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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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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渊抬眸与赵荞四目相对,认真补充:“他有古怪。他说,到原州后若运气不好就要整队空船回。空船队回来的成本与这趟的利润几乎能抵消一大半,正常船老大该焦急。可我仔细瞧了,他说这些时并不急,似乎笃定就算空船回也稳赚不赔。”
  这类船队运货是受商家委托,货不是他们自己的,只赚跑路辛苦费而已,并不是什么暴利行当。返程跑空,对正常船家老大来说无异于火烧眉毛,可他太镇定了。
  赵荞笑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初次一同做正事,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他协作配合,事先便没交代他该怎么做。
  原以为他方才只是不情不愿杵在那儿发呆,没想到他是认真尽责在从旁协助观察的。
  “那,或许他说在原州没门路揽货,只是谦虚?”阮结香若有所思道。
  “这也是种可能,”贺渊谨慎又道,“但他左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小印记。他肤色深,又一直敲水烟壶动来动去,我没看清是什么图案。”
  赵荞严肃地思忖片刻:“上船后找机会近些瞧瞧。反正这一路得十来天呢,总能有机会的。”
  *****
  未时日央,天色与水色同碧。
  众人登船后,船家老大就与舵手们说笑去了,赵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接近,只好先进了客舱。
  客舱内两边依次铺了几十床褥席,每床褥席之间隔着约莫半臂宽,比大客船那种摩肩接踵人挤人来说是宽裕多了。
  而且,在冬春交接的寒夜里不必连续多日直接睡船板将就,也算对得起船资的价钱。
  赵荞背靠木板坐在柔软褥席上,膝腿处搭着厚披风,打算夜里睡时就直接拿披风裹住自己当被盖。
  贺渊在她左侧,与她一样的姿势靠坐着。凡是外头有人进来,必定先经过贺渊才会接近赵荞,这是方便保护的位置。
  韩灵则在她右侧,进来没一会儿便侧身躺下背过去小憩。
  贺渊正不动声色打量着客舱内所有人。
  赵荞的对面是一家三口,父母带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腼腆小姑娘。
  见赵荞笑意和善,小姑娘的母亲便教她向赵荞问好。赵荞闲着没事就与这家人攀谈了几句。
  之后小姑娘有些困倦地揉着眼睛,她的母亲安顿她躺下睡,赵荞没再多说什么,也闭目假寐起来。
  约莫戌时近尾,天色已全黑,夜风呼呼扑人。
  客船在枫杨渡的下一个小渡口靠了岸,大致有两炷香的功夫后,隐约听到甲板上有船工笑着报——
  “老大,拢共五位新客!”
  客舱内大部分人都睡着了,没睡的人也昏昏沉沉,连对面小姑娘的父母睡得轻轻打起呼。
  小姑娘下午睡颠倒了,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坐在那里东看看西看看。
  船从码头起锚时,前后只进来三位新客,寻了空床位躺下。
  赵荞小口小口啃着冬枣,侧头看着客舱入口,倾身靠近贺渊些。
  贺渊见她有话要说,便略略低头将耳朵凑过去。
  “进来的那三个,你瞧着有古怪吗?”赵荞问得极小声,怕被人听到靠得也近,说话时气息全喷在他耳廓上。
  客舱内没有烛火,只入口处挂着一盏防风的小马灯,光线很昏暗。她看得有点费劲,就指望贺渊那号称“夜里能飞刀灭香头”的犀利眼神了。
  贺渊尽力摈弃心中杂念,忽视从耳朵尖横冲直撞胡乱蹿向四肢百骸的酥麻感。
  “没有古怪。”
  “那外头的两个,在干嘛?”赵荞一时猜不透外头两个是怎么回事,便坐正,继续啃着冬枣盯着客舱入口。
  她想事情时总是很专心的,便没瞧见贺渊神色复杂地偷偷揉耳朵。
  待赵荞慢条斯理啃完七八颗冬枣后,客舱入口总算又进来了一人。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量瘦长,脚步虚浮,像薄酒微醺那般。
  那人摇摇晃晃进来后,就在赵荞对面那小姑娘旁边的空床位坐下。却没有坐在床位正中,大半个身躯都歪着倒往小姑娘身侧。
  赵荞视线有些模糊,看得不大真切,总觉那人一直往小姑娘身边挤。
  小姑娘似乎有点害怕,一直往母亲身边躲。奈何她的母亲心大如斗,就这么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还睡得沉沉的。
  “禽兽。”
  右手侧传来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赵荞诧异扭头,见韩灵不知何时醒了,正怒目看着对面,似乎想起身冲过去。
  赵荞展臂将他挡回去,小声呵斥:“你做什么?!别乱来。”
  按住韩灵后,赵荞又转头凑近贺渊:“那人,骚扰小姑娘?我瞧不太清。”
  贺渊也凑近她耳畔,小声回:“应当是,我见那小孩儿吓得眼里都有眼泪了。你别动,我去……”
  “你才别动,”赵荞一左一右叮嘱两个义愤填膺的家伙,“你俩都别动。”
  眼下许多事都还不清楚,若让这两人上前将对面那混蛋打一顿,不知会惹出什么样事端。若到头来收不了场,闹不好就白费那么多功夫上这船了。
  赵荞心中飞快盘算,同时挥着拳头对小姑娘示意,打他!哭!闹!把整船人都吵醒你就安全了!别怕!
  也不知是小姑娘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啪”的一声,看影子的动作配合这声音,似乎是打了那人一耳光。
  可白日里就看得出来,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又是腼腆性子,以往大概没这么打过谁,力道并不大。
  那歪歪倒倒直往她身旁蹭的人挨了不太重的一巴掌,非但没有生气或畏惧,反而发出嘿嘿的笑声,似乎更猖獗了。
  两侧的贺渊与韩灵都是一副再也看不下去的架势。
  赵荞使劲将他俩摁下:“叫你们别动!”
  既小姑娘明显没法子自救,那这个忙也只能她去帮,就算事情真闹大了也有说辞好圆回来。
  心念一定,赵荞猛地站了起来,利落地趿了鞋大步走过去。
  她一走近就清楚看到那男子的眼神。
  很古怪。有种诡谲怪异的迷离亢奋,说不上来算清醒还是迷糊。
  那人抬头看着她越走越近,立时笑得邪肆又轻薄,也不搭理身旁的小姑娘了,伸手就来拽她的裤脚。
  出门在外,又是跑江湖的身份,赵荞没穿裙褥,而是穿了利落的武服衣裤。
  小姑娘见她来帮忙反倒要被缠上了,眼泪刷地落下来,颤颤伸手要将那人推开。
  可她力气小,根本推不动。
  赵荞对她安抚地笑笑,旋即眸色一沉,蓄足了力气抬脚照那男子的下巴就是一踹,接着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清脆响彻客舱。
  那人猝不及防被掀翻,嗷地痛叫出声。
  赵荞迅速后退两步,后背意外撞进一堵温厚胸膛。不用回头都知是谁。
  她底气更足,甩开嗓子对那嗷嗷滚地的人震声喝道:“动手动脚是上赶着找死吗?你祖宗我可天生暴脾气!”
  这阵接连的动静足够大,莫说船舱里睡着的人都被惊醒,连甲板上的船工,以及从枫杨渡登船后就没在客舱露过面的船家老大,全都慌慌张张赶来察看动静了。


第31章 
  流泪满面的小姑娘余悸犹存,转头扑进总算惶惑茫然坐起来的娘亲怀里; 奶猫儿似的小声啜泣抽噎起来。
  客舱中沉睡的人们骤然被惊醒; 并不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何事; 相互惊疑不定地小声询问,场面立时嘈杂。
  舱门上的厚帘子被从外头撩起一半,船工们站在那里朝内打量。
  船工们身后站着肤色黝黑的船家老大; 五官模糊在夜色中; 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似乎吩咐了什么; 有两名船工立刻往里走来,口中赔笑:“这位客约莫是上船之前喝多了,惊扰大伙儿休息,我们这就将他请出去。待他明早酒醒,我们船家老大与他一道给大家赔不是……”
  虽说这艘船上的人较大船上那些要稍体面些,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毕竟会坐这种船出行的; 再如何也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出门在外大都愿息事宁人,若与陌生人产生点挨挨碰碰的摩擦纠纷; 最多对骂几句、推搡两下就吞闷亏罢休了。
  船家见得多,不会轻易惹火烧身,通常都两不相帮。最多将冲突双方分开,场面上说和几句就当无事发生的。
  可赵荞闹这番动静,一则是为向小姑娘施以援手,二则也是想借此机会不着痕迹地接近船家老大。
  见船家老大没有要请自己出去搭话的意思,赵荞随机应变; 后背迅速轻抵向贺渊的胸膛,声音又轻又快:“拦着我点,你揍。”
  继而作势又要往那男子冲去,口中大喊:“别拦我!不打断他那朝别人胡乱瞎摸的狗腿,他就不知谁是他祖宗!”
  形势不允,她没法向贺渊细细解释,也不知他懂没懂自己的意思。
  好在贺渊没有辜负她的期许。
  他单臂环紧她的腰肢,一个旋身拥着她背了过去。
  她不知贺渊在这个旋身的同时还做了什么小动作,总之就听见背后那人撕心裂肺哀嚎了半声——
  嚎到一半就转为喉间瘀滞般的气音,似乎疼得喘不上气。
  赵荞是背靠贺渊没瞧见他的动作,旁人可瞧见了。
  当时地上那男子正挣扎着站起,伸长手臂想扑过去将赵荞揪住扭打。
  贺渊拥着赵荞旋身背过去的瞬间,头也没回,单腿照后就是一个侧旋踢,不偏不倚踹上他的腕骨附近。
  客舱内顿时鸦雀无声。两个船工保持着弯腰扶人的动作,似有些傻眼。
  “好了好,就算没断,最少也骨裂了,”贺渊嗓音浅清,平静中隐隐有点安抚意味,“你乖些,我们别吵旁人休息。还想要如何?只管发话就是,不必你亲自动手。”
  若非场合不对,赵荞大概会双腿一软,倒在他怀里笑出声。
  好一个“平日作天作冷冰冰,遇事却狼犬般全力护主的矫情小郎君”。
  看来贺大人对新身份适应良好,还知道自己完善细节,果然可堪大任。
  *****
  虽说赵荞不是弱柳扶风的纤纤女子,但她不曾习武,力道有限。
  若真要她赤手空拳揍一个成年男子,哪怕对方看起来不算很清醒,那也伤不到哪儿去,花拳绣腿而已。
  所以若没有贺渊那一脚踢出去,船家老大只会命人将那个男子从客舱带走了事,没有必要将他们两人也请出来说话。
  冬末春初的夜里,有呼呼风风声挟着微凉水气刮过耳畔。
  从客舱出来时,赵荞拢紧身上披风,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贺渊,抛给他个赞许的飞眼儿。
  已近子时,天幕玄黑。
  今夜本无月亦无星,可就在她这个笑意狡黠的飞眼儿过后,贺渊只觉一片璀璨。
  仿佛原本该高挂在穹顶的漫天星子,全被盛在了她的眼睛里。
  明明未着脂粉,明明无华服珍饰,明明脚步大剌剌毫无端雅矜贵的仪态,却莫名透着野烈飞扬的生动明艳。
  贺渊略有些狼狈地扭头避开与她对视,偷偷吐纳调息,平复着突然紊乱的心跳。
  被冰冷河风拂过的耳畔与颊边非但全无寒意,反倒迅速攀起灼心的热烫。
  虽还是什么都没想起,但他好像隐约有点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
  船家老大将二人带到船头站定,接过船工递来的水烟壶,苦笑叹气。
  “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赵荞抱拳,已摆出一副余怒未消状,“我这人脾气就是坏,实在忍不得那般鸟气。不过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下不来台。等他醒来,若肯认份受下该他受的这顿痛,该赔的汤药钱我赔,之后的行程里也不会翻旧账与他为难。要是他想靠岸报官,那我们也奉陪!”
  先前她在客舱吼那几句后,谁都知是那男子动了下流手脚,就算要闹到靠岸报官,舱中那么多人都会站在她这边说话。
  而船家老大之所以将她请出来单独谈,怕的就是这个。
  无论他是个什么身份的船家老大,都不会高兴船客间的纠纷闹到靠岸报官的地步,那很耽误事。
  “混江湖讨生活的人脾气都大,他自个儿不长眼。您这都大度地没闹着要报官,他若还蹬鼻子上脸,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船家老大暗暗松了口气,蹲下去点起了水烟。
  “好在他就是个短途客,明日中午靠岸就下,也免得您往后十来天里看着他就心里堵。”
  “那可幸好,”赵荞也跟着他蹲下,状似随口抱怨,“您说他那人也是呵,几十岁的人了怎么没个轻重?行程虽不长,毕竟也算出门奔波,登船之前竟还喝得那样醉,生怕惹不上事是怎么的?呿。”
  河风抹乱她鬓边发丝,乱糟糟贴在脸上,偶有几根落到唇畔。她随手拨了几回拢到耳后,总是随即又被风吹乱,只得放弃这徒劳举动。
  忽地,风仿佛静止了。
  赵荞疑惑地扭头,发现贺渊站近了些,高大的身躯默默挡在她身侧。
  她抿住上扬的唇角,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继续专心与船家老大攀谈。
  “不过也怪。他醉成那样,身上却没半点酒气,真不知是个什么天上佳酿。”
  船家老大咕嘟咕嘟吸了好几口水烟后,才吐出长气低声笑道:“天上佳酿?呵。我瞧着八成是喝了‘赛神仙’。”
  “‘赛神仙’?这玩意儿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赵荞蹙眉作思索状,稍停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般瞠圆了眼眸,紧张兮兮地小声道:“那什么‘神巫门’的水药?”
  船家老大笑看她:“当家的也听说过啊?”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新年才起头时,官差就拿着榜文禁令沿街敲锣打鼓,我虽听得不明不白,但瞧见那榜文上头是有皇帝陛下和帝君陛下落的玺印。反正听说是若谁再信那个,要抓起来坐牢的!”
  “若真只是坐牢那倒便宜了。是处罚金后再送去做苦役!”船家老大笑呵呵纠正她。
  “听人说那水药是神巫做过法的符化的,喝了能见仙境。一年半载的苦役换见一回仙境,那也不算亏啊,”赵荞没心没肺般笑着啧舌感叹片刻,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既官府都将那‘神巫门’给禁了,他上哪儿买到的水药?”
  船家老大又低头咕嘟了两口水烟:“谁知道?管他咧。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未必是真的。或许他真是醉酒呢?”
  “就是,管他醉酒还是成了仙,与咱们什么相干?”赵荞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话锋一转,“反正我与他那点儿恩怨就先撂一晚上,等他明早醒来您再帮着在我们两方居个中。我给您面子,只要他不闹,那我就不计较了。”
  “爽气!我就爱跟您这样有度量的人物打交道,”她如此上道,船家老大自要投桃报李,“放心,回头等他醒了,我先同他说道说道。本就是他理亏在先,您家那位没真废了他,已经算是宅心仁厚了,闹个屁啊他!”
  “那就劳您费心。等我家说书班子到原州撂地摆完头一摊,我再回请您顿好的答谢。”
  *****
  回到客舱门口时,赵荞环顾四下无人,便伸手扯了贺渊的袖子,领他走到门前船舷跟前咬耳朵。
  “我感觉,那些‘短途客’就是为了买‘赛神仙’才特地登的这船。”
  前个码头上船,下个码头就下,这路程根本不算远,寻常人早两日出门,辛苦些靠走路就能到。若运气好遇到热心肠,路上还能时不时搭一截顺路的牛车、板车。谁愿平白破费这份船资?
  方才共五人登船,三位寻常客直接进客舱歇下。那男子喝完“赛神仙”后进了客舱,还有一人却至今不见踪影。
  “那个没进舱的,想来该是在岸上揽人来买这‘赛神仙’的掮客之类。将客交接给船家老大后,就与船工们待在一处了。
  对赵荞的这番推论,贺渊点头表示认同。
  赵荞眉心拧紧:“但我有个事想不通。那船家老大仿佛故意抛出‘赛神仙’的话头给我,后来却又不愿深谈,似乎是在试探我对这东西的态度。我一时琢磨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你怎么看?”
  “我猜,他们带的‘货’大概不少,急着赶在船进原州界时卖光。因为船进原州界后,当地漕运署会有专人登船查验人、货。”贺渊眼神微凛。
  通常若无必要,无论运货还是载客的船,在始发地时官府不会特意登船细查,只简单盘问。但在抵达目的码头,尤其跨了州府时,当地漕运不但要登船查,还会对照船队手中通关路引上的货物明细开箱查。
  赵荞如醍醐灌顶,忍不住翻了对大大的白眼:“他想将我发展成‘新客’?!”
  还真是富贵险中求,敢想又敢干哟。啧啧。


第32章 
  韩灵先时并未多想旁的,以为赵荞与贺渊闹那么大动静冲男子下手; 仅只是为替对面那小姑娘出气。
  可当他们二人出去后; 韩灵在客舱中听着众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议论。
  尤其听小姑娘抽抽噎噎轻嚷“他才不是醉酒; 根本没有酒气”时,他再回想先前那男子异样的神情、举动,总算后知后觉地品出点不对来。
  没有酒气?那莫非是……
  年前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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