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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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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错肩的一刻,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惊怔回头,夜风恰拂起了她的长发,露出那一张幽梦般的面容。
    他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拉进了怀里,根本不管她的挣扎,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托起她的脸颊,双目明亮,宛如夜空中被雨水洗过的星,愈加璀璨出尘。
    “阿暖,孤若能查清陆氏大案,你便嫁孤可好?”
    她的面色有一瞬的绯红,又有一瞬的苍白。她的目光摇烁不定,他便知道她又在做别的思考了。他不禁烦躁起来:他不要她那样聪明行不行?他实在恼恨这夜色,竟不能让他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到底是惊喜还是恐慌?
    她忽然开口了:“殿下但能彻查陆氏一案,阿暖可向殿下保证,广元侯府,乃至薄氏一门,尽可为殿下驱使。”
    他的第一反应是冷笑。
    好大的口气!
    她不过是个刚刚归宗的少女,广元侯在薄氏五侯中地位亦最末,她凭什么这样保证?
    她的目光还那样坚定,语气还那样冷淡,他将她削瘦的躯体死死地扣在自己怀中,好像这样就能从她身上找出些许温度。
    些许与权谋无关,与党争无关,与朝局无关的,人的温度。
    他剑眉斜飞,冷冷一笑:“你以为孤要的是这个?”
    她一怔,难道不是么?她都做了这样的保证,他难道还真的要娶她?与薄氏结姻,对于野心颇大的他来说只能是一时权宜之计,他终归要嫌薄氏掣肘的。
    可是她却感觉到他的心跳,滚烫,伴着斜飞的小雨的鼓点,隆隆地震响在她耳畔。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紊乱,她不太能坚持自己的思考了。
    在这静默相拥的一刻,那些权谋与心机,那些盘算和判断,好像全成了微不足道的。
    只有他急促的心跳,染着苏合香,似梦,似真,是此时此刻,最最重要的。
    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渐渐便觉心灰意冷,手一撤放开了她,“有你如此保证……孤便安心了。”
    她踉跄几步站稳了,行了个礼,匆匆转身离去,再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他背过身去,半晌,才发觉自己竟忘了问她,为何要在这里等他,这么久。
    皇三子病了一出之后,皇帝顾谦竟也病倒了。皇帝原本病了多年,到底还有些精神气,如今竟已不能上朝,百官议奏,外朝事交丞相,内廷事交太后,筛选之后再择定比较过得去眼的送呈圣阅。皇帝愈来愈多地宿在建章宫鼓簧殿,临着沧波浩渺的太液池,仙山绰约,冰雾流离,终归是一年将尽了。
    腊月初十,日光隐在云后,皇帝不知哪来的兴致,一定要在太液池上泛舟观景。一干内侍被这突如其来的诏命乱了手脚,顶着肃肃秋风拖来云舟,又撑持着皇帝一步步行上船去。中常侍冯吉毕竟伺候皇帝多年,心思机警,命人拿铁链系在舟尾,这样船行便不致太过轻荡。
    太液池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皇帝倚坐在船头玉帐之中,目光越过虬龙船首,一直望向不远处的三座仙山。冯吉知道皇帝心意,让船工往仙山划去。
    “冯吉啊,”皇帝却忽然开口了,这一开口,便显露出暮年的沧桑疲态来,“你跟随朕多少年了?”
    冯吉连忙近前来,哈着腰道:“回陛下,老奴跟随陛下有小二十年了。”
    “二十年……”皇帝的目光渐渐变得渺远而不可捉摸,“二十年,那么你是见过她的。”
    冯吉一怔,刚想问陛下说的是谁,立刻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将腰压得更低了,“是,老奴是见过孝愍皇后的。”
    皇帝静了很久,轻声说道:“二十年前,她也喜欢随朕到这太液池上泛舟。朕恐舟行飘荡,还特地缆了几条金锁。她站在船头,就在这里,裙裾飞扬,就如立刻要随风入水,离朕而去……”皇帝闭了闭眼,“她也终究是离朕而去了。”
    冯吉听着,听着,渐渐感受到皇帝苍老话音中那一层无力与落寞,心境也变得如这秋空一般萧索。他搜肠刮肚,想不出有什么好辞令可以宽慰老年人怀念发妻的悲哀,便也随这碧波万顷一同沉默了下去。
    “阿慈,阿慈……”皇帝低声喃喃,眼皮垂了下来,“她常与朕说,这江山如牢笼,无人可避……然则她终究是逃出去了……而今,想必朕也马上便可逃出去了罢……”
    冯吉骇然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
    皇帝略略扫了他一眼,忽然自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去年雪灾,今年反而不落雪——来年恐怕又要饥荒了……阿慈啊,他们都在说,朕是个昏君。阿慈,大靖江山,都要亡于朕手了……”冯吉听得脸色青白,眼风瞟见皇帝一步步走向船头,心头大震,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抢上前去抱住了皇帝的腰,大哭道:“陛下,陛下不可轻举妄动,此是太液池中,水深百尺,危险啊陛下!”
    皇帝的目光却已涣散,口中仍是轻轻唤着“阿慈”,欲迈步,却被冯吉死死地限住了,他皱着眉头回头望这名跟随了他二十年的宦官,许久,许久,突然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皇帝并没有昏迷很久。半个时辰之后,他便自一片龙涎香中醒来,眼前是容色惶急的冯吉,并没有他人。
    他望着冯吉,神态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冯吉立刻倾身过来,听他说道:“旁人知道么?”
    “没有。”冯吉低声应答,“奴才未得陛下旨意,不敢随意将陛下昏迷的事情报与其他宫去。”
    很好。皇帝疲惫地想。冯吉果然是懂他的。
    二十年故人风流云散,算来算去,自己好像竟真的只剩眼前这一个老奴可以依靠了。可悲么?他仿佛又看见了一双安静的眼,一副安静的面孔,她并不是出奇的美丽,但是她眉宇间的轻渺的哀愁,总是令年少的他心生向往与恐惧。
    向往与恐惧。那便是爱,是爱的全部。
    他咳嗽了几声,冯吉连忙给他抚背,他制止了他的动作,慢慢地道:“替朕拟诏……传,丞相仲恒,御史大夫梅谨,还有……梅婕妤和皇三子顾泽,即刻过来见朕!”
    冯吉犹豫了一下。“陛下,梁王殿下就在附近玉堂殿,老奴虽不敢说,但恐方才之事已惊动了……”
    “不要让梁王知道!”皇帝突然扶着床直直坐了起来,双目圆睁瞪视着冯吉,“命程卫尉带兵……不要让梁王出来!”
    顾渊冲出玉堂殿,便见到一排排甲兵严阵以待,为首的是皇帝从未央宫带来的程卫尉,对他行个半礼,面露难色:“殿下请留步!”
    顾渊铁青着脸孔又往回走,直直走回观画阁去,宽袖带风拂倒了一个个书架,最后走到墙边,“唰”地一声拔出了铜架上的那柄剑。
    黄金的剑鞘,白玉的剑璏,悬珠的剑带,翡翠的剑首。这本是一柄礼器,但当它出鞘的一刻,就挟带了山涛一样的怒,锋刃在深冬白亮的日光下转出嶙嶙的冷光——
    “叮”地一声,他手中的剑格上了来人的刀。
    顾渊眉头一拧,就地拆招,那人亦不慌不忙,左右应对。观画阁中一时光焰翻飞,将满室竹简的清香都搅成了叮当哐啷的冷锐的金铁之气。
    “笃”地一声,顾渊的剑脱手飞出,陡地钉在了红漆的束竹柱上,赤红的剑带火一样飘扬。
    “殿下的剑技大有长进。”仲隐将刀入鞘,单膝跪地,脸上犹带着笑意,“可以接末将十四招了!”
    顾渊冷冷地哼了一声,回身到书案之后撩袍坐下,“莽夫。”
    “我若不来拦阻,”仲隐笑着提醒道,“恐怕殿下方才就真的冲出去了吧?那样的话,谁才是莽夫?”
    顾渊瞥了他一眼,“程卫尉如何肯放你进来?”
    “他并未放我。”仲隐走到书架前,拿起一册竹简自己抛着玩,“我自己进来的。你身边的守卫太差了。”
    他不再用敬语了,这让顾渊安心了许多。他总疑心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坦荡的,但仲隐或许是个例外。
    “我不能用身手太强的人在身边。”顿了顿,他说道。
    “你疑心病太重了。”仲隐叹了口气。
    顾渊道:“陛下此刻危在旦夕,神志不清,却还是有精神对付我——这不是我疑心吧?”

☆、第25章 今是昨非

顾渊道:“陛下此刻危在旦夕,神志不清,却还是有精神对付我——这不是我疑心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稳,好像根本没有理解这句话中的危险。可是仲隐理解。
    “我听闻陛下召了几个人过去。”仲隐压低了声音,“他召了……梅婕妤和三皇子。”
    顾渊霍然抬头,目光如长剑铮然弹出了鞘。然而窗外那明晃晃的太阳恰在这时候被浮云遮蔽,将仲隐的表情都藏在了暗处。这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是值得交托性命的人,这个人从来不说谎。
    他惨然一笑,咬牙切齿:“真是荒唐!”
    “确实荒唐。”仲隐扬眉道,“梅氏是淮南大族,府下门客数千,还有个在朝的梅御史……三皇子才出母胎多久?陛下若立幼为储,天下必乱。”
    顾渊将头埋在手掌中,片刻,发出沉闷如春雷的声音:“孤现在不能出去。”
    仲隐点头,“不能。”
    “孤现在若出去了,势必被反咬一口。”
    仲隐点头,“殿下英明。”
    他这四个字本来半带着戏谑,却听得顾渊一怔。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将身子倚在凭几上,手中攥紧了那一枚象征诸侯王身份的山玄玉。
    “仲隐。”他慢慢地说道,“去请皇太后。”
    仲隐愣住:“什么?”
    “去请皇太后!”顾渊突然不耐烦了,“陛下要越长立幼,皇太后不会答应的。这江山是孝钦皇帝的江山,我不信皇太后会无动于衷!”
    仲隐顿了顿,“然而皇太后是薄氏。殿下,我们并不知道薄氏此刻……”
    “孤知道!”顾渊突然又换了称谓,身躯笔直地挺起来,目光冷傲地落在他的脸上,“仲将军,孤知道,薄氏一门,此时此刻,是效忠于孤的。”
    后来,当顾渊冷静下来,他很容易就算出了薄暖的计划。
    薄氏一门太过庞大,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筹谋,要满足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但是薄氏一门却只有一个核心。
    那就是薄皇太后。
    如果没有这个身体硬朗、眉目慈祥的女人,这个为孝钦皇帝所笃爱、也继承了孝钦皇帝所有铁腕和冷血的女人,薄氏一门,早就垮塌干净了。
    归根结底,薄家是外戚。薄太后怎么可能容忍子幼母壮的事情发生,怎么可能容忍背后有强大靠山的梅婕妤上位呢?自己盘踞了很久的江山,怎么可能与其他人分享?
    好一个薄暖,她其实早就知道,薄太后只能支持梁王。于是她顺水推舟地,将这份人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顾渊轻抚着手底的那一册《国策》,轻轻地笑了。
    阿暖,阿暖,你真是孤的冯谖啊……如一柄绝世好剑,待价而沽,一步百计,无往不利。
    只愿你,不要倒转剑锋,与孤对面相向才好。
    当薄太后赶到鼓簧殿的时候,皇帝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卧阁内跪了一地的太医,梅婕妤抱着顾泽神色哀戚地依偎在皇帝身边,她的堂叔梅御史跪在床脚,而丞相仲恒在轻轻吹着帛书上草草写就的墨字——
    突然被薄太后劈手便夺了过去。
    仲恒大惊而拜:“太后!那是陛下诏命,请太后还与老臣,将之封存石匮!”
    薄太后扫了一眼帛书,便攥着它走到了皇帝病床前,梅婕妤连忙退开几步。薄太后盯着自己这个病重垂危的儿子,精致勾勒的眼角凌厉地上扬,她再也没了往昔里的和缓安详,声音是冷酷的:“老身问你,先帝将大靖交付与你时,说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
    皇帝挣扎地抬眼,却只有薄暮的清灵的光晕洒进他的视野,他依稀看见了一个人影,低声呢喃:“阿慈……”
    梅婕妤连忙抹着泪道:“陛下,妾在这里!”
    薄太后冷冷地道:“他不是在叫你。”
    梅婕妤愣住了。
    薄太后又转向顾谦,狠狠地道:“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懦弱,愚蠢,自私,任性……谦
    儿,你太令阿母失望了!”
    顾谦迷茫地看着光影朦胧之中自己母亲那模糊的形象。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了,鬓边都有了白发,而那神情却如返璞归真的孩童,迷茫之中,带着初阅人世的欣喜。
    “阿母……”他终于能唤出声来。薄太后的身子一颤。“善待阿泽,好么?朕的,东西……都已经被您……拿走了……那就……请您善待他,好吗?”
    他竟然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赵太医惊喜地欲上前来把脉,薄太后的眼眸中寒光一闪。
    “陛下!”梅婕妤骤然哭出了声。
    陛下断气了。
    薄太后突然走至殿门口,对早已准备在此的骁骑将军薄宵道:“将这里的人全部带走——下人都杀了,仲丞相和梅御史下廷尉,梅婕妤和三皇子下掖庭狱!”
    她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地又道:
    “传梁王顾渊!”
    今上讳谦,是孝钦皇帝与薄皇太后唯一的骨肉,二十一岁登基,四十一岁以疾病崩。顾谦在位的这二十年,没有多少显赫政绩,亦没有多少深重灾难,朝臣们拈毫思忖了许久,终究是奏定了一个“怀”字的谥号——
    怀,执义扬善曰怀,慈仁知节曰怀,民思其惠曰怀。亦算是对顾谦一生宽仁柔弱的处事落下了一个终评。
    建章宫鼓簧殿的钟声终于是在薄暮时分轰然敲响了。似乎与这钟声呼应一般,天幕在这一刻暗沉了下来,距离鼓簧殿最近的玉堂殿的朱漆大门訇然中开,门外披甲操戈的宫卫们哗地一下端正了身形,一个面目黝黑、冷峻如山的男人自兵士中走了出来。
    不再是程卫尉了。
    他身披甲胄,只行了简单的半礼:“末将薄宵,奉皇太后之命,前来迎接梁王殿下!”
    骁骑将军薄宵,掌长安南北两军,手握一半虎符,是薄家自薄太后以下,最有分量的人物。
    而今,他奉了薄太后的懿旨,来迎接新帝了。
    顾渊自那扇门中走了出来。深深的暮色将他的瞳仁染成不可测的幽黑,愈加衬得他的面容苍白。他身着玄黑的曲裾深衣,衣外披一领白狐裘,黑白分明,素净得一如这淡漠无言的冬暮,雪白而柔软的绒毛轻轻摩挲他脸颊的线条,将他的脸都变成了一块玉石,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冬夜的风拂起他的衣摆,他的话音深冷地灌进了风里:“有劳薄将军了。”
    他没有来得及看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当他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躺在了棺椁之中,偌大的鼓簧殿里,只有从太液池上吹入的夜风,拂动起薄太后的一缕白发。
    薄太后坐在席上等候着他。
    只有他们二人。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双手按地,俯首行礼,“皇祖母。”
    薄太后将手中的帛书扔入他的怀中,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疲惫,“你自己处理吧。”
    顾渊仔细地阅读起来。其实不过是几句话,但他就是读了很久,好像要从那朱砂字的缝隙间看穿他已死的父亲当时的表情。
    立皇三子顾泽为太子?
    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牙都没长齐的婴儿为继君?
    他终于明白父亲是恨他的。
    无数个日夜里,他揣想过许多次,想父亲为何那样厌恶他和文婕妤?想来想去,他总觉得自己也有错处;不然的话,就算文婕妤有过,他自己,毕竟还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啊。孝愍太子薨了,父亲便只有他了,他以为情况就会有不同——可是没有,寒冷的年关里,他还是同往常一样要跪上三五个时辰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他终于心灰意冷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梅婕妤生下了顾泽……
    那真是一个令人嫉妒的孩子。
    父亲恨他,恨他入骨,竟不惜把整座江山都葬送掉,也不肯传到他的手中。
    薄太后凝视着顾渊,好像在期待着他能成长为一个如她丈夫一样的、英武睿智的君王。末了,她终于是慢慢叹了口气。
    “国立长君,老身今日帮扶你,为的是大靖江山。”她淡淡地说,苍老如橘皮的脸上波澜不兴,“帝王事业,并不是轻松的事业啊。”
    她扶着身子站了起来,顾渊欲去搀扶,她摆了摆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帷幄后的棺椁,这个坐在江山之巅数十年的女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隐忍的悲哀。
    “治丧辛苦。”薄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好在以日为月,最多三十六日。明日便下诏书,你,便是皇帝了。”

☆、第26章 如临深渊

翌日,大行皇帝梓宫迁坐未央宫前殿,妃嫔尽在,百官列位,旦时一到,齐齐哭临。一大片抽泣恸哭之声,将人心境渲染得分外悲凉,每个人都哭得那么伤心,反而好似和殿上的五棺二椁没有了关系。顾渊跪在最前,离梓宫最近,黑漆漆的沉水木里,金玉葬品环绕之中,就躺着那个寡恩薄情的父亲么?他掩着袍袖,哭不出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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