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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还是逢太后在的时候盖起的; 格局阔朗; 用料结实。只是里面摆设用度可谓一贫如洗了。便是逢氏见了; 也惊了一惊; 不住的问她的柜子哪儿去了,她的拔步床哪儿去了——多的都是给当年的周老二卖了换酒喝了。气的逢太后跳着脚的骂:“若是这败家子现下在这儿; 老娘定要给他俩耳刮子!”
“哟,逢大娘; 老二如今不是发达了; 置下了偌大家业么; 那点破桌子烂板凳算什么?”过来帮忙的村妇笑道。
“他便是置下天大的家业,也不及老娘的破桌子烂板凳宝贝!”逢太后气道。
好在周玄一早就预备了一概起居用度之物带来。然看着这与皇宫云泥之别的家; 他还是觉着太委屈苏凤竹了。“放心; 很快回皇宫的。”夜里入寝之时他与苏凤竹道。
彼时他正在帮苏凤竹沐浴。苏凤竹路上走了这许多天; 如今给热水一泡,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有什么要紧?反正有你伺候我; 比宫女都伺候的好。”她瘫在浴桶里,眯着眼睛道。
“是么?”周玄看看苏凤竹此时小模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媳妇儿,我手上力度可合适啊?有没有把你揉搓疼了。”他问。
“合适的。”苏凤竹答道。
“可解乏啊?” 他又问。
“嗯嗯。”苏凤竹迷迷糊糊地道。
“一会儿可要换过来伺候伺候为夫啊?”他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坏人。”苏凤竹脸慵懒地往他怀里一躲。
“阿奶的基业; 你是不是想接手啊。”周玄依旧用那醇厚温柔的声音道。
“想的。。。。。。嗯?”苏凤竹话出口才反应过来,猛地直起上身; 瞪大了眼睛看周玄。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周玄忙又把她拉回怀里:“没事没事,我一早就看出你有这个心思了,你既然想接,那便接就是了。”
“你,你看出来了?”苏凤竹自忖自己应该没流露出什么吧。
“那是,我媳妇儿小脑袋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么,那还能叫你的亲亲夫君。”周玄亲一下她额头:“你不必有什么顾忌,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是有想过,可是,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苏凤竹伸出双臂搂住周玄脖子道:“你不要以为,祖母手下不过些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的江湖草莽。若是运用得当,不断壮大,也许会形成相当可观的一股暗中力量呢。”
“我自然明白,送粮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了。”周玄道:“媳妇儿,你能多些人护着,那我自然更放心。”
“你当真,当真不怕我起异心么?”苏凤竹到底问出了这句心底的话。
“不怕。你在我这儿呢。”周玄把苏凤竹的手握进掌心里:“我一个男子汉,连媳妇儿都信不过,担心这个顾虑那个,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苏凤竹看着他的脸,只觉着万千情思在心头,最后只道:“你既这般信我容我,那我,我以后不管你身在何方走什么样的路,一直在你身边便是。”
“夫妻之间,岂不正该如此。”周玄笑着揉揉她的脸。
苏凤竹也去揉他的脸。两人心有灵犀对视许久。
“对了,你是如何看出我心思来的?”苏凤竹又问他。
“很简单啊,你愿意和不愿意,想事情和没想事情,人都不一样的。”周旭说着啄了一口她的唇:“就比如,你想和我亲热的时候,嘴唇亲起来湿糯糯的,就像现在这样。。。。。。”
“讨厌!”苏凤竹又惊又羞,忙推他:“这薄屋陋室的,会被听到的。。。。。。”
“不会的,这墙和门都厚。。。。。。”
外间屋子里的兔儿忙挪开贴在门上的耳朵。哪里厚了,声音听的一清二楚,嘁!
第二日一早,苏凤竹被从没听过的鸡鸣之声惊醒,还颇吓了一大跳。
小山村的早上宁静而忙碌。因着昨日他们初初归家,众父老乡邻怕他们累了,没多打扰。今日却是里三重外三重,把个小院儿内外挤的水泄不通。他们好奇地询问着外面的世界,直爽而不粗鄙。
苏凤竹早就听周玄说起过,周家祖上原也不是这梅花村的人。周玄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是从外地逃荒至此安家落户。子孙却不甚繁茂,只养大了了周老太爷一辈兄弟俩。周老太爷只养住了景泰帝一人,周老太爷之兄也不过有一男一女成家立业,都不在这村里。
俗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这周家人才刚刚回来,亲戚便寻上门来了。
“周大秀才来了,周大秀才来了!”便听外面马嘶声响起,孩童一连声的喊。苏凤竹琢磨着这该是景泰帝的堂兄,那个蒙骗了逢太后的周钟善了。
“他还敢来!”周玄一听,立刻双目圆瞪,便要冲出去。
“玄儿,让他进来,让阿奶料理他。”逢太后眯了眯眼道。
“是,孙儿迎他进来。”周玄犹豫了下道。
三布做两步跑出去,在门口正和下车的周钟善打了个对脸。
周钟善岁数比景泰帝大三岁,差不离的大块头铜铃眼横肉脸,然他眉宇之间并无景泰帝的霸气,代之以板正迂腐之色。此时他也打量了周玄:“哟呵,玄哥儿啊?果然是发达了,大伯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周玄便挥挥手,守在门口的侍卫们急急上前,一字在他身后排开,对着周钟善怒目以对。周钟善不由地倒退一步。“咳咳。”他咳嗽声壮威:“怎地玄儿,大伯好心好意来看你们,你这是作甚?”
“我奶要见你。到了我奶跟前,你说话仔细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否则,哼。” 周玄冷冷地道。说罢转身就想走。
“玄儿你等等。”周钟善却拉住他:“伯父自然明白。有些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更要紧是不是?不过,婶娘脾气刚烈,一会儿还要玄儿你在婶娘面前帮大伯多说说好话,好不好?”
这是拿他爷的死因要挟他了。周玄看着他,第一次有想弄死一个人的想法。
乡邻们也都从逢太后口中听说了周钟善的所作所为,如今对他都是怒目以对。而周钟善却沉稳地昂着头,并不把众乡民看进眼里。
“啊,婶娘回来了,侄儿钟善来给婶娘请安了。久疏问候,婶娘身子可好啊?”到了逢氏面前,他才把头低了低,倒是扎扎实实做了个揖。
“你倒还敢来见我。”逢太后一顿拐杖,冷冷笑道:“周钟善,你骗的老娘好苦!”
老太太见过血的煞气震的热气蒸腾的屋子顿时冷如冰窟。
“婶娘容禀。”周钟善不慌不忙地道:“叔父的事儿,侄儿瞒着婶娘,何曾是侄儿本意?侄儿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婶娘年纪大了,在外面也不容易,说是您老得知实情一时激动有个什么好歹,侄儿如何向叔父的在天之灵交代啊!你说是不是玄儿?换了是你你也会如伯父一般想法罢?”
无耻!周玄冷着脸不出声。
“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孝心。”逢太后听了他这颠倒黑白之词,倒是从容镇定:“为我担心了这足足一十五年,倒是辛苦你!那以后我叫你给玄儿他们的银钱,他们分文没见着,你又有何说辞?”
“这也是侄儿的苦心啊!”周钟善喟叹道:“还不都是因为二弟不成材么!一点家底子在他手里全败干净了。长兄为父啊,侄儿我是不得不为他们一家子打算啊,故而侄儿把婶娘给的钱全替他们攒了起来,等着给孩子们成家立业用啊。你说我这打算应不应该,玄儿?”
周玄撇过脸,深深吸气。
“你如何有脸说出这话。”逢太后怒极反笑:“那老二离家后你又怎么说?这些孩子们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不得已时候大丫头把自己个儿卖了给人当奴婢。你却拿着我的钱又置房又置地,门都不让他们进。你这是亲人呢,便是寻常相识,也没有缺德成这样的!”
“可不是么,缺德!”“那时从没见你上门!”“你可知他们那时有多可怜!”乡邻们也纷纷出言斥道。
“婶娘却又误解侄儿了!”周钟善倒是丝毫不动容,依旧一副诚恳模样:“俗话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咱们祖上,赤手空拳来到这梅花村,吃着苦中苦才打出一片天地!而老二呢,却毫无先祖遗范,好逸恶劳i,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侄儿这当兄长的痛心啊!难过啊!侄儿不能叫这些好好的孩子们重蹈他的覆辙啊!侄儿说句心里话婶娘莫气,侄儿思量着,都是婶娘从小宠溺二弟,才叫他养成那样性子。所以说必得叫孩子们吃一吃苦,才能品性端正。婶娘你看,玄儿和他弟妹们,何曾有二弟一丝影子?这全是我让他们吃苦的缘故啊!”
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人。兔儿偷偷与苏凤竹笑。
周青已沉不住气,想冲上去揍人了。而被逢太后拦下了。“照你这意思,你心心念念都是给他们打算,我的钱财呢,你也没有私吞,不过是替他们存了起来。”逢太后道。
“是啊是啊,正是如此啊婶娘!”周钟善猛地点头:“我这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
“既如此,现下玄儿也成家了,你便把那些钱财全还给他吧。”逢太后不作声色地道。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周钟善爽快地道。岂料下一瞬话音一转:“只是好叫婶娘和侄儿们知道,我把那些钱财大头暂时挪去做了一件营生,马上就见结果了,到时候怕不是有原来十倍之利呢!”
“哦?”逢太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却不知什么营生如此赚钱啊?”
周钟善欲语又休,挥袖驱赶周围乡民们。等人都走了,才凑近逢太后笑道:“却是你的侄孙殷儿,他是个读书苗子,比我强多了!在旧朝时,只差一点点就能中举人了。如今改朝换代,却是他的机会来了。新来的县尊,甚是赏识他,要想朝廷推举他出仕。一旦出仕,必不在一县之位之下!到时候,那银钱,岂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了?只是这朝廷上下,却也要打点一二。为侄儿们留着的银钱,我先腾挪到这上面了,然还差最后那么临门一脚。。。。。。”
“唔,你这是还想要我出钱帮你儿打点?”逢太后笑道。
“婶娘是见过世面的人,必能明白这其中利害的。二弟就算发达了,怕不是抢来的盗来的吧?终究不是正道。”周钟善苦口婆心地道:“但殷儿这官一旦做成了,咱们就是官宦人家了,这家声和现在就是天上地下了!这一笔好帐,婶娘总算的过来吧?”
“唔,你真是好打算。老婆子我听了说了这半天长篇大论的,却是有些头晕。”逢太后闭上眼睛道:“你先回吧,容我好好想想。”
周钟善之所以今日“屈尊迂贵”来这儿,为的就是诓骗逢太后再给他出钱。现下见状还以为当真又把逢太后哄住了,意气风发地离去了。
“这样恬不知耻的人,让他死都算便宜他!”他一走远,逢太后哐当砸了手边茶杯。
101☆、晋江独发
当下逢太后便命侍卫外出送信。晚些时候便有一人随着侍卫一同折返了梅花村。
“晚辈黄金霸; 一早就收着赵永年赵大爷的信了,说是您老这些时日许到小的这地儿办点事儿; 许是有用着小的的地方; 叫小的留神着些。您老的大名小的是如雷贯耳啊; 能为您老效力是小的福气; 您老尽管吩咐。”来人长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在逢太后面前却甚是恭谨。
“那老婆子我也便不跟你客气了。”逢氏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这城中一个秀才,名周钟善的底细?”
“知道知道。”黄金霸答道:“他原来不过是乡下的一个穷酸秀才; 说是得了贵人赏识,赠了他钱财; 一跃而成为这方圆几百里数得上号的财主。为人极刻薄狠毒; 虽是读书人; 为了几斗叫不出的租子能逼着佃户卖儿卖女。对官府和城里的头脸人物却是不吝钱财的巴结,故而他这家业倒是一年比一年大了。。。。。。他的三个儿子; 也尽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逢太后听完; 回房从箱笼中取出一物; 交于他细细叮嘱道:“你听着,回去如此行事。。。。。。不必担忧官府; 自有我去应付。。。。。。”
周钟善自以为糊弄过了逢氏,心中得意,这两天在街面上出入时也不免愈发的高傲——自然,遇上身份比他更加体面的人; 他笑的也是愈发的和蔼可亲。
恰这日是县尊大人的寿辰。周钟善早预备好了寿礼,一早便往县衙去贺寿。
他虽不过是个秀才; 然素日巴结县尊巴结的紧,礼又送的多,故而也得了一两分高看,前厅后衙里,他们男丁女眷的位子还是在挺显眼的位置的。宴席间,县尊大人也免不了亲自敬他一杯酒,把个周钟善喜的满脸红光。
除了祝寿之外,宴席之间谈论最多的还是那即将到来的皇太后鸾驾。“已经到了江安,怕是再过不到一旬就到了。”县尊忧心忡忡地道:“可是,还是未曾听闻丝毫风声,这帝乡,到底是治中何处啊?这万一是,万一一不留神,开罪于帝乡乡民,甚或是天家亲族,唉,那颗如何是好。”
“正是啊。”“这圣上行事,真真让人捉摸不透。”众宾客随声附和着。
周钟善也点头,并思忖着,自己和天家是本家,这临橦不是个大地方,七拐八绕能和天家连上宗,也未可知呢——咦,不如乘早预备下,一等明了那天家出身,便把自家族谱改一改,连到天家祖上去!好计,好计!唯一可顾虑者便是自己家是外来户,不过在此地绵延三辈,轻而易举就能被人识破——那便再往上连!就说祖上原也是这里人,搬走了又搬回来的,故而才和天家断了消息。好计,好计啊!!。。。。。。
周钟善正拈着胡子,为自己想出来的妙极得意。突然就听外面一阵骚动。有家丁过来急急请了县尊老爷往后宅去。周钟善并没在意,依旧该喝酒喝酒,该应酬应酬。偶然目光扫过他儿子们那一席,却见他大儿不见了踪影。周钟善也没放在心上。
然不多时,却见他大儿子周殷走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给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扭拿了进来。衣冠凌乱,面目青紫,显然是挨了打的。
“这,这发生了何事?”周钟善吓了一跳。忙迎上去问。
“哼,周大老爷,你这儿子目无礼法,乱闯后宅。县尊大人给你面子,就不跟他计较了,你们请回吧!”管家傲慢地道。语罢也不容他们父子再分辨,家丁们一拥而上,把父子四人赶出了府衙。
到了外面,迎面看见家中女眷过来,也都是一样狼狈惊慌之色,原来她们也给从女宾席上赶了出来。
周钟善还从没丢过这样的人。“这是如何说的?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当真,当真闯了后宅?难不成是喝多了酒走错了路吧?”周钟善不敢置信地问周殷。
周殷面色涨红,讷讷不能语。周钟善便知道事情有异,便叫赶紧上车回家,回家再细说。
回到了家中,周钟善一再追问,周殷才说了实话:“原是素日往来府衙给县尊大人请安,便曾碰到过县尊的小姐的,生的真是沉鱼落雁之貌。今日宴席上,吃酒吃多了,原是想到外面透透气。便见着一丫鬟,与我说她姐姐要与我私会。我便随着她去了后宅。她把我带到花园假山旁,说去唤小姐来。我等了一会儿听见有女子走路的动静,便出去见人——谁知道竟是县尊夫人,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你!”周钟善大惊:“你可曾唐突了县尊夫人?”他还是明白自己儿子性情的。
周殷支吾半天方道:“喊了句小心肝儿。。。。。。还差点撞到夫人身上。。。。。。”
“你你你,”周钟善便知这事儿不好了:“你定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定是有人害你!你可想想,近日可曾得罪了谁”
“哦,对,定是有人害我,不是那小姐的意思!要不我说那夫人发落我,那小姐在一旁,怎连个求情的花儿也不替我说!”周殷恍然大悟道。
“还记着那小姐呢!”周钟善怒道:“都是有妻儿的人了,便是那小姐当真有意,你也不该行这般龌龊之事,这哪儿是读书人所为!”
“我原是想着若是小姐与我有意,我成了县尊的乘龙快婿,那出仕之事,便再无忧虑了么。”周殷倒理直气壮道:“爹给我娶的媳妇,到底是个土财主家的闺女,现在可是配不上咱家了。”
“这话可别在你媳妇儿眼前说,这还用的上你丈人家的银钱呢。”周钟善焦虑地来回踱步:“现下可糟了,原本你出仕的事儿已经是有了八/九分了,如今怕是县尊大人恶了你,功夫都白费了。。。。。。”