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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姮惊醒,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只是昨夜没休息好。”
温兰心下意识就问:“是蔺大人回来了?”
楚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头黑线的说:“没,他这些日子都留宿在衙门。”
温兰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听舅妈说,表哥也没有回家,看来红湖出的命案,没一段时间是破不了了。”她估计最近听多了关于采花大盗的传言,面对楚姮,破天荒的提醒道,“四娘,你平时还是少外出,最近人心惶惶的不太安生。”
楚姮心底一暖,笑道:“想必那采花大盗不敢来县城放肆。”
“如此最好。”
温兰心放下针黹,忧心忡忡的模样。
正文 十五章
楚姮离开邓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临走时温兰心给楚姮塞了一篮她做的桂花糕,隔着盖子,都闻得到沁人香脾的气味。
“兰心,你厨艺真好。”
楚姮认真的夸奖她,这手艺比起宫中御厨,也差不到哪儿去。
温兰心羞涩的笑笑:“四娘,你若不嫌弃,明日过来我教你做糕点可好?”
楚姮对学厨没什么兴趣,可她待在家里也无聊,在此地又只有温兰心一个朋友,便点了点头:“好呀,你给门口守门的家奴打声招呼,明早我就过来。”
两人约定好时间,这才告别。
因为出了红湖命案,县城里至三更天都有巡逻的衙役,夜晚走在街道巷陌中,并不害怕。可不知为何,楚姮往家中走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不怀好意。
她顿住脚步回头,夜风轻拂,身后只有月光映照在青石板上的长长背影,黑暗模糊,袅袅绰绰。
楚姮皱了皱眉,右手轻轻摸着腰带的地方。
那里藏着她随身多年的金丝软剑。
四周格外寂静,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
可能……是她最近变得捕风捉影了吧。
楚姮暗道自己疑心重,将手放在装桂花糕的篮子上,转身平安回到蔺家。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
也不知道是几更,隐约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和守夜的家奴说话。楚姮分辨出是蔺伯钦的声音,便又用被子蒙头睡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溪暮和濯碧就把她叫醒了:“夫人?夫人?您该起了。”
楚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现在什么时候?”
“辰时二刻,你今日约了邓家夫人,眼瞅着时间快到了。”
“啊……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早起。”楚姮坐起身仰天抱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穿戴洗漱完毕,她走到门外,竟然碰见蔺伯钦。
蔺伯钦似乎也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很是疲倦。
楚姮本不想搭理他,虽然她不是真的李四娘,可身为女子,听到这话总不舒服。
“哟,什么风把蔺大人给吹来了。”
蔺伯钦有些堵心,这是他家,还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也比不过面前的李四娘。
可谁叫他昨日做错了事。
蔺伯钦轻咳两声,道:“昨日我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楚姮这人,其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蔺伯钦还亲自给她道歉了。可是她就是心思活络,即便不生气了,也要装模作样的膈应膈应。
她一步步走到蔺伯钦身前,随即猛然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去找温兰心,步履如飞,留蔺伯钦一个人站在门口风中凌乱。
蔺伯钦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有些神情恍惚的想:李四娘真的比他还年长三岁?这行为完全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
楚姮吓了蔺伯钦一跳,心情美滋滋。
她来到邓家,守门的家奴忙将她请了进去。然而来到温兰心的院子,房门却紧闭着。
楚姮不禁好笑,问带路的丫鬟:“都日上三竿了,你家夫人还在睡?”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一大早夫人就醒了,只是她十分困倦,吩咐我们不许打扰,估计这会儿在睡回笼觉呢。”
楚姮认识温兰心这么久,还是头次见她睡懒觉,待会儿见了温兰心,定要好好捉弄一番。
思及此,楚姮来到门外,高高兴兴的搓了搓双手,“啪”地将门一推,笑着大喊:“兰心,该起床啦,你——”话音未落,笑容逐渐僵硬在嘴边,惊骇的目光落在横梁上。
身侧的丫鬟看见屋内情况,吓得捂嘴大叫,直接双膝一软,坐在地上。
一根粉色缠枝梅的披帛挂在横梁上,温兰心早已冰冷的尸体,大喇喇的挂在上面,刺目惊心。本来温柔可爱的女子,此时颜面青紫,双眼凸起,舌头露出,流下许多带血的口涎鼻涕,楚姮只看了一眼,再接受不了,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昨日还在与她说笑的女子,此时上吊自缢变的面目全非。
楚姮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转身,往县衙撒足狂奔。
门口的衙役见得楚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姮推开。
太阳很大,楚姮受了刺激,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一时间几乎找不到方向,只能凭本能往里闯,且边哭边大喊:“蔺伯钦!蔺伯钦!”
蔺伯钦正在和方双平、主簿、杨腊胡裕等人商议采花大盗的案子,县衙里的人几乎都在。听到外间有人撕心裂肺的叫他名字,蔺伯钦立时站起,打开门一看,却是早上还对他做鬼脸说一辈子都不理她的人,正像个无头苍蝇。
“李四娘,你又在……”
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楚姮泪眼婆娑的拽着他衣袖,哭道:“温兰心死了!她自缢了!”
“什么?”
方双平从屋里撞了出来,脸色惨白,下一秒,他转身就往邓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胡裕不放心方双平,忙追上前。
蔺伯钦僵硬的拍了拍李四娘的肩膀,问:“你先冷静,到底发生何事?”
楚姮抬起头,哽咽的说了大致经过,她摇着头仍然不敢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兰心要自缢,她曾经说过,生命美好,无论遇到什么,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怎么会想不开自缢?她一定是被人谋害杀死的!蔺伯钦,你是清远县的父母官,务必要找出凶手!”
蔺伯钦自然认识温兰心。
方双平的表妹,才嫁来清远县不久,和楚姮是唯一朋友。
蔺伯钦面沉如水,朝杨腊道:“带上仵作,去邓家验尸。”看着面前抽噎的女子,他又补充道,“仔细查看,不要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是!”
杨腊走后,楚姮的眼泪也总算收敛起来。
她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七岁就在宫井里见过泡发白的太监尸体……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相熟的人。
温兰心不一样。
温兰心是她的朋友。
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楚姮很喜欢她。时而天真烂漫,时而温柔贤淑,能烧一手好菜,能做出好吃的糕点……甚至有时候楚姮会想,她是男儿身,定当娶温兰心这样的女子为妻。
不过一会儿,胡裕杨腊等人便带着温兰心的尸体来到衙门。
仵作断定是自缢身亡,死去的时间就在今晨辰时。
蔺伯钦蹙眉不解:“温兰心因何自杀?”
方双平一双眼已经哭肿了,他颤抖着手,呈上尸格,一字字几乎将银牙咬碎:“因为生前受到贼人侵犯!”
楚姮闻言,浑身微微一怔。
“……是那个人。”
“什么?”
“是那个采花大盗!”
楚姮热泪氤氲,道:“昨晚我回蔺家途中,总觉有人尾随着,我还以为自己多想。却没有料到……”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头看向蔺伯钦,“若昨晚我陪着兰心一起,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蔺伯钦从未见过她这幅凄然模样,他放低的语气,道:“木已成舟,世上便没有‘或许’二字。”
幸好她没有陪着温兰心,否则……
蔺伯钦心头一紧,眸色阴沉下来:“从今日起,你与我一起待在县衙。凶案未破,不要独自外出。”
楚姮听到这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问:“你不是不让我来县衙找么?免得让人觉得你好逸恶劳,只贪图享乐。”蔺伯钦没曾想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讽他,无奈的喟叹:“非常时刻,事关重大,你不要与我置气。”
楚姮张了张嘴,到底没有与他犟下去。
方双平跪在温兰心的尸体旁,独自垂泪。
烈日下,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不知自己是否还活在人间。
“大人……我表妹定是受贼人侮辱,想不开自缢身亡。”方双平的眼泪流到嘴边,他抬起头,嘶哑着嗓音,“一定要抓捕采花大盗,替我表妹报仇!”
蔺伯钦一手扶着楚姮,一手将方双平扶起来:“定当竭尽全力。纵容凶犯逍遥法外,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遇毒手。”
楚姮基本可以确定,奸杀众多女子的凶犯一定是那采花大盗。
突然,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姮一把捉住蔺伯钦手臂,忙道:“我有办法可以捉住采花大盗!”
蔺伯钦皱了皱眉,问:“什么办法?”
“既然是采花大盗,那他一定贪图美色,我届时在深夜时分故意来回走动,他总会上钩……”楚姮话没说完,就被蔺伯钦厉声打断:“不行!”
楚姮着急的拽着蔺伯钦衣袖:“为何不行?”
“万一采花大盗并不上当,你这岂不是徒劳无用?”
“不试试怎知道?难道你不顾清远县百姓的安危吗?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蔺伯钦怒不可遏,却还维持着修养:“我当然要顾百姓安危,而你也是百姓,我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可是……”
“此事我不会同意。”
蔺伯钦这人,又刻板又守旧,只要认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凶手没有缉拿归案之前,你老老实实呆在县衙,哪里都不许去。”说完这话,蔺伯钦便带着人前去邓家查看现场,并让人将楚姮好好守着。
“蔺伯钦!”楚姮上前两步,就被左右衙役阻拦,万分气急。
她目光落在温兰心盖着白布的尸首上,神色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采花大盗,替温兰心雪恨!
正文 十六章
蔺伯钦这一去深夜才归。
彼时楚姮正坐在他书案旁的八仙椅上。
“我要回家。”
楚姮哀怨的盯着蔺伯钦说。
蔺伯钦一张俊脸紧绷,拿起剪子剪灯花,头也不回的说:“不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楚姮打的什么主意,就想着去“色诱”采花大盗,以身试险。
楚姮环视破旧逼仄的书房,怫然道:“蔺伯钦,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只要能抓住采花大盗,命案一定可破!要是你不放心,大可让人跟随我救援……”
“倘若凶犯穷凶极恶,事情超出预期掌握;倘若救援晚了一步……你又当如何?我又当如何?”蔺伯钦强势的打断她,“李四娘,我为官多年,从未做过让旁人以身涉险的事情,你可明白?”
他一双剑眉紧拧,目光从所未有的坚决。
楚姮本还想反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
温兰心死了!
是受到采花大盗的凌辱而死!
楚姮知道和蔺伯钦争论讨不到好,她低下头,好半晌,才声如蚊呐的道:“我不回家,今晚睡哪儿?”
蔺伯钦迟疑了一下,道:“你留宿于此,我去二堂议事花厅。”
“凶犯一日不捉拿归案,我就必须睡在这里?你那个身子骨,光坐在椅子上能坚持多久?”楚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想放过蔺伯钦一丝犹豫的神情。
然而并没有。
蔺伯钦的态度仍然坚决:“这不劳你操心。”
说完这话,蔺伯钦便转身离去。
楚姮不甘心被困囿在县衙。
她坚信那天晚上是采花大盗在跟踪她,她既然被凶犯盯上了,便有很大的可能将其引出。
此时夜深人静,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县衙,必须穿过二堂议事厅,从旁边的围墙翻过去。翻围墙这种事楚姮熟练的不能再熟练,只是……蔺伯钦在二堂休息,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睡着了没有。
为了保险起见,楚姮又枯等了半个时辰。
她摸了摸腰带中藏起的软剑,随即悄悄推开书房房门,蹑手蹑脚的往二堂去。
议事厅中一灯如豆。
前后房门都大大敞开着,两个守夜衙役早就在台阶上睡的七倒八歪。
楚姮轻手轻脚的跨过二人,一进议事厅,就看见蔺伯钦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抵案几撑着脑袋浅眠。兴许是自小约束惯了,就连睡着,腰板都挺的端正笔直,丝毫不见懒散。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楚姮摇了摇头。
她转身便要跨过门槛翻墙而出,就在这时,其中守夜的一个衙役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寂静的夜色里,他一声“阿嚏”划破天际,吓得楚姮猛然哆嗦。
蔺伯钦本来睡得很浅,听到声音皱了皱眉。
楚姮大惊失色,要是让蔺伯钦发现她想跑,说不定要把她关大牢里去!眼看蔺伯钦要醒来,她一个箭步冲到对方跟前。
“……李四娘?”
蔺伯钦以为自己没睡醒,他揉了揉眉心,看门外黑漆漆的天色,皱眉斥问:“三更半夜不睡觉,你在做什么?”
未免对方怀疑,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楚姮突然环抱着蔺伯钦的手臂,换上一副恐惧害怕的小白兔神情,语气惊惶:“刚才屋子里听到怪声音,我、我好怕!”
蔺伯钦被她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浑身血液似乎都已经凝固,他几乎能感受到女子白皙的皮肤传来炙热温度。
愣了片刻,蔺伯钦忙将她推开,声音有些疏远:“什么声音?”
楚姮见状松了口气:“就是突然有奇怪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蔺伯钦起身,警惕道:“过去看看。”
两人围着书房四处查探了一圈,又叫醒衙役搜寻,并无所获。
这在楚姮的意料之中,她迟疑着说:“可能是我这些日子太紧张,产生幻觉了吧……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很害怕。”她颦眉无辜的看向蔺伯钦。
蔺伯钦想到温兰心之死,心有所感。
他看了看书房,道:“你去休息,我在门外守着。”
“……哈?”
楚姮一脸惊愕:“不太好吧。”
蔺伯钦薄唇紧抿:“没有什么不好,你无须再说。”
说完,蔺伯钦便将楚姮推进屋内,关闭房门。
楚姮望着门口蔺伯钦黑黢黢的身影,不知道是该哭该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姮当然不会让蔺伯钦把她守着,且不说自己是否想离开县衙,就是看着蔺伯钦不睡觉,她也于心不忍。
思及此,楚姮打开窗,趴在窗户上探出脑袋。
蔺伯钦回头看她还没有睡,不禁皱了皱眉:“你晚上很精神?”
楚姮气结,她就知道蔺伯钦每次皱眉都说不出好话,明明是关心人,却总想跟她吵架似得。
“你进来。”她招了招手。
蔺伯钦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都不知道如何答话。
楚姮又道:“虽然是夏天,可夜里更深露重,你要是不小心伤风感冒生病了,一大堆烂摊子谁来管?你在书房里眠一会儿,也比坐二堂冷冰冰的椅子好。”她说完见蔺伯钦还杵在门口,不禁柳眉微挑,“夫君不敢进来,是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话音未落,蔺伯钦便推门而入。
他看了一眼楚姮,显然是恼她刚才的轻浮的话。
但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我的确不能倒下。”
温兰心去世,方双平正是手足无措,自他以下,其他人都难挑大梁。这次楚姮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蔺伯钦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楚姮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翻身上榻,背对着蔺伯钦,合衣而眠。
她并没有睡。
而是睁眼盯着粗糙的墙壁,敏锐的听身后响动。
蔺伯钦翻书的声音很有规律,悉悉索索的,楚姮几乎能想象到他在灯下看书的专注模样。
后半夜。
楚姮许久没有听到翻书的声音了。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定睛一看,蔺伯钦坐在椅子上,卷书抵额,早已熟睡。
兴许是夜太静,灯太暖,蔺伯钦俊朗的面容上布着一层淡淡的暖黄色光晕,没有平日的严肃刻板,反而看起来十分柔和。
楚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