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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夫人探案手札-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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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伯钦撑伞站在洞门处,不由一愣。

    冬日细雪,美人倚窗,仿若蓬莱梦境,隔着千山万水,无法泅渡。

    恍惚中,他突然想起自己赶回来的目的,忙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隔着窗户,站在楚姮面前,声音冷硬:“听杨腊说你病了,不好好休息,还趴在这里吹什么风?”

    楚姮还没反应过来,蔺伯钦便抬手将窗户关上。

    望着紧闭的窗户雕花,楚姮又好笑又好气,蔺伯钦还真以为她病了?

    她想了想,干脆顺水推舟,装作大病初愈。给屋内的濯碧使了个眼色,濯碧会意,忙上前扶着她手臂。

    楚姮又把头发弄乱了些,这才轻靠在濯碧身上,施施然的走到门外,看向蔺伯钦,压低了语气:“你怎么回来了?吴光弼的案子还没告破吗?”

    蔺伯钦见她腰肢不盈一握,整个人都要被风吹倒了一样。

    他皱了下眉,对濯碧吩咐:“把夫人扶进屋,重新端盆炭来,火烧旺些。”

    濯碧没想到机智的蔺大人又被自家夫人给涮了,心里默默同情了一秒,便领命离开。

    楚姮差些绷不住发笑,她扭头装作咳嗽。

    蔺伯钦将她拉进屋,见兔毛披风还挂在山水屏风上,于是走上前取下披风,顺手披在了楚姮身上,蹙额问:“好端端的,你怎又染了风寒?”

    楚姮拢了拢披风,心底有暖意,可面上却做出颦眉不乐的样子:“天冷,稍不注意就生病,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倒好,不关心我,语气还冷漠的很。”

    “我语气何时冷漠了?”

    他若真的冷漠,就不该放下手里的一堆事,眼巴巴的跑过来看望她。

    思及此,蔺伯钦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楚姮嘟哝了一句,就势坐在屋中躺椅上。

    那躺椅的藤条还有些发青,看起来是新购的。上面铺着毛茸茸的水绿色羊绒暖毯,左侧有个凹槽,可以放手炉、茶盅之类的东西,几乎能够想象到这躺椅坐起来是多么的舒适。

    蔺伯钦这时才发现,自己居住了多年的房间,已被楚姮布置的焕然一新。

    窗台上原本他摆着的几盆文竹,此时已被移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方云纹方耳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旖旎的腊梅,幽香满室。古旧的桌上铺着崭新的绣花桌布,凳子上缝了棉垫,与内间挂着的纱幔一样,都是不失风雅的浅蓝色。

    蔺伯钦没见过闺阁女子的房间是什么样,但想来应该和这里相差不多。

    楚姮在躺椅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热茶,故作柔弱道:“蔺伯钦,我口渴。”

    蔺伯钦本不想搭理她,但楚姮却抬起杏眼,楚楚可怜。

    一刹那,他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老老实实的端了热茶过来,还细心的给她吹了两口:“拿着。”

    楚姮有意耍他,接过茶杯,樱唇飞快沾了一下杯沿,随即立刻放下:“好烫啊!”

    蔺伯钦皱了皱眉,从她手里取过茶杯,吹了片刻,又递回去:“这下应该合适了。”

    “是么?”

    哪知楚姮尝了尝,撇嘴说:“此时喝起来又太凉。”

    “你……罢了。”

    他不跟病人计较。

    接触到楚姮委委屈屈的眼神,蔺伯钦没奈何,转身又将茶水倒了一半在窗外,重新斟满。

    楚姮蜷在躺椅上,看蔺伯钦为她忙来转去,咬着唇瓣忍笑。

    待蔺伯钦将温热的茶水再次递来,她喝了两口,终是憋不住,“噗”的笑喷了。

    楚姮在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蔺伯钦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见她脸色红润,生龙活虎,正怀疑是不是在骗他,就见楚姮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蔺伯钦,你这人真好。”

    她眼眸晶晶亮亮的,犹如一泓秋水,望过来只教人呼吸一止。

    蔺伯钦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问:“为何这般说?”

    “不知道呀。”

    楚姮随口接话。

    得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蔺伯钦神色又冷淡下来:“我看你气色,想必病已大好。既如此,我回县衙去了。”说完,他就便要离开,楚姮忙一个翻身,从躺椅上跳下来,拽着他衣袖,“又要走?你才回来多久啊?”

    蔺伯钦皱眉道:“吴光弼的案子没破,我还有事要问杨腊和胡裕。”

    “杨腊胡裕能有我好看?”楚姮噘嘴挑眉,睨视着他。

    蔺伯钦结舌。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他沉声道:“我找胡裕杨腊是查案,不是跟你比美。”

    楚姮想到吴光弼的案子若不早日做解决,她和蔺伯钦都不安全。于是也不闹他了,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注意休息,千万别像我一样,一病就是好几天。”

    “……”

    楚姮就是这样。

    有时候胡搅蛮缠,有时候又十分理智。

    这种复杂的性格,让蔺伯钦感觉很奇怪。但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性格,才会对别人造成吸引吧……

    蔺伯钦想到了萧琸。

    想到至今还没有线索的青铜长剑。

    他看了眼面前的楚姮,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画,铺在桌面:“你来看看,这把剑是不是萧琸曾用过的?”

    楚姮探头一瞧,心底倏然惊骇。

    画上的青铜长剑,正是萧琸的那把,他们切磋了几次,绝不会认错。就像自己的金丝软剑,萧琸必定也能认出。

    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出来的话便也模棱两可:“萧琸的剑都被布条缠着,他背在背上,谁知道具体什么样子啊?”

    蔺伯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将画纸叠好塞入袖中,愁眉紧锁:“这把剑我怀疑是萧琸所有。当夜潜入翠红院行刺的凶手,必定会武;而这柄剑是插在吴光弼的胸口,所以……”

    “所以凶手是这柄剑的主人?”楚姮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心下直打鼓,莫非萧琸真的去为民除害了?

    她还记得谢落英曾经跟她说过,吴光弼在街上出言调戏,是萧琸及时出现,化解了一场危机。萧琸会不会为谢落英出头,而杀了吴光弼?但本朝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他一个侠客杀了朝廷命官。正胡思乱想之际,蔺伯钦却否认道:“也不一定。若这把剑真是萧琸所有,他不会蠢到把自己的东西留在凶案现场。我只是怀疑有人栽赃他……但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找到萧琸。”

    楚姮一惊,问:“萧琸不在清远县?”

    蔺伯钦沉着脸摇头:“案发当日,他就离开了清远县,不知去了哪里。”

    楚姮不禁暗暗心焦。

    这萧琸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畏罪潜逃”的真实写照啊。

    她面上不露声色,问:“那你打算找到萧琸后,怎么处置?”

    蔺伯钦立在原地想了想,才道:“当然是问他和吴光弼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有人栽赃,定要救出幕后凶手,还他一个清白。”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萧琸这个人,但对方其实除了与楚姮有过接触,其它并无不对的地方。

    更何况,萧琸当初救过他们,他秉公查明真相,也算是报答当初的恩情。

    楚姮不知想了些什么。

    半晌,她才道:“你……找过冯河了么?说不定萧琸的下落,冯河会知道。”

    她这一番话倒是提醒蔺伯钦,蔺伯钦懊恼的拧起剑眉:“这些日子太忙,我竟将冯河给忘了。”

    只因冯河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平庸,连带着他那个人,都有着泯然众人的气息。然而冯河十分记恩,他曾说过,蔺伯钦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他。

    冯河如今就住在清远县郊外,蔺伯钦也不跟楚姮多言,折身便去寻人。

    冯河独居。

    一座茅屋颤巍巍的伫立在群山环绕之中,显得十分孤冷清绝。

    正如冯河给人的感觉。

    蔺伯钦带着胡裕、杨腊二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找到这里。柴扉未掩,推门便可进入。

    蔺伯钦叫了两声冯河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给胡裕杨腊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挎着刀,猛然撞开了房门。

    茅屋中有股很奇怪的味道,似香似臭,若有若无。

    屋子里的陈设简陋,一矮桌,一小凳,一张木板床。床下躺着一个人,身穿灰衣,拿一顶斗笠,抱一柄细剑,正是冯河。

    冯河紧闭着眼,脸色灰败。

    “他……他死了?”

    杨腊大惊,快步走上前,就去探冯河的鼻息,胡裕趴过去听了会儿心跳:“没死没死!还活着呢!只是晕过去了!”

    蔺伯钦觉得此事蹊跷,他命二人将冯河抬去县衙,请大夫诊治。

    但没想到冯河死活不肯松开手里的细剑,那剑尖锋利无匹,杨腊二人生怕割伤自己,又怕把冯河割伤,于是找来布将细剑厚厚的缠起来。

    冯河还是没醒。

    杨腊和胡裕只得小心翼翼的抬起他,望着来时漫漫长路,想到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哀叹一声:“这冯河……真是太重了!”

正文 七九章

    冯河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摆设简陋的青瓦屋。

    “冯大侠,你醒啦。”

    胡裕探头过来,小眼睛笑眯眯的,把素来面无表情的冯河吓了一跳。

    他没有见过胡裕,正欲拔剑,就见蔺伯钦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恩公!”冯河愣了一下,忙将细剑收起,这时才发现胡裕虽然打扮贫庸,但脚上蹬着县衙里统一制式的皂靴,想来是清远县的捕头。

    “你醒了。”

    蔺伯钦搬了一张凳子,撩袍坐下,沉声问:“冯河,你怎会中毒晕倒在自己家中?”

    “中毒?”冯河闻言皱眉,他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脑袋,想通了其中关节,解释道:“此前我在一个瘸腿老太那里买了袋米,正是喝了那米熬的粥,才会昏迷。其实那毒药应致命,但我曾中过天狼蛛剧毒,被赛扁鹊神医治愈后,对世上所有毒性都有耐性,是以那剧毒才会导致我昏迷不醒。”

    蔺伯钦没想到他竟然有此番奇遇,不禁喟道:“你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冯河苦笑:“即便如此,我也昏迷了大约四五天。期间我醒了两次,勉强喝了桌上的茶水才又晕过去。否则早就脱水饿死,不会挺到现在。”

    想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冯河有些心悸。

    蔺伯钦剑眉微拧,问:“那关于吴光弼遇刺一案,你知道些什么?”

    “吴光弼是谁?”

    冯河尚在状况外,“我并未听说过此事。”

    “萧琸近来在何处,你可知道?”

    冯河仍旧摇头:“快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蔺伯钦脸色一沉。

    冯河完全一无所知,但那瘸腿老太又为何要下毒害他?两个人与吴光弼的案子看似毫无关系,却又处处透露着巧合。

    他正想从袖子里掏出青铜长剑的图,拿给冯河辨认,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杨腊挎着刀飞奔而来。

    他大喊:“蔺大人!蔺大人!”

    蔺伯钦扭头问:“何事惊慌?”

    杨腊趴在门框上喘了喘气,抬手一指外间:“萧琸……萧琸过来了!就站在公堂的台阶外。”

    蔺伯钦霍然起身,对冯河点了下头,便立时赶了过去。冯河大病初愈,但也关心好友与恩人,他将衣服穿好,尾随蔺伯钦而至。

    萧琸依然是一身黑衣劲装的打扮,唇上的胡子有些长了,看起来多日没有修剪。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改变,但蔺伯钦却敏锐的发现他背上一直背着的长剑不在了。

    蔺伯钦神色暗了暗。

    萧琸见是他,倒是爽朗一笑:“蔺大人,别来无恙,听说你找我有事询问?”

    “不错。”

    萧琸如此坦荡,蔺伯钦很难将他想象成凶手。

    他命杨腊将“凶器”青铜长剑取来,请萧琸走到角落一边。

    “萧大侠近来不在清远县,是去了何处?”

    萧琸没想到蔺伯钦会问他这些,诧异了一瞬,便老老实实的答道:“月初收到好友信件,约我前往幽州赏雪,因此不在清远县。”他又笑了笑,“再说了,清远县只是本人云游的暂落之地,不会长留。”

    他是游侠,这番话说来没有任何问题。

    杨腊这时取来青铜长剑,萧琸眼尖,不禁一愣:“我的剑怎会在蔺大人手中?”

    蔺伯钦皱了皱眉,示意杨腊将长剑归还,随即道:“看来萧大侠是不知道吴光弼吴大人遇刺的事情了。”他将吴光弼之死给萧琸讲述一遍,萧琸的脸色越发严肃,就在听到他的随身长剑是在场凶器,他忍不住道:“此案是人嫁祸于我。”

    蔺伯钦一时没有开口。

    他看了眼那青铜长剑,半晌才问:“萧大侠武功高绝,应该不会被贼人偷走佩剑罢?”

    “当然不会。”

    萧琸朗声道,“我此前收到好友冯河书信,他说要借剑一用。临行前往幽州时,我便将剑交给了他。”他语气一顿,“故此,我才会奇怪这柄剑会出现在蔺大人手里。”

    刚好冯河这时过来,听到此话,忙上前道:“萧兄,我并未写信向你借剑!”

    萧琸见冯河脸色苍白,但此时他也不好询问,而是惊道:“当真?”

    “千真万确!”冯河也察觉此事不太对劲了,“你我乃习剑之人,皆明白佩剑乃吾等生命。剑如其人,人如其剑,人剑合一,不舍不分!试问,我明知这个道理,又怎会贸然向你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萧琸当初收到冯河的来信,确有犹豫,但想着朋友一场兄弟义气,便没有拒绝。

    没想到自己的耿直,却成了旁人污蔑的陷阱。

    冯河扭头,对蔺伯钦正色道:“恩公,此事一定是有人诬陷萧兄!那瘸腿老太……务必尽快抓捕!”

    待他再休息片刻,就马上出去寻找。

    蔺伯钦不敢确定萧琸是不是凶手,毕竟太多凶手的伪装都让人无法识破。他正欲开口说几句,就见一行人往这边走来,当首一人穿着绿袍官服,正是蔡高义,顾景同赵琦随行。

    顾景同认识萧琸。

    他见萧琸手里拿着青铜长剑,顿时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蔡高义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指着萧琸道:“这青铜长剑是你的?”

    萧琸十分反感这些京城来的官僚,总端着架子,让人瞧着不适。

    他冷声道:“不错。”

    蔡高义怔了怔,随即额角青筋冒,大手一挥:“来人啊,还不快把行刺吴大人的凶手给抓起来!”

    当下便有几个衙役蠢蠢欲动,但萧琸手持长剑,器宇不凡,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蔺伯钦忙站出来,抬手制止:“且慢!”

    蔡高义眉毛一挑,咬牙道:“蔺大人,你这是何意?是要包庇刺杀朝廷命官的凶犯吗?”

    “蔡大人,下官并无此意。”蔺伯钦收敛了神色,从容答道,“虽然剑归萧琸所有,但他不一定是杀害吴大人的凶手。”

    他将方才冯河中毒、瘸腿老太等蹊跷之事告知蔡高义,又说:“此案太过吊诡,其中细节还得仔细查探,还望蔡大人明鉴。”

    蔡高义脸色缓了缓,看向萧琸的目光却仍然不善:“蔺大人,不是本官与你为难,而是朝廷的文书马上就下来了,若再不破案,你我全吃不了兜着走!”他哼了一声,目光阴沉发问,“但现在确定凶器是萧琸的,在未找到真凶之前,他有最大嫌疑,这点蔺大人该不会也想否认罢?”

    蔺伯钦深吸一口气,垂眸道:“下官并不否认。”

    “既如此,按照本朝律例,萧琸就该被拘役在县衙,破案之前,哪儿都不准去!”蔡高义声音转冷,看向蔺伯钦,目光灼灼。

    蔺伯钦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楚姮若知道他缉拿了萧琸,一定会怨怼他罢……

    他的一时犹豫,让萧琸理解成了维护,顿时大为感动。

    萧琸挺身而出,摆手道:“我会按照规矩待在县衙。”

    蔺伯钦略讶异的抬起头,就见萧琸朝他笑笑,抱拳道:“李四娘常与我说,她夫君清明如水,破案如神。既如此,我相信蔺大人一定会为我洗清冤屈。”

    蔺伯钦看着对方坦直的神色,心情复杂。

    但他到底是点了点头,对萧琸承诺道:“萧大侠放心,只要你不是凶手,任何人都冤枉不了你。”

    “好!”萧琸仰头一笑,便催促杨腊胡裕带他去羁候所。

    蔡高义的目光看向蔺伯钦,充满审视和不确定,语气耐人寻味:“蔺大人看来和此嫌犯很有交情啊。”

    蔺伯钦却是坦坦荡荡,道:“蔡大人,下官断案从来不会枉法。即便是妻儿子女,父母兄弟,只要犯案,下官就绝不会徇私包庇!这点蔡大人完全不必担心!”

    他一番话抑扬顿挫,神色正直,蔡高义想反驳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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