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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旌有些局促地站在花间小道上,手不停地捋着两根黑亮的辫子。虽然刚开始并不期待,可是当她站到镜头前竟也有些好奇在镜头下她会是什么模样。少女有些紧张地睁大眼:“六少爷,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段慕轩啧了一声从黑幕布里钻出来,看着落旌扑哧一笑:“阿落,你笑一笑吧!你这么紧张,我真的不想按快门。”
落旌怔住,眉眼轻触:“我笑了。”
“你家少爷我要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手依旧放在幕布中,“想一想开心的事情,比如,少爷我种的那棵树好不容易开花而且开得可好看了,又或者收到什么同心结听到告白之类的话,又或者——”说到这儿,少年挑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落旌一双杏眼紧张地瞪着他,手指不由自主地相扣,天晓得他又会在君闲和式巽面前说出什么话!
“——或者,是想一想,自己排了这么久的队伍,终于等到了一次照相机会的喜悦呢?”说着,段慕轩眯了眯眼睛,磨牙笑道,“不觉得应该要感谢少爷我的辛苦,所以你是什么表情?不要以为你长的好看就可以糊弄我!”
落旌乖巧地露出牙齿,然而眼神示意少年不要太过分:“少爷,我有在笑。”
但是段慕轩却并没有见好就收,亲自示范十二颗白牙的笑容:“看到本少爷的笑容了吗?要这样笑,才是开心的笑容这样照出来才会漂亮!啊——”少年转头瞪眼,“五姐,你干嘛打我头?”
段式巽哼了一声,垫脚用力揪住少年的耳朵:“真心的笑容?!好你个段慕轩,你给我照的时候怎地不来跟我死磕我的表情!”
段慕轩双手放在幕布下的相机上,只能任着段式巽揪着耳朵听她数落道:“我看你给我照的时候,一点都不真心!不行!我要重拍!”
“五姐,哎哟,你快放开我耳朵!”慕轩一边夸张地嗷嗷叫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少女,在她扑哧笑起来时,少年一直放在相机上的手指动作飞快地按着键,而一旁君闲拿着的闪光灯就像是放鞭炮一般嘭嘭嘭地冒着青烟。
落旌先是一愣,见着君闲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禁咯咯地笑出声,见到段慕轩又要照连忙害羞地背过身去。
“喂!段慕轩!你不是说每个人只能拍一张吗?!”段式巽气得哭笑不得,好气又无奈。
然而慕轩的目光暖得像骄阳:“五姐你不觉得,刚才的阿落笑得很好看吗?”
君闲沉默着不说话,式巽轻笑起来:“倒是真的不曾见过那般好看。”
段慕轩挑起笑,像个浪荡子弟一般对君闲说道:“君闲,你叫你姐一声。”李君闲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照做了,少年手放在唇畔大声喊道:“阿姐!”
站在石子儿路上的少女转过头,远山眉瓜子脸,杏眼玲珑鼻,唇畔尚带着一丝笑,而她的眼角眉梢在阳光下是璀璨的漂亮。
段慕轩轻轻眨了眨眼睛,在少女收回笑容前不动声色地按下快门——砰!
长廊中,袁寒云向照相的几个人指了指:“诶,他们几个人是在照相吗?倒是挺有意思的。”
段式筠不以为然:“我弟弟弄了一台相机,给府里的人照着玩罢了。”
“你弟弟?”袁寒云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是前些年,姐姐在信里说过的那个她过继的儿子,段家的六少爷,段慕轩?”
段式筠有些不以为然地点头,说道:“六弟他一直在讲武堂念书,成绩倒是不错,倒是给爹娘挣了些面子。”
袁寒云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扬眉一笑:“过去看看吧,让你弟弟也给你照一张相。”
听他这样说,段式筠自然是答应好的。
两人走过去后,袁寒云和段慕轩寒暄了几句,而一旁的君闲在见到袁寒云的第一眼,少年手里的家伙就啪地一声摔了下来。君闲慌忙蹲下身捡着灯,小麦色的脸庞竟然隐隐发白,眼瞳里的光明明灭灭身子忍不住地打颤。
袁寒云微微挑眉,伸手扶起君闲,却发现眼前这个少年颤抖得厉害,而这种害怕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袁寒云饶有兴味,仔细地打量着少年的脸颊:“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没有道理会这么怕他,除非,他见过他。
式筠见到君闲如此丢脸的模样,呵斥道:“李君闲,能别在这丢人吗?”
“姐,你别说了!”式巽拉住式筠,“君闲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许是中暑了也说不定,落旌不是在这里吗,让她照顾她弟弟到树下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一只手从中拦过,袁寒云偏头朝面无表情的段慕轩笑笑,解释说道:“慕轩,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这位小兄弟到底怎么了,何况刚才你也见到了,我也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落旌埋着头跑过来扶住君闲,伸手测了测他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是腻腻的冷汗。少女眉目轻触地抱住少年的脑袋,低声安慰说道:“阿弟,没事的别害怕。”
袁寒云想要靠近,却被少年再次不动声色地拦下来。慕轩剑眉下一双扇形眼里透着森然冷意:“离他们远一点,这里不欢迎你。”
式筠怒道:“段慕轩,你怎么在跟寒云哥说话的!没大没小的,还不赶快道歉!”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必,慕轩也是个性情中人。”袁寒云轻笑,他摊开手,若有所思地看向君闲,“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我是否见过你?”
君闲喘着粗气说不上话,额头上开始溢出冷汗。落旌紧紧地抱着他,想要让他平静下来,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少年黝黑的脸颊煞白,他撑着一口气摇着头:“没,没见过。”
袁寒云平眉下的一双勾魂单眼皮中闪过玩味之色,见过他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却害怕成这个样子,他如果没听错的话,刚才式筠一怒之下叫的名字……似乎叫,李君闲。袁寒云儒雅的面容上带着试探的笑意,说道:“既然李小哥不舒服,不如我搀着你去树荫下休息?”
见他欲要靠近,君闲身子又是一抖。落旌扶着少年,微微错开袁寒云的手,不卑不亢地拒绝道:“我们是下人,怎么能劳烦客人帮忙……我弟弟,我自己会照顾的。”说罢,少女抬起眼,直直地迎上袁寒云探究的目光,而她远山眉下的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像是火焰又像是星辰。在那几近于愤怒的一眼后,落旌便搀着君闲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说落旌平日温柔谦逊,那么君闲就是她不能动的逆鳞。
而袁寒云见着这样的目光,蓦地肯定了,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这个想法,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至于原因,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想明白。
君闲如今十三岁,个头已经比落旌还要高上许多,他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沉闷的哭腔:“阿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以为从前的一切都可以翻过去,然而当他看到袁寒云那双标致的单眼皮和如墨勾出的平眉时,那些血腥的回忆就会像洪水一般,快要将他淹没在记忆之中。
那是君闲的心劫,更是无法抹去的记忆。
落旌将君闲扶到一旁坐下,这才发现她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少女面容平静地摸着他的脸庞,冰凉的指间拂过少年紧闭的眼:“别怕,阿姐还在。”
君闲紧紧地闭着眼,他鼻头微红带着浓厚的鼻音,对落旌轻声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可却让一向坚忍的少女差点落下泪来。
他在落旌耳旁轻声说了一句话:“阿姐,我想娘了。”
落旌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嗯,我也想她。”也不知道那个将他们视若生命的女子,是否知晓自己宝贝的一双儿女,在这个冷漠人世里的举步维艰。
☆、第15章 Chapter。15叙旧往事
段慕轩冷冷地盯着袁寒云,对段式筠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三姐,还请带着你尊贵的客人离开这里,我这儿可不欢迎你们。”
“喂,段慕轩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算哪个,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段式筠气得红了脸,“李落旌和李君闲不就是府里的两个吃闲饭的下人嘛,寒云哥什么都没做那个李君闲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按我说他才应该家法伺候!”
段慕轩眼神冰冷,微垂的嘴角气势逼人,少年朝段式筠走进一步,扬眉冷冷道:“那你可以先试试!”
段式筠被少年这副神情吓得说不出话来,而此时,袁寒云走过来轻巧地挡在少女面前,直面冰冷的少年微笑:“慕轩,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那位小哥也可能只是碰巧中暑,不是他自己都说了吗,我们并没有见过。年轻气盛我能理解,毕竟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但是年轻人就算是年少轻狂,做事之前还是应该更多地考虑前因后果,不是吗?”说着,青年抬起手,弹了弹段慕轩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
袁寒云三七分的油水背头露出他宽阔的美人尖,他从钱包中拿出几张电影票,心情似是没受半点影依旧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少年人应该挺喜欢西洋的玩意儿吧,今晚上会有一场卓别林的戏剧,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电影票,也算是我的赔礼。”
见段慕轩不接也不恼,袁寒云笑着将电影票转而递给身后的段式筠:“式筠,你可以带着式巽一同去看看,这电影还是挺有意思的。”
式筠接过电影票,忙问道:“那寒云哥你呢?”
抬头看了看云淡的天,袁寒云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想,我也应该去找一个故人叙叙旧。”
月亮升到夜空中时,木槿花和紫藤萝摇曳生姿,恬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带着平静人心的力量。小院被月光被映得极亮,落旌坐在小马扎上,膝盖上放着周掌柜交给落旌让她背的书。
明日便是再去医馆的日子,落旌趁着闲下来的功夫便多再温习一遍。周掌柜有规矩,医术传男不传女,最初的时候他见落旌只是一个小丫鬟故意借给她深涩难诲的医书。
落旌聪明之外总是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但凡是周掌柜肯借,她再一次去的时候必能当着他的面倒背如流。几次下来,落旌虽不是周掌柜的学徒,却因为聪明勤奋又对医术感兴趣,周掌柜也有意无意地提点于她。
两根乌黑亮丽的辫子垂在身前,少女闭着眼睛,手放在医书上快速地背道最后一段:“面呈青色,就有寒症通风淤血惊风;面呈红色,就会发烧的现象;黄色是虚症、湿症;白色是虚症寒症脱血脱气的病症;黑色呈现痛症水饮跟淤血等症状。”少女睁开眼出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可是放下手不远处仍旧有一个人影,她才明白,那不是幻觉。
“你总是这样背书的吗?”
听到那人的声音,落旌尾指微微一颤。少女目不斜视地抱着书站起身,权当那人不存在般走过——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袁寒云。
阴影中传来一声散漫的轻笑,一如当年皖水河畔的少年声音。紧接着,一身西装马甲的青年便缓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平眉下一双薄薄的单眼皮带着天生的风流薄情,他偏过头,三七分的发际线衬得美人尖尤其得好看:“说到底也还是名门之后,哪怕成了下人,比大家大户的那些所谓的小姐还要聪明许多。”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落旌动作一顿,她埋着头低声说道,“这里是下院,客人还是赶快回去吧。”
袁寒云索性靠在青石墙上,好以整暇地看着少女,目光意味深长:“李氏的嫡系子孙沦落到在别人家里当下人,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你猜会不会被人笑掉大牙?而你的祖父,如果知道自己的孙女穷得连读书都不愿点灯时,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落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少女重新走到袁寒云面前,目光像是火焰一般亮,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袁寒云的手指抵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语气轻佻:“哦,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又或者,早就忘了我。不过现在看来,很好,你跟你弟弟都还记得我这个救命恩人。”他特意加重了‘救命恩人’四个字,换来的是少女更加灼人的目光。
月色下,落旌红着眼冷冷道:“我承认李家在世人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可是现在李家已经没了,我跟我阿弟这些年受的罪也够多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们?你们披着道德与家国的遮羞布,却只是为了贪图传言中我祖父莫须有的财富,难道你们就不可恨吗?”
袁寒云被落旌的话语质问得怔住,被她那双杏眼中盛满怒火的光芒深深地刺痛了眼。他侧过脸说道:“如果我想赶尽杀绝的话,当初就不会救你们姐弟两个了。我可恨?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就巴巴地换来你们俩姐弟一句可恨?我活了这么多年,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
落旌反讽一笑:“那你现在来做什么?来看看你当初救下的两个孩子,如今过得如何卑微又下贱?奚落着他们如同丧家之犬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
袁寒云盯着少女发红的眼眶说不出话来,只听她说道,“那你现在看到了,你满意了吗?当年你说的对,我们就是过街的老鼠会比乞丐还惨,就因为我们的姓氏与名字。”少女倔强地看着他,就像多年前皖水河畔的那个女孩,目光中带着层层防备与无法言明的痛恨。
她跟她母亲长得很像,但是又不像。
当少女那双眼睛用充满恨与惧的情感直直望着自己时,袁寒云只觉得心里深处沉寂了很久的东西,猛地燃烧了起来——如同星火燎原般熊熊燃烧者。
“我一直以为,你会去找你的叔伯,至少那样你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袁寒云抿了抿唇试图解释,但是却发现言语苍白得都不像自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曾去上海拜访过李家,却发现,你们不在那里。我以为——”
也许是因为在没有人知道的夜晚里哭过太久,少女在自己亲口提及那段往事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如同一个垂暮老者:“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会跟住在租界洋房的人家是亲戚,就算有也不愿意承认。何况叔叔移居奥国,没有人能证明,我们到底是谁。”
袁寒云低声说道:“那你们大伯呢?他家就在北平,你也不曾去找过他吗?”
落旌无力地靠在墙上,有些嘲讽地抿嘴,摇头笑道:“我打探过大伯的消息,可有时人们说他在英国,有时人们又说他在美国,后来又是日本。最后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里。李家的人能走的都走了,谁还会留在这里?”
“所以,你们就一直留在段家当下人。”袁寒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触及到少女手中的书,一顿说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医术,我便跟东记药铺的掌柜说一声。我算是那儿的少东家,凭我的面子即便你不拜师,他也会倾囊相授。”
落旌沉默着,既不说谢谢也不说反对的话。
袁寒云嗤笑一声:“过了那么多年,你这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变。”他伸出手,摸上少女的额头却感觉到她身子一僵,于是他收回手揣着兜,淡淡说道,“据我的消息,李经方恐怕年后就会回北平一次,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我明天离开段家,但会在北平待上一个月而后回返天津,你如果有难处需要我的帮忙便去东记药铺说一声,他们知道如何联系我。”
等到袁寒云说完了,他才惊觉原来刚才他已将自己的行踪说了那么清楚,理智提醒他,眼前的少女心里正恨着他,可是他依旧想要朝她伸出手。
这一点的认知,让他感到荒谬,而他把所有的原因归结于一时兴起的同情。
落旌紧紧地捏着拳头,眼睫微颤,转身回了屋。
一向在风月场所如鱼得水的袁二少靠在青石墙上,鼻息间有陌生的青苔味道,月光洒下来的光就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前方,青年站在阴影中看着院落中的藤萝和木槿,不知为何,眉梢眼角凭添了一丝落寞。
回屋后,落旌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响,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冰凉的圆形物体。借着月光还能看清上面的年份,已是有了一段岁月。
她明白君闲的感受,在几乎快忘掉自己身份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他们的姓氏与名字,提醒着他们几乎如丧家之犬的过去。
少女紧紧地捏着那枚大洋,侧过身将身体缩成了一团,眼睛里有水波在荡漾,而阖上眼,清亮的水泽便从她的眼角快速地滑落钻进了鬓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女主,没有之一,至少目前为止。
☆、第16章 Chapter。16门当户对
大堂中,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将饭菜端上饭桌。
一时之间,沉默与尴尬就像是无声的河流缠绕在铺了白麻桌布的饭桌上。张氏给段慕轩使了好几个眼色,无奈少年却依旧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