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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依着皇后的意思呢?”他状似随口问了句。
“依臣妾之见,如贵人累及龙体损伤,救驾之事居心叵测,皇上几番受害,实在应该引以为戒,将如贵人发落出宫为上策。”
第110章
话说出口的同时;她便后悔了。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这还是她吗?
怎么会如此急于求成,将自己的心事就这样完全暴露出来;好像这些话错过了就再也不能言说一般;从前她即便再讨厌信贵人,也绝不会如此失态。
皇后心里有些懊恼;她这究竟是怎么了;一旦遇上‘如贵人’这三个字,她便变得不再像是一位皇后。
颙琰瞧了她一会儿;他笑一声,转过头;“皇后,朕从前是太看重你了,现在看来;你倒是不如諴妃。”
他道:“朕让鄂啰哩送去景仁宫一本心经;諴妃见了二话没说,便誊抄了六本送回了养心殿,而你呢;你看看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还有现在这副善妒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皇后!”
“皇上!”皇后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身;“皇上;臣妾知道;您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对臣妾不满,冷着臣妾,可臣妾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皇室考量,钮祜禄绣玥她在陈德行刺当夜设计取代秀贵人侍寝,臣妾几经盘问,太医才敢承认那一晚皇上体内确实有轻微中毒的迹象,和陈德被制服之时所中之毒完全相同,当晚就只有皇上,那个包衣奴才和如贵人三人在场,真凶是谁不言而喻!
且臣妾还听闻,慎刑司曾逼问出,陈德承认那一晚胁迫皇上写下忤逆诏书,便有如贵人从旁授意,她居心叵测,步步为营,却是皇上您,亲自授意毁了所有罪证,一意孤行为其遮掩!”
“皇后!休要胡言乱语!”
“臣妾没有胡说!桩桩件件的罪过,都直指向如贵人!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事后要为陈家送去银两?事情败露后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皇上,你说呀!”
面对眼前歇斯底里的皇后,颙琰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开始正视向她。
“皇后,秀贵人所说绣玥抢了她那一夜的侍寝,空口无凭,朕却以为不可信,相较她那一夜弃朕而去,朕倒更愿意相信绣玥是真心实意前来救驾。”
“至于什么诏书,那个包衣奴才行迹疯魔胡言乱语,皇后又怎能当真。朕现在告诉你,诏书的事,都是无稽之谈。”
“皇上,你……”
“难道皇后宁愿相信一个疯子的话,而不相信朕?”他低下目光,“至于银子么,绣玥心软,她私下托人送银子出宫,朕愿意相信,她一定是看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可怜,不过到底是违反了宫规,这几天你下令将她禁足在延禧宫,就算是惩罚。”
“至于杀人灭口这些个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以后谁在宫中捕风捉影乱传谣言,朕便从重治罪。皇后也不必过分操心了。”
“皇上?”皇后脑中有如天雷轰隆一声,她眼前漆黑一片,不可置信道:“皇上竟如此偏袒如贵人,全然不顾祖宗家法了吗?”
“皇后!”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皇帝从座位上起身,从未如此厉声厉色:“你跟朕讲祖宗家法?你跟諴妃在钦安殿安排那一场法事,有没有想过祖宗家法?朕在病重昏迷之中,你私下带人去延禧宫逼迫如贵人,有没有想过祖宗家法?”
“朕是对你失望透了!你有没有想过,朕为何清醒后第二日收回了諴妃的协理六宫职权,却未对你责备一字半句?”
“朕一直隐忍不发,朕每次都顾及你的颜面处置训斥如贵人,为的是什么?只因为你是皇后!朕给你皇后的体面和尊严,朕要看重帝后的情分,皆因为你是皇后!”
“朕这些日子不见你,是不想我们十年的夫妻情分出现裂痕!朕还记得你的身份,你自己要记清你的身份!”
“朕不想与你再多说,”他背过身,“你跪安罢。无事便待在储秀宫里思过。不要再来养心殿烦朕。”
皇后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她软下身子,紧紧捂住胸口:“皇上,您就算对臣妾有再多的不满,臣妾即便万死,也要再谏言一句,您不能宠幸一个有异心又会危害皇上的人在身边啊!”
颙琰冷笑了一声,依旧背对着身后的人:“皇后,朕病重,钮祜禄绣玥拼死赶来的时候,你为朕做了什么?你只顾着排除异己。”
“朕劝你,还是多学学諴妃,她知道朕若查明此事,她担待不起。所以朕要收回她的协理六宫之权,她二话没说便在景仁宫静思己过,什么煞气冲裂屋顶……朕不是昏君。在这些事上,諴妃她比你聪慧。”
“你到底是继后,青瑜若还在,朕的后宫也不会打理得如此乌烟瘴气。如贵人侍奉朕辛苦,这段时日她就不必去储秀宫早晚请安了。出去罢。”
*
“皇上说的是真的?”
绣玥开心地递过去一把剥好的核桃仁,“您说,您特别跟皇后娘娘吩咐,嫔妾可以不用去储秀宫请安了?”
前几日闹得那般不可开交,她正愁着不知如何面对皇后娘娘,想不到皇上竟还有这般有心的时候?会为她这后宫里众多嫔妃中的一个考虑周详?
“不是不用去,是这段时日不必去了,皇后是中宫,你是贵人,你还是要尊重皇后,尊重中宫。”
“那是那是,”绣玥窃喜道:“只要避过了这段风头,嫔妾去储秀宫请多少安都行。”
最头疼的事儿都过去了,剩下的都是开心的事情。绣玥今日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一箱金珠,她刚刚数到五百多颗,皇上提起这么一句,就给打断了,现在还要重新数过。
颙琰将手里的书卷放在炕桌上,他皱起眉:“朕一国之君,难道还会短缺你几颗珠子不成,朕来延禧宫大半个时辰,你就为朕剥了一把核桃,茶也没有一杯,数那珠子却反反复复数了七次,还要从头再数一遍?”
真是有够无聊。
“还不是皇上一直跟嫔妾说话,嫔妾才要一直重新数过。”
绣玥将刚刚数好的珠子扔回去,得了,又得重新再数。这数钱的乐趣呀,就是数上一百遍她也高兴,皇上他怎么能体会。
“嫔妾这里的都是凉茶,皇上不喜欢喝,嫔妾已经让宝燕去内务府领茶叶了。以后为皇上多备着些就是。”
“那点心呢?点心也没有一盘!”
绣玥刚要开口回话,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绣玥望着门那边,了然地笑笑,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木槿?”她唤了一句。
木槿很快轻声进门来,她先小心地瞧了皇上一眼,随后对绣玥回话道:“小主,兰贵人她……”
“说罢。”
“回小主,兰贵人带了盘糯米糕过来,说是要献给皇上。”
皇上的脸色淡淡的,他和绣玥两个人独处正其乐融融,兰贵人此时进来,好不碍事。
“不必了,告诉兰贵人,她的心意朕领了,让她回东偏殿待着。”
“是,皇上。”
木槿刚要出去,被绣玥叫住:“等等。”
“你跟兰贵人说,皇上让她回去,糯米糕是她的一片心意,呈进来罢。”
“这……”木槿在原地杵着,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无异,惴惴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那盘糯米糕被端了上来。
“这兰贵人还真是有心了呢。”绣玥瞧了瞧,“这白糯米,还有黄的添的应该是奶油,这粉的加了鲜果,八种味道,兰贵人可真是有心了呢。”
说着她便尝了一块放进嘴里,“挺甜挺软的,皇上。”
皇上没好气地看着她,“朕来延禧宫是看你,兰贵人都知道要给朕备着糕点,你呢!你瞧瞧你!”
“你哪里配得上朕这样的待你!”
不就是一盘糯米糕么,真是小气。绣玥不服气地站起身,从罗汉床的右侧,来到皇上身前,将那一盘糯米糕“啪”一声压在皇上放于炕桌的书卷上。
颙琰瞧她的模样,“怎么,朕说你,你还不服气?”
话音未落,绣玥将粉色的糯米糕一半含在口中,前倾着身子,亲上他的唇。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绣玥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擦了擦嘴唇,将自己口中的半块糯米糕咽下去。
“甜么,皇上。”
皇上的脸有点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还处在绣玥带给他的震惊中,小小年纪,行事竟这样破格大胆。
“甜么?”
“……甜。”声音几不可闻。
绣玥凑近了去看他,“皇上还没吃干净呢。皇上在床上说说,是兰贵人的糯米糕甜,还是嫔妾甜?”
皇上脸更红,开始默不作声。
绣玥呵呵笑着看他,“那皇上说说,来嫔妾这里,到底值不值当?皇上要还是觉得委屈了您,那下次去兰贵人那儿尝得到上好的点心,用新茶叶泡的热茶。”
“她哪里比得上朕的绣玥呢。”皇上撑着重新坐起来,忙去拉绣玥的手,“有绣玥在,给朕喝什么,朕就喝什么,实在不成,朕不吃不喝,看着朕的绣玥就够了。”
“这还像话。”
绣玥有点满意,她瞧瞧桌边防着的糯米糕,又瞧瞧关严实的门口,重新挤到皇上身前坐着,“夫君,奴家再伺候您用一块糯米糕好不好?”
“你”皇上实在受不得她的撩拨,回想他一个帝王,刚刚竟然差点就翻了船,栽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儿家的吻…技上,简直荒唐。
“来罢。”他声音里隐隐挂着那么点不自然。
绣玥笑笑,瞧着银盘内的几块糕点,“那咱们再尝尝这块添了奶油的黄色糯米糕可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
绣玥将舔了奶油的糯米糕含在嘴里,吃完了这块,她终于可以安心接着继续数她那一千颗金珠了。
第111章
清早天蒙蒙亮;皇上从延禧宫西偏殿出来,他叹了口气。
哪个妃子服侍他是这般的?旁的妃嫔伺候他起身,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更是后半夜便起身去小厨房里盯着预备早膳。
她呢?
伺候他起身是指望不上了;为了怕把她给吵醒,他还要小心着不发出声响;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时在后宫受过这样的怠慢!
这也都罢了,最可气的是;一整个晚上,他只亲了几口便被打发了;她搂着那个装满珠宝的箱子睡了一夜!
颙琰一边想一边生气,走到长廊的尽头处,身边跟着的常永贵突然道了声:“谁在那里?”
“出来!”
两个藏在拐角处的纤细身影应声走了出来;来到皇帝面前;一前一后屈下身子,垂首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是兰贵人和她的贴身侍婢。
兰贵人清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的俏丽颜色;浓妆艳抹,珠翠满头;容貌一向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后宫里除了信贵人和春贵人;与旁人相比;她都可以争个平分春色,做到不落下风。
至少在这延禧宫里,她算得上美艳无双这四个字。
兰贵人还躬身施着礼,她稍稍抬头,目含娇羞,“皇上,嫔妾恭候皇上。东偏殿为您熬了莲子粥,您可要去尝尝?”
今日这一身行头,绫罗绸缎,朱钗翠环,胭脂水粉,她狠心使足了一百两银子,整整是贵人一年的年俸,她有十足的信心,胜过西偏殿那个平庸之姿百倍。
颙琰还在为西偏殿受的冷遇生着气,他瞥了兰贵人一眼,少了耐心:“不必了,朕回养心殿去用膳。”
“皇上!”兰贵人意外又不甘,她追上两步,“皇上,如贵人她怠慢皇上,嫔妾同为延禧宫的人,不能不多担待着些,替她伺候好皇上,若传了出去,延禧宫都要受如贵人所累啊,嫔妾不能眼见着逊嫔娘娘跟着如贵人受过。”
皇上听到这话,他挥挥手,跟着的一行奴才皆停下了脚步。
他转回头,瞧了瞧兰贵人,笑一声:“你倒是个懂事的。”
兰贵人忙漾了个笑脸,讨好道:“逊嫔娘娘一直无力打理延禧宫的事,嫔妾是资历最高的贵人,合该为娘娘分忧,这都是嫔妾的本分。”
出了延禧门,常永贵瞧了半天圣上的脸色,欲言又止道:“皇上,兰贵人她,她……”
“说。”
常永贵有点拿不准皇上的心思,他还是挑折中偏好的方向道了一句:“皇上您三两天来一次延禧宫,回回兰贵人都这么殷勤,不是进门的时候迎着,就是出门的时候守着,中间还要来请安问好,她对皇上您可真是殷勤哪。”
他说完,却见皇上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跟鄂啰哩说,让他去永寿宫一趟。”
“是。”
“小姐,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别数那珠子了成吗?皇上都好几天没来咱们这了,皇上他可能是生您的气了,毕竟是九五之尊,您不能不拿皇上当一回事啊。”
“也怪那个兰贵人!”宝燕骂道:“回回皇上来,她就一门心思粘上来,拼了命在皇上眼皮底下晃悠,生生把皇上给烦走了!”
“我说小姐你也是,兰贵人摆明了就是跟你争宠的,这样恬不知耻,你怎能由着她呢?万一她真将皇上勾了去可要怎么好?”
绣玥盘坐在罗汉床上,将装着金珠的宝箱合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我听木槿今早从内务府回来说,宫外最近不太平,皇上忙着听大臣们商议呢,他不来刚刚好,帛尧的病不是好些了么,咱们正好傍晚去看看他。”
说起这个,宝燕一副悻悻的表情:“上次你还答应了人家出宫,结果又是爽约,我看你这回去了怎么让人给赶出去。”
“帛尧不是那样的人……他应该不会的。”绣玥说得显然没什么底气,她想了想,“这些天送去的药,你有没有说……我也有份出力熬的呀?”
宝燕就只一副瞧着她不吭声的表情,绣玥无奈,“算了,我还是去小厨房看看,给帛总管做点小吃带过去。”
探病么,总不能两手空空。
傍晚时分,天还没有完全被黑暗笼罩,绣玥带着宝燕站在帛尧居住的院子前,却一点光亮也见不到。
雪化了,却无一丝一毫春天的气息,反而压抑得毫无生机。
想起那一日他出现在延禧宫几乎豁出去性命的样子,她快走上前两步,叩了两下门。
开门的还是初六,他瞧见绣玥,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小帛爷在里面睡着呢。你要见便见罢。”他不大客气道。
“他好吗?”绣玥走进门,边走边道:“现在这时辰就睡下了么,天还没黑呢。”
初六没吭声。他家小帛爷清醒的时候不开心,又不能饮酒,当然是一睡解千愁了,不睡还能做什么。
初六不愿意搭理她,绣玥也不放在心上,笑着跟进了内室。
房间里面光线昏暗,早春时节,这屋里的地龙还烧得这般热。
绣玥隐约看得见床上安静睡着的身影,背对着她们。
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来到拔步床边,轻轻坐了下去。
睡着的时候,眉心还这样微微皱着。绣玥叹了口气,她取过初六手上刚拧干的毛巾,轻轻擦他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
这样看上去,还真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她一边看,一边出神,从认识帛尧到现在,他便从始至终在一直默默付出,面上寡言少语,从来不多问一句回报。
这样的淳朴的一颗心,一个人,在宫中怎么还会有人怕着他,躲着他呢。
一只手猝不及防攥住了她的手腕,“这么晚了,为什么又过来?”
帛尧没有转过身,依旧闭着双目,语气听着不善。
绣玥感受着被钳制住的力道,倒有点放心了,这样应该是身子好了不少,将她抓得这样疼。
她没动,凑近了道,“身子好些了吗。”
“香莹,我跟你说过——”帛尧半支起上身,他转过脸,绣玥只听到了前半句话,剩下的戛然而止。
“香莹?”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香莹,是莹嫔的闺名,侯佳香莹?
“你出去。”
帛尧甩开她的手,重新躺回床上背对她。
绣玥雷打不动,笑容不减,“还生气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在气出宫的事儿?”她又道。
绣玥站起身,将宝燕放在房间内桌案上的食盒拿过来,打开一层盖子。
“其实呀,不能出宫未必见得不好。总管想想,即便出了宫,咱们在宫外会合,至少也要等待个三年五载,人生匆匆数十载光阴,咱们就要挨上个好几年不得相见,这是总管乐见的么。”
她这样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绣玥偷偷瞧着,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她又重新挨着坐到床边上,轻声劝道,“像这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是挺好么,总管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帛尧才肯重新转过身来,他盯着绣玥:“你是这样想的?”
“是呀,”绣玥眼睛闪亮,“不过我到底是答应了总管要出宫,总不能食言,等过些时候,这场风波过去,皇上恩准我可以回杨府小住几日,到时候总管有法子,就一起出去,让我外公给你好好瞧瞧病。我外公可是有名的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