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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小奴知罪-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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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昱是个极有天分的人,这一点自他第一天随着其他小兵一道儿上场操练时,十七便发觉了。早晚的锻炼再加上饱腹的食物,短短三个月这个少年不知不觉又结实了许多。现下同十七站在一起,几乎能够与之齐肩。

    虽然在工棚做苦力之时,阿昱时常摸鱼打混。但对于习武操练之事,他确实十分热枕,也比旁人更加用功不少。这让那十七,也对其渐渐多了几分赏识。

    这日刚结束了校场操练。十七得到传话,道是皇帝在前殿有事宣召,吩咐他带上一两个手下的兵士一同前往。

    十七虽有疑虑,却也颔首应下。

    此时恰巧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他回头一看,一浓眉大眼的小兵咧嘴笑着走了过来,不是那阿昱还能是谁?

    现下已入六月,军营中的兵士往往都是不拘小节的粗汉子,耐不住炎热,索性就直接脱了上衣,如这阿昱一般光着膀子继续操练。

    此时见阿昱将军中发配的深绿戎衣随意系在腰际,露出大片精赤的胸膛。十七想起方才得到的传话,他上下打量了阿昱一番,开口便道:“把衣裳穿好,同我一道儿进宫觐见皇上。”

    午时刚过,十七带着阿昱抵达宫中。他翻身下马,大步迈向皇上长宁殿的方向。

    宫门距长宁殿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十七牵着缰绳栓马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一旁正停靠着一顶华贵气派的绛红色软轿。金灿的珠帘细密低垂,轿子的两端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两名小厮扮相的男子。

    待十七抬眸,仔细又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是霎那间倏然一变。他把缰绳快速系至门栓,背回身去,抿紧薄唇,默不吭声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而那比他动作要慢上一些的阿昱,因头一次进宫,正兴致勃勃地止不住东张西望。却见身侧的中郎将也不知道是瞧见了啥,脚下生风似的,忽然窜了个老远。阿昱愣神之际,那人在远处竟已经快没了影,他心下一急,扬声喊了一句,连忙也大步跟上。

    原来十七方才瞥见轿帘上绣着的精细牡丹花纹,便已觉得十分熟悉。隐隐猜到了这顶软轿的主人是谁,他内心一个咯哒,却是再不敢抬头继续瞧看下去了。

    十七几乎算是整个人狼狈地逃入了长廊之中,待他终于踏上石阶,刻着“长宁殿”三个大字的朱红牌匾就在他的头顶。他这才呼了一口气,耳畔这个时候却是飘来一道小丫鬟忧心忡忡的嗓音:

    “公主,您现下身子不方便,这点小事就不必您亲自出府了啊……”

    十七身形霎时间僵住,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厚重的殿门被身着靛蓝长袍的公公一把推开,杏桃小心扶着大腹便便的平阳公主,缓慢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清颜如今已是快八个月的身孕了。现下出门也专挑布料轻软贴身的绸衣罗裙,除了小腹那里高高鼓起,形成一个偌大的圆弧形。她的身子依旧称得上是窈窕纤细的。许是因为每日药膳滋补的关系,她现下气色瞧上去不错,羊脂玉颊上晕了几丝浅淡的红晕,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有一种道不出的柔美袅娜之态。

    自从那夜之后,十七便再未见过赵清颜了。或者说,实际上十七是在刻意躲着她。

    毕竟已经落下了那样的一番话,十七无法预料下次见到她时,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或是面貌去再度面对她。也不知晓自己究竟能不能如那日说的一般,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索性避开所有可能遇见她的地方,平日若是无事,他甚至直接躲在自己的营帐里不出来了。

    然而现下,她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即便是方才已经看见了锦绣阁的那一顶轿子,十七仍旧感到猝不及防。

    他的呼吸停滞,背脊僵直,大脑更是一下子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那厢,赵清颜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十七。四目相撞,她似乎也微微愣了一下,她的嘴唇动了动,垂眸看着立在石阶之下的男人,像是要对他说点什么。可是男人已经先一步慌乱地飞快错开眼。

    赵清颜怔了怔。

    自十七显然是刻意避开赵清颜的视线,不愿看向她的那一刻起。长宁殿外的这一小片地方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十七的头低低垂着,他袖下双拳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他感到有些透不过气了,想要离开,可是双足像是灌了钢筋水泥,生了根似地立在那里,竟是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就连站在十七身后的阿昱也觉得有些尴尬。

    阿昱悄悄抬眸瞥了一眼殿门前也是一动不动的赵清颜。他挪步凑近,想在暗地里提醒一下十七莫要让让皇上在里面等久了。

    却就在此时,耳畔突兀地响起凉淡的一句,

    “中郎将也是前来觐见皇帝的么。”

    这个嗓音是谁的,十七已然听了千遍百遍,就连千回梦转之时,也频频出现。故而即便是他现在不抬起头,也能清楚辨认出来。

    十七心头一颤,他嘴巴动了动,然后又默默合上,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阿昱从前远远瞧过赵清颜一面,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神仙妃子似的华美女人身份何其高贵。虽说十七现下被封了中郎将,被堂堂长公主当众问话,避而不答已是大罪过。若是惹了面前这位大人的怪罪,连那皇上现下也就在殿内侯着……

    阿昱想想就冷汗涔涔,见身侧的人像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他心下着急,也顾不了太多了。赶忙厚着脸皮,讪笑着上前替十七答道:

    “回公主的话,中郎将今日确是得了圣上口谕,这才赶来殿前觐见的。”

    赵清颜视线始终落在垂眸不语的那人身上。听了阿昱的这句,她沉默了片刻,却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启唇说道,“中郎将这些时日每日在营中勤练兵士,连皇帝也在本宫面前时常夸赞,实是辛苦。”

    赵清颜的话音落下,十七又是一怔。

    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开口,这几乎算得上是主动在找他说话了。

    而阿昱现下却是有些苦恼了,平阳公主的这句话,嗓音倒是平平淡淡,明眼人都瞧得出只是在客套罢了。但显然这句是针对着中郎将说的,他再没法子继续帮着接话。

    阿昱唯恐依旧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十七依旧不言不语的。阿昱心里急得直跺脚,就差大声喊那十七快些说话了。

    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十七终是抬起了头。

    十七迎上赵清颜的目光,他捏紧双拳,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不断翻涌的那些情绪。

    待心跳平缓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听见自己恭敬而疏离地这样说道:

    “公主言重,十七今日有幸得圣上赏识,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道完这句,十七又垂下了头。

    只这一次,他等了许久,再也没等到赵清颜的声音。

    十七之后也一直立在原地,直到身后的阿昱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十七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他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石阶,

    长宁殿外空荡荡的一片,而她不知何时,竟是早已拂袖离开。

    赵清颜离开了,十七仍旧一脸怔忡。

    十七的目光依稀还黏在不远处曲折幽深的长廊,似乎只要这样,他便还能望见那一抹逶迤的倩影。

    阿昱狐疑顺着他的视线抬眸望去,自然是什么都没瞧见。

    他暗自咕哝了几句,这个时候却又恍然回忆起,数月之前他们二人还在工棚一道儿充当苦力的时候,平阳公主特意留下十七,甚至还送十七一盒馨香软膏的那一幕。

    当时阿昱自然而然地觉得十七与这个公主之前必定关系不浅,还忍不住羡慕了一下。可方才殿前这两人的这聊聊几句,客套生疏的一番谈话,似乎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

 第028章 公主遇险(二更)

    阿昱心下很是疑惑,但瞧见中郎将现下这脸色,他也不敢多问。

    牢牢管住自己的嘴巴,等十七站在原地终于看够了,阿昱松了口气,这才跟在十七身后一道儿进了大殿。

    **

    道那赵黎自几月之前拿下淮南王早年占领的四个城池之后,准备向外继续扩张,这一次竟是把主意直接打在了北疆领土这块肥肉之上,意欲借此机会,趁胜追击,顺带一统北方。

    赵黎忽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剿灭淮南叛党,鼓舞了士气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原来那淮南王虽说已被新上任的中郎将十七一件射死,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消息,传闻淮南那边仍有同僚残党趁乱逃了出去,而后又有心怀不轨的邪魔歪教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些叛党竟一路逃去了北疆地带,意欲与其联手,迟早一雪前耻。

    那少年天子,继承大典之后原本就野心勃勃。再加上心高气傲,一听说了这事,自然怒极,早朝之时便已放下话来,要驯养精兵,一举夷平北疆。

    此话一撂下,全场哗然。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文武百官当下分作两派。

    有人高歌皇帝圣明,有鸿鹄之志,北疆蛮夷猖獗,我军本就不该一再隐忍,就得让那群不开化的蛮人知晓究竟是孰强孰弱。

    另有一方则是认为,虽说数年之前,护国将军率军戍守远疆,长达三年之久。总算是暂且镇压住了疆北之域。这么几年,虽然不时有些骚动,但两国关系还称得上算是和平友好。

    北疆自当年领主交替,军队实力日益雄厚,就连先帝还在世时,也对其有所忌惮。现下便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句流言风声,这少年天子竟是打算撕破脸皮,破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和谐关系。这无疑是一步险棋,若是走得不好,恐怕莫说一统天下了,自身都难以保全。

    两派各执一词,而那被赵黎意欲继续选作主力军的护国将军诸葛睿,此次竟也是站反对意见。

    要知道护国将军从前与北疆那帮蛮夷便有过几次交锋,对于此,自然是最有发言权之人。但对于昔日最为重用宠幸的一再劝阻,赵黎本人却是不置一词。

    赵黎现下心中气焰正旺,北疆那边他是如何不能再忍的。再加上他原本也就视“弑杀盟”这一邪教为眼中钉,若是能一并铲除,自然是最好。

    原本若这讨伐北疆的号令是圣上下的,便是下面的人愿赞同,也得强迫自己赞同。谁知道那诸葛将军也是个倔脾气,执意认定若是孤注一掷,强行宣战,我军定讨不了好,竟是不愿出兵。

    但那皇帝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赵黎见他的将军在朝堂之上公然竟敢挑衅自己的权威,这还如何能忍。一怒之下,当即冷笑,“便是你护国大将军统领众兵,不愿出军,朕的手下也不只你一人可用。”

    这话落下,皇帝便算彻底和诸葛大将军闹僵了。

    赵黎弃诸葛睿而不用,则是将念头打在了新册封的中郎将身上。

    十七淮南一战,确实显露出其能征善战。可是便是他再英勇强悍,失了诸葛睿手下统领的三军,他一人单枪匹马,率领一帮杂兵,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十七并不知晓那日朝堂之上,众口云云,有多少人觉得皇帝是在以他的性命作为赌注,赌一步根本毫无胜算可言的险棋。那日十七被唤入长宁殿中,皇帝便是为了同他交代此事。

    没错,交代。

    赵黎委派十七代军前往北疆讨伐,并没有任何询问十七本人态度的意思。

    但十七也并没有拒绝的打算,因为事实上,他当真是无所畏惧。

    即便是十七只有寥寥无几的作战经历,对于边疆地带更可谓是一无所知了。皇上这次却将重任全部压在十七的肩上,让十七自己设法施用现有的杂兵,驯养出一批精锐部队,替他一统北方。

    十七仅仅是沉默了半响,却还是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接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十七便真的是埋身于军营当中了。

    到了白日,天还未亮,十七准时于校场训练兵士。皇帝分配给他的这一帮杂兵,多是些早年武举成绩不好,被安插在境内偏远之地,追剿流匪,没真正上过战场的散兵。

    这些散兵的资质自然不如诸葛睿手下那些经过精挑细选,又常年进行集中封训的兵士们一半优秀。故而十七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来打磨他们。

    而这一天,十七结束了白日的操练,回到营帐,草拟了一份训练期间表现优异突出的名单表,准备拿去给皇帝瞧看。

    然前去御书房的途中,他意外地望见护城河边,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圈的人。人群拥挤,但十七生得高大,还是一眼瞥见平静无澜的河畔,停靠了不少高篷小舟。

    十七见此,开始并未放在心上。现在入了六月,天气逐渐回暖。富裕人家的公子小姐便是喜爱趁着这个节气,出来泛舟纳凉,沿着护城河畔欣赏美景。

    就在他转过头去,欲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妇人饱含艳羡的一句:

    “公主同世子当真是鹣鲽情深,公主都已身怀六甲,还能有这般情趣。若是我家夫君能也如世子一样包下这护城河堤陪我泛舟赏玩,我做梦都笑醒了。”

    随后便是一阵哄笑声,该是与那夫人同行的,笑她白日作梦,她家那位如何能同堂堂世子爷相提并论。

    而那原本准备离去的十七,听了这句,硬生生地止住双足。

    他下意识侧目一看,果然瞧见河面正中,最为华贵显眼的那一只精致船舶。船舶平稳缓慢地向前驶进,船尾则是安静立着一对璧人。

    湖面清风依依,岸上杨柳低垂。船尾之上,两个背影并肩而立,男的身形修颀,一席白袍,俊逸洒脱。女的乌发如缎,绣衫罗裙,纤柔秀美。

    目光相对,两人相视一笑。微风拂过,吹得这对璧人衣袂飞舞,不时纠结缠绕在一块儿,何其的亲密和谐。

    长宁殿前那一别,他们又已半月未见。

    他整日苦练军士,试图借以身上的疲乏忘却内心的怅然艰涩。但她似乎同那世子两人,依旧过得极好。

    十七默默立在暗处,眼前的这副画面如此和谐,落入他的眼底。他只觉得胸臆发涩,心口那处再一次闷痛难抑。

    十七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握紧双拳。他艰难地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就在他转身,抬步欲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惊声尖叫。十七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待十七看清了那边发生了什么之后,他霎时间瞪大了双眼,面色倏然煞白一片。

    **

    船上风大,平阳公主现下又怀了身孕,世子爷怕她凉了身子。便回了船舱欲要亲自替公主取她的披风过来。

    之后赵清颜独自一人安静立在船尾,望着平静的河面,似乎在想着什么,看上去目光有些出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体型颇为强壮,肤色偏黝的婢女,趁着下人们没注意悄悄溜出船舱,她一见着平阳公主,忽然呲牙咧嘴地俯身向前冲来。一个用力,两个人竟是齐齐落入水中。

    平阳公主突然遇害,岸上围观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而船舶之上,那些原本应当仔细守着平阳公主的一票随从,见了这阵仗竟是一时间吓得愣在原地。

    终于缓过神来,等那群侍卫慌慌张张地准备下水救人的时候。却是只听“噗通”一声,耳畔传来一道男人撕心的怒吼,竟已经有人先一步跃入河中了。

    岸上有几个眼尖的辨认出方才跃入水中的不是那前些日子刚立下头功,凯旋归来的中郎将还能是谁?当有人开始疑惑,平阳公主遇难,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中郎将为何会慌成这般模样?跳水的时候,瞧上去脸都白得发青了。

    后又有人爆出这中郎将早年曾是平阳公主府中的一个家奴,这是不忘旧恩,舍身护着昔日的主子呢。

    正当岸上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之际。浑身湿透的中郎将,已经颤抖着抱着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平阳公主上了岸。

    公主府的随从们也已经纷纷赶到了,远远瞧见中郎将身上除了湿嗒嗒的水迹,似乎还沾染着些其他的东西。定睛一看,霎时间大惊失色。

    中郎将的衣衫,袖摆,甚至手上,脸上,赫然都是鲜红的血迹。

    而毫无生气地躺在中郎将怀里的平阳公主更甚。不断从身下股股淌出的鲜血,已将公主月牙色的裙衫染成令人胆寒发怵的殷红颜色。

    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随从立即蜂拥而上,一边声音发抖地大声喊着传唤太医去府上侯着,一边手脚慌乱地就要自中郎将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公主。

    谁料那中郎将双手死命护着怀里的人儿,发了疯似地眦目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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