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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月余,傅清溪每日一早往山坡小院里去,朗月大人便在小轩中给她讲解星演。初时几日傅清溪魂不守舍,颇多过目即忘、充耳不闻之事,她虽羞愧却也羞愧得坦荡。清风大人常看了急往后院奔去,不知是不是寻地方大笑去了。等开始心演自照,这时候可由不得心思乱转了,她把精力往推演上一放,自心一空,倒慢慢同从前隔门受教无异了。
这边一个学一个教,另一个闲着没事的就常往外头去。是以傅清溪来时,有时候见着的就是老伯,有时候是中年书生,甚至还有青衣小厮。这却叫傅清溪想起多年前在文星巷那回,自己车在那里停着,似乎是先有小厮出来看了,过了一阵子老伯出来询问,才将自己接进了小院。再顺着想去,怪道头一回捡着了他掉的书,喊他却没有喊住,大约是车夫大喊“老人家”,首座大人根本没觉着自己是“老人家”的缘故吧……
这日傅清溪要走时候,恰好老伯从山下回来,笑着别过。进了院子,见朗月大人在树下坐着,便去他对面坐了笑道:“当年我要抢徒弟你还拦着,难道这回你是真想收个徒弟了?还真日日叫来上课……”
许久,朗月大人忽然道:“有乍见之欢,不如无久处之厌。”
老伯哈哈笑道:“你这话说给谁听的?”
朗月大人看看他,站起了身往里走,丢下一句:“久处生厌。”
第170章 求智昏
清风大人看着朗月大人施施然远去的背影; 伸手指着他身后; 想了会儿把手缩了回来,捏成个拳头比划了一下。愤愤嘟囔道:“要不是你家那只大狐狸趁我年幼无知,哄我立下定不先你成亲的话,我早就抱得美人归了!娃儿都起码能推演往后三年大势了!……还久处之厌,我早厌得不成了好不好!你们姓云的就没什么好人……”
站那儿叽里呱啦说了许久,总算过瘾了; 长长出一口气,一正腰板,仍是清风过竹之相。想了想; 往小轩里去; 拿了纸笔出来,开始写信。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不是都算到了么,那就快来收网吧!”
人的情常起得莫名; 因为那人一颦一笑一回眸还是错身而过的一缕幽香就能忽然动了心。等这之后,再看那人时; 便是寻常动作举止,看在眼里都带了韵律;白饭淡水般的言语也叫人听了要露出笑来。——跟中了邪没什么两样。不过幸好这病好得也算快,多则几年少则数月,幡然醒悟者占大多数。等醒了之后再回想从前种种; 自己都要觉着自己恶心了。当然也有人天赋异禀,情根深种万死不悔的,这算奇葩,不在通常考量之列。
所以照常理来说; 这月亮落到跟前了,就该能看出疤来,心底尊崇爱慕者日日相对,没过两日那月亮的光就该磨没了才对。可到了傅清溪这里又不是这样了。
自从朗月大人开始教她星演之道,傅清溪就算是落到月亮跟前了。日子一久,她非但没从月华里看出什么华而不实来,反而越发为月色所惑、心神俱迷起来。世上竟有这样人物,所知所见同寻常人比真如云端地上。傅清溪也算是勤奋用功之人,只是这都是要用力的,自觉在努力做什么事情。而这位大人,那些推演法则于他而言仿若是流在身体里的血,时时刻刻如此,他的眼睛看世上事务,便是通过这数象来看的,不消费力,本就自然。
傅清溪一行学一行比一行绝望,觉着这大概就是山鸡变不成凤凰的道理了。生来就不是一样东西,凭自己怎么学,也学不到那样程度。叹是叹了,该自己使劲学的还得自己使劲,虽一辈子比不了大人,却至少能叫明日的自己比今日的自己略强,那也算没有白过这一日了。
当日这星演学了一阵子,久出未归的老先生终于回来了。傅清溪把自己正跟着朗月大人学星演的事情同自家先生说了,又把自己将极数的世事化数之法与星演推世的道理相比对结合的想法细说了一遍,这是怕老先生误会她叛出师门要去学星演了,才特意如此。
老先生听了却不在意,还鼓励她仍旧跟着朗月大人学去,他道:“我们极数,虽然世事化数亦可做得,其实这在极数一门里头却算不上高明的学问。倒是你这个将星演和五运六气化入极数的法子不错。这两样都可解人,都有自己一套法则。你用极数为带将二者系上,因世事只一,二者异解不过用的工具不同,其根本数术道理应该是可通的。若是能进一步推得两个推演系统互化互通的道理,那就算是摸上华天盘的边了。这是好事,只是这条路走起来可就不是一二年能见着东西的了。你可得耐得住才成。”
傅清溪见自家先生不反对自己跟着朗月大人接着学星演,心下十分高兴。加上听说还能同华天盘连上,那真是再好没有了。在傅清溪心里,这华天盘才是本门正宗,若是学了一辈子都没能看懂华天盘几许,那才愧为极数弟子了。
如此日久,果然这些东西就如老先生所言,真不是能轻易寻着脉络的。当中颇多似是而非,立而后破,破而后立之事。好在傅清溪一者一路向学走来本也是一路的苦功夫,并不至于不耐,再者虽每日颇费心血,却能同心底倾慕之人日日相对,哪里会苦?每天都巴不得天早点亮呢!
她自觉如此日子已经好到底了,再不能更好。——做着自己喜欢又能做的学问,同大人每日相伴,还要怎么样?这会儿就是换她去天上当神仙她也不干啊。却是愁死了一旁看热闹却没看到分毫热闹的人。
这日老先生正在云上苑观海饮茶,外头报河图院首座来了。老先生说一句:“叫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青衫身影进屋行礼。老先生看了他一眼笑道:“今儿不装神弄鬼了?”
清风大人不搭这话,顾自行完礼便道:“这事儿我是没法子了,您看看您有没有办法吧。”
老先生瞧瞧他不说话,清风大人急了:“这都一年多了,俩人天天一块儿算这个算那个的,半句旁的没提!要是您再不管管,我看这俩人能就这么算一辈子!这可不像话啊!”
老先生神情自若:“我徒儿是姑娘家,我们这里就算女方,这事儿你跑女方家里说叨,合适吗?“
清风大人都快哭了:“我只能跑您这儿说来了啊!我先前也想着,这事儿最难大概就是在那死人脸身上,为了这个我可没少下功夫啊,我还伺候他伺候了大半年呐!可如今不是这么个事儿了,那半死不活的倒有点动弹了,可您那呆子徒弟活活的不开窍啊!我都快急死了……”
老先生停了翻书的手,抬头略有兴趣似的问道:“哦?你是说……那小子……动了凡心了?”大概觉着自己这说法挺逗,嘿了一声哈哈乐起来。
清风大人心里那个气啊,可又绕不过这位去,只好忍了道:“我那日听着那家伙在打听小姑娘家里的事儿,还有小时候从小到大长起来的小事。虽是打了星演的幌子,傻子才信他!他连一州一地的东西都懒得推演嫌太细碎,只国运天下还算几把。这忽然就要算到人小姑娘小时候爱吃酸梅子还是甜杏子,打发什么人给买,哪家铺子好吃?真是活见了大头鬼了!”
老先生听了这话站起来了,往窗口边走过去站了一会儿,捻着胡须道:“这个嘛……我又不懂你们那些东西,到底如何也说不太好。反正我们是女家来的,傻小子二愣子什么打算我们也不管,除非有人上门提亲来,要不然说什么呢?是吧,这女方家里还有上赶着的道理?没有这个话儿!”
清风大人默默流泪,想不到我们兄弟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想了会儿道:“我懂您的意思了。我这就写信去。”告辞要走,忽然又停下来回头道,“不过我觉着,这事儿要不成还真就不成在您这头。不信您找那丫头探探口风,那丫头还真能不答应,您信不信?”
老先生乐了:“怎么的,是男方人材不行我徒儿瞧不上?我在昆仑书院还有好些学生,他们好几回打听师妹的事儿了,要不都叫我徒儿见见?好好挑挑,别就盯着一个看,瞧不出好赖来!”说完了自己哈哈笑,这高兴的!
清风大人却肃容道:“我同您说,这丫头虽瞧着那家伙不错,可那样子大概真同看月亮看星星似的,她没旁的想头!您琢磨琢磨去,我是这么看的。”说了这话,才行了礼匆匆走了。
这里老先生先是不信,哼一声:“小猢狲又想给我下套儿!”可看了一会儿书,却放下来皱起了眉头,又自言自语道,“那丫头别悟心把个情字都给解化了吧?那可就只能送去天宁寺了!”
叫了人过来道:“去把我小徒儿叫来,晚上多做几个菜,就摆在前边望海阁。对了,记得叫老伊做焖面,丫头爱吃这个。”
青年领命去了,这里老先生叹气:“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嗯,儿女都是冤家啊……”
一会儿傅清溪来了,瞧着比从前柔和了许多,又有一股冲淡之气,这在极数向学来说自然是好的,可这会儿老先生瞧了却是心中一惊。
笑着问过最近做学问上的事情,才慢慢把话头往正事上引。
傅清溪忽然听自家先生提起有人打听自己婚配与否,似有许婚之意的事情,只在那里发呆。实在在她心里,那成亲不成亲的话都是外头俗世里的事情,这岛上哪里会有这样的话?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老先生听了苦笑不已,心说那小子这回没准还真叫他说着了,便赶紧道:“这却是孩子话了。男婚女嫁人之常情,若真同你想的这般,国朝司天殿里还不得早断了传承了?!书院里自然也是一样。哦,你师姐,估摸着做完手里这个题目,也差不多得嫁人了。”
傅清溪一听说蕲卉要出嫁,全然不敢相信,脱口而出道:“师姐?嫁谁?”
老先生道:“就是五运六气的贺容章啊。她没同你说起过?”
傅清溪在那里摇头,心里忽然想起当日星河会的时候,蕲卉师姐却是比同座的另几个师姐淡定许多,听她的话,虽也很推崇两位首座大人,不过却同那几个吃不下饭的师姐不太一样。原来是心有所属的缘故?
又一想想到了清风大人还是老伯时候说的那句“五运六气的半大老头”……那位贺先生的论演自己还瞧过的,还是自己头一回瞧的论演,确实是人到中年的样子了。之前老先生也说过,他本是一方杏林圣手,估摸来书院时就已经年纪不小了。这一下又想起自己听了星河会后对五运六气有兴趣,也是师姐带了自己去里头听他们“本行本业”的说法,看来师姐果然同那头早有渊源啊。
——只是自己看事情怎么总是这么“后知后觉”的呢!
她在那里神游,老先生已经忍不住先问起她的事情来:“这会儿也有人要跟你提亲了,问到我跟前来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主我倒也做得。”
傅清溪摇头:“不要,先生,这个……还是算了吧。”
老先生问她:“为什么?你都没问问是谁。”
傅清溪接着摇头:“不用问的,我都没这打算。我从前就想立了门户,好好做一辈子学问。如今这样的日子再好没有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吧。”
老先生接着问:“这书院里许多才俊,你就没一个能看得上的?”
“啊?”傅清溪迷糊了,“这……这自然许多让人生敬的先生们……可、可这是两码事儿啊……”
老先生便道:“那要是你看着好的来跟你提亲呢?又怎么说?”
傅清溪继续摇头:“那不成,那不能的。”
老先生叹气:“又怎么不成了?”
傅清溪皱着眉头道:“因为这、这不合理啊……”
老先生抚额,——不都说情令智昏么?这丫头见了那小子两眼亮得要放光,怎么还能满脑子的道理?寻常也没见着多聪明怎么该犯糊涂的时候偏就不肯糊涂了呢?!
第171章 此道孤
之后几日悠然叟先把云在天叫来说了一回话; 便叫停了两人的星演课程; 把傅清溪整日拘在了自己身边。
傅清溪与首座大人日日相见,几成定例,这忽然间就见不着面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过她从前只当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再见一面的日子都过来了,这小小相思,根本觉不出什么苦来。且这一年多日日相处; 心里攒了多少首座大人或微露笑意、或远目沉思的图景,便是眼前见不着了,只把心里藏的那些取出来回味回味; 也很过得了。
老先生在一旁瞧她的样子; 心里苦笑不已。——天下怎么会有呆得这般清奇之人,自己这收徒的运气也是天可怜见的。
这日说完了极数的几样推演之术,师徒两个换地方坐了说些闲话。
老先生旧事重提; 又说起傅清溪的亲事来。傅清溪看着天罗海上浮云,正想着首座大人的风仪呢; 忽然又听得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先生,不都说过这件事了嘛。”
老先生点点头:“是说过了,没说明白。”
傅清溪更不解了; 她自觉说得挺明白了啊。
老先生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接道:“若是姓云的那小子来提亲,我要不要答应?”
傅清溪一听见姓云的,心里一惊; 问一句:“哪、哪个姓云的……姓哪个云的……”
老先生简直要望天,“还有哪个,云在天!”
傅清溪眼睛瞪得都快脱眶了,赶紧收了回来,皱着眉头道:“不会有这样的事儿的,您别瞎琢磨了。”
老先生问她:“怎么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傅清溪想想道:“他图什么啊……”
老先生:“……”
要不说是命中注定的?恐怕这丫头就得问命怎么注定的了……若是不依着命又会如何?说不定还要捡出几个化世的例子来探讨探讨……
老先生觉得心好累。
最后抛下一句:“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只想想之后怎么合适吧!”
傅清溪听了这话一头雾水,什么叫事情就是这样?首座大人跟自己提亲了?……这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自家先生一门心思要把自己嫁出去,大约都是因为之前推演出自己最近有成姻缘之象,又没什么真的征兆,老先生急了!为着叫这数能应上,就来时算计首座大人了?这、这可不合适啊!……
自己仰慕首座大人,那就如同草木慕阳一般,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毕竟首座大人在数演一路上天资之高,少有人能望其项背。自己既入了此门,仰慕天才大师级人物,那是顺理成章。可首座大人看自己呢?应该也如天上日头看底下草木差不多吧。能有几分师徒之缘,已经是得天之幸。可不能叫自家先生瞎打主意,到时候还怎么见首座大人?自己虽有仰慕星月之意,可没想行那猴子捞月之举啊!
至于往后怎么办,自然是好好做学问啊!
她心里有个当做模板的影像,就是俞正楠。瞻园的那段日子,或者同如今比起来不算什么,可却是她初识“自在”滋味的地方。俞正楠在瞻园里自在度日,全心向学的样子,打老早在她心里烙了印了。她想的往后要立户,要赚钱买个院子,心里想的无非就是有朝一日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而已。如今眼看着已经实现了,做什么还要横生枝节去弄那些没影儿的事!
男婚女嫁虽是人之常情,但也有例外不是?这书院里就不少。自己身边也有,比如俞正楠。她虽是女儿身,行事果决洒脱不输男子,之前干脆在昆仑书院那边置了田宅,她的亲事也多少年没见人提过了,可见往后是要一个人过逍遥日子的。
再有董九枢,他那道理同旁人不太一样。一门心思跟银钱亲的人,不晓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娶个媳妇来管着自己,碍手碍脚还费钱。可见这人一旦有所好,便容易自得其乐,多一个人反倒多事,没什么好处的。但凡有那个能耐选的,只怕多半都会选一个人过。
她这么想了一回,大有吾道不孤之感,心里挺畅快。
大约这老天爷不怎看得上她这心思,没过两日,一沓子京城来的信,叫她好好瞧了一回什么叫“时移世易”。
先是越府的家书,是越芃执笔的。同时到的还有越芝和柳彦姝的书信。
说了几件京城里的大事。一个是司天殿的殿主这回来京里主持大祭,越家因为老太爷的脸面,得了机会去现场观礼,很是开了眼界。且那殿主私下见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老太爷。这真是莫大的荣耀,多少豪门大族求爷爷告奶奶多少年也难得司天殿里的人一句提点,何况这回可是殿主!
越芝和柳彦姝信里将那场面说得极详细,傅清溪看了都有身临其境之感,真是恢弘庄重。只是后一半忽然见说这殿主又号称是冶世书院极数的首座大人,傅清溪心里方才攒出来的那点景仰全化成浮云吹散了去。
——极数的首座?这极数拢共才这几个人,谁还得空去司天殿当殿主了?且这书院里所谓首座,都是以院命名的,星演的摘星楼、堪舆的河图院、五运六气的司天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