。”
  两班内侍涌进来打开了房门,门外的小院里立着的正是当今圣上和广陵王。后面还有尚书令、齐虎贲等人,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
  谢氏打了个哆嗦,看样子是想冲过去,却被广陵王的眼神给吓得呆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可怕的神情,像是要把她活活撕碎。
  据萧锦初猜测,要不是为了免除杀人灭口的嫌疑,说不定广陵王真会当场撕了她。
  卫滦此时是眼前发黑,要不是有内侍搀扶着,他可能就直接坐地上了,指出去的手都在发颤:“你这个毒妇!”
  “王爷……”谢氏殷殷地望着自己的夫主,那个曾经如此温柔地男子,她儿女的父亲。她明明是为了他不是吗?可他却如此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往日看着千娇百媚的容颜,现在怎么看都是可恨之极。往日的莺啼燕语,现在听来都如老鸹呱噪。往日有多么爱之欲其生,现在就有多少恨之欲其死。
  广陵王不再理会那个哀戚悲鸣的妇人,转过头对着卫潜就是一个大礼参拜,声泪俱下道:“陛下,陛下…臣家门不幸啊……招进了这样的妇人,一世的名声尽毁她手。请陛下降罪,臣听凭处置,万不敢有任何托词。”
  “王爷…王爷……” 谢氏仍伏在地上,不断呼唤着。
  萧锦初冷眼旁观,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便是所谓的恩爱了,有时候你觉得它重,不过是对面的砝码轻了。倘若对手一路加码上去,你很快便会发现自己所有的,其实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谢氏不算是个痴人,她只是个空有野心,却最终被自己野心烧成灰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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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愿者上钩

  广陵城外水网密布; 是个钓鱼的好所在。对于萧侯来说,让她一直安分待在广陵王内混吃混喝,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不; 稍一觑准了空档,她就连个侍卫也不带就溜了出来。
  一支竹竿; 一纶茧缕,萧锦初驾轻就熟地把钓具支好; 席地一坐就可以等着鱼上钩了。四月已经是暮春节气; 太阳直射在脸上有些晒,她便索性拿了个斗笠挡了起来。还可以歪着脑袋小憩片刻,正是一举两得。
  也不知此地是不是经常有人垂钓的缘故,连着鱼儿也精了起来,一等两等都不见上钩。日头甚暖,和风轻送; 萧锦初不禁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一只手落在了她肩上。
  “宰予昼寝; 孔子是怎么说的?”清冷的男声徐徐在耳边响起,惹得萧锦初的耳朵一阵酥痒。
  “朽木不可雕也; 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当年抄书抄多了的后遗症; 萧锦初脸上还盖着斗笠; 背得那叫一个快。
  背完书,卫潜就看着他的小师妹继续发呆。好一会后才迟缓地把斗笠摘下,半眯起眼道:“我说师兄,难得偷个闲; 至于这么说我吗?”
  连论语里的典故都拿出来了,是存心想考她的记性不成。
  “往日你就是这么带兵打仗的?”卫潜在她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语调中不无惆怅,听得萧锦初嘴角直抽抽。
  什么意思?是嫌弃她大白天打瞌睡,还是嫌弃她警惕性低啊?这也就是卫潜,换了其他人,那条胳膊早搭在肩上那一刻就被她卸下来了。
  “师兄今天怎么有空跑出来,广陵王没找您谈心?”直接无视了皇帝陛下的问题,萧锦初貌似随意地往四周一打量。大概有十几个侍卫跟着,只是都隐在了暗处。确定安全无虞,萧侯直接出言调侃道。
  卫潜看着她耳边一缕旁逸斜出的发丝,忍不住伸手给她拨了回去,一边没好气地说:“只许你忙里偷闲吗?没良心的丫头。”
  “冤枉啊……”萧锦初觉得自己简直能比得上剖心的比干了:“师兄,我替你干活可是尽心尽力,一丝不敢懈怠。查个名册,把眼睛都给看花了。还有那个普慧,为了抓着活口,我是里里外外地布置,生怕有什么意外……”
  卫潜看着他劳心劳力的师妹,来了广陵后似乎脸吃得都圆了一圈,先默了一默,随即正色道:“好了,知道你能干,要不要给你发个旌表?”
  “师兄你敢给,我就敢要啊!” 论抬杠,萧侯从来不肯落于人后。
  然而想到成果,她有些悻悻地低了头:“不过忙了半天也没什么用,广陵王那小妾就是个徒有野心不长脑子的傻瓜。普慧和尚也不过一个小卒,只负责传话,估计还没死了的那个莫进重要。线索又断了……”
  卫潜看着她时而志得意满,时而低眉搭眼,仍是一脸淡然:“慢慢来,不急……”
  惹得萧锦初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毛病。“师兄,你的心是真够大的。现在是有人要谋害你啊,怎么个不急法?”
  自己这位师兄要是哪天不当皇帝了,可以去山中修道,以这样的心性必然能够修到位列仙班的那一日。
  “不然你想个法子,要是成了不仅给你旌表,我让你再官升一级。”卫潜简直是在一本正经地逗她,萧锦初这次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了。
  四周有流水潺潺,有柳丝成荫,不知名地野花生机勃勃地占满了整个山坡。萧锦初忽然觉得,就他们俩这样坐在水边消磨时光,似乎也很好。就算是彼此并着肩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乏味。
  竹竿的末梢蓦地一动,萧锦初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钓竿挑了起来,钩上有条一尺来长的鲢鱼正摇头摆尾。
  “哈哈哈,今天咱们可有加餐了!”闲坐半日,终于有了收获,萧锦初恨不得做个一鱼百吃。只一会功夫,就替这条鱼儿想了七八种烹调方法。
  卫潜听在耳里,不禁替这条鱼默哀了一下,估计是前世不修,这辈子才会变作条鱼被他师妹钓着了。
  只是他大约不曾想过,他自己又是为着什么样的因缘,才会遇见了萧锦初呢?
  能逮到了一条,萧锦初也就不怎么执着,准备收杆回府。一边问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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