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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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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着穗子的末梢,将它递给木姜:“香吧,这可是黄果兰,听说它对慢性支气管炎,虚劳久咳疗效很好,我听田嫂讲你冬天里总喜欢咳嗽,所以多闻闻这花香对身体很好的。”
  
  微凉厚实的花瓣躺在她手中,香甜的气息沁人心脾,木姜看着,过了一会儿将它还给了谢三郎。
  “怎么不喜欢?”谢三郎偏着脑袋。
  
  “喜欢,三爷,该睡了。”
  
  灯还是亮着的,两个人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床下,背对着,谁都没睡着。木姜想,这是一个泥潭,里面住着一个妖怪,他不吃人,他不喝血,他专要人心。
  
  谢三郎翻身,盯着木姜的背影,想,怎么还不沦陷,是他还不够用心么?
  
  小倌楼冷静,楼里也闲着没事,谢三郎拿了指甲剪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前剪倒欠,用剪刀夹着往后拽,疼的眼泪直彪,泪眼朦胧间,看到楚江红靠在栏杆上,勾着嘴笑的邪气横生。
  
  “谢老板在忙呢!”
  
  谢三郎翻个白眼,将指甲刀搁在一边,贱贱的回道:“是啊,我正在保养这双手呢,哪像楚老板每天清闲的很,像我啊,便是求也求不来。”
  
  楚江红哼笑两声,“谢老板的手果然是楼里一绝,但我想马夫人大概是没福了。”
  
  “什么意思?”
  
  “哟!谢老板还不知呢?”楚江红扭着水蛇腰,手里的帕子一挥:“那马夫人惹恼了长公主,一家老小,十二口人都在菜市场抹了脖子呢,可惜那十六岁的小倌,养在外头都还难逃灭顶之灾,谢老板是不是还得感谢感谢马夫人的不念旧情,不然今日和她做亡命鸳鸯的可是你呢!”
  
  谢三郎脸色不好,站起来,手指头指了他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他端了凳子回门,磨着牙:“就数你嘴贱。”
  
  木姜这几日迷上了厨艺,一天大多数时间泡在厨房,谢三郎本来不愿,但看到她每顿端上来新鲜的菜肴,哈喇子又流的像细流一样,权衡之间,只能放她去了。
  
  此时他一个人坐在屋里,马夫人死了?没有金主源源不断的送银子,楼主可会让他吃白食?还不得把他梳洗打扮了卖个好价钱?原本他以为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反正在女人之间交际,他不吃亏,可是如今西西偷了解药和那个穷秀才远走高飞,他也起了意,要是他能逃,还做个鬼的小倌啊!
  
  可时间不多了,还有半个月,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拿到解药!
  
  院子里的昙花开了,一起开了七八朵,可惜没有人怜香惜玉,任凭它开,又任凭它谢。
  
  木姜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揪了两朵盛开的花进了厨房。
  
  昙花蛋汤。
  
  这她还是在宫里吃过,百香楼有个从前宫里出来的厨子,见她掐了花,丢给她一本食谱,便让她自己捣鼓去了。
  
  汤水鲜甜,她喝了一口献宝一样捧给谢三郎。
  
  因为昙花有粘液,煮出的汤水像银耳汤一样滑滑的。谢三郎手里捏着黄果兰,挑了根针穿线,见她进门了,问:“手里端的什么呢?”
  
  “昙花蛋汤。”
  
  “昙花?”
  
  谢三郎丢下手里的东西,拿着勺子舀起惨死的昙花,叹息道:“真是一群俗人,这么好的花,竟然被人做了菜。”
  
  木姜拿了碗碟,坐在一旁,问:“三爷要不尝尝。”
  
  尝尝吧尝尝吧,谢三郎咂吧嘴,起码也得让这昙花死得其所。
  
  他喝了一碗,又喝一碗,感叹道:“这么好的花,不入菜真是可惜极了!”
  
  虽然无酒,饭饱之后却也自在,谢三郎拍着肚皮靠在椅子上,木姜拿起茶几上的黄果兰,白色的线跟在后头,下面垂着一根针。
  
  不像是缝穗子,木姜举着问,“三爷这是做什么呢?”
  
  谢三郎慵懒的半眯眼,“耳环,好看么?”
  
  黄果兰做的耳环,能戴几天?
  
  她将它放下,不察谢三郎凑到跟前,微凉的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木姜,你没打耳洞呢!”
  
  木姜一僵,不动声色的从他魔掌中挣脱:“三爷,奴小时候家里穷当然没打耳洞。”
  
  谢三郎可惜:“好好地小姑娘,可惜了。”
  
  木姜站起来,将碗碟收了,“三爷,我先去洗了。”
  
  “去吧。”谢三郎点点头。
  
  噔噔噔下了楼梯,木姜手里拿着托盘,耳朵火辣辣的痒,她伸手,学着谢三郎的样子,轻轻地捏了捏,感觉却不一样,没有蚀骨的痒,她回头,屋内灯火通明,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公子心,小倌儿命。
  
  等回了房,谢三郎正捏着针,屋内又点了支蜡烛,放在他跟前。
  
  见木姜来了,他招手,想唤小狗一样:“过来,木姜。”
  
  木姜迟疑,“三爷,干嘛呢?”
  
  “给你扎耳洞。”
  
  银光一闪,谢三郎捏着手里的针搁在蜡烛上头烤。
  
  木姜摇头,摆手:“三爷,不了,我怕疼。”
  
  “快过来。”他翻转手里的东西,说道:“女人家家都要打耳洞,等你以后要成亲了,要带上新郎给你买的金耳环,记住要买个大的,亮瞎别人的眼。”
  
  木姜笑,脚却定在那:“那么大,不扯得耳朵疼么?”她以前带的金合扇耳环就重,可也小巧,戴着时,扇叶展开,摘下的时候,扇叶合拢。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她自从来到长安,发现变了天,便把身上能证明她身份的首饰都摘了藏了起来,耳洞也没管,过了几年,没想到居然长拢了,看上去像没打过一样。
  
  谢三郎见她没动,自己动手将她抓了过来,按在大腿上,她半张脸在温柔的烛光下完整的展现在他眼前。
  
  他捏着针,喉头一上一下:“别动,不然会痛。”
  
  有多痛?木姜不再挣扎,偏头靠在他腿上,闭眼,闻着从他袖子边传来的黄果兰的味道,很缱绻。
  
  谢三郎以为自己又狠又准,但正捏了针挨到她耳垂,他却迟疑了,他清了清嗓子警告她:“木姜,你别动啊,不然会很疼。”
  
  木姜的耳骨贴在他腿上,一说话,头发传来阵阵的麻:“三爷,我不动,我也不怕痛。”
  
  谢三郎觉得这灯光太亮,亦或是她的皮肤白的太耀人,他心神一荡,忙的收敛,手下一动,小巧的耳垂冒出一朵红色的血珠。
  
  行为比思想更快。木姜吃痛,刚要去捏,肩头却一重,温热的下巴贴了过来,耳垂被火一样的潮湿包裹住。
  
  她挣扎,双手却被谢三郎握住,她背脊弓的像虾米,他贴合的也像虾米,直到泄了力靠在他身上。
  
  谢三郎看着怀里潮红的人,伸手拿过串好的黄果兰耳环,替她穿进去。绿而新鲜的花萼,黄白香甜的花瓣,一摇一摇,在她耳朵下荡着千秋。
  
  “好了。”黄白的小花清雅俏丽,面前的人脸脖俱红,鼻腔的气息灼热有些急促,谢三郎后退几步,慢慢的打量,慢慢的欣赏。不知这么美的人,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夫君。
  
  他笑着收了针线,说,“木姜会不会觉得耳环太穷酸?”
  
  木姜摇头,荡碎了一室的花香。
  
  谢三郎却望着她,含笑道:“要是嫌弃,以后叫你的夫君买些好的,金的,银的,随便带。”
  耳环像是变重了,扯得木姜脖子都矮了三寸,窗扇没关,风吹熄了一支蜡烛,室内暗了下来,地板上昏暗的影子挨在一起。
  
  木姜嘴动了:“那我成亲的时候三爷也会来么?”
  
  谢三郎转身,躺到床上,看着幔帐,又看着穗子,最后看到一只乱窜的飞蛾猛的一下扎进灯油。
  “会吧,只要你请我,我就来,我左手带着金银珠宝,右手捧着山珍海味,让你的婆家小瞧不了你。”
  
  木姜合衣躺回自己的棉铺,好久憋回鼻间的酸胀,瓮声瓮气:“恩,那一定很好很好。”
  夜静了,人音熄了,蜡烛在静静的落泪,谢三郎睁着眼躺在床上,心翻神涌,侧身,看到地上瘦小的一团,生平第一次感到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申到榜单了,开心。

  ☆、素颜繁花梦(三)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和收藏都涨了,好开心,我会努力哒!
                        
  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入了夜,远山近黛沉淀了下来,街市却苏醒了,不知谁先起的头,亮了一只鱼灯,紧接着长安的西街陆陆续续的明了起来,木姜蹲在百香楼后街的溪流旁,身边石桥下的芍药开得正好,她捧在一只莲花灯,问谢三郎:“这样真的有用么?”
  
  “怎么没用,你瞧我是不是很美。”
  
  木姜哑言,点头。
  
  谢三郎蹲在地上,昂起脖子,骄傲道:“那当然,我每年乞巧都在这许愿我长得漂亮,灵的很。”说罢,他伸手去抢木姜手里的花灯,“你写的什么,我看看。”
  
  木姜忙的把花灯往身后掖,“不行,看了都不灵了。”
  
  “是不是也想变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谢三郎揶揄道。
  
  “才不是。”木姜从他怀下挣脱,跑到溪边,轻轻地将它送了出去,夜里的溪水涓涓,微带着寒气,木姜握紧自己脚边的衫子,蹲下来,静静的看小小的,绯色的荷花灯撞过一层层小波浪慢慢的远去了。
  
  谢三郎来到她身后,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肩头,因为身高差,他须得将身子往前倾,身下的人僵硬的很,水里的倒影却暴露出她的心事,红的通顶的脸,雾蒙蒙的眼睛。
  
  好一会儿,木姜才适应下来,她小心的,意图让自己不要惊扰他平舒的呼吸声,“三爷。”
  
  “恩?”肩胛骨的麻意,酥软攀过紧实的骨髓麻痹到她的耳骨,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热,一定红了,她想放目远眺,却瞥到倒影里那张红的爆炸的脸,一愣,憋了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如竹节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在她的下巴轻轻地摩挲,木姜觉得痒,缩着脖子往后退,却被他抱了个满怀,风在衣服的挤压间送了出来,清甜醉人,是黄果兰的味道。
  
  木姜觉得该说些什么,可又觉得太吵,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溪边一直聒噪的青蛙,以及她脑海里的心跳声。
  
  她怕自己一开口,这些声音便会离她远去,她的视野便只剩下谢三郎了。
  
  谢三郎将她抱着,见她左顾右盼,像个猴子一样停不了摆,闷笑道:“想什么呢?”
  
  木姜像是大梦初醒,从他怀里一溜,一脚踏入凉沁了的溪水里,瞪着眼:“没呢,三爷。”
  
  谢三郎看见溪水在她脚脖子处打了个转儿,又退下去,直到她小腿的裤子都晕湿了,他才对他伸手:“起来,水里凉。”
  
  “哦,哦……”木姜低头,避开,拽着草爬了上来,狼狈的很。
  
  谢三郎被拒绝也面不改色,只是朝远处的热闹望了一眼,说:“走吧,灯会快开始了。”
  
  相传,来自民间的先皇后就是在乞巧节的灯会与先皇相遇,那时先皇后不过十六,与家中的小弟各自带上昆仑奴的面具,先皇后贪玩,看到耍猴戏的便移不开脚,等人散了,看到身后的昆仑奴面具的人,便只当做是小弟拉走了。
  
  人来人往,那人也跟着她走,直到先皇后惊觉自己的小弟何时这么高了,何时换了件衫子,才顿了脚,先发制人:“你是谁啊?怎么就这么跟我走了?”
  
  那人取下面具,剑一样的墨眉下,星目栩栩生辉,说:“姑娘盛情难却,小生只得不负你的美意。”
  
  先皇后抱着手上下打量了他,难得回他,转身就走。
  
  再后来,皇宫选秀女,先皇后跪在殿下,垂眼却看到眼前一双皂靴,她慢慢的抬眼,那人身形高大,气势凛人,却是那晚拉错了的昆仑奴。
  
  谢三郎在个小摊贩这挑了又挑,拿了一个狐狸面具,戴上,转过身问木姜:“怎么样?好不好看?配不配的上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面具上面两只圆形的小孔下,熟悉的狡黠的目光。
  
  “好看。”木姜点头。
  
  谢三郎又拿了一个,福娃娃的,朝木姜脸上比了比,“这个喜欢么?”
  
  木姜拿着,看了看他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怎么给我这个?我也想要狐狸的。”
  
  谢三郎给了钱,拉着她朝热闹处走去:“两只狐狸待在一起还不天天打架?”
  
  木姜说不过他,但还是将它戴在自己的脸上。
  
  世界变的狭小了,面具的那个小孔里,那个穿花色衣衫的男子占了多半,他戴着狐狸面具,狐狸笑,他也笑,实在狡黠极了,让人逃不出,也不能逃。
  
  忽的前头人潮浪涌,谢三郎垫着脚去看,“怎么回事了,这样的闹。”
  
  身边的人贴着她跟前挤,木姜抓着谢三郎的手不稳,她向前探,拉住他的腕子,“三爷,别往前去了,人太挤了。”
  
  她抓住那双手,从人群里挣扎出来,“谢三郎”依旧带着面具,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三爷?”她摇了摇他的手,“谢三郎”点点头,指了指前面的摊贩。
  
  “三爷,您要去那?”
  
  “谢三郎”又点了点头。
  
  木姜低着脑袋想了想,手往“谢三郎”的手心溜得更里了些。“谢三郎”微微一愣,反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清了清嗓子,说:“人多,怕散了。”
  
  木姜探手的时候便摸到右手四指根部有硬硬的茧子,是常年习武的标志,谢三郎怎么会有?她说不准这人要假装谢三郎做什么,他在行走间暗暗挡去像她压来的行人,直到走到卖耳环的小商贩那,才停了下来。
  
  商贩见站在他眼前的公子衣着不凡,忙的捏起木匣子里面的耳环推销,哪想到这位公子拾起一对石榴红琉璃小狐狸向身后说:“好看么?”
  
  木姜点头,望着他。
  
  谢三郎是热闹的,无论他怎么沉寂下来,也是为下一次更热闹做准备。
  
  而这个人却是敦默寡言,仿佛时间都在他的身上停止,木姜细细的打量他,他乌黑的发扎在脑后,发的根部却隐隐约约有发白的迹象,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小了。
  
  他拿着耳环在她的耳垂处比划:“好看么?”
  
  木姜点头,“好看,但是我已经有了。”她指了指耳垂下吊着的黄果兰。
  
  那人默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狐狸耳坠买了,强硬的搁在她手里,“女孩子的耳环不要嫌多。”
  末了,他又看看那黄果兰,说道:“这鲜花,终是会谢的,不若我送你些绢花。”
  
  木姜摇头,“绢花虽然不谢,但是终没有鲜花的香气。”她合上手掌,将狐狸耳坠握在手心,深吸了口气,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伪装技术蒙骗不了她,即使身形,音色都变了,可一个人的行为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
  
  他伸过手,木姜下意识往后躲,脑袋一重,他的手按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会儿,手法和她以前揉猫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不是坏人。”他开口,有些沙哑,像是喉头里堵了口痰上不上,下不下,却不再是谢三郎的声音。
  
  “坏人通常不承认自己是坏人。”她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瞪得极圆的眼睛看着他。
  
  他点点头,很是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掉过头,抬手指着身后的繁华:“喜欢么?”
  
  “什么?”
  
  “乞巧节的长安。”
  
  木姜防备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就喜欢往哪里窜,你小时候也很调皮,有一次我记得也是乞巧节,你看到宫外拉彩头的牛车好玩,便爬到那牛的身上不下来,恰巧那日你穿的红色,引得牛发了疯,那时候你才六岁,六岁怎么会那么调皮?”
  
  木姜望着她,手里的狐狸耳坠攥在手里出了汗,她试图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不能。他是谁?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他会不会是来杀我的?汗从额角流了下来,风一吹,如同柳絮一般,好像下一秒就要魂兮归去。
  
  那人看在眼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素绸的,上面什么都没绣。
  
  他伸手,摊开,“拿去,以后不要丢了。”
  
  木姜迟疑了好久,接了过去,打开,荷包里躺着的正是金色的合扇耳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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