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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闲怔怔地看着青年手里照片中的女子,眼眶猛地红了一圈。老人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双手杵在拐棍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你找她做什么?”
他当然清楚这张照片是谁的,因为这是很多年前他跟那个飞扬又俊朗的少年一起给她照的相。
他尤记得,那个少年哥哥总是花着心思去讨自己姐姐的欢心。
“你认得她?”
孙仲华惊喜地睁大眼,他裹紧了背上的包袱,激动地再次问道,“那老人家,您、您能带我去找照片上的姑娘吗?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
燕儿终于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啊,这不是落旌姐吗?”一旁的豆包终于笑起来,沧桑的皱纹顺着嘴角延展,而缺了两颗门牙的笑容带着生来的淳朴,却又透着几分心酸。
李君闲缓缓扫了孙仲华一眼,杵着拐棍说道:“想见她的话,那你跟我走吧。”
青年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他推开,“我还走得动,不需要人搀着。”孙仲华讪讪地一笑,不知道这一趟找人居然会这么难。
他跟在李君闲身后,只听老人问道:“给你照片的那个人还在台湾吗?”
孙仲华摇了摇头,语气低落:“……早就不在了。”
李君闲沉默着,背弯得更加深。他的脚步加快,带着孙中华爬过几个小丘又翻过两个山头。临走时还是上午大好的天,而现在已是落日昏沉。李君闲回头见孙仲华吃力的样子,不禁摇头一笑:“年轻人,你应该多加锻炼了!”
孙仲华抬了抬眼镜,喘着气讪讪一笑:“老人家,没想到你这么能走。”他摸摸后脑勺,努嘴说道,“我是我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四十多岁时才勉力生的我。而我出生前,我父亲就总是对母亲说读书好。母亲生下我后,便总说我是应了父亲的话,自己就长成了一个书呆子。诶,老伯,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青年看着这一片略显荒凉的山坡,不禁狐疑地问道,“老伯,那个照片上的姑娘呢?”
“她,就在这里。”
李君闲这样说着,孙仲华转过身才看见了后面的坟墓。墓碑后一棵木槿树长得很好,已经有隐隐开花的迹象,茂盛的叶子和粗壮的枝干挡着石墓,以生来就是保护的姿态。
青年抓紧背包带子,更加吃惊地睁大眼:“墓碑上面没有字?”
李君闲缓缓地眨眼,苍凉一笑:“对啊,上面没有字。”
因为她的姓氏和名字,也因为她那身为国民党将军的丈夫。
“那我怎么知道,自己找的人就是她?”
孙仲华皱着眉,狐疑地看着平静的老人,“老伯,你不是骗我的吧?那你倒是说说,我找的那个人姓甚名谁,又有什么信物凭证?”
李君闲也不恼,双手扶在拐杖上,缓缓开口:“你找的人叫李落旌,木子李,落日旌旗的落旌;找她的人叫段慕轩,据我所知,他留给我阿姐的,只有南京的一套房子、一纸婚书还有一枚勋章。那青天白日勋章是抗战时,国民政府奖给他的,在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把那枚勋章留给了我姐姐。”
孙仲华哑然了半响,才不无感慨地说道:“原来她已经死了。”年轻人脱下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瓷骨灰坛郑重地放在了墓碑前,又拿着一大包泛黄的信件,对着落旌的墓碑磕了三个头,眉目轻触地说道,“段叔叔,你的心愿终于了了。”
一块无字碑,一瓷骨灰坛。
一个伤心者,一位后来人。
李君闲仿佛老了很多岁般坐了下来,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子:“他……在台湾过得怎么样?”
孙仲华挨着他坐下来:“我出生的时候,段叔叔就和我父亲一样被禁足了。但我年纪小,当年总是能找他说话。段叔叔他很有意思,知道我是我父亲的小儿子后,便待我非常好。他总跟我讲一些从前他跟他战友、跟我父亲在战场上打仗的事情。只不过,他总是逃跑,又总是被抓回来。在段叔叔第七次出逃被抓回来后,他就被人打断了双腿,不仅如此,他的视力也不怎么好了,据说,是因为脑子里的弹片引起的。”
孙仲华哽咽着,好半响才继续说道:“这下彻底就没人认真盯着他了。因为他是个残废。”
听不清楚,看不清楚,还走不得路。
李君闲手扶着额头,眼眶红得厉害。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坟墓上,在想,若是阿姐知道了又该如何心疼。
她总是那么善良,见不得旁人受苦。
何况糟了那么多罪的,不是旁人,而是这辈子她唯一深爱过的人。
山风将青年的声音染上一层飘渺的意味,他继续说道:“好像打从那个时候,段叔叔便再也不想着如何逃跑了,他过得很苦……除了我,几乎没有人去看他。”
“当时父亲也被关着禁闭,他知道这件事情,便让母亲每次在我去找叔叔时,备下一些酒菜蔬果送给他。段叔叔给我讲完了打仗的事情,再没什么可讲的时候给我看了那张照片,我当时就问了一句她是谁,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给我讲那个叫阿落的姑娘的事情。”
孙仲华轻笑了一声,似是想到了当年段慕轩的神态与语气:“段叔叔他总是说,阿落她很好,天底下再不能找出第二个比她还要好、还要善良的姑娘了。”
他们生了一个火盆,孙仲华一封封地烧着信。
李君闲静静地看着火苗舔舐着信笺,最后化为灰烬的样子,良久,他才沙哑着嗓子,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要好的姑娘了。”
孙仲华一边烧着信,一边继续说道:“他每天都会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而看守他的士兵就在外面打瞌睡。有的时候我去,他才会跟我说关于阿落的事情,我要是不去,听那些看守的士兵讲,段叔叔他经常眼睛一睁一闭就是过去一天,不知道的还差点以为他死了。”
“他睡着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地笑,有一次我去看他,看了半天却不忍叫醒他。等他醒过来,段叔叔认出是我才对我笑了起来,他说刚才他梦见了大陆,更重要的是他梦见了阿落。”
“他一直想要回到大陆来,可是却被关了二十八年。”
“临去前,段叔叔他说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后人重新‘带’他回到这片地方,把他‘交给’那个叫阿落的姑娘,并且说一句对不起,让她等了那么多年。”
“我来的时候,父亲跟我说找不到我们自家的人不要紧,一定要把段叔叔的心愿了了。”
孙仲华抹了一下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父亲总是说,段叔叔他这辈子……过得太苦。”
他的话说完了,可是段慕轩在那些被幽禁的岁月里写给落旌的信还没有烧完。
君闲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无以复加——
“……你说,你会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阿姐一直在等段慕轩,在他们家里,等了第一个十年。”
“文|革时,他们家被红卫兵给毁了。因为李家的姓、段慕轩的身份还有阿姐在抗战时救治了一个日本孩子,红卫兵一直揪着她不放,他们把她关起来甚至送她去改造。”
“可我从没听过她叫过一句苦,更没听她说过谁半句不好的话,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便总问我有没有段慕轩的消息。”
“大陆台湾当时关系紧张得厉害,我托人打听了很久后才知道,段慕轩早被开除了党籍,甚至清除档案关了终身的禁闭。”
“我求人求了很久,当时红卫兵的人才松口说,只要我阿姐否认与国民党军官的婚姻,她仍旧可以做回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只是希望她别再巴巴盼着段慕轩回来,签了那个字又能怎样。”
“……她拒绝了,没撑过第二个十年。”
信快烧完了,李君闲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把段慕轩的消息,带给阿姐的那天。
落旌背对着他笔直地坐在凳子上,而一旁的桌子上还红卫兵准备的笔和保证书。君闲站在门口,痛心而无奈地对女子说道:“阿姐,你别傻了,他不会回来了。”
勋章被捂得温热,落旌紧抿住嘴角,眼里的水光若隐若现。她想起了慕轩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她极力想抿住一丝笑,可一低头,仍有清亮的眼泪打在了那枚勋章上。
“……阿弟,我不会签这个字的。”
“他征战沙场戎马半生,可到头来,却被抹去了所有的功过。”
“不被两党承认,如果连我都否认了,就真的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了。”
“这个人世那么长,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认同他的过往……”
落旌红着眼摇头笑了笑,语气情深且长,“阿弟,我舍不得。”
君闲捂着额头,一个几近耄耋之年的老人此刻却潸然泪下:“墓碑是我给阿姐立的,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怎么写……我姐姐临死前跟我说,在中国最艰难的时候,她便想过最坏的结局,可再坏的结局也没有这般让人难过和失望了。”
落旌所想过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他们一同葬身在这名为‘战争’的火海中,但他们始终都在这片黄土之上。可如今,他们身处两岸,隔着海峡一弯,一生没能执手白头,就连白骨同葬都成了奢侈的念想。
这辈子,李落旌始终还是没能等到段慕轩。
可我知道,如果还有下辈子,她还是愿意遇见,并爱上那个拿着木槿花许她一生爱情的少年。
信终于烧完了。故事也终于讲完了。
孙仲华复杂地看着无字碑和骨灰坛:“你说,这人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爱情吗?”山风将纸屑吹向远方,像是蝴蝶缠绵的翅膀。
我突然感觉到很累:“至少,他们的爱情是这样。”
杵着拐杖走上前,恍惚间,我突然想起多年之前的深墙大院中,我好奇地趴在墙头上,而身旁少年微笑的注视越过那树上开出的木槿花,落在树下数着花的少女身上。
我伸出树皮般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冰冷的石碑,半响,红着眼笑了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终是落了下来:“阿姐……你最终还是等到了慕轩哥。”
(全剧终,本文尊重历史但全文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本文开头的我,是君闲。
章节最开始的历史事件不是我随便为了凑字数糊弄的,每一点背后都有各自的意义。其实男主女主原型可以说没有,又或者是当年很多对爱而不得的情侣综合的体现。一个黑暗时代的落幕注定需要鲜血与人命的铺垫与牺牲,遑论真心与爱情。
迄今为止,白头不慕是我流过最多眼泪的作品。然而最让我感到悲伤的是,故事的背后不是文学的渲染,而是历史真实的悲怆。
本文另一个结局以及真人版视频已经放在我微博:山海经里有条龙,而且视频有回馈晋江读者的活动哦,大家快来参加吧~~下一章是后记感想还有感谢的话,到本周末结束之前,订阅留言可以获得红包一枚~~还有就是大家记得不要不再评论区太剧透哦,么么哒
☆、第84章 后记
我大概再也写不出比《白头不慕》还要具有深度的小说了,因为民国自身存在的重重矛盾与当年我写书的初心。这本书是我十九岁那年创作的作品; 本来想拿去参赛的; 但是很可惜没有获奖。当时大概就是孤身一人,没有签约、没有编辑也没有读者; 只有一大堆的民国资料还有熬夜码字的时光。
一直没有在网络上发出来,是因为它相较于如今盛行的文学风向不太一致; 然而现在这本书还是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书中横跨了将近百年的时光; 伴随着这一章的落笔,终于缓缓落下了它的帷幕; 带着汹涌泪水与磅礴感动。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本文读者; 感谢你们虽然被深深地虐着,可依旧陪伴我完成了《白头不慕》的连载; 也真正实现了这部书的初心。虽然读者不算多; 但是我觉得已经非常幸运了。
民国时期的黑暗岁月,对于九零后的人们来说,太过久远。在并不曾深入了解那段岁月的苦难之前; 我们并没有办法去感同身受更多; 所以只好冷漠地选择旁观。但是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所以还是选择了这个题材。
欲知地狱苦难,便要下地狱一探;
我在文中写了一句话:地狱不是人间,人间才是地狱。所以,我选择去地狱走一趟; 随着女主以一个战地医生的角度。也许我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可我希望能通过我笔下的冰山一角,为你们还原那一星半点的民国容貌,去感受每一个中国人被压迫到最后所发出的那声怒吼。
我们应该对于当初的那些战士报以最深沉的敬意,因为,是他们用鲜血与泪、骨肉与筋,为后世人重铸了一个人间。
男主女主的身份是虚构的,之所以会选择那样特殊的两个家族,是因为我想让我的读者懂得一种慈悲。李鸿章在□□中被拖尸,所以在文末,女主作为他的后人依旧没有得到世人的宽恕。
中国与日本始终都放着一本帐,我不是好战分子,但我觉得但凡是中国人,都应该在日本彻底认错之前,牢牢记住那本账簿。小说中,对于日本人的血腥,我已经用了最隐晦的方法,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笔去描写那些失去人性的罪犯。我希望能通过这部小说,告诉我的读者,勿忘国耻,并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我在翻看国民党老兵在台湾的回忆录时,哭得无法自拔。男主的经历则是回忆录的另一种投影。在大陆与台湾的那道海峡之间,我不知道,埋葬的还有多少像主人公他们那样不慕白头的遗憾。而我希望,我们能够去纠正那些遗憾而不是再让它继续下去。
家族背景、抗战烽火、内战风云。
这是我赋予《白头不慕》最基础的三大矛盾,而在矛盾的推动下,我希望让读者能够通过我的小说懂得我想表达的东西,并能为我笔下的人物他们的故事感动着、欣慰着。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敲黑板的事情:
1。另一种版本的结局放在了微博之中,包括制作的视频。
具体操作方法步骤为:1。微博搜索:山海经里有条龙,点击关注(?)2。戳进去搜索微博:白头不慕,然后关于本文所有的微博都能出来啦。并且为了体现代表作的地位,《白头不慕》有个视频微博做活动,是专门针对于晋江读者的转发有奖抽取。我微博读者不算多,所以大家快来参与呐,能够获奖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2。被《白头不慕》虐得心肝脾肺都在疼的小可爱们,让我来安利接档连载的下一部作品:《我是一只白骨精》,这是一个偏轻松喜剧风格三生系列的黑暗西游,比较甜的哪种类型。希望大家继续来支持我呀:索吻狂魔唐玄奘,甜萌卧底白骨精。
我在坑里乖巧地等待着你们的到来呢~~
3。跪求大家收藏本龙专栏:山海予龙。感谢大家支持晋江小真空(我连小透明都算不上)然后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作品,然后戳进去看看呐~~
4。《白头不慕》落下帷幕,全体剧组成员感谢读者们一路来的支持陪伴,真的感谢大家支持这种冷题材的小说,(づ ̄ 3 ̄)づ,在这里,我献上龙的么么哒,请你们接住啦!!
本书由 九月夜色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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