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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夫人探案手札-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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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抬起下颌,冷道:“鲁仵作是不是记错了?”

    鲁骅低头道:“大人切莫叫草民仵作……草民已不干这行多年。”说完,他又掩着嘴一阵咳嗽。

    蔺伯钦直言道:“你无须欺瞒,朱成业一家被人先毒死,再伪造被火烧死,你作为当年的验尸仵作,应该很清楚。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冤案却被草草了结,这些年来,你也能心安?”他语气不疾不徐,但每一个字都敲在鲁骅心上。

    他看了眼蔺伯钦,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大人,草民若是心安,又何必在家中贴这么多符咒?”

    “你这话何意?”顾景同追问道。

    鲁骅望着窗外的一盆的富贵竹,捻须道:“当年我随王县令一起前往十里湾,查验朱成业一家死因。表面上的确是死于大火,但我查验尸体,发现不对劲。尸体口中十分干净,若真是死于火灾,那死者嘴里一定会有烟灰……经我用银针探吼,才发现朱成业一家死于砒霜。”

    蔺伯钦星目一冷:“为何在当年卷宗上却记载为失火?你是在为凶手暴毙不成?”

    “草民万万不敢!”

    鲁骅忙站起身,手足无措:“是因为王县令不准!那会儿正值朝廷钦派的刺史巡察,王县令觉得灭门惨案难破,怕影响政绩,便让我不许声张,将此事隐瞒!草民字字属实,绝不敢欺瞒二位大人!”

    说着他一撩衣袍,跪地拜伏。

    蔺伯钦拧着眉没有接话。

    顾景同沉吟片刻,才直白的问:“那关于朱成业一家,你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发现?”

    “这……”鲁骅说到此处,有些慌张,他放轻了声音,“传言,朱成业一家是死于鬼婴之手。朱氏遗体停灵,却有鬼婴破腹而出,戕害朱成业一家,也未可知……”

    他还没说完,就被蔺伯钦一声呵斥:“鬼神之说,简直荒谬!”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鲁骅连连点头:“我验出朱成业一家死于中毒,便知绝不会什么鬼婴所为。这个谣言第一个传出的人,是朱成业的同乡,张老头。当年我和王县令也粗略走访调查过,这张老头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逢人就说朱家闹鬼,是鬼婴纵火害死了朱成业六口。我当他是无稽之谈,但张老头却说他亲眼目睹,隔着一张薄薄的窗户纸,就见着大肚子的朱氏突然坐起,肚子里钻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婴!他吓得当场跑回家,不久,就见朱家火光大盛。他言之凿凿,这十里湾有鬼的谣言也就越传越广。”

    蔺伯钦想到十里湾已经荒凉的土地和房屋,默然不语。

    鲁骅又叹息道:“我因为隐瞒朱成业一家死于中毒,于心有愧,听闻这些传言更觉得毛骨悚然,所以年年在寺庙求灵符镇宅,日日在关公像面前跪拜。”

    蔺伯钦抬眼看他,淡声道:“求佛不如求己,朱成业一家破案之时,你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鲁骅深以为然:“大人所言极是。”

    “那张老头……如今住在何处?”蔺伯钦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问清楚才好。

    即便这张老头可能是骗子。

    鲁骅道:“我前年在德庄村见过他,那会儿他都已经八十岁了。若如今还在世,大人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蔺伯钦和顾景同回县衙商量,决定去德庄村看个究竟。

    能找到张老头最好,找不到也算尽力了。

    彼时楚姮正在安慰眼睛都哭肿了的苏钰,她端着瓷碗,柔声道:“听你姨父说,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苏钰,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便悲痛万分,也不该把自己折磨的哀毁骨立。”她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听我的话,吃点儿东西,否则不到查明真凶的那天,你就病了。”

    他这番话似乎对苏钰起了作用。

    苏钰看了眼棺椁中的苏梅,泪凝于睫:“我好怕找不到杀害娘的凶手。”

    “会的。”楚姮安抚着他,“你要对蔺大人有信心。”

    苏钰点了点头,接过楚姮手中的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时楚姮见杨腊急匆匆的往外走,忙叫住他,问是怎么回事。一听要去德庄村找什么张老头,她看了眼苏钰,忙道:“那我也去。”

    杨腊“呃”了一声,有些为难。

    但他也不敢对楚姮说什么,便做了个手势,让她亲自去给蔺伯钦说。

正文 五二章

    “不行。”

    蔺伯钦冷然的扫她一眼,“此去一天一夜,你就为了听取一手消息?”

    楚姮点点头,回答的不假思索:“是啊,我知道消息才好告诉苏钰,他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蔺伯钦讽刺说:“你倒舍得奔波。”

    若不是确定楚姮十年前没杀朱成业一家,他简直觉得她的行为才像凶手。

    “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拦不住我。”楚姮干脆双手抱臂,下巴抬的老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别说,这样子还真把蔺伯钦唬住了。

    她不听管教任性妄为是出了名,若绞尽脑汁要东跑西跑,蔺伯钦还真拦不住她。如今县衙人手有限,他也没有精力再去调动人手看管楚姮。

    半晌,他才忖道:“此去德庄村,已委托盛风去办,我并不会前往。”

    楚姮愣了愣,眨眼道:“你不去就不去呗,我跟顾景同去也无妨。”她扫了眼门口看戏的顾景同,撇了撇嘴,“虽然他这人挺讨厌的,但我还能忍受。”

    蔺伯钦听到这话,心情怫然。

    但他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一片平静,只冷然道:“你要去就去吧。”

    楚姮不知道他情绪有变,还颇为惊喜的说:“你今天怎这么好说话?没有磨磨唧唧讲一大堆道理,简直都不像你了。”

    “我要休息了,你们请便。”

    “好呀,晚安哦。”楚姮高高兴兴的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出去。

    蔺伯钦紧绷着一张脸,将门“砰”地关上。

    顾景同摸了摸鼻子,刚扭头,就见楚姮站在台阶下朝他招手:“过来。”

    “蔺夫人有何赐教?”顾景同换上那副常见的笑脸。

    楚姮看见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日卯时走怎么样?”顾景同不是很赞成:“天都没亮,会不会太早了些?”

    “人命攸关,我恨不得现在就赶夜路。”楚姮哼了一声,“你身为清远县丞,衙门中的二把手,难道还想睡懒觉?”

    顾景同也不恼,他本就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听到这话还点了点头:“蔺夫人说的有道理。”

    “别叫我蔺夫人。”

    楚姮皱了皱眉。

    平日里苏钰他们都叫她夫人,不冠以夫姓倒也没什么,这顾景同倒好,一口一个蔺夫人,搞得她听着怪怪的。

    顾景同眨了眨狭长泛光的眼:“那我叫你四娘可好?”

    “要脸?四娘也是你能叫的?”

    这语气就跟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似得,楚姮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阵恶寒。

    要不是顾景同神情坦然,她恐怕都要怀疑蔺伯钦的交友眼光了。

    顾景同忍笑,问:“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楚姮古怪的看他一眼,顺口就说:“那你叫姑奶奶吧。”

    说完转身便走。

    顾景同愣了愣,半晌竟仰头哈哈一笑,抚掌道:“有趣,真有趣。”随即快步追上前,“姑奶奶喂,你可等下我——”

    ***

    翌日。

    顾景同楚姮并杨腊三人赶往德庄村。

    在路上,又经过了春二姐所在的黑店客栈,上次大火,将客栈烧的只剩几个门板,可这一次,却不知是谁在客栈底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楚姮伸长了脖子去看,但杨腊驾车太快,她也没看出什么。

    顾景同坐在她对面。

    见状,忍不住也回头瞧了眼,问:“上次你和佩之,就是在这儿遇上的春二姐?”

    楚姮颔首:“可谓九死一生。”

    顾景同来了兴趣,刷地展开折扇,问:“说来听听。”

    楚姮指了指他手里的折扇,意思不言而喻。

    顾景同失笑,将折扇递给她:“好,你扇你扇,我热会儿也没什么。你是女子,身娇体弱,可别染上热伤风。”

    “我才不上你的当。”楚姮一把夺过扇子,自顾自的扇起来,“话说那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我与蔺伯钦杨腊一行入住这家荒郊客栈……”

    “打住。”

    顾景同发问:“不是晚上吗,怎还晴空万里了?”

    “……”

    楚姮找不到说辞,索性瞪他一眼:“你还听不听?”

    “听,听。”顾景同憋着笑,“大半夜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你们入住了这家客栈,然后怎样?”

    楚姮哼了一声,便给他从头讲起。只是她将当日发生的一些尴尬小事略去,只围着蔺伯钦讲。讲到那春二姐非要把蔺伯钦拖上床,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是不知道,那春二姐恨不得把蔺伯钦扒光,一口一个蔺公子,妖媚的很。蔺伯钦全程黑脸,那样子,就像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可笑死我了!”

    顾景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拍大腿笑了起来。

    “佩之为人正经,饱读诗书,且又墨守成规,恐怕那日是将他吓的够呛。”

    楚姮一愣,笑容僵在嘴边。

    蔺伯钦那晚其实并未胆怯,他除了羞恼,便是一直在关心杨腊李仲毅等人,也一直在保护她,生怕她被那些贼人给羞辱了。

    ……如今想来,还挺有风骨的。

    楚姮又想到她去哄蔺伯钦的场景,莫名其妙的,嘴角又弯了弯。

    顾景同见她突然不说话,问:“怎么了?”

    楚姮“唔”了一声:“没怎么。”她看着手中折扇,斑竹扇骨已被摸的十分亮润,有些包浆,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扇面上写的不是常见的“宁静致远”,而是“知足常乐”,这倒十分贴切顾景同的性子。

    她将扇子合上,抬手抛给顾景同。

    顾景同一愣:“这么热,你怎不扇了?”

    “你管我。”

    楚姮干脆撩开车帘,坐到车辕上跟杨腊两个聊天。

    顾景同坐在车厢里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李四娘总嫌蔺伯钦翻脸如翻书,却不知她自己也是这么一副德行。

    因为急着赶路,比原定时间要早到德庄村。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农田里蛙鸣阵阵,晚风送香,不少屋院中都亮着灯,比起十里湾的凄冷荒芜,德庄村可谓十分热闹。

    他们三人到来,引起村里狗吠。

    村正就住在村口,他听狗叫的凶,忙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来。杨腊掏出腰牌解释了一番,村正忙迎了过来,道:“拜见大人,你们要找的张老头,就住在我家隔壁。”

    “麻烦引路。”顾景同抬了抬手。

    村正此时有些为难,他蹙眉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张老头说话颠三倒四,大伙都觉得他这里不正常。”说着,村正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顾景同正色道:“无妨,你先带我们过去。”

    村正旁边的一处低矮茅草屋,便是张老头的住所。他膝下无儿无女,平时就靠村中好心人接济。

    茅草屋的门是个粗糙的栅栏,村正在外喊了几声张老头,却听屋里没动静。

    村正举着蜡烛,直接推门而入,众人跟上,却见屋里黑漆漆一片。顾景同皱了皱眉,正奇怪这张老头跑哪儿去了,突然一侧首,就见左侧阴暗处,一双阴冷而混浊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如死人般停滞不动。

    顾景同吓了一跳,倒退两步,不小心踩到了楚姮的脚。楚姮抱脚跳起来:“顾景同,你不长眼吗?”

    杨腊也看到了张老头,他心下悚然,抬手一指:“在那。”

    村正举着蜡烛挤上前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蹙眉道:“张老头,晚上不睡觉你坐这儿吓唬谁呢?你……”顾景同拉住村正胳膊,示意他别责怪了。

    他走上前,端详了一下面前这位八十岁的杖朝老人,问:“张老,我想向你询问十年前朱成业一家的案子。起火当晚,你是否亲眼目睹过什么?”

    张老头本来一动不动,听到“朱成业”三个字,突然“啊”了一声,大力的拄着拐杖,布满老年斑的脸因为激动而扭曲:“鬼啊……鬼婴!鬼婴从鬼肚子里爬出来,杀人……害命,找替身!”

    顾景同和杨腊忙按住他肩膀,安抚道:“张老!你冷静些,慢慢说!”

    张老头见得顾景同的面孔,逐渐冷静,他干枯如鸡爪的手微微颤抖,在空中胡乱的比划,断断续续的说:“朱成业女儿难产死了,送回十里湾……停灵!打开棺材盖,嚯!那肚子翘的老高,好大好大的一个肚子……像是怀了双胞胎……啊不,三胞胎!”

    楚姮闻言愣了愣,她看向顾景同,显然顾景同和她想到了同一个点。

    两人并未交流,而是听张老头继续说。

    “送灵的,一个瞎子,两个瘦子,一个胖的……将棺材一放,就跑了,连话都没跟朱成业说……然后,然后就闹鬼!”

    张老头直勾勾的目视着对面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燃着灯,正在忙活,黑色的人影倒映在窗户纸上,十分清晰。

    张老头颤巍巍的抬臂,指着对面:“我背柴,从朱家路过……正好看到……停灵的屋子,难产死的女人肚子里钻出来一个鬼婴……鬼婴钻出来,女人肚子就瘪了下去……”说到此处,他惊恐的看向顾景同,“然后朱家就被一场大火全都烧死了。隐隐约约,我还听到朱成业的惨叫……他惨叫……说‘饶命啊饶命啊’,可还是死了。”

    一阵夜风吹过,树影婆娑,风声细细,众人突然觉得有些寒凉。

    顾景同蹙眉:“然后呢?”

    “然后我大病一场,我……我怕鬼,就搬走……搬走。”张老头哆嗦着嘴唇答道。

    村正护住摇曳的烛火,没好气道:“张老头,你这个鬼故事来来回回讲了无数次了,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他扭头对顾景同和楚姮说,“这老头平时挺正常,吃喝拉撒都做得来,有时候还会扫地洗碗。但每次讲这个鬼婴故事,都神神叨叨,也不知他图个什么。”

    楚姮环视了一圈茅屋。

    狭小,却整洁。

    至少证明张老头不是神志不清。

    她看向顾景同,迟疑道:“或许他不图什么,他只是说出事实。”

正文 五三章

    张老头年事已高,不可能带去清远县衙记录口供。

    楚姮并顾景同杨腊连夜返程。

    三人坐在马车上,好半晌都没有互相交流。

    天边悬着几颗星子,明月半轮。杨腊觉得太过安静,他甩了甩马鞭,率先问道:“夫人,顾大人,你们觉得这张老头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顾景同微微摆首:“姑且当他说的是真话,但其中有很多疑点,我没懂。”他想到之前和楚姮的对视的那一眼,忙道,“张老头说朱氏棺盖打开时,已挺着大肚子,可李仲毅确定送灵之前朱氏已经娩出死胎,这点苏梅也证实过,他们当中,到底谁在说假话?”

    楚姮皱了皱眉:“假设,他们说的都是真话,那怎样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顾景同摸着光洁的下巴,分析道:“可能天气太热,朱氏尸首腐败?”

    “拜托,苏钰出生在冬天,朱氏死的时候天气绝不会热。”楚姮白了他一眼,还县丞呢,一点儿都没蔺伯钦聪明。

    杨腊这时一脸神叨叨的插话:“我听老人说,有的尸体也会怀孕,会不会……”他扭头一看,楚姮和顾景同一脸看傻子的眼神,顿时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顾景同掏出扇子敲了敲额角,叹说:“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这会儿却想不到。”

    楚姮没有接话。

    因为她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

    三人第二天中午才赶到清远县。

    杨腊和顾景同去找蔺伯钦汇报消息,楚姮也跟了过去。

    蔺伯钦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底了,面前摆着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写着案发经过和人物。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愁眉紧锁,眼下发黑,看起来极其疲惫。

    “你昨夜又没好好休息?”顾景同走上前,叹了口气,“你就是这样,一有什么事儿,非要透支自己的身体才肯罢休。我们昨晚连夜赶路,至少还都在马车里合过眼。佩之……我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

    蔺伯钦下意识扫了眼门边的楚姮,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他答应让楚姮去德庄村,楚姮还挺开心。想着两天一夜没见过他了,便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吃过饭了吗?”

    岂料蔺伯钦这次连看都没看她,一直垂眸。

    楚姮心底不乐意,本想跟他吵嘴,刚张开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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