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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世上,有许多感情都会让人觉得负累。穿肠之悔,刻心之恨,无论哪一样,都是一个自己个自己设下的牢笼,自己给自己缚的茧。如果公主是我,就会明白当一个人的恨意已经将她完全吞噬,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不分日夜的折磨有多痛苦。”
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陆锦:“你为何将自己做的这般大度模样?恨就是恨,若我是你,我也会恨我自己!陆锦,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副模样,所以……”
“如果是因为我明白公主呢?”陆锦的话语冷了几分,直直的打断长公主的话,“从公主向阿锦摊牌的那一刻,阿锦就在一直努力的向公主证明自己有能力阻止姑姑做出任何不应当做的事情。可是长公主一直以来都不接受阿锦的所有办法,执意要阿锦亲手杀姑姑,究竟是因为公主真的不相信阿锦,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煞白,就像是心中最为隐秘,最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心思忽然就被挖出来摊开,它在阴暗中坚定,却在光明中尴尬。
当年,她几乎是倾尽全部来爱周哲,可是到了最后,周哲却是一个为了家国天下,不愿放弃最初执念的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简单,那个目的,也许会危及到她最重要的亲人,和这片她也曾奋力保护过的江山。
杀了周哲,是她一生中做的最为肝肠寸断的决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狠心。原本,她是准备一同去的,可是到了最后,她只是让周哲的死归于平静,继续活了下来,成为了一个让人人闻名变色的寡居长公主。
直到她遇到陆锦,得知了陆锦的秘密。
人有时候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将一件事情扭曲成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在她看来,陆锦和她是多么的相似?当陆锦被赐婚,嫁给傅承宣,富贵荣华皆在手,功名利禄全都有,这是多好的人生,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可是偏偏有一个陆姑姑存在,使得陆锦不得不割舍!
不,原本她的确可以凭自己的本事阻止陆清。但是长公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将局势变得紧张,将陆锦逼上绝路,在她看来,陆锦和自己是多么的相似!?
杀啊!杀了你姑姑!你姑姑本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企图犯下滔天大罪,纵然是手刃至亲之人,可是你并未违背自己的良心,相反,你是在拯救整个陈国,是在维护陈国江山稳定!抛开小家的情谊,她给了陆锦一个最好的,最正直的理由。
也许在那一刻,她只是想要证明,当一个人遇到这样的境况时,会痛下杀手的,不是她一个人。她想用陆锦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换了旁人,他们也会这样做。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悔恨的情绪,也不想有任何的悔恨之意。
潜意识中,她早已将陆锦看做了当时的自己。只要陆锦杀了陆姑姑,她就是忠心与大陈的,她和自己就是一路人!她非但不会处置她,还会护着她往后都安枕无忧,再不会有人知道陆氏姑侄真正的身份,也不会知道陆清让陆锦崭露头角的真是目的是什么!
所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长公主也未曾想过杀陆锦。
房间中安静了好一阵子,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长公主在沉默片刻后,忽然站起身:“陆锦,如今本宫已经给足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真的以为,就算你不说,本宫就没办法重新将陆清抓回来吗!?”
陆锦的目光沉了沉,忽然道:“公主执意要对姑姑赶尽杀绝,陆锦无力阻止。可是在公主做出决定之前,能否先听我说一个故事?”
长公主冷笑摇头:“陆锦,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小算盘?你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我的话究竟可不可信,公主听后自有办法查证!就算此刻去追杀姑姑,也不是立刻就能抓抓到,公主已经给了阿锦这么多次机会,再给最后一次又何妨?”
……
陆锦被带进长公主府之后,并不代表就没事了。弑君的罪名是板上钉钉,没办法抹掉的,所以就算这件事情是要交给长公主来处理,也必须给皇帝一个说法。
傅承宣一夜没睡,天色刚刚蒙蒙亮,他就拿着一副画准备去长公主府。
可是才刚刚走到门口,竟然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唐亦清。唐亦清同样是眼圈泛黑,没有睡好的状态,两方碰见,傅承宣还没来及开口,就被唐亦清先堵了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傅时旋和傅承宣以及唐亦清三人,一同入了宫。
今日没有早朝,明面上是公主大婚,皇上大喜,给文武百官放假三天。这个消息传出去,大家只会觉得皇上和太后对长公主简直宠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唯有几个门儿清的,才会清楚不过是因为皇上遇刺,太后受惊,他需要一些时间将这件事情先处理完。
对于陆氏姑侄的身份,虞衡从来都是抱有怀疑的,可是当他清清楚楚的从蔡泽口中听到两人的身份时,还是不由得一愣。
“鲁、鲁国人?你说……陆夫人是鲁国的皇妃?她……她是……”
蔡泽面不改色,淡定道:“陆夫人,便是前驸马周哲的母亲,陆夫人之所以会改头换面来到陈国潜伏多年,只是为了给爱子报仇。”
的确,周哲是鲁国的皇子,当时也只是查出了这个身份,可是周哲的母亲……不是已死吗?他不是不受宠的皇子,才想要铤而走险来到陈国盗取天工秘录,刺杀国君的吗?这没有道理……
蔡泽又道:“若是一国之中忽然少了皇妃皇子,皇上以为,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最为妥当呢?”
自然是病逝了。
“那……陆锦是……”虞衡终究不是没脑子的,他眉头一皱:“不对,还有皇叔!皇叔为何也参与其中!?”
蔡泽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皇上,这才是微臣今日要向皇上禀明的地方。皇上有所不知,陆博士……实属无辜……”
……
在御书房中几乎呆了一个时辰,几人才在虞衡略显疲惫的神色中走出来。
傅时旋一直都认为自己忠于大陈,对皇上也应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这一次,当蔡泽开口之时,他却沉默不语。直到一行人都出来了,他才忽然问道:“蔡祭酒,你的这番说辞是从何而来?皇上当真会信吗?”
蔡泽也终于卸掉了那淡定之色,有些疲惫。他与周哲曾近是同窗。真正发现周哲不对的人,其实是他。若非有他暗中示意长公主,也许周哲真的能做的滴水不漏,瞒天过海。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他与长公主多少有些往来。所以现在,由他来开口,最为合适,也最为可信。
蔡泽叹了一口气,警惕的回望了一眼,确定已经走远了,方才说道:“所以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找到吴王与陆夫人。否则神仙都圆不了这个谎……”
听到这话,傅承宣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一把拉住唐亦清,将手中的画递了出去:“唐先生,承宣听闻先生诗书画三绝,不知唐先生能否为承宣鉴别一幅画!?”
说着,傅承宣将手中的画展了出来。
唐亦清望向那幅画,隐隐有些吃惊。下一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唐亦清:“我看到过这幅画!”
蔡泽:“我看到过这个地方!”93
☆、第94章 结局进行中
几匹精疲力尽的快马在绥国公府门口停下,风尘仆仆的傅承宣和李元然翻身下马,急匆匆的入了府。
李副将正在和傅时旋禀报城中巡查的结果。
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长公主府那边没有任何有关于处决陆锦的消息,却给出了一个指令——严查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另外,再派人尽早将陆氏和吴王父子找到。只怕在皇上那边,长公主也是表示陆氏和吴王父子至今下落不明,就算要审判,也需要将人给抓齐了,所以才能将陆锦的处置延后。
得知吴王对这件事情也有参与的时候,虞衡依旧还是震惊和失望。虽说虞衡对吴王父子有些戒心,可是皇帝本就是疑心病最重的人,就好比他对朝中许多的臣子也非绝对的信任和依赖,道理是一样的,疑心,和真正的得知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为皇叔,是正正经经帮他挣过江山的亲叔叔,为此,大太监放出话,皇上休朝三日。这三日,皇上都不上朝。皇上的这个态度,更加明白的表明了态度——他如今,只想要这件事情的结果。
李副将已经带人将城中的一圈全都搜查过,大大小小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漏掉。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由此,李副将推测人可能已经不在城中,所以如今已经派人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踪,另外一方面。这边刚刚回报的差不多,外面傅承宣和李元然就回来了。
根据傅承宣所拿的那幅画,唐亦清和蔡泽竟然给出了不同的线索。唐亦清对书画的研究造诣高深,而在这之前,陆锦曾经拿着这幅画找他鉴别过,那一次,唐亦清告诉她这样的纸张在当今世上已经不会再有第二张,加上从这幅画的装裱手法以及题词,甚至是题词的笔迹,画笔画韵,唐亦清只觉得极为熟悉,但是又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蔡泽与唐亦清不同,他与周哲相识,多年来更是帮着虞衡去到各种地方寻找所谓的天工秘录,加之他天生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在甘州。
又是甘州。
曾经傅承宣也让阿宝和银心拿着这幅画去查找过,回来之后,两人也的确是查到了蔡泽的确是出现在甘州,还在那里闹出了一个宝藏乌龙事件。之前得知这件事情,傅承宣未能深究,但是这一次,他和傅时旋这边兵分两路,带着李元然直接朝着甘州的方向,快马加鞭的追查。
与其大海捞针的去寻找几个人,不如去那些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碰碰运气。
但是李元然和傅承宣是空手而归。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大家都以为傅承宣会气馁,会暴躁。但是并非如此。他比以往要更加沉着,更加冷静,更加珍惜每一刻来寻找更多的线索。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那种惊人负荷能力,让傅时旋都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他太过拼命,就算再想就阿锦,也不能连休息的时间省掉。看着傅承宣布满血丝的眼睛,傅时旋拿出了一个父亲的威严,命令他先去房中休息两个时辰,否则就不要出来!
傅承宣这一次竟然妥协了,也许他是真的累到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说,连头发也乱糟糟的,仔细算一算,也是大婚那一日,陆锦亲手为他束发之后到现在,或许是因为他废寝忘食的,无暇顾及这些,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总之,旁人无从考究。
傅承宣回到自己的院子,阿宝寸步不离的跟着,还叫了一些人提前准备热水给少爷沐浴。可是还没到房门口,傅承宣忽然步子一滞,带着寒意的目光望向陆锦工房的方向,那边隐隐有些响动传来。
“谁在那边?”傅承宣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当中的怒意却是清清楚楚的。自从事情发生后,没人敢在傅承宣面前多提陆锦的事情,陆锦的工房紧紧地锁着,更别提有人敢碰里面的东西。
阿宝小声的回答:“是……老夫人……还有表小姐。”
傅承宣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看一些,他直接一转方向,朝着功放的方向去了。
“慢些!慢些!”秦嫂正在嘱咐着下人搬动大木柜的时候要小心,完全没有防备身后忽然传来的怒吼声。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动这些的!?”
傅承宣仿佛一个冷面煞神一般,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在光亮的木质地板上投下一个长长的黑色身影。
这一声吼果然吓到了家丁,只听到砰地一声,那刚刚被搬起来的矮柜砸出了一声重响!
傅承宣的脸色更黑了:“滚出去!”
“宣儿。”在傅承宣的怒吼之后,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间工房是傅承宣拆了三间房打造出来的,十分的大,并不能一眼就看尽。
傅夫人出来的时候,傅承宣愣了一下,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母亲,一会儿看看婉莲:“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是向来雍容华贵的傅夫人,今日竟然穿的朴素无比,非但如此,她和婉莲皆是挽着袖子,浑身上下一副打扫房间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个已经擦黑了的帕子。
见到傅承宣,傅夫人想起儿子之前是出门去寻找陆姑姑等人,张口就问道:“找到人了吗?有线索了吗?”
仿佛被问到了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傅承宣目光一暗,摇摇头:“没有……没有任何线索。”
随着傅承宣的这一句话,傅夫人和婉莲都跟着神色一黯。傅夫人望向那几个被吓到的奴才,轻叹一声:“不是都说了要轻一些么。罢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秦嫂知道夫人是有话要说,赶紧带着下人走开了。婉莲扶着傅夫人坐下,又把一旁早就备好了却一直没喝的热茶倒了两杯,转而望向傅承宣:“表哥,你也累了,过来坐一坐歇一歇吧。”
傅承宣看了一眼以往陆锦坐着的那个空位置,长长的三连间,对面就放着他的书桌,那时候,陆锦还为他这个设计无语了很久,可是他十分开心的表示,这样一来,他们隔得这么远,不会相互打扰,却又在一个房间中,他看书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方便请教,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从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可是每一个与陆锦一同呆在工房的日子,他都莫名的能沉下心来。也许偶尔会走神,会望向窗外,但是望着望着,目光就不自觉得转移到坐在自己正对面那一头的陆锦。
陆锦的自律让他觉得十分的汗颜,因为她真的可以一整天认认真真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书亦或是做东西,慢慢地,结果就演变为他走神的时候就看陆锦,但是一看陆锦就汗颜,然后继续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现在,对面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好像连带着心头都空空荡荡了。
傅夫人知道刚才儿子发脾气了,坐下之后,耐心的解释起来:“我……我和婉莲做不了什么,去也不想闲在府里。阿锦这两天……不在府里,我听阿宝说,你这边的库房放了不少阿锦的东西,特令两天打扫一次,阿锦的工房也需得一尘不染,我……我就过来看看,婉莲不用去学里,就来帮我……我听说这里有阿锦做的东西,最近气候不好,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她那么聪明的人,凡事都做足了准备。”傅承宣忽然冷冷的开口,微垂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片刻后,他又抬眼扫了扫这工房,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她置放每一样东西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想到过。您不必担心木头会不会被虫蛀,更不用担心哪里会不会潮湿……呵,她就是这样,什么都想在前头……我们这些多余的担心,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傅夫人听到傅承宣这个语气,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婉莲也皱起眉头。少顷,傅夫人沉声道:“是,阿锦是想的多,娘知道你气阿锦,因为她为那么多人都想到了后路,为傅家想到了后路,唯独没有想到你,是不是?”
傅承宣冷笑出声:“受不起,也许我从未在她心里有半分位置,她又何必考虑我的感受?”也许从事发到现在,傅承宣一直都在压抑,都在努力的让自己沉静下来,他将自己的本性一点点的强制约束。
是的,在震惊,无措,慌张,难过之后,他不是没有愤怒的。只是连日来,他将自己压抑的冷静沉稳,让人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再离只不过的人,但是凡事总有一个极端,此时此刻,傅夫人的言行,无疑就是点燃□□的火苗。
傅承宣扫视了一眼工房,忽然就有些激动:“娘您还收拾这里做什么?她做出这个决定,将自己和绥国公府划清界限,就根本没有想过能回来!收拾这里做什么!?做什么!?”
婉莲被傅承宣的样子吓得脸色一白,傅夫人沉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平静的回应。
“这两天婉莲陪着我,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拿出一些好玩的玩意儿给我,我看着觉得奇怪,追问了两句,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傅承宣目光一动,望向婉莲。
婉莲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清楚的听到她的每一句话:“前两日,表嫂忽然告诉我,若是我能好好努力,成绩拔尖,修俊馆便可破格,录用寒门女学学生。因为想着这两日要陪一陪姨母,所以我回国子监取了些衣物,却碰上了那位驸马爷。驸马爷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表嫂给我的……”
傅承宣转而又紧张起来:“什、什么信?她说什么了没有?”
婉莲看了傅承宣一眼,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了傅承宣。
原来,陆锦为婉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在傅承宣告诉了她,自己准备和父亲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