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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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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泉山防务由执金吾名下北军及皇城司卫戍共担,日夜轮流巡山; 每日黄昏时分两部派驻此地的人就会完成交接。
  近来都是皇城司巡夜,刚交接完无事一身轻的北军小武卒慕映琸正要与同袍们回山下营地,就与贺渊迎面碰上。
  慕映琸是执金吾慕随的幼子,今年才刚十五。慕随有意让他好生历练,便叫他从小武卒做起。
  可怜他年后才通过了北军武卒考核,实在谈不上什么资历,自是分到在泉山驻守巡防的苦活。
  慕随能教出帝君苏放与信王赵澈两个徒弟,自不是等闲之辈。慕家又是打从前朝起就积淀数百年的世家名门,家风传承素来周正,慕映琸虽自小被养得精细,却并不骄纵,虽也叫苦却还是乐呵呵的。
  贺渊倒也没什么过场废话,简单武官礼后,直截了当:“慕映琸,来打一架,你若输了,就连夜替我跑腿送封信回城。应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约架,慕映琸跃跃欲试:“若我赢了呢?”
  “恕我直言,”贺渊冷漠且耿直,“你赢不了。”
  被人看得扁扁的,慕映琸不服了,将长戈丢给同袍,撸袖子开打。
  没走出五招,他就脸色苍白地倒退数步,惊魂未定地拍胸喘气:“你你你……寻常过招而已,怎么上来就招招致命?”
  倒不是他弱,实在是贺渊出手向来是一招制敌,他能接五招已很令人惊讶。
  贺渊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他:“有劳了。”
  慕映琸忧郁地接过信函,与他并肩往山下去,不忿地叽叽咕咕,言语攻讦:“贺大人我跟你讲,你这样,信不信往后没有姑娘愿意要你的?赵二姑娘也不要你,哼。”
  “狗嘴吐不出象牙,”贺渊咬牙冷笑,抬手就掐住他的后颈,“我哪样?”
  “我大姐说的,如今京中各家姑娘都养得愈发身娇体贵,若是男儿太粗鲁,她们都不喜欢!所以家里才不让我练太横的功夫,”他嘿嘿一笑,压低嗓,“赵二姑娘也娇贵,你一不留神,怕是能将人碰碎了。”
  贺渊抬掌在他头顶一削:“给我住脑。若敢想什么污七八糟的画面,将你掐头去尾扔澜沧江里去。”
  信这小鬼头的胡说八道!昨夜那样……也没碎。哼。
  “我哪污七……”慕映琸被他那莫名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我什么都没想。倒是贺大人您,想什么想得脸都要滴血了。”
  他还是太年轻,不懂“看破不说破”的保命之道。毫无疑问被按住一顿揍。
  血气方刚的男儿之间,交情大约就是越打越亲近的。
  接连挨了两顿收拾,慕映琸并没有多消停,反倒扬起手中信函,气息不稳地笑问:“贺大人,您这是什么事这样十万火急?非得连夜传信回去给贺大将军不可?若我没记错,今早内卫的孙青才上来向你通禀过城中消息,下一次就是两日后。竟就两日也等不得,啧啧。”
  贺渊冷漠斜睨他,摆明了不想多说:“既是家书,自是私事。”
  “我听说您是领圣谕随赵二姑娘上来,以便近身护着她,那您在泉山的一应行事都该是公务才对啊!”慕映琸人小鬼大,机灵得很,挑着眉梢嘿嘿坏笑,“您这般含糊其辞难以自圆其说,实在可疑。我职责所在,需得拆开验看。”
  “你若不怕被我当场戳瞎双眼,那你就拆。”贺渊轻哼。
  慕映琸撇了撇嘴,好半晌才嘀咕道:“那你不怕我半道上偷偷拆了?”
  “信是需交到我堂兄手上的,”贺渊难得露出点近乎怜爱的笑意,“若不怕被他当场一掌拍吐血,尽管拆。”
  他堂兄乃柱国鹰扬大将军,总领各州军府事务的人,平素里经手的信函全是军务机密,对信函这东西自有着非常人可比的警惕与细致。信函有没有被人拆过,他怎会看不出来?
  哪怕只是家书,一旦察觉被人动过手脚,他第一时间里绝对手比脑子快,当场将人当细作处置都不是没可能的。
  “沣南贺氏,一门暴徒!”慕映琸边喊边跑,“你这样是很容易孤单终老的!”
  触人眉头的小混球!
  若不是后头还跟着一队北军的人,贺渊怕是早已箭步上去将他摁头种土里了。
  *****
  赵荞站在别业门前小径入口处的重瓣叠色。五月梅下,打算等贺渊回来与他算账。
  慕映琸逃命似地从山上跑下来,瞥见她时也没停步,只是笑着喊道:“赵二姑娘,你要擦亮眼睛!贺大人他……”
  “慕映琸,你就直说你想怎么死。”
  贺渊人未到声先至,吓得慕映琸一溜烟跑出道残影来。
  赵荞茫然地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身影,又转头望向气势凛凛而来的贺渊。
  这般凌厉外显、充满攻击野性的贺渊并不常见。
  含黛远山做衬,落霞溶溶为饰,颀硕昂藏的身影大步流星渐行渐近,凌厉雄浑的气势与剑眉星目的英朗毫不违和,竟是这天地间最夺人眼目的所在。
  赵荞看得有些失神,心下砰砰乱跳,蓦地就红了脸。
  那股等着兴师问罪的火气瞬时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猝不及防从尾椎处蹿起,直冲天灵盖。
  她狼狈倒退两步,背靠着身后树干。腿软,这就很尴尬了。
  贺渊奔到她面前时已收了先前那般气势,扶住她肩头的动作笨拙又轻柔,叫人心颤。
  赵荞蓦地想起年少时在広严寺听外域来的黑脸大和尚讲的那个故事,猛虎细嗅蔷薇。
  当初不懂的其中禅意,此刻忽然就有了具象的顿悟。
  贺渊不明所以,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急恼,轻声道:“歇了整日,宿醉还没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那么多酒了。”
  “不,不喝了,”赵荞使劲清了清嗓子,稳住那股从心尖渗进嗓音里的颤,“这辈子再不喝了,我发誓。”
  贺渊稍愣片刻,缓缓抿住勾起的唇角,露出右颊的浅浅梨涡。
  “这个誓不算,换一个。”
  “为什么不算?”赵荞满头雾水。
  “新婚之夜的合卺酒,总还是得你亲自喝的。”贺渊闷笑出声,耳廓的火烫渐蔓延至脖颈。
  赵荞猛地从魔障中清醒过来,跳脚往他肩头就是一拳:“关你屁事!我新婚之夜有你什么相干?!你你你还是先说清楚画那腰带是几个意思吧你!”
  “竟偷看?”贺渊并未闪躲,红着脸噙笑不动如山,受下她这恼羞成怒的一顿粉拳,“没什么意思,画下来以防万一。虽我将‘罪证’藏得很隐秘,可是阿荞最聪明,若你使出我拒绝不了的法子将‘罪证’骗走,然后‘拎起腰带不认账’,那我至少还能拿着画下来的‘罪证影像’,上都御史府击鼓鸣冤。”
  贺大人向来是谋定而后动的。周全。讲究。
  原来没要花烟花图样啊?赵荞心里涌上淡淡失落。
  不想被他看破她自作多情地误会了些事,她抬掌照他脑门一拍,凶巴巴转移话题:“鸣你个头!你哪里冤了?!我越想越觉不对劲,昨夜就算我酒后……那什么,若你殊死抵抗,就根本吃不了亏!”
  “我抵抗了,真的,”贺渊无辜轻笑,“我提醒了你别乱来的。奈何你天生反骨,醉酒后尤其任性,越说不能做的事越要试试。说哪里不能亲,你偏要……”
  “闭嘴不用复述细节我并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谢谢你!!”
  赵荞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她就记得对他亲来摸去,然后扯了他腰带。之后还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以及怎么被送回去的,她全没印象了。
  此刻瞧着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他话中真假,羞耻到已然快要失去理智的赵荞只能爆红着脸,强词夺理:“我是说,殊死抵抗!你轻飘飘说一句,那也能算?!”
  贺渊低下头去,笑得肩膀直抖:“你说得对。确实不能算是‘殊死抵抗’。大概更像是,欲拒还迎。”
  哦不对,他根本也没想拒的。
  心上姑娘将他扑倒在地,悍然扯掉他腰带,拉开他衣襟,流氓至极一路从他的唇吻到喉结……
  殊死抵抗什么的,他实在是做不到。
  能忍住没有积极主动“为敌军带路”,束手躺平任由蹂。。躏,根本已经是心志坚毅非常人可及的铮铮铁骨了呢。


第66章 
  此刻的贺渊着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原以为,赵荞酒醒后就不会记得昨夜之事; 又或者明明记得却装傻充愣。
  可她显然是特地在这里等他; 还刚一照面就提“画腰带”的事; 半点没要逃避昨夜种种。
  细想想,其实她的性情一惯如此。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或许会泼皮耍赖、嘴硬推诿,大事上通常是敢作敢当。
  贺渊喜出望外之余; 话赶话地就沉溺于逗她窘迫羞恼的乐趣中; 一时竟忘了要适可而止。
  见赵荞慢慢敛了羞赧火气; 抿唇直视着自己,贺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她既主动站在这里等他,先时虽被他一句句惹得毛炸炸恼羞成怒,却并没有否认昨夜的事,看样子原本是打算好要与他摊开说的。
  贺渊赶忙放软了声气,噙笑告饶:“好好好; 我不闹你了。”
  赵荞粉颊上的绯色未褪,嗓音平板地打断他:“昨夜我醉得厉害,事情只记得零零碎碎。以往醉酒失态时; 最多也就是拉着人絮絮叨叨,倒还从没有对谁浪荡轻薄的‘禽兽前科’。无论如何,昨夜是我有错在先,得向你致歉。对不住。”
  说完她略略低头去,不再看他。
  被她这急转直下的态度惊得心都快不跳了,贺渊再笑不出来,急急趋近她两步:“我只是同你闹着玩; 不是要……”
  “嗯,我知道。我没生气,就是尴尬,”她低头垂眸看着自己鞋尖上的流苏,“你先别出声,等我缓缓。原本想好要怎么说的,被你一通搅和,脑子有点乱,又不会说话了。”
  “阿荞,我错了。不逗你了,真的,”心慌意乱的贺渊探出手去,轻轻扯着她衣袖晃了晃,“别板着脸吓我,好不好?我不会……唔。”
  赵荞忽然倾身过来,额心正抵上他开开合合的唇:“闭嘴。”
  贺渊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时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
  赵荞板起脸并非置气,是真尴尬。
  终究不是真流氓,贺渊非要替她将昨夜那些出格的细节给补全,她简直是……无地自容。
  用额头堵住贺渊的嘴后,她垂眸看着脚尖,总算能安安静静重新整理纷乱思绪了。
  民谚说,酒醉心明白。
  昨夜赵荞醉酒后对贺渊做出那样的举动,无非就是因为喜欢。
  江湖儿女敢作敢当的,既喜欢,昨夜又对人家做出那种事,若再嘴硬与他为难,似乎有些矫情了。
  那,就这么着吧。
  赵荞双手反剪交叠在身后,掌心贴着树干,整个身躯往后倚着,轻轻踢了踢贺渊的脚尖。
  “贺渊。”
  “嗯?”贺渊倏地笔挺了腰身,指尖不自知地轻颤。
  “虽眼下看来陛下有心放过我,但前几日谕令说的可是‘禁足反省、听候发落’。所以我暂时不敢将话说得太笃定。”
  今日她在房中躲了整日,除了羞窘到抓狂、发疯打滚薅头发之外,也是认真考虑过许多事的。
  一国之君的喜怒本就难定,要是岁行舟说了假话,或此去东境遇到什么变故没能带回前哨营的人,届时圣心即便震怒也会隐忍不发,毕竟朝廷需要他去松原安抚民意。
  那样的话,赵荞作为涉事同谋,对朝廷又无大用,正是推出来结案的好靶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别同我犟,这是我的底线。你不怕被我牵连是一回事,我却不能心安理得将你拖进麻烦里,”赵荞眼眸低垂,轻轻勾起了唇角,“等入秋岁行舟从东境将人带回,陛下明言不计较我的过错,到时你若还愿要我负责,那我会负责的。同意吗?”
  语毕,她缓缓抬起头,却见贺渊满眼惊疑地倒退半步。
  “你一脸防备是几个意思?最多就三四个月,这也不愿等?”赵荞诧异。
  贺渊摇了摇头,喉间滚了滚:“你忽然这么痛快,总让我觉得有诈。”
  “去你的‘油炸’,我还‘水煮’咧!”赵荞没好气地笑啐,“我若诈你,图什么?”
  当年在溯回城的那件事也是这样,他来求她不要说出去,她权衡轻重后痛快允诺,他也这么疑神疑鬼说她有诈。
  这家伙什么毛病?偏喜欢别人含含糊糊吊着,心里才踏实?
  “阿荞,我可以答应等你到入秋。但我必须郑重提醒你,”贺渊忐忑防备的目光紧紧攫着她面庞,“若你想使缓兵之计,拖着哄着将‘罪证’骗去,那你不会得逞的。”
  赵荞无语言对,仅能送出一个“滚”字,转身举步往别业中回。
  贺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歪着脑袋觑她:“阿荞,你当真是喜欢我的吧?”
  赵荞扭头送他一个温柔白眼:“对,喜欢的。”
  又、又这么痛快?!就真的很有鬼啊。贺豫蹙眉嘀咕:“听起来好假。非常不真实。”
  “那好吧。我不喜欢你,方才都是骗你的,根本没要负责,”赵荞撇撇嘴,哭笑不得,“这样真实了不?”
  他立时止步,一把将赵荞搂进怀里,脑袋在她脸颊边蹭来蹭去,委屈控诉:“阿荞,你不能这样欺负人。方才说好等到入秋后就对我负责的!”
  赵荞被困在他怀中呆了片刻,总算忍无可忍地伸出食指戳向他的额角,满面通红地从牙缝里迸出警告:“贺渊,你够了啊。”
  装得委屈巴巴巴巴蹭来蹭去,却趁机在她脸上偷亲好几次,以为她是死人感觉不到的吗?!
  这大尾巴狼真是惯不得啊。
  *****
  之后几日,信王府别业中随处可见贺渊跟进跟出黏着赵荞的画面。
  有一次中庆送茶果进大书房,不小心撞见自家七爷哼哼唧唧缠着赵二姑娘讨抱索吻的画面,当场恨不得自己瞎了。
  他总算明白以往七爷去柳条巷找赵二姑娘时,为什么很少带他跟着——
  那“狗里狗气”的黏人模样,实在让人没眼看!
  这边黏黏糊糊即将进入蜜里调油时,一墙之隔的成王殿下则莫名苦得像颗实心黄连。
  六月初五未时过半,内卫孙青向贺渊通禀这两日城中近况后才离去没多会儿。隔壁的成王赵昂便捏着一张信笺急匆匆过来了。
  这时赵荞与贺渊在水趣园的亭子里,吃着茶果吹着风,就先前听孙青禀的一些情况闲谈着各自见解。
  赵昂的突然到来让赵荞有些诧异,却还是赶忙站起身问好,又吩咐阮结香拿了一个“云团圆垫”来为他在席上添座。
  “成王兄这是怎么了?”赵荞拎了茶壶倒了杯果茶递给他。
  那果茶是早上熬好后吊在井中沁了大半日的,酸甜冰凉,消暑降火——
  对成王殿下满心委屈邪火却没啥用。
  一饮而尽后,赵昂将空杯放回矮桌上,忿忿捏着手中的信纸:“那个女人太嚣张了!我都老老实实任她叫人绑上来,也没闹着要回城,很给她面子了吧?只是前两日让孙青带话问她几时才能忙完,她居然写信吼我!”
  说完却小心翼翼将那信折好收回怀中,自己又倒了杯果茶咕噜噜干了,一副没处说理的委屈恼火样。
  赵荞茫然眨眨眼,转头以口型问贺渊:怎么回事?
  贺渊佯装无辜地摇摇头,从容端起茶盏,不动声色遮住上扬的唇角。
  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赵荞也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好尴尬笑。“消消火,书信上的字也不好辨别神情语气,许是有误会?”
  “误会个鬼!她就是吼我,看那笔迹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赵昂那个气啊,都忘了像平常那样自称“本王”了。
  顿了顿,他看向贺渊:“孙青怎么同你说的?城中刺客的事几时能了结?”
  今早孙青来只将林秋霞的信呈交给赵昂,旁的事并不向他多说,而是过来禀给贺渊。
  他虽是成王殿下,但朝职上只是宗正寺卿,若无他的伴侣林秋霞首肯,又不在非常时刻,照规矩他是不能随意涉及金云内卫事务的。
  “或许快了,”贺渊倒也没瞒他,“已从之前抓到的刺客口中审出点线索,林大人命人设了个局等着,大约两三日内就能知藏在朝中的那名暗线是谁。”
  孙青说,有三名刺客扛不住刑,前后招供出同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们这些人是各自进京的,进京后相互间也不联络,各行其是,听从那位暗线的调派。
  但他们并不清楚那名暗线是谁。他们从松原离开时得到的指令是,抵京后立刻前往京郊広严寺附近的市集,市集上会有人告诉他们下一步该作何行动。
  “広严寺附近的市集?”赵昂收了委屈怒色,眉头微皱,正经思索起来,“若我没记错,爱去那个市集的人,除了香客,就是明正书院的学子。”
  大周立朝初期,武德太上皇曾御驾亲临広严寺,为复国之战中捐躯的将士做过几回法事。应寺中主持请求,顺手也给広严寺题过牌匾,因此那里也算皇家佛寺。
  有这渊源在,広严寺向来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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